断肠镖-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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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第一章 断肠镖再度出世
第二章 劣小子欠债逃家
第三章 七星庄拜仇为师
第四章 老鸦坳初逢强敌
第五章 藏深闺玉女献身
第六章 疗内伤秘室得宝
第七章 服仙露脱胎换骨
第八章 中暗算遗失秘籍
第九章 设巧计孤鹤铩羽
第十章 夺革囊两雄争斗
第十一章 掳人质烈妇蒙难
第十二章 违师训动宝招灾
第十三章 躲追兵双宿双飞
第十四章 觊美色连施毒计
第十五章 为报恩反遭仇视
第十六章 捕蝎母南鹗叛门
第十七章 赠神蛛义结金兰
第十八章 邪归正仗义解危
第十九章 悟奇功百毒臣服
第二十章 释误会亲人团聚
第二十一章 落悬崖古洞救母
第二十二章 百花山迷阵困龙
第二十三章 生判官重见天日
第二十四章 五阴手慨授绝艺
第二十五章 千面人祸乱武林
第二十六章 终南会道长魔消
楔 子
距今七百多年以前,在那古老的年代,正是宋室南渡,偏安一隅的初期,发生了一个凄艳的故事。
这个故事传说不广,所以,很少很少有人知道。
在那繁华甲于天下的扬州,虽然隔江已尽是亡国之恨,但商女仍然高讴那靡靡的后庭花曲调。昔人曾经为了扬州的繁华,有过“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谀词。
而唐朝的杜牧,也有过两句脍炙人口的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可以想见扬州这个古代名城的魅力。
城外东南方,运河白水滚滚南下,河上舳舻相望,樯帆如林。河边夹岸垂杨,飘绵拂水,生像是柔情万斛的佳人,欲系将发的兰州。
运河的西岸,有座精致的红色小楼,静悄悄地矗立着。虽然此时城中人心惶然,正为了金兵南下的消息而骚乱不安。可是,这座小红楼,其中仍是一片寂静,似乎是早已与世界相遗。
每天的晨昏,小红楼上雕刻着花纹的栏杆边,总可以瞧见一位容色明艳的女郎,凝眸脉脉,眺望着每一片帆影。
春花秋月,夏日冬寒,时序不断地暗中偷换,可是这位解语名花般的丽人,依然凝眸望着片片帆影。那满脸期待的神情,使得路上的行人时常因之而驻足徘徊。
但她痴惘的眼光,从来不曾为了这些路人的驻步徘徊而垂顾,即使是冷漠的一瞥。
她记得一位多情公子,在渡江南归故乡之前,曾经对她许下的诺言,他说不管她青楼卖笑,曲巷停车,也不管他本身的家世和她有着怎样的一段距离,他这番南归谒见严亲之后,便将毅然北返,宁愿度那天涯飘泊的生涯,也要和她厮守在一起。
于是,扬州城里一位名倾天下的女校书,便突然绝迹烟花风月之场。
可是,日子一天天地消逝,她眼中的归帆,始终没有一艘泊在小红楼前的岸边,而从船中走出一位翩翩公子,含笑仰头向她招手。
时局越发紧张了。终于有一天,那群剽悍的金兵铁骑,像潮水一般践踏过扬州。
这位将自己局处于红楼小天地中的绝色佳人,终也难免悲惨命运的降临。清雅温柔的绣阁,变成野兽蹂躏的洞窖。
那些犷悍的敌人,四处掳掠麇集了许多良家妇女,并在这座红楼中不断地逞其兽行。
自胡马窥江而去后,红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是楼上横着好几具妇人裸尸,有两三个甚至面目血肉模糊。
一个满面风尘的少年人,忽然来到这座红楼,一径拾级而登。当他发现了楼上凄惨的情景,立刻面目失色,木立良久。
在一座屏风后面,露出一对憔悴失神的眼睛。这对眼睛虽然黯谈无光,但仍然明显地流露出悲惨的神色。
那位少年人呆立了许久后,从身上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锦盒;已被暮色笼罩住的小楼,忽然闪起一片银辉。原来那个锦盒四周,都缀满了圆匀明净的珍珠,当中一颗最大的,发出清冷锦辉,宛如一轮冰魄,捧在手中。
他揭开盒盖,又从盒中拿出了一支金光闪烁的小镖,通体只有两寸来长,但见他一仰头,直着喉咙将那支小金镖吞人腹中。
屏风后的那双眼睛,现在已被一片泪水所淹满。
少年人在榻上缓缓躺下,随手扔掉那个锦盒。满楼银光摇颤中,另一支小金镖从盘中滚出来,静静地躺在楼板上。
屏风后那双眼睛忽然隐没,跟着一个女郎幽灵般冉冉走出来。
她的容貌在清冷银光之下更显得憔悴幽凄。
少年在榻上转眼瞧见她,低低呻吟了一声。她冉冉走过去在榻沿坐下。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的泪珠点点滴滴地落在他的面上和胸前。
“你终于回来了。”
少年轻轻嗯一声。
“可是你比那些野兽们来迟了几天。”她的声音更低,而且并不畅顺,但仍然清晰可闻。
少年嘶哑地说:“便是为了这淮南故珍的金镖,我才来晚了。”
“我瞧见你吞金的一切情形。”她悲伤地说:“可是,我终于没有走出来。”
少年静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很好。”
他痛苦的皱起眉,顿了一下,哑声道:“我现在已因吞金断肠而快死去,其实,我一听见扬州被陷的消息早已经柔肠寸断,你……你也陪我去吧。”
她让眼泪继续滴在他的面上和颈脖上,勉强装出一个微笑,低声道:“我当然会跟着你去的,但我要替你营造一个舒适坚固的墓穴。”
少年全身忽然剧烈地震动一下,那雪白齐整的门牙把下后都咬破了,沁出鲜红的血。
她伏身下去,让他紧紧拥抱住。
“这支金镖太锋利了。”少年在她耳边喃喃说道:“我……我要先走一步,你也快点儿来吧。”
她忽然啜泣出声,断续地道:“啊,我为什么这样做呢?只为了惨遭敌人蹂躏,再无面目侍君箕帚,便怪起你的来迟,你……你在九泉之下,肯原谅我吗?”
少年陡然张目,坚定地说:“你做得对,方才我不是说过我明白吗?‘自古同心终不解,罗浮冢树至今哀’,这都是天意啊,你应该含笑接受这命运。”
他痛苦的挣扎一下,面额和下巴流满了鲜血,她也沾上一面鲜血。
时光不断地流逝着,不管人们觉得那时光流经之时是好是坏,它却稳定地流逝不休。
一个坚固的石墓,将他永远埋藏在里面,也永远和她隔离开,因为,她认为自己不配和他躺在同一个墓穴里。
她在锦盒里写下简略的经过,却是用她自己的血蘸着写下去的,然后,将剩下的另一支金镖刺透心房。
据说她虽然是刺心致死,但其柔肠已寸寸断尽,于是,这支镖便得到断肠镖的名字。
这支断肠镖放在那镶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锦盒中,带同这段凄艳绝世的悲剧,在人海中隐秘地流传。
可是正如这断肠镖初见天日般,凡是得到它的人,都不能避免遭遇到凄惨悲哀的命运。
第一章 断肠镖再度出世
萧索的秋风,吹黄了江汉平原的绿树碧草,也染红了山谷峦岭间的霜枫。
在江陵城北郊外一条古老的道路边,一个破旧的小亭中,两个人在夕阳下喁喁地说个不休。
这两个人一望而知是对恩爱的夫妇。那位娟楚的少妇深情的眼光,老是离不开她丈夫的面庞。
那是一张略嫌瘦削然而十分坚毅的面庞,嘴唇边两道深深的弧形线条,使得他坚强的性格十分突出地显示出来。
她再三低声地唤着他的名字,嘱他这次远行,要小心保重。
“你不必太挂虑我,倒是自己要一切小心。”他装出一丝微笑,那只阔大而瘦削的手掌温柔地抚在她肩上,但立刻便收回来。在这个年头,即便是一对恩爱的夫妻黯然话别时,也不便表演出这么亲热的镜头。“你好好地保重自己,照顾孩子,安心等我回来。以后,我答应你,再也不作远行,纵使是皇上的圣旨,我也不离开你。”
他的语声是这么坚强有力,使得他那妻子面上的愁容顿敛,而换了欢愉可爱的笑容。
“请你原谅和理解我这一次重入江湖。”他忽然变得十分严肃地说:“我知道你可以不问情由而原谅我的决定,可是,在这临别的最后刹那,我觉得这件事不该瞒住你。”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是思索该如何措词才能明晰地表达出心中之意。
“我沈鉴.生平以信义自许.讲求的是恩怨分明.一诺千金。自从当年受了杨汉帧大人的恩惠,至今明记于心。目下杨大人因为无意中得到一件稀世至宝而招来横祸,眼看不但前程难保,甚且可能有灭门之祸。杨大人明知我婚后退出公门,不再承担任何差事,可是这件稀世之宝已经在江湖泄露了风声,他欲将此宝送到京师和相国府中,却不是件易事,是以请我走这一趟,我虽知此事甚为危险,但也正好借此报却昔年思德,故此一口应承下来,啊,你……你可是怪我不该应允吗?”
她摇摇头,举袖拭去泪痕,但拭不掉面上的愁容。
“我在公门中,虽以一对判官笔传名于江湖,提起生判官沈鉴的名字,足可震骇一般绿林道,可是这桩事不比寻常,谁不想得到那稀世之宝?故此我料定必有能人或魔头半途拦劫,我既受人之托,倘若真的不幸失手被擒,也绝不教那些人得到该宝;即使是粉身碎骨,我也不会让他们得手。”语意坚决之极。
他的妻子含泪恨恨地咕哝道:“真是害人的东西,还说是宝贝哩,杨大人要不为它,也不会遭遇祸事,我们要不是为了它,也不必伤离惜别。哼,究竟是什么鬼宝贝啊?”
“你说得好,那东西真是个祸胎,名字也可怕得很,叫做断肠镖。传闻这断肠镖所至之处,得主必有横祸”
“什么?是一支镖?”
“正是一支黄金制成的小镖。据说乃是汉代淮南王府中之宝,但一支黄金小镖能值多少钱,原因却在那支小金镖身上刻着淮南王的篆印,并且是用一个锦盒盛着。锦盒上缀着一圈小珠,当中一颗却是比龙眼核还要大的珍珠,乃是无价之宝的夜明珠。”
他妻子恍然地啊一了声,道:“原来价值在于镖上的印刻和盘上的夜明珠……”
“不,你可想错了,这两般价值不过是那些俗人觉得贵重而已,武林中人,却着眼于镖上的一些字迹和盒上的小珍珠。据说那些字迹只有短短六行,乃是极玄妙的内功秘诀,得着不但可以独步天下武林,而且再将盒上小珍珠研碎服下之时,便可以长生不老。不过我认为这些都是鬼话,倒是盒上的小珍珠能够祛百病、除诸毒一说可以相信。”
他的妻子忽然靠近他,并且把头埋在他胸前。
生判官沈鉴轻轻叹口气,怅惘无言地凝视着夕阳中的古道。
正是“悲莫兮生离别,登山临水送君归”,这小亭已是十里长亭,但沈鉴的妻子,依然不肯回去。
她指指回路一座小山,上面有块大石,道:“请记取闺中之人,将于半年之后,每日黄昏定在那方石上,眺望夫君归尘,请你好生记住啊。”
沈鉴但觉鼻子一酸,可是即使想流泪,也得流向肚中。他心中情知此去凶险之极,但他岂忍透露让妻子更加担忧?
时刻已届,他再也不能耽搁,只好一横心当先走出那亭子。
亭外一株树下,系着一匹骏马。他一垫步,到了马旁,解下缰绳,猛的回头一瞥,只见带点憔悴的爱妻,倚在亭柱上,满面泪痕纵横。
那匹骏马昂首嘶一声,跃跃欲动。
只见沈鉴一咬牙,凌身上马。蹄声骤响,黄尘飞扬。当他乍回头时,已在数丈之外。
这一放缰疾驰,半刻之后,已驰出四十余里。
现在,他暂时将儿女柔情,离愁别绪都抛撒开。他非得集中思想,以应付面临的生死不可。
他早已想过那些有能力来劫夺此宝的人,除了在海外和僻处南疆,或是漠外的诸魔之外,目下中原只有两人是他深怀戒惧的。
一是终南孤鹤尚煌。此人年纪如今未过五旬,但威名震武林已垂三十年,以一趟少清剑法纵横天下,未逢敌手,乃是终南派第一位人物。他年纪轻轻,辈份却高,十年前曾任终南掌门,便不及半载,但不肯再担此重任。唯一的理由仅仅是嫌弃当掌门人凡事便须一板一眼,太过拘束,由此可知此人性格。在正派高人之中,只有他可能出手,并且无能抗拒。
第二个却是个黑道上的大魔头。此人乃近十余年方崛起江湖,手中一柄精钢骨折扇,长仅尺半,打开时扇面其红如火,纵横南北,未逢敌手,人称修罗扇秦宣真。
此人不但武功精绝得足可脾睨天下,尤其是心肠如铁,手段极辣,是以在十余年间,已得到极大的名声。
而生判官沈鉴更知道一事,便是这位修罗扇秦宣真并非浪得虚名之辈,敢情他曾将黑道上十余位极著名的人物全在三十招之内,都给轮流打败了,自后便隐然成为中原南北黑道上第一位人物。
其余的黑道人物,虽然不乏高明,可是生判官沈鉴本身武功也极精纯深厚,碰上了其他人物来拦劫,虽不敢说一定得胜,但最少也能落个全身而退。然而他有自知之明,他若遇上终南孤鹤尚煌或修罗扇秦宣真的话,那就多半难以幸免了。
他在一个山岗后勒住马,只见那儿旗帜乱飘,枪戟森然,敢情一彪清军,驻扎在岗后的平地上。
时间可真耽误不得,因为那杨汉桢大人已另遣人飞马驰书上京,说明此事,他必须如限赶到京师,否则杨大人可能因他之耽误而遭遇奇祸。
他的坐骑才勒住,便已有两名军士过来大声喝问着。生判官沈鉴赶忙通报姓名来意。
正在说话之际,已出来三人,当中的是位军官,其余两个一身劲装疾服,悬刀背剑,一面精悍之色。
生判官沈鉴认得这两人乃是鄂省公门名捕,左边那位乃是神眼张中元,此人出了名的一对利眼,凡跟他见过一面之后,虽隔一二十年,仍能够极清晰详细地说出来。
右边那位长得身躯伟岸,人称铁翅雕谭克用。使的是极沉重的砍山刀,勇力过人。
当中的那军官,敢情是位把总老爷,神情粗直,乃是个旗人。
神眼张中元抢先一步,先替那位把总介绍过,得知名为额固。此来乃是杨大人放心不下,特地请提都大人另行派铁骑三十,由额固亲领护送重宝。
额固猛然踏前两步,伸出虬筋栗肉的右手。
生判官沈鉴一见他的动作,心中了然,微笑一下,也伸手相迎。
两人表面上是拉手亲热,实则那把总老爷自恃骑射俱精,尤其膂力过人,只因自己已奉命率领三十精骑,护送至宝到京师和相国府,在他想来,有他本人以及三十精骑,说什么也够了。莫说现下仍然世道清平,便萑苻证地,也不必多虑。
可是偏偏除了本省两位名捕同行,带着那件连他也不能看一眼的宝贝之外,还得等这生判官沈鉴同走,这件事令他自尊心大伤,极是忿愠。
两手一握,生判官沈鉴练的内家功夫,那额固把总的外壮力量焉能应敌?但党掌上如同蓦地上了一道铁箍,心中大吃一惊,猛可运力相拒。
忽然觉得那铁箍的力量极是奇特,不但是可以极容易便箍碎他的掌骨,甚至能够把他整个人箍碎。
这种奇异的感觉是这么可怖和不可抗拒,以致他脸色骤变,连忙松手。
旁边两位名捕哪有看不出这军官拉手的心意,齐齐在心中叫好喝彩,情知生判官沈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