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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鹿鼎记-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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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夫人空有一身武艺,却给双儿点了两处穴道,半身酸麻,难以反抗。
  这时双儿和曾柔才从人堆里爬了出来,想起昨晚的经历,又是脸红,又是好笑。
  韦小宝指着方怡道:“她是我大小老婆!”指着沐剑屏道:“她是小小老婆,大小老婆要上了手铐,小小老婆不必。”众将给方怡上了手铐。钦差大人的奇言怪语,层出不穷,众将听得多了,这时也已不以为异了。
  这时坐在地下的只剩下了阿珂一人,只见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穿的是男子打扮,却是明艳绝伦,双手紧紧抓住长袍的下摆,遮住裸露的双腿,低下了头,双颊晕红。
  众兵将均想:“钦差大人这几个大小老婆,以这个老婆最美。”只听韦小宝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元配夫人,待我扶她起来。”走上两步,说道:“娘子请起!”伸手去扶。
  忽听得拍的一响,声音清脆,钦差大人脸上已重重吃了一记耳光。阿珂垂头哭道:“你就是会欺侮我,你杀了我好啦。我……我……我死也不嫁给你。”
  众将官面面相觑,无不愕然。钦差大人当众被殴,众将官保护不力,人人有亏职守。只是殴辱钦差的乃是他的元配夫人,上前阻止固是不行,吆喝几声似乎也不合体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韦小宝抚着被打的半边面颊,笑道:“我怎舍得杀你?娘子不用生气,下官立时杀了郑公子便是。”大声问道:“丽春院里抓来的那男子在哪里?”一名佐领道:“回都统:这小子上了足镣手铐,好好的看守着。”韦小宝道:“很好。他如想逃走,先斩了他左腿,然后再斩他右腿……”阿珂吓得急叫:
  “别……别……斩他脚……他……他不会逃走的。”韦小宝道:“你如逃走,我就斩郑公子的双手。”向方怡、沐剑屏等扫了一眼,道:“我这些大小老婆、小小老婆倘若逃走了,就割郑公子的耳朵鼻子。”
  阿珂急道:“你……你……这些女人,跟郑公子有甚么相干?为甚么要怪在他头上?”韦小宝道:“自然相干。我这些女人个个花容月貌,郑公子是色鬼,一见之下,定然会不怀好意。”阿珂心想:“那还是拉不上干系啊。”但这人不讲道理,甚么也说不明白,一急之下,又哭了出来。
  韦小宝道:“戴手铐的女人都押了下去,好好的看守,再上了脚镣。吩咐厨房,摆上酒筵,不戴手铐的好姑娘们,在这里陪我喝酒。”众亲兵轰然答应。
  阿珂哭道:“我……我不陪你喝酒,你给我戴上手铐好啦。”
  曾柔一言不发,低头出去。韦小宝道:“咦,你到哪里去?”
  曾柔转头说道:“你……你好不要脸!我再也不要见你!”韦小宝一怔,问道:“为甚么?”曾柔道:“你……你还问为甚么?
  人家不肯嫁你,你强逼人家,你做了大官,就可以这样欺侮百姓吗?我先前还当你是个……是个英雄,哪知道……”韦小宝道:“哪知道怎样?”曾柔忽然哭了出来,掩面道:“我不知道?你……你是坏人,不是好人。”说着便向厅外走去。
  两名军官挺刀拦住,喝道:“你侮慢钦差,不许走,听候钦差大人发落。”
  韦小宝给曾柔这番斥责,本来满腔高兴,登时化为乌有,觉得她的话倒也颇有道理,自己做了鞑子大官,仗势欺人,倒如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奸臣恶霸一般,心想:“英雄做不成,那也罢了。做奸臣总不成话。”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曾姑娘,你回来,我有话说。”
  曾柔回过头来,昂然道:“我得罪了你,你杀我的头好了。”
  双儿跟她交好,忙劝道:“曾姊姊,你别生气,相公不会杀你的。”
  韦小宝黯然道:“你说得对,我如强要她们做我老婆,那是大花脸奸臣强抢民女,好比《三笑姻缘》中的王老虎抢亲。”
  手指阿珂,对带领亲兵的佐领道:“你带这位姑娘出去。再把那姓郑的男子放了,让他们做夫妻去罢。”说这几句话时,委实心痛万分。又指着方怡道:“开了手铐,也放她去罢,让她去找她的亲亲刘师哥去。唉,我的元配夫人轧姘头,我的大小老婆也轧姘头。他妈的,我是甚么钦差大人、都统大人?我是双料乌龟大人。”
  那佐领见他大发脾气,吓得低下了头,不敢作声。韦小宝道:“快快带这两个女人出去。”那佐领应了,带了阿珂和方怡出去。韦小宝瞧着二女的背影,心中实是恋恋不舍。只见方怡和阿珂头也不回的出去,既无一句话道谢,也无一个感激的眼色。
  曾柔走上两步,低声道:“你是好人!你……你罚我好了。”
  温柔的神色中大有歉意。
  韦小宝登时精神为之一振,当即眉花眼笑,说道:“对,对!我确要罚你。双儿、小郡主、曾姑娘,你们三个是好姑娘,来,咱们到里边说话。”
  他正想带了三女到内堂亲热一番,厅口走进一名军官,说道:“启禀都统大人:外面有一个人,说是奉了洪教主之命,求见大人。”韦小宝吓了一跳,忙道:“甚么红教主、绿教主,不见,不见,快快轰了出去。”那军官躬身道:“是!”退了一步,又道:“那人说,他们手里有两个男人,要跟都统大人换两个女人。”
  韦小宝道:“换两个女人?”眼光在洪夫人和毛东珠脸上扫过,摇头道:“他倒开胃!这样好的货色,我怎么肯换?”那军官道:“是。卑职去把他轰走。”韦小宝问道:“他用甚么男人来换?他妈的,男人有甚么好?男人来换女人,倒亏他想得出。”那军官道:“那人胡说八道,说甚么一个是喇嘛,一个是王子,都是都统大人的把兄弟。”
  韦小宝“啊”的一声,心想:“原来桑结喇嘛和葛尔丹王子给洪教主拿住了。”说道:“又是喇嘛,又是王子,我要来干甚么?你去跟那家伙说,这两个女人,就是用两百万个男人来换,我也不换。”那军官连声称是,便要退出。
  韦小宝向曾柔望了一眼,心想:“她先前说我是坏人,不是好人。我把自己老婆放了,让她们去轧姘头,她才算我是好人。哼!要做好人,本钱着实不小。桑结和葛尔丹二人,总算是跟我拜了把子的,我不掉他们回来,定要给洪教主杀了。
  我扣着洪夫人有甚么用?她虽然美貌之极,又不会肯跟我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他妈的重色轻友,不是英雄好汉!”喝道:“且慢!”那军官应了声:“是!”躬身听令。
  韦小宝道:“你去对他说,叫洪教主把那两人放回来,我就送还洪夫人给他。这位夫人花容月貌,赛过了西施、杨贵妃,是世上的无价之宝,本来杀了我头也是不肯放的,掉他两个男人,他是大大便宜了。另外这女人虽然差劲,却是不能放的。”那军官答应了出去。
  洪夫人一直扳起了脸,到这时才有笑容,说道:“钦差大人好会夸奖人哪。”韦小宝说道:“夫人,你美得不得了,又何必客气?咱们好人做到底,蚀本也蚀到底。先送货,后收钱。来人哪,快把我上司的手铐开了。”接过钥匙,亲自打开洪夫人手铐,陪着她出去。
  来到大厅,只见那军官正在跟陆高轩说话。韦小宝道:“陆先生,你这就好好伺候夫人回去。夫人,属下恭送你老人家得胜回朝,祝你与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洪夫人格格娇笑,说道:“祝钦差大人升官发财,寿比南山,娇妻美妾,公侯万代。”
  韦小宝叹了口气,摇头道:“升官发财容易,娇妻美妾,那就难了。”大声吩咐:“奏乐,送客,备轿。”鼓乐声中,亲自送到大门口,瞧着洪夫人上了轿子。 
 
第四十回 待兔只疑株可守 求鱼方悔木难缘
  洪夫人所乘轿子刚抬走,韦小宝正要转身入内,门口来了一顶大轿,扬州府知府来拜。韦小宝眼见到手的美人一个个离去,心情奇劣,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干甚么?”
  知府吴之荣请安行礼,说道:“卑职有机密军情禀告大人。”韦小宝听到“机密军情”四字,这才让他入内,心道:“倘若不是机密大事,我打你的屁股。”
  来到内书房,韦小宝自行坐下,也不让座,便问:“甚么机密军情?”吴之荣道:“请大人屏退左右。”韦小宝挥手命亲兵出去。吴之荣走到他身前,低声道:“钦差大人,这件事非同小可,大人奏了上去,是件了不起的大功。卑职也叨光大人的福荫。因此卑职心想,还是别先禀告抚台、藩台两位大人为是。”韦小宝皱眉道:“甚么大事,这样要紧?”
  吴之荣道:“回大人:皇上福气大,大人福气大,才教卑职打听到了这个大消息。”韦小宝哼了一声,道:“你吴大人福气也大。”吴之荣道:“不敢,不敢。卑职受皇上恩典,钦差大人的提拔,日日夜夜只在想如何报答大恩。昨日在禅智寺外陪着大人赏过芍药之后,想到大人的谈论风采,心中佩服仰慕得了不得,只盼能天天跟着大人当差,时时刻刻得到大人的指教。”韦小宝道:“那很好啊。你这知府也不用做了。
  我瞧你聪明伶俐,不如……不如……嗯……”吴之荣大喜,忙请个安,道:“谢大人栽培。”
  韦小宝微笑道:“不如来给我做看门的门房,要不然就给我抬轿子。我天天出门,你就可见到我了,哈哈,哈哈!”吴之荣大怒,脸色微变,随即陪笑道:“那好极了。给大人做门房,自然是胜于在扬州做知府。卑职平时派了不少闲人,到处打探消息,倘若有人心怀叛逆,诽谤皇上,诬蔑大臣,卑职立刻就知道了。这等妖言惑众、扰乱听闻的大罪,卑职向来是严加惩处的。”韦小宝“唔”了一声,心想这人话风一转,轻轻就把门房、轿伕的事一句带过,深通做官之道,很了不起。
  吴之荣又道:“倘若是贩夫走卒,市井小人,胡言乱语几句也无大害,最须提防的是读书人。这种人做诗写文章,往往拿些古时候的事来讥刺朝政,平常人看了,往往想不到他们借古讽今的恶毒用意。”韦小宝道:“别人看了不懂,就没甚么害处啊。”
  吴之荣道:“是,是。虽然如此,终究其心可诛,这等大逆不道的诗文,是万万不能让其流毒天下的。”从袖中取出一个手抄本,双手呈上,说道:“大人请看,这是卑职昨天得到的一部诗集。”倘若他袖中取出来的是一叠银票,韦小宝立刻会改颜相向,见到是一本册子,已颇为失望,待听得是诗集,登时便长长打了个呵欠,也不伸手去接,抬起了头,毫不理睬。
  吴之荣颇为尴尬,双手捧着诗集,慢慢缩回,说道:“昨天酒席之间,有个女子唱了首新诗,是描写扬州乡下女子的,大人听了很不乐意。卑职便去调了这人的诗集来查察,发觉其中果然有不少大逆犯忌的句子。”韦小宝懒洋洋的道:“是吗?”吴之荣翻开册子,指着一首诗道:“大人请看,这首诗题目叫做《洪武铜炮歌》。这查慎行所写的,是前朝朱元璋用过的一尊铜炮。”韦小宝一听,倒有了些兴致,问道:“朱元璋也开过大炮吗?”
  吴之荣道:“是,是。眼下我大清圣天子在位,这姓查的却去做诗歌颂朱元璋的铜炮,不是教大家怀念前朝吗?这诗夸大朱元璋的威风,已是不该,最后四句说道:‘我来见汝荆棘中,并与江山作凭吊。金狄摩挲总泪流,有情争忍长登眺?’这人心怀异志,那是再也明白不过了。我大清奉天承运,驱除朱明,众百姓欢欣鼓舞还来不及,这人却为何见了朱元璋的一尊大炮,就要凭吊江山?要流眼泪?”(按:查慎行早期诗作,颇有怀念前明者,后来为康熙文学侍从之臣,诗风有变。)
  韦小宝道:“这铜炮在哪里?我倒想去瞧瞧。还能放么?
  皇上是最喜欢大炮的。”吴之荣道:“据诗中说,这铜炮是在荆州。”韦小宝脸一板,说道:“既不在扬州,你来罗唆甚么?
  你做的是扬州知府,又不是荆州知府,几时等你做了荆州知县,再去查考这铜炮罢。”吴之荣大吃一惊,心想去做荆州知县,那是降级贬官了,此事不可再提。当即将诗集收入袖中,另行取出两部书来,说道:“钦差大人,这查慎行的诗只略有不妥之处,大人恩典,不加查究。这两部书,却万万不能置之不理了。”韦小宝皱眉道:“那又是甚么家伙了?”
  吴之荣道:“一部是查伊璜所作的《国寿录》,其中文字全都是赞扬反清叛逆的。一部是顾炎武的诗集,更是无君无上、无法无天之至。”
  韦小宝暗吃一惊:“顾炎武先生和我师父都是杀乌龟同盟的总军师。他的书怎会落在这官儿手中?不知其中有没提到我们天地会?”问道:“书里写了甚么?你详细说来。”
  吴之荣见韦小宝突感关注,登时精神大振,翻开《国寿录》来,说道:“回大人:这部书把反清的叛逆都说成是忠臣义士。这篇《兵部主事赠监察御史查子传》,写的是他堂兄弟查美继抗拒我大清的逆事,说他如何勾结叛徒,和王师为敌。”
  右手食指指着文字,读道:“‘会四月十七日,清兵攻袁花集,退经通袁。美继监凌、扬、周、王诸义师,船五百号,众五千余人,皆白裹其头,午余竞发,追及之,斩前百余级,称大捷,敌畏,登岸走。’大人你瞧,他把叛徒称为‘义师’,却称我大清王师为‘敌’,岂非该死之至吗?”
  韦小宝问道:“顾炎武的书里又写甚么了?”吴之荣放下《国寿录》,拿起顾炎武的诗集,摇头道:“这人作的诗,没一首不是谋反叛逆的言语。这一首题目就叫做《羌胡》,那明明是诽谤我大清。”他手指诗句,读了下去:
  “我国金瓯本无缺,乱之初生自夷孽。征兵以建州,加饷以建州。土司一反西蜀忧,妖民一唱山东愁,以至神州半流贼,谁其嚆矢由夷酋。四入郊圻躏齐鲁,破邑屠城不可数。刳腹绝肠,折颈折颐,以泽量尸。幸而得囚,去乃为夷,夷口呀呀,凿齿锯牙。建蚩旗,乘莽车。视千城之流血,拥艳女兮如花。呜呼,夷德之残如此,而谓天欲与之国家……”
  韦小宝摇手道:“不用念了,咦咦呀呀,不知说些甚么东西。”吴之荣道:“回大人:这首诗,说咱们满洲人是蛮夷,说明朝为了跟建州的满洲人打仗,这才征兵加饷,弄得天下大乱。又说咱们满洲人屠城杀人,剖肚子,斩肠子,强抢美女。”
  韦小宝道:“原来如此。强抢美女,那好得很啊。清兵打破扬州,不是杀了很多百姓吗?若不是为了这件事,皇上怎会豁免扬州三年钱粮?嗯,这个顾炎武,做的诗倒也老实。”
  吴之荣大吃一惊,暗想:“你小小年纪,太也不知轻重。
  这些话幸好是你说的,倘若出于旁人之口,我奏告了上去,你头上这顶纱帽还戴得牢么?”但他知韦小宝深得皇帝宠幸,怎有胆子去跟钦差大人作对?连说了几个“是”字,陪笑道:“大人果然高见,卑职茅塞顿开。这一首《井中心史歌》,还得请大人指点。这首诗头上有一篇长序,真是狂悖之至。”捧起册子,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
  “崇祯十一年冬,苏州府城中承天寺以久旱浚井,得一函,其外曰《大宋铁函经》,锢之再重。(大人,那是说井里找到了一只铁盒子。韦小宝道:“铁盒子?里面有金银宝贝吗?”)
  中有书一卷,名曰《心史》,称‘大宋孤臣郑思肖百拜封’。思肖,号所南,宋之遗民,有闻于志乘者。其藏书之日为德祐九年。宋已亡矣,而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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