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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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杀了我!”
又不禁在心中狂喊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只是她此刻根本无法说话,她心中的狂喊,自然到。
门外夜色深沉处,忽地飘下数朵纯白的雪花,转瞬之间,漫天大雪便自落下,寒意也越
发浓重,然而这侵入刺骨的寒意,管宁却一丝也没有觉察到,此刻,他的四肢、躯体,都似
已不再属于他自己,只有脑海中的思绪,仍然如潮一样,不断地飘向他的鼻端。
虽然他的四肢躯体己因穴道被点而麻痹,而这种麻痹,又使他无法感觉到任何一种加诸
他身体的变化,但奇怪的是,他却仍可感觉到此刻紧靠在他身畔的,是一个柔软的躯体,他
也知道这柔软的躯体和那甜甜的香气,都是属于杜宇的。
他想将自己的身躯移开一些,但是“黄山翠袖”的独门点穴名传天下,那凌影所施的手
法虽然极为轻微而有分寸,却已够使他在一个时辰之中,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一下。
因此,此刻他便在自己心中已极为紊乱的思绪之中,又加了一种难以描摹的不安之感,
在如此黑暗的静夜中,和一个少女如此相处,这在管宁一生之中,又该是一个多么奇怪的遇
合呀!
他听得到她呼吸的声音,她又何尝听不到他的,两人呼吸相同,躯体相接,想到方才那
凌影临去之前所说的话,各自心中,都不知是什么滋味,杜宇悄然闭起眼睛,生像是唯恐自
己的目光,会将自己心中的感觉泄露一样。
因为她自己知道,当自已第一眼见着这个倜傥潇洒的少年时,便对他有一份难言的情
感,这种情感是每—个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心中惯有的秘密,而她却忍受了比任何一个少女
都要多的痛苦,才将这份情感深深地隐藏在自己的心里。
许多日子来,她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她将他看成一株高枝修干的玉树,而自己仅
是一株庇在树下的弱草而已,这种感觉自然是自怜而自卑的,然而,却已足够使她满足,因
为她毕竟在依靠着他,而他也允许她依靠。
管宁出去游历的时候,她期待着他回来。
于是,当她知道他已回来的时候,她便忍不住从后院中悄悄溜出来,只要他对她一笑,
已足以使她铭心刻骨。
但是他的确回来了,却带回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看到他和这少女亲密的神情,也看清
了这少女竟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呀——这是一份多么难说忍受的痛苦,她险些晕厥在她所
位立的屋檐下!
回到她独居的小室,拿出她父亲的灵牌和遗物,换上她仅有的一身紧身服装,跪在她爹
爹灵位前痛哭默祷,她虽然未尝有一日中断自己武功的锻炼,但是她仍然十分清楚地知道,
自已绝非人家的鼓手,只是,这却也不能阻止她复仇的决心而已。
哪知——他却突然来了,此后每件事的发生与变化,都是她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而此
刻,她被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安排和他紧紧坐在一起,她心里虽然悲愤、哀伤、痛苦,却还有
一份其他的感觉,这种感觉便就是她不敢泄露出来的——她多么愿意自己能永远坐在他的身
畔,一起享受这份黑暗、寒冷,但却美丽的宁静!他虽然绝顶聪明,却再也想不到她心中会
有这种情感,他只是在想着凌影临去时的眼波与身影,一幕幕记忆犹新的往事,使得这眼波
与身影在他心中份量更加沉重,他又怎会想到四明山庄小桥前的匆匆一面,此刻竟又成永生
难忘的刻骨相思。
一阵较为强烈的风,卷入了数片雪花,门外静静的长廊上,突地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
声,一个娇柔的声音低低呼唤着:“公子……公子……”
管宁双目一张,抬头望去,只见门外黑暗之中,仿佛有了些许微光,这呼唤之声,也越
来越近,他知道是家中的丫环来找自己“她们若是见我和文香,这样坐在一起,又会如何想
法?”
哪知,呼唤之声,脚步之声,突地一下停住,那声音却低低说道:“前面是文香的房间
了,公子怎么会到那里去呢?”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口说道:前面那么黑,看样子文香那妮子一定是因为有点不舒服所以
睡了,我们还是别去吵她吧。”
于是脚步声又渐渐远去,在这逐渐远去了的脚步芦中,依稀仍可听到:“可是……公子
到哪儿去呢?这可真怪,找不到他,老太爷又该……”
管宁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先前带着自己来此处的那个丫头,必定没有将此事说出来,是
以她们方才找不到自己。
“但是,她们着找不到我,我召非要这样耽上一夜。”他又不禁为之焦急:“就算她们
找到了我,却也无法将我的穴道解开呀!”
心中一动,突地想到自己在归途上一路暗暗修习的内功心法:
“我姑且试试,也许它能帮我解开穴道也未可知!”
一时间,许多种对那“如意青钱”妙用的传说,又复涌上心头,“这件武林秘宝上所记
载的武功,是否真的有如许妙用呢?”他暗中一正心神,摒绝杂念,将一点真气,凝集在方
寸之间,一面又自暗中忖道:“这问题的答案是否正确只要等到我自己试验一下便可知道
了”。
真气的运行,起初是艰难的,艰难得几乎已使他完全灰心,他却不知道一个被点中穴道
的人暗中运气调息,本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若非他得到这种妙绝天下的内功心法,便让
他再苦练十年,只怕也难以做到。
但是,毋庸片刻,他自觉真气的运行,已开始活泼起来,上下十二重楼,行走三六周
天,他暗中狂喜地呼喊一声,方待冲破腰畔那一点僵木处,哪知门外又复响起一阵脚步之
声,其中还夹杂着嘈乱的人声,可见这砍走过来的人数,还较刚才多,且也较方才快些。
刹那之间门外已映入灯光,脚步声已到门口,管宁心头一紧,张目望去,只见三、两个
青衣丫环已拥着一个身着酱汉子走了进来。
屋中的景象,在这些人的眼中确乎是值得诧异的,那中年汉子惊呼一声,适然止任脚
步,口中说道:公子,你在这里!”
他再也想不到这位公子竟会在黑暗之中和一个府中的丫环坐在一处,那三个青衣丫环更
足惊得目定口呆,几乎将手中举着的烛台都惊得掉在地上。
杜宇暗中娇嗔一声,赶紧闭起眼睛,她了解这些人心里所想的事,心中正是羞愧交集,
恨不得自己能立刻躲到一个新开的地缝中去,哪知身侧突地一动,管宁竟倏然站起身来。
管宁被点的穴道若是没有自行解开,他此刻如不能站起来也还罢了,他这一站起来,不
但自己今后惹出无穷烦恼,使得杜宇也因之受累不浅,因为这么一来,人人都只道他是和杜
宇在此温存,还有谁会相信其中的真相呢。
那中年汉子是这富豪之家的内宅管事,此刻只道自己暗中撞破了公子的好事,垂首连退
三步,心中暗道一声“倒霉。”口中却恭声道:“前厅有人来拜访公子,请问公子是见,还
是不见?”
此人老于世故,脸上装作平静的样子,就像是方才的事他根本没有看见一样,管宁方才
一惊之下,真气猛然一冲,冲过了原本就点得不重的穴道,此刻呆呆地愕在那里,还在为自
己的成功而狂喜,直到那中中管家将这句话又重复一遍,他方自始起头来,茫然问道:“是
谁?”
这中年管家见他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越发想到另一件事上去,暗中“嗤”然一
笑,口中方待答话,哪知——门外却突地响起一阵高亢洪亮的笑声,哈哈大笑道:“贫道们
不远千里而来,却想不到竟惊破了公子的温存好梦,真是罪过得很、罪过得很。”
中年管家、青衣丫环、杜宇、管宁齐地一惊,转目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高大、声如洪
钟、鹰鼻狮口、重眉虎目、身上穿着一袭杏黄道袍、头上戴着一顶尺高黄冠的长髯道人,大
步走了进来,双臂轻轻一分,中年管家、青衣丫环,都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蹬蹬,齐地往两
测冲出数步,灯火摇摇,骤然一暗,“当”地一声,一支烛台掉在地上,只剩下一支火光仍
在飘摇不佳的蜡烛,坚持着这间房间的光亮。
中年管家虽然暗怒这道人的鲁莽,但见这等声威,口中哪里还敢说话,只见这黄冠道人
旁若无人地走到管宁身前,单掌斜立,打了个问讯,算是见了礼,一面又自大笑着道:“贫
道们在厅中久候公子不至,是以便冒昧随着员管家走丁进来,哈哈——贫道久居化外,野蛮
成性,想公子不会怪罪吧。”
中年管家心中又自一惊:“怎地这道人一路跟在我身后,我却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
却见管宁剑眉一轩,沉声道:“在下与道长素不相识,此来有何见教?”
这黄冠长髯的道人笑声方住,此刻却又捋长髯狂笑起来,一面朗声道:“公子不认识贫
道,贫道却是认识公子的——”他话声一顿,目光突地闪电般在兀自不能动弹的杜宇身上一
扫,接着道:“公子在四明山中,语惊天下武林中的一等豪士,与‘黄山翠袖夫人’的高足
结伴北来,行踪所至,狐袭大马,挥手千金,哈哈——如花美眷,似锦年华,江湖中谁不知
道武林中多了一个武功员不甚高,但豪气却可凌云的管公子!”
这黄冠道人边笑边说,说的全都是赞扬管宁的言语,但管宁听了,心中却不禁为之凛然
一惊,暗中忖道:“难道这数月以来,我已成了江湖中知名人物,可是,我并未做出什么足
以扬名之事呀!”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四明山中所做所为,俱是和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有关,和他结伴同
行的,又是名传天下的“黄山翠袖”门人,再加上他自己风流英俊,年少多金,本已是江湖
中众人触目的人物,等到他一路北宋,而“四明山庄”那一件震动天下武林的惨案亦自传
出,他自己便已成了江湖中许多人都乐于传诵的人物,只是他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而已。
本自难堪已极,僵坐在后面的杜宇听了,心中亦自一动:“原本他没有骗我,四明山
中,真的发生那么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事。”
目光动处,只见管宁呆呆地望着这长髯道人,突地伸手一拍前额,像是恍然想起了什
么,脱口说道:“道长可就是名扬天下的‘昆仑黄冠’么?”
这长霸道人哈哈一笑,她生于武林之家,又曾在江湖流浪,这名列宇内一流高手的“昆
仑黄冠”四字,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昆仑”派远在边防,“昆仑云龙十八式”的身法虽
然名传天下,但“昆仑”派中门人足迹,却极少来到中原,此刻他们突然现身北京,竟又来
寻访一向与武林中无关的管宁,这又是为什么?却令杜宇大惑不解了。
却听这黄冠长髯道人声微顿,突地正色道:贫道笑天,此次随同掌门师兄一起来拜见公
子,确是有些话来请教——”目光四下一扫:“只是,此地似非谈话之处,不知可否请公子
移玉厅中,贫道的掌门师兄还在恭候大驾!”
管宁心中暗叹一声,知道“昆仑黄冠”的门下此来,必定又是和四明山中所发生之事有
关,暗中一皱剑眉,那青衣丫环早巳拾起地上烛台,重新点燃,此刻便举着烛台走到门口,
中年管家虽然暗中奇怪公子怎会和这些不三不四的道人有关连,但面上仍是毕恭毕敬的样
子,引着他们走过长廊,转过曲径,衣过花园,来到大厅。
管宁一面行走,一面却暗忖着道:“这昆仑黄冠此来若是又提起那‘如意青钱’,我又
该如何答话,我若对他们说了实话,只怕他们必定要动手来抢,那么一来,唉——只怕爹爹
也要被惊动,但是,我又怎能说谎的呢!”
一个不愿说谎的人,便常常遇到别人眼中极为容易解决的难题,他一路反复思考,不知
不觉已走人大厅,目光四扫,只见两个道人,正襟危坐在厅中左侧的檀木椅上,亦是黄衫高
冠,但一个形容恼稿、瘦骨嶙峋、一个丰神冲夷、满面道气,和这长髯道人的精豪之态,俱
都大不相同,管宁心中一转,付道:“这丰神冲夷的道人,想必就是‘昆仑’门下的掌门弟
子了。”
这两个黄冠道人见了管宁,一起长身而起,笑天道人大步向前,指着管宁笑道:“这位
就是管公子,哈哈——师兄,江湖传言,果然不差,管公子的确是个风流人物,师兄,你可
知道他在后院由——”管宁面颊一红,心中大为羞愤,暗骂道:“人道‘昆仑’乃足名门正
宗的武林宗派,这笑天道人说起话来,却怎的如此鲁莽无礼,难道所有武林中人,无论哪
个,都像强盗。”
却见那形容枯槁的道人干咳一声,眼皮微抬,向笑天道人望了一眼,他目光到处,生像
是有着一种令人准以抗拒的神光,竟使得这飞扬跋扈的笑天道人,候然中止了自己的话,缓
缓垂下头,走到一边,管宁目光抬处正和枯槁道人的目光遇在一处,心中亦不禁为之一懔,
他一生之中,竞从未见过有一人目光如此锐利的,若非亲自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个枯
瘦矮小,貌不惊人的道人目光之中,会有这样令人慑服的神采。
只见这枯瘦道人目光一扫,眼皮又得垂下,躬身打了个问讯,竞又坐在椅上,再也不望
管宁一眼,而那丰神冲夷的道人却已含笑说道:“贫道倚天,深夜来此打扰,实在无礼得
很,公子如还有事,贫道们就此告退;明日再来请教也是一样。”
这三个道人一个鲁莽,一个倔傲,只有这倚天道人不但外貌丰神冲夷,说起话来亦是谦
和有礼,管宁不禁对此人大起好感,亦自长揖而札,微微含笑,朗声说道:“道长们远道而
来,管宁未曾迎接,已是不恭,道长再说这样的话,管宁心中就更加不安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揖客让坐,此刻他见了这倚天道人的神采,心中己认定他是“昆
仑”一派的掌门弟子,是以便将他让到上座。
哪知这倚天道人微微一笑,竟坐到枯瘦道人的下首,笑道:“贫道随同敝派掌门师兄前
来请教公子一事,但望公子惠于下告,则不但贫道们五内感铭,便是家师也必定感激的。”
管宁目光向那枯瘦道人一扫,心中动念道:“原来他才是掌门弟子,”口中沉吟半晌答
道:“在下年轻识浅,孤陋寡闻,道长们如有下问,只怕必定会失望。”
笑天道人长眉一轩,哈哈笑道:“贫道们不远千里而来请教公子,为的就是此事,普天
之下,只有公子一人知道,哈哈——贫道知道,公子是必定不会叫贫道失望的。”
管宁心头一紧,强笑着道:“道长说笑了,在下知道什么?”
转目望处,只见那枯瘦道人仍是垂目而坐,倚天道人仍自面含微笑,等到笑天道人狂笑
声住,方自缓缓说道:“敝师弟方才所说,确是句句实言,贫道们想请教公子的事,如今普
天之下的确只有公子一人知道!”
管宁心中虽已志怎不已,但面上却只是一笑接道:既是如此,道长只管说出便是,只要
在下的确知道,万无不可奉告之理。”
倚天道人笑道:“那么多谢公子了。”
语声突地一顿,目光在管宁身上凝目半晌,方自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在四明山中和
公子同行的白衣人,公子想必知道他此刻在什么地方!”
管宁一心以为他们问的必然是有关“如意青钱”之事,此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