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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八美图-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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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住异乡。柳树春三字,杭州一府,尽皆闻名惧怕,何足道你这狗头?今朝想你有多大本领,亦难脱身离我。”
    那邓永康遍身疼得如宰猪一般,只得哀求道:“小人实不认得大爷,求大爷方便,饶小人一条性命,下次再不敢无赖了。”
    树春道:“如今你认得了么?还敢以如此生事端么?”
    邓永康应道:“小人真实不认得,以后不敢了。”
    树春道:“既如此,饶你狗命罢。”
    把手一放,那邓永康足虚,立脚不住仰后一跌倒在地下,翻身爬起来,正在要走,柳兴上前道:“慢走!今日若不是我家大爷宽宏大量,料你一命是活不成了,还要与我家大爷叩两个头,方准你去。”
    邓永康真个向树春磕了几个头方才起身而去。主仆二人,别了汪朝奉。柳兴拿了海青,与树春穿好问道:“大爷,当票收拾好么?”
    树春应道:“收拾好了。”
    二人一经进城,打从府宪衙门口经过;恰好劈面逢着一人,此人姓张名永林,嘉兴府宪衙门充典吏,是树春嫡堂姊丈,住居水霸头放生桥,原是百亩之家;有一妹子,名金定,乃是八美图中第五位姑娘,此言慢表。且说张永林一见树春之面,便问道:“未知尊兄有何贵干,来至嘉兴?舟船现在停泊何处?为何过门不入室?况且你令姊时常十分思念,令堂伯想多纳福?”
    树春答道:“不过托天庇佑,小舟现在西门,况天色已晚了,明日到府打搅罢。”
    张永林道:“明日可将宝舟放来我家后门上岸,小弟在家恭候,不可失约,请了请了!”
    树春别了永林,下路想道:“我竟忘记嘉兴此处亲戚,方才路上遇见他说我过门不入室,又极恳意相邀,是我执意推托;明日到家相探,看来还要再耽搁几天,不能即速回家。”
    主仆二人出了西门回至船中。且按下树春主仆二人之事。先说嘉兴府东门外六里街有一富户,姓华名法字鼎山,家资巨万,田园千顷。那隆兴典当,是他开的。又捐纳了州同之职。妻房田氏,同庚五十岁并无男子,单生一女,名叫爱珠,年方二九。还有柴氏,名叫素贞,乃是乳姑所生,系扬州人氏。父母俱皆亡过,只有她胞兄生的凶勇非常,长保舟船为生;回下保船在处。素贞认拜华鼎山夫妻做了干爹娘,那素贞共有结义姊妹八人订期往来,讲究拳棒;此话按下不提。
    那日华鼎山在家无事,即唤家人讨一乘轿子,家人领命,备了轿子禀告道:“老爷轿已备好,不知老爷要去哪里?”
    鼎山道:“可吩咐抬轿子的人,直往隆兴典当,我要巡巡看看,查那当赎账簿,出入银数一番便回。”
    即往书房更换衣帽,乘着轿子,直来至隆兴当门首下轿。汪老朝奉接进内厅坐定,华鼎山叫道:“老汪账簿拿来与我看一看。”
    汪朝奉即往外边取了账簿入内,双手递上。华鼎山接了账簿,睁开二目自头一行细细观看,至树春的珠子当银五十两,大嚷道:“岂有此理!什么珠子,值着许多银子?老汪,我看你老诚之人,所以将典当尽托于你。”
    汪朝奉道:“未知东家见怪何因?”
    华鼎山将账簿取与汪朝奉观看道:“本日为珠子一粒,银五十两,还要强辩么?若然此珠是个宝贝,亦卖不得许多银子,他若三年不来赎此珠,拿出来要卖五分银,到无一个买的!岂不坏我本银?”
    汪朝奉道:“东翁且息怒,容晚生告禀。今日当此珠,乃杭州人姓柳名涛字树春,是晚生故旧东人。”
    华鼎山道:“原来是你旧东家,应该容情掉我银子。”
    汪朝奉道:“他要当银五十两,晚生依他银两。珠子犹恐失落,晚生就时刻带在身边。”
    说罢,忙将珠子递上与华鼎山观看。那华鼎山一见珠子,更加大怒道:“放屁!这粒珠子有几钱重?要卖时,还不值七个铜钱。”
    你道那鼎山为何一见珠子,更觉大怒?原来别的珠子是光亮雪白的,这移墨明珠,是晖色的,所以不晓得是宝贝,更加大怒。汪朝奉在旁立着,心中想道:“你看他为人如此性急,又不晓什么宝贝好歹,一味乱嚷乱闹。我慢与他说此来历,待他气一个半死,方才向他说明。”
    众伙计听得东翁在内大闹,未知何事,走进来一看。见华鼎山怒目睁圆,观着汪朝奉,即向前问道:“东翁为何怒气?”
    华鼎山道:“**老汪为人老实,帮我做生意,什么将我本钱做情;一粒珠子,不值几个铜钱;今日有个杭州人氏,拿此珠子当银五十两;你们众人亦是与他一班的,没一个有见识的?”
    众人道:“东翁怪错了!今日那人来当珠子,要当银五十两,晚生辈皆不能识,故请教老汪。他说此珠在着杭州柳府,乃是先皇钦赐他祖上的,名叫移墨明珠,原算奇珍,价值连城之宝。老汪走出来,见是他故旧东翁,即当足五十两银付他;我们彼时大家都不信移墨二字,试验几回,果然是奇珍异宝。”
    华鼎山道:“有这等事?”
    即将当簿上两个字,将珠在字上只一拭,那字果然不见了。喜得华鼎山手舞足蹈,连忙赔下笑脸向汪朝奉道:“得罪得罪,休要见怪。是我一时见错,今年再加十两俸金便了。还要请教,那移墨珠何处卖的?我亦要买一个。”
    汪朝奉道:“东翁,移墨珠天下只有两粒,雌雄一对;雌的于今在京中万岁君王内宫,这颗是雄的,先王钦赐柳府,世代传家之宝。若要买此珠子,亦是无处买的。”
    华鼎山听说此珠无处可买,即时起了贪心念头,将珠袖在身中,吩咐家人打轿子来,我要回去。汪朝奉忙问道:“东翁,珠子放在哪里?”
    华鼎山道:“是我拿去。”
    汪朝奉着急道:“这个使不得,当中规矩,当物原是带不得回家去的。”
    华鼎山道:“老汪,我屋里有两张旧文契的活字眼,待我将活字眼移拭去,改做绝字眼,明朝就拿来的,你不要挂念。”
    即时上轿而去。气得汪朝奉目瞪口呆,又是东翁之称,无奈他何。且说树春回至船中,正在用晚饭,柳兴埋怨道:“大爷今日千不该万不该当下此珠,当年先王钦赐祖上传家之宝,倘若遗失了此珠,算起来就是欺君灭祖的罪过。”
    树春骂道:“狗才多言,有什么遗失?总是明日便要赎取,不必嗦。去睡罢!”
    柳兴被树春一驾,不敢再言,即把行囊打开,翻来覆去,再睡不着。船上水手俱各熟睡,柳兴方才合眼梦内胡言喊将起来:“捉强盗,快来捉强盗,隆兴当里强盗把移墨珠子抢去了!呵呀!大爷不好了!”
    树春骂道:“狗奴才睡罢,三更半夜大惊小怪!”
    又想道:“这书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敬他为此珠挂记在心,不能成睡。”
    忽听见柳兴又喊起来:“救火,隆兴典当火起,珠子烧坏了!”
    树春道:“畜生又在那里胡言乱语!”
    柳兴醒来应道:“大爷不晓什么缘故,一直睡不得合眼。”
    树春见柳兴连梦二次,心中亦觉不安,主仆二人一夜无睡,谈谈说说,直至五鼓金鸡报晓,东方发白,主仆抽身起来,梳洗明白,用过早饭,树春兑足五十两银子吩咐船家,将船开往宣公桥左边停泊。先说华鼎山乘了轿子回家,走入内堂至女儿爱珠房楼中。那爱珠正在房中挑绣女工,一见父亲入内,即忙起身道:“未知父亲到女儿房中有何见教?”
    华鼎山道:“女儿免礼,一同坐下罢。”
    又问素贞哪里去了,爱珠道:“二妹在着花园中操演习武艺,故此不在。”
    列位听说,那爱珠与素贞,却是同庚二九;素贞却小爱珠二月,所以妹妹之称。那八美图中,还有田素日、田素月,是华太太两房兄弟所生的,同年十八惟差时月。还有张金定、陆素娥、陆翠娥、沈月姑年皆十七,与华府并无亲谊;因华太太往观音寺烧香,遇见这几位姑娘十分欢喜,承继过如己女一般。这八位姑娘,结拜为姐妹,描成八美图,一幅挂在太太房中,算为朝夕侍奉母亲之意。所以有此八美图。内中惟有张金定联姻沈上卿为室,乃沈月姑之兄,我略提一提明白,不必絮烦。当下华鼎山叫道:“我儿爱珠,为父的今日得了一件无处卖的宝贝,你若看见,也是欢喜的。”
    爱珠道:“什么宝贝拿来与孩儿一看。”
    华鼎山道:“慢些慢些,那珠子还有戏法的,待为父弄与孩儿看。”
    那壁上挂着一幅双凤朝牡丹的墨画,鼎山笑嘻嘻走近画前,把珠子向牡丹花上一拭,那牡丹顷刻不见。再把双凤一拭,双凤亦不见了。单剩了一幅白纸在那里挂着了!爱珠看见,不由得满心欢喜道:“父亲可将珠子与孩儿一看。”
    鼎山将珠递与爱珠,爱珠接过,把珠子放在掌中,细细地看弄了一回道:“呵呀,果然好宝贝!未知此件宝贝,哪里买得?”
    鼎山微笑道:“为父的用了万万千百银子买来的。”
    爱珠道:“此珠可与孩儿收藏内房,恐有失落。”
    鼎山道:“为父的若用是要借的。”
    爱珠道:“这个自然。”
    鼎山站起身来,出了闺门,爱珠道:“爹爹慢行,女儿不送了。”
    华鼎山道:“女儿免送罢。”
    即迈步下了扶梯而来。
    八美图[清]无名氏撰
    第三回赎明珠厅堂大闹放钢刀当场理论
    华鼎山出了闺门,只见家人慌张禀告道:“老爷,外边汪朝奉同一斯文的相公,跟一家人,特地来在外面,要请老爷出去讲话。”
    华鼎山心中着了一惊,心想,必是那当珠之人,同汪朝奉前来赎取是宝。即向家人道:“你出去请他们少坐,待我就来。”
    家人领命走出来,请了汪朝奉同树春主仆三人一同入内:只见奇花盆景,排列两旁,朱漆描金,万字栏杆,东西四扇大门,堂上悬着三字匾额,高挂珠灯,中间一架名人描写的围屏,排下八张太师座椅,两旁厅壁上挂着落款丹青名画,上面有一对联写得:堂前富贵千年乐闺阁为荣半子存树春看了点一点头笑道:“原来华老并无男子,单生一女。”
    三人来至厅中,分宾主坐定。家人待过茶,并不见华鼎山之面,三人只得坐等一会儿;又不见华鼎山出来,汪朝奉向树春道:“大爷请便了,待我入内看看动静。”
    即走到书房中一看,只见华鼎山在那床上睡得正熟,汪朝奉忙叫道:“东翁还在此稳睡么?幸得我跑进来看,若不然等到明早,还不见出来。东翁快出去,杭州柳大爷方才在典中赎取明珠,银票收过的了,晚生同他来此间拿龋”华鼎山道:“晓得了,恐当里有事,你先去罢。待我拿出来付他便了。”
    汪朝奉道:“如此晚生告辞了。”
    即走至厅上向树春道:“大爷请坐片时,东翁就取出来交还,大爷不必介意,我要先去。”
    汪朝奉别了树春而回,那树春只得耐性又等许久。又不见华鼎山出来,心下想道:“华老虽开典当,还欠明白当中规矩,当物哪里带得回家,若然如此,赎当之人,俱着到家赎龋”柳兴在旁道:“大爷当珠在当铺赎当,怎又到他家来取赎?这等怠慢!等到半日,还不见半个人影儿,口若渴亦不见一杯茶吃。”
    树春骂道:“休要多言。”
    柳兴心中大怒,正在那里自言自语,不一刻只见鼎山出来,树春立起身拱手道:“老先生出来了么?”
    华鼎山道:“岂敢。”
    二人见礼,分宾主坐定。家人奉茶明白。华鼎山即开言问道:“未知相公居住何处,尊姓大名?”
    树春道:“晚生敝居杭州钱塘县,姓柳名涛字树春。”
    华鼎山道:“久仰久仰。不知相公到嘉兴为着何故?”
    树春应道:“晚生只因要寻访一故旧之人,所以特来贵地,昨日曾将一粒明珠在宝典当了五十两银子,今日特来取赎。银标已经交过汪朝奉,说明珠被老先生带回府去,故来造府打搅,惊动高门。”
    华鼎山先前原来意要兑去此珠,今见树春此言,心中一想,待我且含糊答应,看他如何?即说道:“昨日那粒珠子,一滑溜在地下,我着了慌遍处搜寻,并不见影踪。”
    树春听见此话惊得一身冷汗,忙问道:“老先生到底将明珠怎样了?”
    华鼎山道:“其实落脱了。”
    柳兴埋怨道:“小男劝大爷不可当此珠子,大爷你不肯听,今日做下此事,怎生是好?”
    树春心中懊恨骂道:“老贼,你好好将珠付还我!看你一口混账胡言说话,有意存心要谋没此珠是实。只是不可想错了念头,这珠是先王钦赐我祖,传家数代,价值连城。”
    柳兴道:“我劝你快将珠子取出,不要起了歹想念头,若然惹动我们的气,那时节想你一门家产荡尽,亦难赔偿此珠。”
    华鼎山道:“珠子实在脱落不见,是我失手了。愿赔银二百两,求相公谅情。”
    柳兴道:“就是二万两亦不能够的。总要向你讨得珠子就罢。”
    树春见鼎山着实不还,况又事出其间,无奈何,只得用言劝解他。鼎山还是摇头推辞脱落,愿赔银两,惹得柳兴一时大怒,一巴掌打将过去。把华鼎山推下座椅,按倒在地,用脚踏住,正要打下去。树春连忙止住道:“不要打他。”
    柳兴方才住手。那边家人忙向前扶起道:“老爷,何不拿出来与他?免致被他吵闹。”
    华鼎山道:“不要多言,快扶我到书房中去。”
    树春上前拦道:“慢走,还是要拿出来么,抑是不肯?”
    华鼎山道:“其实脱落,不敢相欺。”
    树春大怒道:“你也不识时务,真是蠢才。”
    用手将华鼎山按倒在地,踏住背心,众家人见主人被树春踏住,大家即要上前来救,被柳兴用拳打得众家人东跑西走,逃的无影无踪。那华鼎山被树春踏住脚下,要爬起来,又不得起来,被树春打得如杀猪一般叫喊。树春一边打,一边问道:“你这狗奴才,还是要拿出来么,抑是不肯?”
    华鼎山发怒道:“呵唷!打坏了,连筋骨都断了,还要拿出什么来?”
    树春道:“你还假呆么?我说就是那明珠拿出来。”
    鼎山被打不过,疼痛难当,想要脱身,遂答道:“你且放手,待我入内取出来罢。”
    树春道:“也不怕你不拿出来。”
    把脚一放,那鼎山爬起身来直跑入内。家人忙将门一重重关好,鼎山跑到书房,哮喘倒在床上。主仆二人在厅堂,又不见他拿出来,即将一双楠木的八仙桌,两手一摇,捺断两双支脚,拿在手中。将厅上所有桌椅,桌上所摆玩器等件,尽行打得粉碎。就是壁上挂起名人山水字画,也一尽撕破。却说二小姐素贞,正在花园中练习武艺,一时口渴,差使女小桃去外边取一杯茶止渴。小桃领命,来至前边,听见外厅上家伙乒乓响动,停足静听,外边骂道:“快拿出来,不然,通屋都要拆散了!”
    心里疑惑,为什么事房屋都要拆了?连忙放下茶盘,走至屏风后一看,但见两个少年,打得厅堂之上落花流水,甚为不堪。一时发怒,不问长短,将角门内的门闩抽出来,跑至厅上,手指树春骂道:“你是何处光棍,因为何故打得我家厅堂如此狼狈?”
    柳兴道:“那个不干你事,若然再要多言,照老爷的拳打杀你这丫头。”
    小桃骂道:“放屁!你欺负我,我家还有二小姐在花园内习刀枪,倘我家二小姐知道,那时把你两个小畜生架火烧了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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