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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黄花赋1-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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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文见杨度如此聪明博学,而偏执于改良救国,不肯赞同革命,心中既惜其才,又怒其以谬误为真理,执迷不悟,随带气说道:“我汉人之国,亡于满清既久,一般愚夫愚妇无知无识,早忘了这段惨痛历史,可杨兄博学多识之士,难道也忘了这段历史,竟甘心拥戴异族为我中华的帝君,情愿生生世世、子子孙孙皆为亡国之奴吗?”

    杨度却毫不相让,庄容说道:“孙兄的话没有道理。满族在明代即为中华之一族,臣服于明,所以清灭明,不过是朝代更替,不可称之为亡国。况且按孙兄的说法,愚夫愚妇早忘了这段历史,那孙兄口称反满、革命,却靠什么人来支持呢,仅靠少数知识界的人士那是绝难成功的。”

    孙文说:“国内的会党兄弟成千上万,会党宗旨,无不以反清为第一要务,怎可说革命无人。”

    杨度笑了起来,说:“会党人物,目光短浅,行事乖张,靠他们革命,那简直是笑话。我知中国人的脾性,如今处衰世颓季,人人顾惜自己,真话也难得敢讲一句半句,更别说舍生忘死革命了。”

    孙文大怒,站了起来,说:“贪生怕死之人自然所在多多,但舍生取义的志士焉得便说没有?陆皓东、史坚如等人便是这等志士的代表。若如杨兄所言,我中华之民便只能做亡国奴,先亡于满清,再亡于洋人,永世不能复国了?”

    杨度笑着请孙文坐下,说:“孙兄莫恼,听兄弟细说明白。如今中华亡国之祸危在旦夕,列强如漫天黑云压地而至,伺机瓜分豆剖。朝廷愚顽不知警觉自醒以求振作,诚使人恼恨无奈,但我国的人民久受皇权愚民统治,早习惯了,并不关心参与国事,因此国内只有朝廷的诏令,听不见人民的声音,众人将一切皆委之于朝廷,有功是朝廷之功,有过失朝廷之过,国家的兴亡,大家既无发言权,也就不存这份责任心,这便是奴隶性。如今我国的人民奴隶性多而国民性少,积习以损人利己为风尚,对强横有力者则惟知仰其鼻息以自存,却绝不谋自立之道,靠这样的国民想着革命成功,难,难呀!即使侥幸成功,国民的奴性不改,不知自立、自爱,不知维护国民的权利、尽国民的义务,这样就会产生不负责任的贪官,产生专制霸权的政府。政府如果专制霸权,又和皇帝专制有何两样?因此,如今我国最为急迫的,乃是以教育振兴国民的精神,将嗤嗤蠢蠢自私自利之民,变为自立自强自爱之民,然后实行金铁主义。金者,金钱,工商贸易牟利之业;铁者,铁甲铁炮,兵伍之事。金铁既盛,国民又卓然而成有责任心、能自立自强的优秀国民,那时候,我中华有没有皇帝都无所谓,即使帝制仍在,国家也是强悍而有活力的国家。金铁不盛,国民的奴性不除,即使打倒了皇帝,国家也是个人专权、独裁的政体。所以,杨度不敢苟同孙兄的革命主张。”

    孙文喟然而叹,继而奋然说道:“我国人民诚奴性有余、而国民性不足,然而难道革命不是提高人民素质,摒弃其奴性的最好办法?人民有奴性,革命而以去之,人民缺乏责任心,革命为其增之;人民无爱国心,而革命成功,皆是国民的血汗之劳,国民又怎能不挚爱自己血汗铸成的国家!举凡如今种种弊端诟病,革命皆可医治。国民的奴性相沿既久,非得有雷霆万钧的大震动方可使其惊醒,而革命的暴力,不但是摧毁专制的手段,也是唤醒国民的号角,振奋国民精神的动员!在专制的横暴统治之下,学堂书院的说教实在敌不过社会的熏陶,报纸的宣传又能影响多大,我四万万同胞能经常看报的不到万分之一,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文盲国民,除过革命之外,杨兄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实施你的教育,何况豪绅官府与你的宣传是唱反调的!杨兄请想,除过轰轰烈烈的革命,还有影响、教育国民更好的办法吗?”

    杨度默然半响,又沉思片刻,方说道:“孙兄之言,不是没有道理,奈何我投身立宪救国日久,一下子难以转过弯来——这样吧,夜也深了,我铺好被褥,我二人连床横卧,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孙文笑道:“好,与杨兄连床夜话革命,孙某很感高兴。” 杨度铺好床褥,两人躺了上去,抵足而卧,又开始议论辩驳,一直说到天将亮时,仍然相互不能说服。孙文叹道:“杨兄中毒太深了——”

    杨度笑道:“君子和而不同,我虽然坚持须得以帝王的强权兴国,渐开民智,改良政治,但我与康梁的观点却不完全一样,他们认为皇帝必须满洲人来当,我却觉得只要有帝王之力、能致中华既富且强的人,谁当皇帝都可以,当然,汉人来当那是更好。”孙文长吁道:“杨兄不革命,我至感痛惜。革命需要人才。杨兄乃杰出多才之士,却与康梁的保皇派相亲。革命难道就这么多艰吗!”

    杨度嘿然而笑,说:“我虽持立宪救国,却不反对你的革命。革命若能警醒朝廷早行宪政,亦是中华之幸。我愿与孙兄相约,各人按自己的想法,走自己救国的路,他日不管谁成功了,对方即来投相助,如此可好?”

    孙文说:“好,就是这样。不过,我还得问杨兄,东京的留学生之中,可有各方面都优秀的人才,又是赞成革命的?”

    杨度说:“怎么没有?这样的人还真不少,但最堪做你臂助的却只有一个,他便是黄兴黄克强。此人侠肝义胆,勇烈过人,他的周围人才不少,都唯他马首是瞻,你若得此人,无异于虎生双翅,旱龙得水。”

    孙文大喜,忙问:“此人现在何处?”

    杨度说:“他这一段回国去了,等他来了,我和你一同去找他。” 孙文说:“好,就此说定。”

    这时外面却有了早起的人声。杨度侧头看窗,窗纸已全部发白了,杨度便说:“天亮了,想你也困了,我俩且小睡一会,再起来谈论如何?”

    孙文应诺。两人便倒下头来,呼呼大睡。

    第二十九章 携雄风,豪气如天

    孙文此后又与杨度谈过几次,杨度也到横滨回拜孙文,两人在其他事情上都谈得无比投机,可杨度无论如何就是不赞成革命。孙文喟然长叹,说:“看来革命靠学生是不行的,还得发动海外的华人参与方可。”

    此时兴中会人才凋零,革命处在最低潮时候,孙文心思奋起,遂起前往檀香山的念头,想着檀岛华人众多,又是兴中会的起源之地,到哪儿宣传反满、重振革命之说,或许能摆脱目前的困境。于是毅然起程,乘船东向。

    一踏上檀香山的土地,风温云软,椰影蕉风,孙文顿时感觉人精神了许多。 兴中分会的刘祥何宽带了一大群华侨在码头上迎接孙文,诸般礼节程式过后,刘祥等拥了孙文去赴宴,孙文便提出了扩大兴中会、重振革命的想法,刘祥何宽笑道:“如今檀岛的华人大多都入了会,要扩大,不容易了。”

    孙文诧异道:“扩大得这么快,如此你们辛苦了,但不知具体有多少会员?”刘祥何宽一起茫然摇头,说:“反正人挺多,具体多少却是不知。”

    孙文生气说道:“你俩身为会长副会长,竟连会员的多少也不知道,如此粗心怎成!” 何宽挺委屈,不满道:“梁启超也没吩咐我们管会务,我俩当然不知,你既从日本来,数字该问梁启超才对。”

    孙文更加诧异,瞪大了眼急问:“你们说的是什么会?难道是保皇会?” 刘祥说:“当然是保皇会了,如今大家都入保皇会,你却说的什么会?” 孙文气得跳了起来,又跺脚又叹气。刘祥安慰说:“这又何必生气,保皇革命是一家,大家关心国事,盼望祖国富强,入什么会都是一样的,你叹什么气。”

    何宽也说:“对呀,都是爱国,分什么彼此。” 孙文吃惊之下,心直往下沉,忙问:“谁告诉你们保皇革命是一家,你们自己想的,还是别人说的?”

    何宽大大咧咧说道:“大家现在都这么说,保皇会的口号也是‘名为保皇,实乃革命’,有什么不对吗?”

    孙文大怒说道:“你们好糊涂呀,保皇岂能和革命是一家,革命要推翻皇帝,保皇是要保住皇帝,大家难道就这么不明事理,轻易上当!”

    刘祥何宽见孙文说得严重,心中慌了起来,忙问:“孙先生,这两个难道真不是一回事?” 孙文痛心疾首、瞪着两人说:“我们革命,乃是要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保皇会和咱们的宗旨完全背道而驰,一个朝东,一个向西,一个是黑,一个是白,难道你们竟分辨不出?”

    何宽噘着嘴说:“可人家却说两个是一样的,说皇上是好人要变法强国,太后不让他变,国家这才变穷变乱的,你如今又这样说,我们也不知哪个说得对。”

    孙文气得脸上变色,厉声问:“谁这样说的?” 刘祥何宽一齐说:“谁?你那个朋友梁启超,还有你哥哥孙眉。梁启超演讲说:”保皇就是革命,都是为了国家富强‘,你哥哥说有道理,讲得好,于是,我们就都保皇了,你哥哥也入保皇会了。如今大家保皇说顺了口,再也不提革命二字了。“

    孙文气得几欲晕倒,大叫道:“保皇会,我与你势不两立!” 刘祥、何宽此时确知自己做错了事,脸红耳赤下,一个劲安慰孙文不要动气。 孙文说:“我怎能不气,不灭了保皇会,怎能革命。” 刘祥一惊,道:“保皇会现在势力不小,却怎样灭他们,孙先生,你要小心在意!” 孙文挥手说:“我若连保皇党都灭不了,怎还敢大言说推翻满清?你们俩安排演讲会,我来演讲满清的罪过、保皇的荒谬,将革命与保皇的根本不同之处讲清楚,华侨华人明白了道理,自然会放弃保皇,转而入我兴中会。”

    刘祥何宽不敢怠慢,急忙在菏梯街戏院安排演讲会,遍贴露布知会华人,说孙文先生将于此演讲革命。

    岛上华人对孙文素所熟悉敬仰,听说他要演讲,便三五成群,结伴而往,将个戏院挤得满满当当。孙文于是登台,慷慨激昂说道:“各位乡亲,各位兄弟姐妹,我今天只讲保皇与革命的区别。大家受了保皇会的骗、上了保皇会的当,不能觉悟,我来给你们讲清其中的道理。

    如今保皇会要保的皇帝,乃是满洲人的皇帝。满洲人当年入关之时,将我们汉人肆意杀戮,动辄屠城,占我江山之后,世世视我汉人为奴隶,不许我们穿汉家衣冠,却横征暴敛,供其挥霍。满人不事生产,一切全由汉人供养,养得他们腐败愚顽,荒唐颟顸,把我们的中华之国锦绣河山搞得贫弱交加,今日赔款,明日割地,大家说,这样的鞑子皇帝,我们为何要保他?“

    这时辛丑条约刚刚签订不久,海外华人对八国联军入京的事都引为奇耻大辱,因此孙文的话一下子引起共鸣,心中对满清的不满忽的全引发了起来。

    孙文接着说:“革命便是推翻满清,推翻他们的皇帝,咱们汉人自己管理国家。所以,革命与保皇,黑白分明,东西迥异,大家一定要分辨清楚。保皇便是要我们给满人世世代代做奴才,我们汉人,堂堂正正生于天地之间,为什么不做主人,却要为别人做奴才呢?”

    孙文的演讲激情四溢,感染力极强,言语又浅显明白,华人们一个个听得心中惭愧,对保皇革命不分而内疚。几场演讲过后,檀香山主岛瓦胡岛上的华人便纷纷退出保皇会,转而加入兴中会。刘祥、何宽俩不住口的称赞孙文,说:“了不得,不得了,你这一张嘴呀,胜过了大炮,如今保皇会在檀香山的名声臭了,没人再去入会了。大家给你取了一个外号,叫你‘孙大炮’。”

    孙文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个名字好,我这个大炮便不客气了,要将保皇会轰得房倒屋塌,轰得康有为抱头鼠窜,待保皇会彻底垮塌之后,就与满清政府决战。”

    孙文接着在附岛考爱岛、毛伊岛上又巡回演讲了多次,保皇会的势力在檀香山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大大削弱了。此时孙文前赴大哥孙眉居住的茂宜岛,见过母兄舅姑等人后,说要再去北美一行,乘胜追击,扫荡那儿的保皇会势力。孙眉此刻早知道了弟弟大战保皇会的事,对自己参与保皇自感羞惭,低着头,目光不敢和孙文相接。

    孙文笑道:“大哥你既知道错了,就快快退出保皇,和他们划清界限,再不要上当受骗了。” 孙眉忙说:“我就退,就退,今后再不理保皇会的人了。” 孙母却对孙文怒道:“你怎敢大胆欺负你大哥,本事大了,便不敬兄长了!” 孙文忙笑道:“我哪敢欺负大哥,我是怕大哥还没弄明白道理,又走了岔道。” 正说着,屋外忽扶老携幼,来了一大帮人。孙眉的儿子孙昌笑嘻嘻跑进来说:“好几个叔婶阿婆身体有病,却信不过当地的医生,听说我二叔来了,便相互招呼来找二叔看病来了。”

    孙文忙起身迎了出去,将一众叔婶阿婆接了进屋。原来檀香山的华侨多为广东香山人,茂宜岛上更是如此,十之七八是孙文家乡翠亨村附近的乡亲,这些人不称孙文为先生,却叫他的小名德明,问长问短的,满口的乡音。

    孙文笑呵呵不厌其烦和大家拉了会家常,然后一一给他们看病。病看完了,众人又问起了孙文今后的行止。孙文说:“我过几天便上北美去,扫除那儿的保皇会。”

    孙文的舅舅杨文纳是扶着母亲来看病的,这时忙问:“你真要和保皇会的人大战,他们在北美的实力不小,你一人斗不过他们。”孙文说:“斗不过也得斗。保皇会在华人中流毒太重了,不驱尽此毒,革命无法进行。”

    孙母听说儿子斗不过保皇会,担心起来,忙说:“保皇会既然这么厉害,就别惹人家了,你老是闯祸与人争斗,这怎么行。”

    孙文笑了起来,说:“我这毛病改不了啦,中国的四万万人受满清虐待为奴,我要救大家,便得争斗,惹多大的祸也不怕。”

    孙母恨道:“你做个医生,给乡亲们看看病不也是救人,何必东跑西颠,自找麻烦?”其他几位阿婆阿婶也忙说做医生好。孙眉就给弟弟帮腔说:“当医生能救多少人呀,二弟生来便是干革命做领袖的人,现在我都服他了,你们还挡他干啥!”

    孙母说:“我们也不过说说,他下了决心的事,谁又能挡得住。” 孙眉就说:“二弟呀,你要去美国本土,须得办一张夏威夷的出生证才行。” 杨文纳也忙说:“你最好再加入致公堂,这样,你在美国就好办事了。” 孙文不解,问起原因,杨文纳就仔细讲给他听。 原来两年前美国就已将夏威夷并为它的第五十个州,允诺在此之前岛上出生的人都享有美国国籍。另外,致公堂是洪门分支之一,遍布于美国华人聚居之地,对华人社会有极大的影响力量,入堂之后,在华人之中活动可得堂内兄弟的协助,自然便利的多。孙文得知缘由,便听从舅舅的安排,在檀香山入了致公堂,被封为洪棍。此时孙眉托人将出生证明也办好了,孙文将证明装入口袋,袋内还有前一年朋友左光斗写给旧金山华人律师伍盘照的信,信中要他协助孙文在美筹款。孙文当下将这些东西装在一起,告别了檀香山的亲友及兴中会诸人,乘船往美国进发。孙眉等于码头送行时,又叮咛说:“北美的保皇党势力雄大,你可千万小心在意,别出岔子呀。”

    孙文招手笑道:“放心,保皇党的势力再大,我最后也会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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