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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三卷冰山底下绽放的玫瑰--杨逵和他的文学世界 作者:石一宁-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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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绿岛监狱,杨逵始终处于生命挣扎的矛盾境遇。身为政治犯的杨逵,经受着思想与身体的双重囚禁。他虽然可以用意志坚守自己的思想和信仰,却无法完全左右饱受磨难的身体,坚贞的思想与孱弱的身体形成突出矛盾。而对于家人,特别是在遭遇困顿岁月的子女面前,身为父亲的杨逵首先要担当“医者”的角色,帮助孩子们化解矛盾,渡过人生难关,诸如对长子资崩的情绪处理与精神疗治。与此同时,身为病人的杨逵,又必须面对体弱多病的现实,通过向家人求援,来帮助自己疗治疾病,走出身体困境。这使得一部《绿岛家书》,既是苦难人生境遇中的励志家书,又成为杨逵自己的“疾病备忘录”。 
  杨逵原本体弱多病,在严酷的绿岛生活环境中,不断经受扁桃腺发炎、淋巴腺肿大、肝功能衰弱,以及感冒、失眠、沙眼等一系列疾病的缠绕。1958年,杨逵的肺病复发;1960年初,为子女思虑成疾,肝功能衰退加剧。这期间,《绿岛家书》中反复出现的,就是“疾病”、“药品”、“治疗”、“健康”、“生命”之类的字眼,涉及自身病情或向家人求药的信件,大约有三十七封之多,由此可见“生病”是经常困扰杨逵的生命状态。 
  每每家人因生活贫困、无法及时供应杨逵所需药品时,杨逵便向狱友借药救急。绿岛监狱里,政治犯中有不少医生,他们曾热情地救助了狱友。杨逵后来回忆说: 
   
  在火烧岛,政治犯中前前后后大概有十个医生,像吕水阁、胡鑫麟、胡宝珍、王荆树和“阿斯匹林”等。他们就在火烧岛医务室替同学看病。“阿斯匹灵”叫什么名字,我已记不得。当时在火烧岛,药真少。遇到感冒、肚子痛、头痛时,这位从西螺去的医生就开阿斯匹灵,反正治什么都用阿斯匹灵,所以大家叫他阿斯匹灵。这些医生,为火烧岛的同学贡献不小。杨逵口述,何昫录音整理:《二二八事件前后》,原载《台湾与世界》第21期,1985年5月;收入《杨逵全集》第14卷(资料卷),(台南)国立文化资产保存研究中心筹备处2001年12月,第96—97页。 
   
  当时在绿岛的医生政治犯,内科有吕水阁、徐水泉,眼科有胡鑫麟,小儿科有陈神传,外科有林恩魁,耳鼻科有苏友鹏,皮肤泌尿科有胡宝珍,妇产科有王荆树,可以开个综合医院了。参见胡鑫麟口述,胡慧玲撰文:《医者之路》,收入胡慧玲《岛屿爱恋》,(台北)玉山出版社1995年10月,第126页。 
  借药,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不断发生的。杨逵写信说: 
   
  我自回到这里,干嗽、喉咙痛、淋巴腺肿起来;身体疲乏不太舒服,恐怕毛病复发,医生朋友都很关怀,经常给我诊察,打针、药吃,慢慢会好的,不要挂念。只因为,这些药都是向朋友借来的,Ameiazid已经借了四百粒了,Paso借一大瓶,还有复方维他命等。他们的接济也是有限的, 
          这些药不好意思借得太久,以致影响他们的治疗……杨逵:《人生不怕问题多》(1958年10月11日,给杨建的信),见杨逵《绿岛家书》,(台中)晨星出版社1987年3月版,第91页。 
   
  四个月来吃的药都是向朋友借的,朋友们也很慷慨借给我,不过,我知道他们的接济也是很有限,不好意思借得太多,拖得太久,以致影响他们自己的疗病,心里免不了有一点沉闷。杨逵:《种了七棵榕树》,(1958年10月25日,给萌的信),见杨逵《绿岛家书》,(台中)晨星出版社1987年3月版,第96页。 
   
  1958年10月,在连续四个月没有收到家中寄药、已经欠下狱友诸多药债的情形下,杨逵转而向次子杨建及次女素绢求援,因为杨建刚刚进入凤山陆军步校充任二等兵,当时月薪七十五元;素绢1958年9月担任国小教职,稍有收入。杨逵说: 
   
  我曾向家里要Ameia,写过几封信了,却一直没有反应。 
  我知道家中的经济情形是很苦的,自然不会怪他们的,不过我曾叫他们整理一些不用的书拿到古书铺去换钱来买药,他们也置之不理。实在叫我难以谅解。也许是顾虑面目吧?我不知道把不用的书卖掉会伤害他们面子的。这样拖下去,假如人都没有了,留那些烂书有什么用? 
  话虽这么说,你哥哥现在够苦恼的了,我又不敢加添他的烦恼。杨逵:《人生不怕问题多》(1958年10月11日,给建的信),见杨逵《绿岛家书》,(台中)晨星出版社1987年3月版,第91页。 
   
  疾病缠绕的日子里,明知家中经济困难,子女人生负重,杨逵又不得不开口求援,这让他不时陷入焦虑、沉闷、矛盾的情绪之中。为了减轻家中负担,杨逵想方设法,诸如,坚持给《新生月刊》写稿,以保证每月二十元的稿费;杨逵也曾想写些故事向外投稿,这是他惟一可能弄到钱的办法,但是向外投稿的手续办理烦难而长久,远水不救近火。他减少了吸烟,把日常开支压缩到最低点,同时也努力锻炼身体,改善自身体质。 
  离服刑期满的日子越近,杨逵对健康的渴求也越强烈,因为有那么多重建未来的计划在等待他。他在写给子女的信中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再忍耐一下,让我安然度过这最后一年。只要我能保持健康回去,你们的委曲一定能得到补偿,困难问题也都可以顺利解决。”杨逵:《我正站在深渊崖上》(1960年3月26日,给萌、梅的信),见杨逵《绿岛家书》,(台中)晨星出版社1987年3月版,第221页。“近来你不能按月寄钱,个半月才寄一次,我可以猜想你的收支情形是不理想的。但我想,我是可以想办法的。只剩了七个月,再勉强一下很快就到了,多一点负债也是有限的,只要保持健康回去的话,再多的负债也是没有问题的。”杨逵:《我们的少年将会爱它》(1960年8月20日,给建的信),见杨逵《绿岛家书》,(台中)晨星出版社1987年3月版,第265页。基于此,杨逵要咬紧牙关坚持度过最后的绿岛岁月,以健康的身体迎接家族共享的生命背景,所以,疾病述说的背后,是强烈的生存愿望和抗争意志,也是与家人求得互助、共渡难关的一种生命联系方式。这一切,正如杨翠所指出的那样:“疾病可谓杨逵的一种生命本质,‘绿岛家书’中,杨逵兼具病人与医者双重角色,十二年的牢狱之灾,杨逵以疾病为题,透过家书,串织两座禁锢之岛,关照家人的身/心/灵,探索自己的生命姿态,并储存自己的生命能源。”杨翠:《杨逵的疾病书写——以“绿岛家书”为论述场域》,《杨逵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第19页,(台湾)静宜大学举办,2004年6月19日至6 
          月20日。 
  总之,《绿岛家书》让人们看到的,是绿岛杨逵的真实形象和生命历程。透过他的所思、所想、所忧、所历,一个坚持“马拉松精神”的绿岛长跑者,一个有着“雷公打不死”胸襟的乐观主义者,一个坚持《新生月刊》投稿的狱中写作者,一个充满普通人亲情关爱和生命困境的父亲形象,那般鲜明地浮凸出来,引领了受难者家庭的风雨征途,温暖了天底下坎坷的人生故事。 
  重读《绿岛家书》,其价值和意义正如台湾学者向阳所说: 
   
  这样的家书,不该只是杨逵先生家属的纪念物,它是整个社会都可以共享的心灵资产;这样的家书,虽然冠名“绿岛”;也绝不只是一个受刑人自励自勉的笔记,它还是所有在人生路途上正在前进、或陷于困顿的人都可以汲取使用的生命能源。向阳:《阳光一样的热——读杨逵先生“绿岛家书”》,见杨逵《绿岛家书》,(台中)晨星出版社1983年3月版,第13页。    
第八章 绿岛言说:以生命倾诉心语  
二、绿岛诗文:囹圄里放飞的情与思  
  绿岛时期,可谓杨逵诗文创作的高峰。其散文随笔的数量,达到37篇;诗歌的写作,也有十六篇之多。这些作品,当时根本无法公诸于世,侥幸得以“发表”的,也只是刊登在绿岛监狱的《新生活》壁报和《新生月刊》上面,并且是在严格的审查之后。多数诗文,则无声地存在于杨逵绿岛时期的新生笔记簿中,作者终其一生,都未能看到它们的发表,这样的诗文,至少有二十五篇(首)。然而,绿岛监狱虽然能够隔断文学作品的发表,却阻遏不了杨逵诗文的光芒;潜在写作的作家,在任何境遇里都依旧是一名文化战士。如果说,《绿岛家书》是杨逵在人生最黑暗处点燃的心灵之灯;那么,绿岛诗文就是他在没有自由的铁窗里放飞的生命之鸟。杨逵所向往的诗精神,他所坚守的知识分子情怀,都充溢在绿岛诗文的字里行间。 
  杨逵这一时期的散文创作,主要采用纪实性散文和文艺随笔两种形式。前者多表现杨逵在绿岛的狱中生活和困顿岁月中的亲情家事,后者则重在文学性的思考和人生励志。杨逵虽然冤狱绿岛,却并没因此自怨自艾,放弃人生。在他的散文里,无论是对绿岛受刑人的劝勉,还是对离散命运中的家人的鼓励,或是对自我人生的期许,都特别张扬了一种振奋情绪、积极向上、走出厄运的精神气概,励志的色彩贯穿始终。 
  在《园丁日记》、《抬红土记》、《轻公差》、《上山砍茅草》、《捕鼠记》、《中秋过后》、《季节风侵袭以下》、《贫血的“新生月刊”》、《乌龟与兔子的赛跑》等作品中,艰苦的狱中生活揭开了绿岛囚犯的生存真相,困顿的人生岁月方显出英雄本色。且看杨逵所面对的生存环境: 
   
  旧的台风刚过去,新的台风又要来,一个警报刚解除,另一个警报又来了。什么万达、黛纳、芙瑞达、殷马、茜达、哈利……一个月来差不多没有安静过。 
  ——《园丁日记》 
   
  外面天天刮风,天天下雨,每次上山种树砍草,差不多每次要淋湿一身的,感冒又一直积下来未能治愈。 
  ——《季节风侵袭之下》 
   
  今天因下雨,山路滑得很,一不小心便四脚朝天,无心看风景了。……为怕跌倒,大家都担心吊胆,好像是蚂蚁的行列,走得很慢。 
  红土盛好了,马上抬走。下坡比上坡更难。 
  ——《抬红土记》 
   
  今天起个早,上山砍茅草。来时天气好,忽变骤雨到,淋湿了和尚头,真糟糕。赶快下山跑,跳过一条沟,走跌了一跤,滚一倒,满身淤泥汗水臭。 
  ——《上山砍茅草》 
   
  整个夏天,太阳似火球,室内如烘炉的绿岛,正如她的本来大名所称的,名副其实是火烧岛。 
  记得,初到这里那一年的第一个夏天,我们的皮肤都被太阳晒焦了,皮剥了一次又一次。无论白昼与夜晚,汗水如泉水,是流不尽、擦不干,是经验。 
  ——《中秋过后》 
   
  烈日、暴雨、台风、崎岖的山路,抬红土、打石头、砍茅草、砌墙盖房、种树育苗,肆虐的大自然与艰辛的劳作成为绿岛囚犯的日常生活写照。面对无休无止的苦役,杨逵散文所表现出来的,不是抱怨和退缩,而是以坦荡心情的应对和生命意志的坚守,他一刻也没有放弃知识分子的精神思索。《园丁日记》透过栽种树木时与大自然搏斗的情景,把绿岛难友坚忍的生命毅力和为后人带来绿荫的美好梦想栩栩如生地展示出来;《抬红土记》记述雨后上山抬红土的艰辛劳动过程,传达的是作者对难友之间互帮互爱精神的一种感念;从《上山砍茅草》摔跤的经历,杨逵悟出的是“人,生在这世间,什么时候要摔倒,什么时候碰到严重的困难是说不定的”杨逵:《上山砍茅草》,收入《杨逵全集》第13卷(未定稿卷),(台南)国立文化资产保存研究中心筹备处2001年12月版,第709页。,所以,坚强的精神更成为人们战胜一切挫折和打击的支柱。《乌龟与兔子的赛跑》描写的虽是杨逵参加绿岛运动会的故事,但它所要张扬的则是杨逵追求的一种人生精神: 
   
  这一次五千公尺赛跑,我的成绩固然是倒数第一;但我并不灰心。在乌龟与兔子的赛跑当中,乌龟输了是天经地义,一点也不稀奇;但谁也不能断定,乌龟就没有迎头赶上的一天。 
  现在我敢说:五十几岁还不能算是老了,五十决不是人生的终结,我们还是有前途的。但这前途决不是叫天啊,神啊就可以赐给我们的,魔鬼也不能注定我们的命运。我们一定要经常磨炼,自强不息,有始有终,才能争得到。杨逵:《乌龟与兔子的赛跑》,收入《杨逵全集》第13卷(未定稿卷),(台南)国立文化资产保存研究中心筹备处2001年12月版,第704—705页。 
   
  事实上,身处逆境仍然不放弃人生追求,遭受厄运依旧怀有生命的期许,绿岛杨逵所依靠的,正是这种自强不息的精神和对未来前途的乐观信念。 
  走进《太太带来了好消息》、《我的小先生》、《怎样才能把一个家弄得好?》、《父子游泳赛》等散文作品,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浓浓的亲情,是活泼诙谐的乐观情趣。这种乐观向上的情怀与杨逵及其家人的生活困境形成鲜明对照,从中可看出赖以支撑他们走过人生坎坷曲折的精神柱石。《太太带来了好消息》表现杨逵入狱后陷入困顿的家庭是怎样在亲情爱心的相濡以沫中,团结拼搏,逐渐走出困境,终于步入生活坦途。杨逵这样描写太太带来的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家里每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小故事;这些小故事表现着协力一致与坚强奋斗的精神。就在六个人分为五个家的今天,大家的心越显得牢牢的结合在一起,使我无后顾之忧。 
  这个结合在一起的心,叫做爱。杨逵:《太太带来了好消息》,绿岛《新生月刊》,1956年4月号;收入《杨逵全集》第10卷(诗文卷·下),(台南)国立文化资产保存研究中心筹备处2001年12月版,第324页。 
   
  接下来,杨逵以欣喜有加的口吻,如数家珍般地一一介绍了太太带来的好消息。在这个洋溢着自由、民主、快乐风气的家庭里,有着健康、明朗、活泼性格的太太,持家有方、自称全家“总经理”的长子资崩,勤劳能干、继任家中“副经理”的次子杨建,新近考入师范,曾任杨逵“小先生”的次女素绢,以及在哥哥入伍、姐姐上学之后,接任“管家婆”的么女杨碧,他们都以各自的拼搏和团结协力,共度困顿岁月,走出人生逆境。对于身陷囹圄、思念家人的杨逵来说,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消息让他振奋,于是他在文章结尾深情地写道: 
   
  太太带来给我的好消息,不是金钱财宝,也不是添丁发财,是太太以及儿女们的牛一般的体格,牛一般的克苦耐劳,与真实人性的爱——这爱充满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头。 
  家是民族社会的基础,家庭生活是社会生活的起点,它的结合力就是爱,它正是太太带来的最好消息。杨逵:《太太带来了好消息》,绿岛《新生月刊》,1956年4月号;收入《杨逵全集》第10卷(诗文卷·下),(台南)国立文化资产保存研究中心筹备处2001年12月版,第330页。 
   
  杨逵写于绿岛时期的散文,其中有二十余篇长于说理的文艺随笔。这些文章,或侧重于社会人生的思考,以平凡生活中的哲理发现而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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