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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江文艺 2006年第02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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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敏得意地说,情人节那天我正好和饭店签了合同,心里一高兴,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我敢打赌,你周围那些婆娘肯定羡慕死了!
  这一刻,邵婷婷心中酸甜苦辣百感交集,萎缩的泪腺突然恢复了功能,她一头钻到老公怀里,哭了个稀哩哗啦。周敏被她哭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惶然问,你怎么啦?好好的哭什么呢?邵婷婷啜泣着回答,我也不知道,眼泪自己就流出来了。
  说着又哭了起来,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多少年都没这么痛快这么幸福地哭过了。
  
  两天以后,姚丽珠打了个电话给邵婷婷,说她的一个熟人最近在某居民小区附近见到过李伟康,没准他就住在那儿,不妨去那儿找找看。邵婷婷又惊又喜,仿佛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丝灯光。她感激地说,让你费心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姚丽珠笑道,等你把钱要回来,请我吃顿饭吧。现在我成了穷光蛋,已经很久没进馆子了,还真有点嘴馋。邵婷婷说没问题,到时候一定请你吃个够!
  关掉手机,邵婷婷迫不及待地赶往那个居民小区。可是从下午一直等到深夜,却没见到李伟康的影子。向门口的保安打听,也没什么结果。邵婷婷并不死心,第二天一早又去了。不管怎么样,守株待兔总比大海捞针进了一大步。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夜里9点多钟,她终于看到那辆熟悉的蓝色桑塔纳缓缓驶进小区。她快步跟上,等李伟康夹着皮包下车,回头准备锁车门的时候,她冲过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李伟康惊呆了,喃喃问,婷婷!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找你很久了!邵婷婷恶狠狠地说,把我的钱还给我!
  夜深人静,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李伟康强笑道,你嚷嚷什么,有话好说嘛!来,我们到车里谈。
  邵婷婷跟着他上了车,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把钱拿出来,我马上走!李伟康两手一摊说,此刻我哪有钱?你的十二万元已经付了房款,要到一年以后,等房子建成脱手才能还给你,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邵婷婷冷笑,说你还想骗我!你根本没有当局长的娘舅!李伟康叫起来,这话从何说起!我有没有当局长的娘舅,难道你比我还清楚?
  邵婷婷哼道,既然你靠山那么硬,干嘛还关掉手机卖了房子,躲到这儿来作缩头乌龟?李伟康说,哎呀呀,你怎么出口伤人呢!婷婷,你真的误会了,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我躲谁也不会躲你呀!
  说着就伸手搂住了邵婷婷。他大概以为,对付女人用感情的武器最有效,岂知这话正好触到了邵婷婷的痛处,她甩开他的手,厉声喝道,我没空听你放屁!我是来要钱的,快把钱拿出来!
  李伟康吃惊地眨了眨眼睛,点起一根烟,靠在椅子上轻描淡写地说,你别逼我好不好,不是告诉你了吗?现在没钱。
  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能把我怎么样!这话他虽然没说出口,但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邵婷婷问,看来你不想给钱了?李伟康说,这算什么话,好像我要赖账似的,我是那种人吗!
  邵婷婷冷笑一声,慢慢把手伸进皮包。李伟康做梦都想不到,她竟然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来!李伟康吓得手一抖,一长截烟灰掉到了西装上,像毛毛虫似的趴在那儿。邵婷婷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听着,今天你必须给钱,否则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
  她并没有露出丝毫杀气,她的目光和口气都异常平静,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可是向来巧舌如簧的李伟康却忽然变得结巴起来,说话就像一张走音的老唱片。你、你这是干、干什么,我又、又没说不、不给。
  给就好。邵婷婷右手拿刀,把左手伸过去。拿来!李伟康低声下气地说,可是现在银行已经关门了,自动取款机里又拿不出这么多钱,过两天行不行?邵婷婷断然回答,不行!你想溜啊?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李伟康抓着头皮说,要不这样吧,我先把存折交给你,明天我们一块上银行取款。
  邵婷婷要来存折,看到上面的余额还有二十多万,就说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
  她收起存折,下车离开。走出很远了,她看见车灯仍然亮着。
  邵婷婷的狠辣使李伟康彻底屈服,第二天他乖乖地来到银行,取出了十二万元。邵婷婷把借据还给他,说现在我们两清了。李伟康苦笑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其实我没骗你,这钱投在房产上本来可以让你发笔小财的。
  邵婷婷转身就走。他讲的是不是实话与她无关,她只想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计划自己的生活。
  中午,她请姚丽珠到避风塘吃饭。姚丽珠问她,假如李伟康不给钱,你真的会动刀子?邵婷婷说,也许吧。小时候我跟男孩子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你不记得了?姚丽珠叹道,还是你行啊!要是我也有你这份胆量,那个男人就不敢这么欺负我了。
  两个人在避风塘呆到3点多钟,然后邵婷婷赶到医院,取出了体内的节育环。
  她是个不安分的人,她曾有过不少美好的愿望,但那些愿望最终全都像肥皂泡一样随风飘散。如今她什么也不想了,只想作个好母亲,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和老公一起把孩子抚养成人,自己一点点老去。其实生活的本质说到底就这么简单。想通了这个道理,心中的那点遗憾也就不值一提了。
  一个人再强,总强不过命去,是不是?
  


不动声色
■ 闫 刚
  全县乡镇长会议定在周四,吴新来报到已是星期三下午五点。司机小苏把吴新送到宾馆大院,准备提行李送吴新上楼。吴新说,你回去吧,明天下午来接我。说着自个提着黑提包就向宾馆大门走去。
  他刚进大厅,就见其他几个乡镇的乡镇长都来了。吴新也觉得自己的步点没人家快。坐在大厅的那一拨乡镇长脸上都起了笑容,个个拿吴新开涮。渔坪镇的赵镇长说,吴大镇长,你不是坐轿子来的,就是赶骡子来的,要不怎么会来这么晚呢?此话一出,其他乡镇长跟着哄地笑了起来。吴新早就听说过渔坪镇镇长赵红兴。三年前,组织部金部长到渔坪镇检查工作,赵红兴俯下身去给他系鞋带,金部长并不知道,竟一脚踩在他的手上,造成两根手指骨折。那时赵红兴还是镇组织委员。出面解围的是政府办公室刘主任。他拥着吴新的肩膀说,不要理他们,你住318房间。吴新对刘主任说,我的司机回去了,房里还可以安排一个人。老刘说,算了算了,这大的政府不在乎一两个床铺。吴新没有与大厅里的一拨乡镇长打招呼就上楼去了。找到318房间,原来这个房间在三楼的顶头上。吴新想,房间虽然离会议室远了点,但毕竟这里安静,没有人来打扰。他猜想这是政办的老刘特意为他安排的。
  吴新放行李,从黑提包里拿了毛巾去卫生间洗脸。他拧开水龙头,放出来的水却是冰冷的。吴新想,这可能是水管里的积存水,放一会儿也许就热了。他开着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就拉开裤口小便。结束后,他按下抽水马桶的开关,马桶就咕啦咕啦地响起来。收拾好裤口,再去用手试水,不料却还是冰冷的。这与吴新的预想有了很大的反差,他心里嘀咕道,这是什么鸡巴破宾馆,连一点热水都没有。他本想打电话到总台质问领班,想想自己又不会长住,将就一下就过去了。他到房里把开水瓶提来,准备用开水冲一下毛巾。他拧开瓶塞,往洗脸池一倒,不想跟水管里的水一个样,冷冰冰的。这下吴新就烦了,他烦的是今天怎么这样不顺。他带着情绪在走道里喊了几声服务员,一个女孩急匆匆地答应,来了来了。那个女孩一路小跑来到吴新面前。吴新本想劈头盖脸质问她为什么服务质量这么差,但还是忍住了。要了两瓶开水,洗了一把脸,他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吴新出了卫生间,开了电视,但电视效果不太好,图像老是出雪花点子。吴新也没有认真去看,他在想其他乡镇的人为什么都在大厅里,难道一会有什么活动?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了敲门声。吴新起身去开门,见是政府办的刘主任。一见面刘主任就说,吴镇长你猜我把谁叫来了。吴新一看,发现李子发在走道的另一头打电话,就扯起喉咙喊了一声子发。李子发侧过身来向吴新做了一个手势。刘主任和吴新进了房间。吴新给刘主任沏了一杯茶。老刘说,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也不愿和厅里的那帮子一起搅和,我就把子发叫来陪你。吴新听了刘主任这一番话,觉得刘主任还挺善解人意的。吴新与李子发在高中也是最好的同学。刘主任把话刚讲完,李子发就进来了。李子发说,吴大镇长当选我们还没来得及祝贺你就进城了。怕是上任后第一次进城吧?吴新在李子发的肩上擂了一拳。李子发说也是,吴新选上了镇长,虽然不像其他乡镇长那样风光,但毕竟是代表自发选上来的,也是我们这帮同学的骄傲嘛。刘主任见话题越扯越远,就起身告辞。刘主任说,子发,我把吴镇长交给你了,接待不好我可是要找责任的呀。李子发说,你放心吧,看我的。李子发和吴新把刘主任送出了门。他俩进屋后,李子发就说,政府院里数他最滑,老鲇鱼。吴新也知道老刘是陪了几届县长的人,人称不倒翁。
  李子发与吴新等刘主任下楼后,也跟着下了楼。他们来到大厅,那帮乡镇长已经走了,吴新感到肚子在咕咕叫,他一看大厅里的挂钟,已经是傍晚六点了。李子发在县招商局任副职。在吴新看来,他算是神通广大的角色,一年四季在外,关系广,路子也多,虽然是个副职,但在局里也有说话的份。吴新上了李子发的车,李子发就把他拖到云凤酒楼,这里的特色菜多,县上来了重要客人,大都要在这里接待。李子发把吴新带到一间叫“西苑”的小厅。开门一看,吴新原以为里面真有一帮同学在等着他。不想那一张大餐桌上只摆了两套餐具。吴新说两个好,这倒清静。李子发一脸沉重地说,两个当然清静,要清静还不就简单点好。吴新不懂李子发说的话。他说什么简单不简单的,不就是一餐饭吗?李子发说,看在我俩同学一场的份上,我就直说了吧,我今天为什么不请那帮同学来?我是在保你的脸面。吴新听后有些生气,他想,凭什么我的脸面要你保?吴新正要问李子发,李子发就说,你知道那些乡镇长到哪里去了吗?吴新说,不就在宾馆就餐吗?李子发说,就是你以为他们还在宾馆。吴新说,他们不在宾馆未必上天了?李子发说,天倒上不成,但他们确实是让人接走了。吴新想,那些人大都是些到哪个山头唱什么山歌的势利眼,但也不至于撂下他一个人不管吧?他觉得李子发在糊弄他。这时服务员拿菜单来了,招呼李子发吴新点菜,李子发说,你点吧,这里的特色菜多。吴新就不客气地点了三个菜,一个干锅甲鱼,一个牛肉煲,再就是一个紫菜汤。李子发说我们两个,荤菜也就行了,再加一个素菜吧。那服务小姐就说了一大串,什么油淋茄子、清蒸老南瓜、清小白菜等等。李子发就说来一个油淋茄子吧。服务员点了点头在单子上记下。一会儿她又问,来什么酒水?李子发说来一瓶玉米香得了。服务员说好的,马上就来。说完就出去了。
  云凤酒楼上菜的确迅速,尽管这么多客人,但不到二十分钟,菜就上齐了。吴新与李子发平分了那瓶玉米香,就开始对饮起来。酒一下肚,话就多起来。李子发说,老弟呀,行政这碗饭不好吃,不是说的,像你我这样的角色,别人用大腿肉就能把我们碰个半死。李子发说着就邀吴新碰杯。吴新举起杯来非常迟疑地碰过去,李子发喝了一大口。吴新也跟着下去了一大口。李子发说,过去说的一句俗话叫朝中无人不做官,你说现今怎么个说法?吴新摆摆头,李子发说,嗨,这点东西都还不知道,还当什么镇长。我说给你听,你我做官就好像寡妇睡觉,上面无人。吴新就笑了,说,你在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李子发说,不信是不是?我说的绝对正确。吴新说我不是说正确不正确,我是说总结的这些段子倒是蛮精彩的。李子发说,这些都是从民间来的,毛主席都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李子发与吴新不知不觉就把各自杯中的酒消了一大半。李子发就剩下一点底了,他拿起杯子荡了荡说,今天这酒怎么下得这快。他就喊了一声服务员。服务员过来问什么事,李子发说再拿一瓶酒来。吴新说,不能再拿了。服务员不知所措,愣在那里。李子发就烦了,我的话你听到没有?那服务员就准备出门,吴新说一瓶干不完了,拿小瓶吧。李子发借着酒劲说不行,拿大瓶。吴新也不好再坚持了。第二瓶酒就斟到了杯里。吴新感到肚子有些胀了,他说我去一趟卫生间,说完就出了小厅的门。他在走道上听见近旁的“鱼水厅”闹得火热,声浪阵阵,也没去理会是谁在里面,就径直去了卫生间。他刚进卫生间的门,就发现两个人蹲在里面吐,那种从胃里翻上来的酒臭味,冲得吴新赶忙捂了鼻子,也差点把他肚里那几两白酒吐出来。那种从喉管里发生来的唔唔声实在叫他听了难受。吴新是强忍着把一泡尿放完的。等他去洗手池冲了手,再回过头来,他才发现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竹园乡的李乡长和渔坪镇的赵镇长。吴新本想把他俩扶出卫生间,但赵红兴晃晃悠悠地硬着舌头说,他们……没没请你,你你……怎就就来了?吴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那一拨人真让人弄到这里来了。吴新把门一摔就出了卫生间,他路过“鱼水厅”,从门缝里就看见黄县长、组织部金部长、政办的刘主任和几个局的局长都坐在里面陪那拨乡镇长。整整坐了两大桌。吴新差点把肺气炸。他急匆匆地进了“西苑”厅,端起杯子就说,子发我们干了。他没等李子发举杯就把半斤白酒喝下了肚。李子发说,你别往心里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吴新说,凭什么,他们就这么欺负人,不就是我从票箱里跳出来的,我哪点不如他们那些王八蛋?
  
  吴新喝下了一斤白酒也差不多醉了。李子发庆幸的是他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他知道吴新与那一伙乡镇长不是同道人,那几个有实力的局长们必然要把他晾在一边。政办的老刘给他打电话时,他就料想到为什么要让他出面接待吴新了。一开始,李子发本想把吴新领到其他的餐馆就餐,以免造成尴尬,但转念一想,你们的面子都过得去,我为啥还要给你们遮掩,于是李子发也决定把吴新领到云凤酒楼来,而且就在他们隔壁,也好让吴新认清这伙人。
  李子发见吴新实在是不行了,头也耷拉下去了,才把他弄走。
  李子发把吴新扶上了宾馆三楼的318房间,吴新口里还在咕咕地念叨什么。李子发仔细听,才弄明白,吴新是在骂人:狗日的,王八蛋,什么鸡巴东西。声音极其含混。李子发帮吴新脱了衣裤又把他顺势扶到床上,盖上棉被开上空调,怕他酒后着凉。他知道醉酒后的人大多是口渴才醒的。李子发又倒了一杯开水凉着。过后,他就听到吴新的鼾声起来了。他带上房门,走到服务台前,对服务小姐说,你们等会到318房间去看看,如果吐了,就请帮忙收拾一下。李子发说着,就感觉鼻头一酸。
  第二天的乡镇长会议其实只有半天,在家的县长、副县长都参加了。各乡镇重点谈了新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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