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文集文明与缺憾-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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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说法听起来不太好懂,但至少这根链条的第一个环节还是可以清楚辨认的。作为英国政治基础的国家安全性,是由冲刷出她的海岸的海洋所保证的。然而,当布莱里乌①乘坐飞机飞越英吉利海峡时,这种保护性的隔离状态就被打破了;而当德国的策佩林②巡航于伦敦上空时(平时与演习时),反对德国的战争就显然已成为势在必然的结局了③。在这方面不应忘记的还有德国潜水艇的威胁。
我感到很惭愧,因为我用以上不太充分的话对你们谈论了十分重要和复杂的问题。
而且我也知道,这些东西对你们来
①布莱里乌(LouisBleriot1872—1936):法国飞行员,1909年首次驾机横越英吉利海峡。他是单翼机的早期提倡者。——中译注。
②一种呈雪茄烟形状、硬式的可驾驶的飞船,用于横渡大西洋。——中译注。
③我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头一年从可靠人士那里听到这一消息的。——原注。
说并不新颖。
我的意图只是想使你们注意这一事实:人类与其对自然的控制(他们从这种控制中获取用来与同胞打仗的武器)之间的关系,也必然对人类的经济活动产生影响。我们似乎已远离了宇宙观问题,不过我们马上就会言归正传的。
马克思主义的力量显然并不在于它的历史观或以该历史观为基础对未来所作的预言;它的力量在于富有远见地指出了人们的经济条件对其理性的、伦理的和艺术的看法具有决定性的影响。这种观点揭示了以前几年完全被忽视的若干种关系及其内含。
然而我们不可能假定,经济动机是决定人们的社会行为的唯一因素。
显而易见,在相同的经济条件下,不同的个人、种族和民族具有不同的行为。
仅仅这一事实便足以表明,经济动机并不是唯一的决定性因素。在谈论有生命的人类生物的各种反应时,忽视心理因素是完全不可理解的。
因为这些反应不仅仅与经济条件的建立有关,而且与心理因素有关,甚至只有在对这些经济条件的控制之下,人们才有可能利用他们的各种基本的本能性冲动,如自我保存本能、攻击性、对被爱的需要以及趋乐避苦的倾向。
在一个较早的研究中,我还指出了超自我所提出的许多要求。超自我代表传统的和过去的各种观念,它在一段时期内会抵制新的经济状况的刺激。最后,我们不应当忘记,大多数受到经济必然性制约的人,也经历了文化发展的(或像其他人所可能说的,文明的①)
过程。这个过程虽
①参见《战争的原因》(193b)中的类似段落。在《幻想的未来》中,弗洛伊德对这个词汇的意义作了这样一个总的评论:“我认为完全不必对文化和文明(culAtureandcivilization。)加以区分。“ ——英译注。
然无疑受到所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但它在起源上(类似于有机物的发展过程)肯定独立于那些因素,并且完全有能力对其他因素施加影响①。它转移本能的目标,并促使人们反抗那些他们以前曾加以容忍的东西。
另外,科学精神的日趋加强看来构成了它的一个基本部分。如果有谁能够详细阐明这些不同因素,即一般的遗传的人类气质、种族的变异和文化沿革,在社会等级、职业和谋生能力等条件下,相互抑制和促进的情况,谁就能够补充马克思主义,使它成为一门真正的社会科学。
因为社会学实际上探讨的是人们的社会行为,它只能是应用心理学。严格地说只有两门科学:一门是心理学,包括纯粹的和应用的两种;另一门是自然科学。
关于经济关系具有重大的深远影响这一最新发现,具有一种诱惑力,即教导人们不要把经济关系的变革消极地留给历史发展过程本身,而是应当通过革命行动去亲自实行这些变革。当理论上的马克思主义在实践中表现为俄国的布尔什维主义时,它获得了一种宇宙观的力量和自足的、排他的特点。
但是同时,它也产生了与它正在反对的东西的某种不可思议的相似性。
虽然马克思主义在运用中最初是科学的一部分,并且是以科学和技术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但它却制造了对思
①这一时期,弗洛伊德经常想到“文明过程”这个观念。在《文明及其缺憾》中,他好几次谈到它;在《战争的原因》中又再次提到它。而这个观念与另一个已产生很长时间的观念具有密切关系。那个观念是关于作为有机物发展过程的抑制的假说。在《文明及其缺憾》第四章开头和结尾的两段长脚注中,弗洛伊德对这一点作了充分说明。——英译注。
想的限制,而且正像宗教过去所做过的那样冷酷无情。
对马克思主义的任何批评性考察都遭到禁止,对它的正确性提出质疑即被宣布为异端邪说,而它采用的方式与天主教教会曾采用过的方式如出一辙。马克思的著作取代圣经和古兰经而成为启示的本源,虽然比起过去的宗教书籍来,它们之中的矛盾和晦涩之处看来亦不相伯仲。
虽然实践的马克思主义已经无情地清洗了所有的唯心主义体系和幻想,然而它自己却又形成了种种幻想,它们同较早的幻想一样,也存着不少问题并难以被证实。
它希望经过几代人的时间就改变人类的性质,使人们在新的社会制度中几乎是亲密无间地生活在一起,并将完全自觉地承担起劳动的职责。
与此同时,它把那些在社会中是必不可少的各种本能性限制转移到其它地方;把威胁到所有人类团体的攻击性倾向转向它的外部,并把它的基础建筑在穷人对富人的仇恨、至今无权力者对昔日统治者的仇恨之上。
但是,像这样去改进人类的性质是完全办不到的。只要新的制度不完善并面临来自外部的威胁。
那种推动着大量群众追随布尔什维克的煽动的热情,就不会确信今后这种新制度将完全建立起来,社会将摆脱危险。
与宗教所采取的方式毫无二致,布尔什维主义也不得不向人们许愿一个更为美好的未来,那时人们的一切需要都将如愿以偿,以此来补偿它的信徒们今天所蒙受的痛苦和匮乏。
而且,这种天堂将在此生、在地球上建立,并在可能预见到的时期内成为现实。
但是我们不要忘记,犹太人——它的宗教并不重视来世——也期望弥赛亚①降临到地球上;在基督教的中世纪,人们多少次地相信上帝的王国即将来临。
当然,布尔什维主义会回答这些反对意见。它将会说:只要人们的性质尚未改变,就有必要运用今天这些方法来影响他们。不实行强制教育,不禁止思想自由,不动用武力甚至杀戮是行不通的。
如果不在人们身上唤起那些幻想,他们就可能不会接受这些强制。
也许有人会很有礼貌地问我们:你们认为怎样管理才好呢?
这种要求将击败我们。
我无法提供建议。
我应该承认,是这种试验的那种状况,使我以及类似于我的那些人不敢赞成这种试验。但我们并不是唯一的关心者。有一些活动家,当他们处于有利于实现其意图的地位上时,其信仰不可动摇,不会产生疑虑,没有对他人痛苦的感受。
正是这种人,使得创建新制度的惊人实验目前正在俄罗斯实际进行着。当着很多国家都宣布他们将仅仅从保持基督教的虔敬中期待拯救时,俄罗斯的革命尽管在细节方面令人讨厌,却似乎仍不失为一种关于更美好的前景的启示。
遗憾的是,无论是我们的怀疑还是另一方的狂热信仰,都没有说明这个实验的结局将会怎样。这个试验的未来将会告诉我们;它可能会表明,这个实验进行得过早了;只有到新的各种发现增强了我们对自然界力量的控制,从而使我们各种需要的满足变得比较容易时,对
①弥赛亚为希伯莱文mahsian的音译。原意为“受膏者”。古代犹太人封立君王、祭司等职位时,常举行在受封者头上敷膏油的仪式,故君王等人有“受膏者”之称。公元前一、二世纪到公元一世纪,犹太国处于危亡时期以来,犹太人中流行一种说法,称上帝终将重新派遣一位“受膏者”来复兴犹太国。弥赛亚遂成为犹太人想象中的“复国救主”的专称。——中译注。
社会制度的彻底改革才有成功的希望;只有到了那时,新的社会制度才可能不仅消除了群众的卑俗需要,而且把注意力转向满足个体的文化需要。当然,即使到了那时,我们仍将与各种困难作长期斗争;人类本性的不驯服特征,在任何社会形态中都会显示出这些困难。
B请允许我在结尾时,对上述就精神分析与宇宙观问题的关系所进行的论述,作一个总结。依我之见,精神分析没有能力创建它自己的宇宙观。它不需要宇宙观;它是科学的一部分,可以遵循科学的宇宙观。但是,论述这种关系几乎不值得使用这么大的标题,因为科学宇宙观没有囊括一切,它也是不完善的,没有权利要求具有自足性和构造各种体系。
人类的科学思想也还非常幼稚;也存在许多它至今无能为力的问题。
以科学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宇宙观,除去对现实的外部世界的强调之外,其性质主要是消极的,如服从真理,拒绝幻想等。
我们的同胞中那些不满意这种情况的人,那些要求获得比这更多的短暂安慰的人,可以尽其可能去寻找那种安慰。
对此我们毫不介意,我们也不可能阻止他们;而如果为他们着想的话,恐怕他们也只能那样做。
本能及其蝉变
B滕守尧 译
人们常常坚持这样一个观点:科学必须建立在清晰明确的基本概念之上。
但事实又怎样呢?
我们看到,没有一种科学,甚至包括最准确的科学,是从所谓明确的基本概念出发的。
科学活动的真正开端是对现象的描述,然后才是对这些现象进行分组、归类和找出它们之间的联系。即使在描述阶段,人们也免不了运用某些抽象的概念去称呼眼前的材料。这些概念有看不同的来源,但决不仅仅是来自新的经验中。
这样一些观念——它们迟些时候将变成科学的基本概念——会随着材料的加工而更加不可缺少。
开始时,这些观念有可能具有某种经验的不确定性,但毫无疑问都有确定的内容。
只要它们保持这种状态,我们就能最终理解它们的含义。要达到这个目的,关键是要反复联系它们指向的观察材料,虽则我们会从这些材料中推导出抽象概念,但它们本身却仍然处于从属地位。
严格说来,它们仍然是一种习俗性的东西。虽则如此,对每一种证明材料的选择仍不是随意的,而是根据它们同经验材料之间的重要关系而决定的——这种关系在为我们证明和认识之前,对我们都是神圣的。只有通过对这个领域的进一步研究,我们才能更加清楚地提出关于它的基本科学概念。这些概念经过进一步改进之后,便广为人们接受和使用,与此同时又达到逻辑上的前后一致。紧接着要做的,便是给它们下一个定义。
然而,科学要想取得进步,即使在为其下定义时,也要求有一定的灵活性或伸缩性,物理科学
本文根据《弗洛伊德选集》第4卷(伦敦,弗拉德福出版社,1946年第三B版)译出。
中的例子为此提出了很好的证据。
在这个领域中,即使那些已经用定义形式确定下来的最基本概念,也会随着这门学科的发展而不断变换着自己的内容。
在心理学中,这种最为常见的和对我们来说仍然很模糊的基本概念,当然是“本能”。下面我们所要做的,是要从不同角度来探明和确定这一概念的内涵。
我们首先从生理学的角度来分析它。
生理学中,有刺激和反射弧这样的概念。
按照这样的概念,一种来自外部世界的刺激如果作用到活的机体组织上(神经器官),就会使它释放出一种朝向外部世界的行动,这一行动之目的,是使已经受到外部刺激物作用的机体避开这件刺激物,撤离到这一刺激所能达到的范围之外的某一地方。
那么在“本能”和“刺激”之间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肯定会不加思索地把“本能”概念归并到“刺激”这一大概念中,认为本能只不过是对心理(mind)的一种刺激。但是过后我们马上又会想到,把本能同心理刺激当作同一种东西看待是不太合适的。很明显,在对心灵的各种刺激中,除了来自本能的那些刺激外,还有种种其它刺激,这些刺激看上去更像是一种生理的刺激。
举例说,当一束强光照射到眼睛时所造成的刺激就不属于本能刺激。
但是,当食道上的分泌粘膜因为干渴而变得干燥时,或是胃部因为饥饿而开始疼痛时,这种刺激便成为本能的①。
我们现在已取得足够的材料,把来自本能的刺激同作用
①我们假定这些内部活动是构成干渴和饥饿这样一些需要的机体基础。
于我们心理的其他刺激(如生理刺激)区别开来。
首先,凡是来自本能的刺激都不是来自外部世界,而是来自机体自身。
因为这种刺激会激起一种完全不同的心理效果,而且需要采取一种完全不同的行动才能消除这种刺激。
进一步说来,一种外部刺激的最重要和最关键的特征,是它总是作为一种单一的冲击力出现,因此只会引起与之相应的单一的反射行为。
最典型的例子是某些刺激引起的逃跑行为。
当然,这样一些冲击力会重复发生,它们的力量会积聚得愈来愈大,但是,在我们心目中,它并没有发生本质上的改变,因为用来消除这种刺激所需要的基本条件并未因此而改变。
从另一方面说,任何一种本能从来都不是一种瞬间即逝的冲力,而是一种永恒的力量。但是,如果它的冲击不是来自机体外部,而是来自机体本身,那么任何逃避行为都不可能将其消除。
因此,为了把这种来自本能的刺激区别出来,我们最好称之为“需要”。
凡是能够消除这种“需要”的行为,我们称之为“满足”。
“满足”只能通过适当改变内在“刺激源”而达到。
设想有一个完全无助的活的有机体,它在这个世界上还未找到一个稳定的定向,这时恰好有一种“刺激”作用于它的神经组织上,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机体很快就能作出第一次区别和获得第一个定向。
一方面,它会分辨出那些仅仅通过肌肉的逃避活动便能消除的刺激,并把它们归并到外部刺激中;另一方面,它还会分辨出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刺激,对这种刺激不能用肌肉的逃避行动消除,它们是内部世界的标志,是本能需要的证明。
这就是说,生命机体本身的统觉能力会发现其肌肉活动有着这样一种特殊的功效:把“外部”和“内部”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