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0年以前的世界-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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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种情况,希腊人的世界主义日渐发展,他们开始尊重过去一直称之为蛮人的外国人。早先,亚历山大的父亲菲力浦国王入侵亚洲,主要是受了希腊学者伊索克拉底的怂恿,想把亚洲诸民族“从野蛮的暴政下解救出来,置于希腊的保护下”。而亚历山大死了几十年后,情况大为不同,希腊的另一位学者埃拉托色尼撰文批评了那些“把人类划分为希腊人和蛮人两大等级”的人,他说:“较好的做法是根据善与恶来区分人类,因为希腊人中也有许多卑鄙小人,而蛮人中也可找到不少高度文明的人;只要看看其政治制度极其完善的罗马人和迦太基人即可明白。”到公元1世纪,希腊传记作家普卢塔克声称,亚历山大“是受上帝的派遣,来当所有人的统治者和调解者”,“他吩咐所有的人都要把居住地看成自己的祖国。……。
希腊文化的影响向东扩展到印度北部和阿富汗的大夏和粟特。如前一节所述,这些王国在沧亡于来自蒙古的游牧部落大月氏之前,曾繁荣了几乎两个世纪。这些深入亚洲中心的希腊文化的前哨基地对周围请民族产生了一种世所公认、范围广阔的影响。首先发生影响的是用高明技术制作的希腊硬币,这些硬币实际上导致了印度铸币的产生;接着是称为《弥兰阳王问经》的佛经(弥兰陀即大夏的希腊国王,统治古印度西北部),它将希腊的对话体裁引入印度文学。在语言方面,有许多希腊词,包括马嚼子、钢笔、墨水、书和矿等单词,被并入梵文。在科学方面,也有一些希腊词作为术语,被收入印度的星占学和医学。
希腊文化对一个被称为犍陀罗的宗教艺术流派有十分重大的影响。犍陀罗原是印度西北部一地区的名宇,该地区曾在希腊统治之下。犍陀罗艺术的主要作品是佛陀像和描绘佛经中各种场景的浮雕品。犍陀罗的佛陀像酷似希腊的阿波罗神,与印度其他宗教的佛陀像有显著差别。前者是现实主义的,强调精确地表现人体解剖上的各种细节,如描绘各块肌肉、添上胡子等。后者是理想主义的,更注重精神的表现而不是外表的相似。犍陀罗艺术传入中国的情况,可以沿着早先由商人以及佛教朝圣者踩出的丝绸之路了解到。佛教雕刻在移植中国的过程中,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它的自然,变得简朴、抽象;但原先的希腊现实主义仍表现在如衣服的裙子一类表面细节上。因而,希腊艺术风格明显地影响了伟大的亚洲各文明。
尽管希腊文化的传播给人以深刻印象,但它并没有在中东留下永久的印记,更不用说亚洲其余地方了。其根本原因是,希腊文化的影响仅限于希腊殖民者居住的城市和一些希腊王朝的宫廷所在地。虽然有些土著民族也受到了影响,但真正受到影响的几乎仅囿于少数上等阶层。广大农村甚至许多城市的绝大多数人,仍继续说自己的语言,崇拜自己的神。因而,希腊文化并没有深深扎根,未能经过几个世纪仍幸存下来。当中世纪穆斯杯征服者前来时,他们没费多大事就将小岛似的希腊文化制服了。所以今天,希腊语言和文化仅幸存于巴尔干半岛南端的希腊本土。
希腊文化在地中海西部的生根要缓慢一些,因为当地土著居民的生活还不富裕,文明程度很低。要不足这一原因,希腊文化对该地区的长远影响,会由于当地文化的竞争力较弱而更为持久。
早在公元前6世纪,罗马人已受到意大利南部希腊殖民地的影响,但直到3世纪起,也就是罗马人征服了巴尔干半岛和地中海东部地区的希腊文化的中心地带时,他们才感觉到希腊文化的全部力量。这时,罗马士兵和官吏与受过高度教育的希腊统治者和行政官员发生了直接交往,在他们带回罗马的人质和奴隶中有许多具有各种专长的希腊人——从伦理学家到柔软杂技演员,从善于赞美的诗人到主厨。当上层阶级的罗马人听到口齿伶俐的臣民们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雄辩和演说时,眼界大开,一个新的知识世界在他们面前展现。
希腊人给那些上层家庭当私人教师,讲授希腊语言、修辞学,哲学和文学。到公元前1世纪,送年青的罗马人到雅典或罗得岛的哲学学校去受教育,已是很普通的事。希腊文学作品有极为强大的影响,由于这种影响,罗马人在文学方面未能有重大建树。开始时,受过教育的罗马人给优美的希腊诗歌、戏剧和散文所迷住,满足于翻译或模仿希腊原作;渐渐地,罗马贵族要求文学作品能以罗马人的生活为主题,能表现罗马人的生活理想。于是,一个民族文学开始产生,不过,无论是在维吉尔、贺拉斯和奥维德的“黄金时代”,还是在塞内加、塔西伯、老普林尼和小普林尼的“白银时代”,这一民族文学始终带有源自希腊的印记。
希腊对罗马和帝国其他城市的外观有最明显的影响。希腊建筑的特点是设计简单、比例相称、装饰完美。虽然这些特点已由巴罗克式的富丽堂皇和庞大的规模所取代,但希腊的陶立克、爱奥尼亚和科林斯这三种石柱的形式仍被采用。建筑物都用雕塑品装饰,这些雕塑品最初来自希腊,是作为战利品用货车运回国内的,以后由本地的艺术家仿制。因而,意大利的城镇和中东的一样,开始呈现处于希腊艺术和建筑的影响之下的相同的外观。实际上,罗马人对文明的主要贡献在于将希腊文化据为己有,适度改变,然后传播给从未直接接触过希腊文化的不同民族——高卢人、日耳曼人、不列颠人和伊比利亚人。从这一角度看,罗马的“陷落”也可说成是希腊文化在日耳曼人和克尔特人面前的退却,就象它在中东与穆斯林相遇时的后撤一样。
比希腊文化的影响要持久得多的是基督教和大乘佛教这两大世界性宗教的影响。基督教和大乘佛教于古典时代后期从各自的发源地中东和印度向外扩张;在以后的几个世纪中,前者争取到了整个欧洲,后者赢得了大部分亚洲。这两大宗教获取成功的原因可从它们共同具有的某些新特点中找到。一个特点是,它们都着重于灵魂的拯救,允诺来世可获得永恒的幸福。另一特点是,都坚持平等主义;其团体的大门向所有请求加入的人敞开,不论是男子或妇女、富人或穷人、自由人或奴隶,都一视同仁。最后,都强调很高的道德准则,强调要灵魂得救就必须遵守这些准则;这一要求加之有效的教会组织,使这两大宗教能对信徒的日常生活施加有力的影响。
这些特点在古典时代较后几个世纪里特别吸引人。在那几个世纪中,社会动荡、道德混乱,尤其在中心大城市,情况更是如此。城市里许许多多人感到无家可归、漂泊无定;对这些人基督和大乘怫教提供了安慰、保护和指导。当彼拉多问道“真理是什么”、表达出时代的绝望情绪时,它们也给予了回答。因而,最早皈依基督教的都是些地位低残、无所归依的人,这并非偶然之事。同样,大乘佛教的最大胜利是在中国,在汉朝崩溃之后全国处于混乱阶段、人世间的一些问题似乎找不到解答时取得的。
实际上,基督教和大乘佛教的这些令人满意、适合时宜的特点,正是应时代的需要而逐渐形成的。在基督教赖以发生的犹太教,或者后来分裂出大乘佛教的原始佛教中,均没有这些特点。
犹太教是约公元前12世纪崇泰耶和华为民族之神的犹太人的地方性宗教。“我是耶和华,你的上帝。…你应崇拜上帝而不可敬拜别的神”。这是耶和华的《十诫》中的第一条。这一条的原意,不是说耶和华是世界上唯一的神,而是说,他是以色列孩子的唯一的神。这一时期犹太教徒的信仰与其说是神秘的、超俗的,不如说是社会的、注重道德的。用一位犹太先知的话来说,耶和华对仪式和祭品满不在乎,他关心的只是,人类应该“追求正义、援救被压迫者,识别生父不明的人、为寡妇辩护”。
但是,从公元前6世纪起,犹太教徒在波斯人和其他一些统治者的宗教的影响下,改变了自己的宗教观念。此外,他们也受到了许多居住在巴勒斯坦以外地方的犹太人的影响,这些犹太人长期受希腊文化的熏陶,试图用希腊哲学的术语来解释犹太教。因而,犹太教徒逐渐汲取了有关来世的信仰——顺从上帝的意志,就可以升入天堂,获得永恒的幸福,反之,将堕入地狱,遭到永久的惩罚。
不过,基督教在耶稣生前和他钉死在十字架上以后不久这段时间里,仍然是犹太人的宗教信仰。是保罗使基督教广为传播。保罗生于小亚细亚的塔尔苏斯城,是一位希腊化的犹太教徒。他大胆地否认耶稣仅仅是犹太教徒的救世主,认为仁爱的上帝差遣他唯一的儿子耶稣来人间是为了要他替全体人类赎罪。因此,基督教不再是犹太教的一个教派,而发展成为一个新宗教,一个既为犹太人,又为非犹太人的宗教。保罗的做法使基督教从此以后不仅能吸引少数犹太人,而且能吸引整个罗马帝国千百万非犹太人。
因此,尽管这一新宗教遭到官方的迫害,仍稳步发展起来。公元313年,基督教终于因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公布米兰敕令而受到宽恕,399年,被罗马帝国接受为官方国教。罗马帝国崩溃后,基督教由传教士在600至800年期间,传布到英格兰和日耳曼诸民族中;在800至1100年期间,传布到斯堪的纳维亚和斯拉夫诸民族中。以后,随着欧洲的扩张,又由传教士和移民传布到世界各地。
佛教的发展情况同基督教有点相似,正如第九章第二节将要提到的,它是在印度人明显地反对不公平的种性等级制度和婆罗门祭司阶级的剥削的过程中产生的。佛教的创始人乔答摩·悉达多(约公元前563—483年)原属释迦族,贵族出身,因苦恼于在自己周围见到的种种不幸而舍弃优选舒适的家庭,去过四处飘泊的苦行者生活。终于在似乎受到天启的刹那间,达到了澈悟的境界;从此被称为佛佗,意即“觉悟者“。
佛教的四大真理是:(1)人生是苦的;(2)苦的原因在于欲望;(3)只有消灭一切欲望,才能消灭苦因,断绝苦果;(4)要做到这一切,只有通过“八正道”。“八正道”包括正见、正志、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以涅槃为终极目的。所谓涅槃,译意为“无为”、“寂灭”。
佛陀并未打算建立一个新宗教,但佛陀死后,他的弟子们布讲他的教义,并建立了一些开始支配宗教信仰的教团。这些教团的理想是通过苦修身心最终达到神秘的涅槃境界。虽然僧侣们对此很满意,但俗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却感到难以做到。因而,与“希那衍那”即小乘佛教相对立的“摩诃衍那”即大乘佛教逐渐发展起来。大乘佛教在其包容一切这一意义上说,是“大”了。它兼容并包了更多的佛教以前的印度思想以及人们改信大乘以前的某些宗教思想。它和原先的偏好默祷有点不同,采用了一些较易于领会、奉行的训条。于是,只要信仰,甚至只要有一个不动脑筋、表示信仰的举动,如念叨佛陀的名字,灵魂便可得救。涅槃的含义也改变了,至少对那些世故不深的信仰者来说,涅槃仅指天国中的来世,而天国是很有可能进入的,只要乐善好施便行。
由于大乘佛教从强调修道生活、苦行主义和默祷改为注重施舍行为、虔诚信仰和灵魂得救,所以,对于非印度民族来说,它比小乘佛教更合口味,尽管两者在国外都赢得了皈依者。佛教在公元前3世纪时,首先流行于锡兰和印度西北部的边远地区。公元前1世纪时,传入中亚和中国。其传入先是通过商人,以后又靠印度传教士和中国皈依者。中国皈依者最为得力,他们在印度研习佛教,然后回国努力说服国内同胞信奉佛教,他们取得了很大成功,据说,到公元4世纪后期,中国西北部十分之九的居民都信奉佛教,到6世纪时,中国南部的居民也跟着信奉了。接着,佛教又从中国进一步向其他地方传播:公元 4世纪时,传入朝鲜;6世纪时,传入日本;以后,又传入西藏和蒙古。在此期间,分裂为大乘和小乘两大教派的佛教还流行于东南亚。象上述这种情况,在以前或以后的任何特定阶段都未发生过,它体现了这一地区历时许多世纪的普遍印度化的一个方面。
佛教取得这些成功后,在许多国家里衰落下来。在中国,约700年时,佛教臻于极盛,但此后,由于内部的腐朽和政府的敌视,很快衰歇了。佛教的兴盛使寺院拥有大量土地和财富,使众多的僧尼脱离民族经济,这一切引起官方的妒恨,从而招致官方的迫害。据官方记载,841至855年期间,有寺院4600余所和祠庙40000余个结拆毁,有僧尼26万余人被勒令还俗,和寺院奴隶约15万人一起,重新成为纳税户。佛教经过这次打击后,再也没有复兴过,以后,跟道教和儒教一样,仅仅成为中国信仰诸说融合论者感兴趣的“三个宗教”中的一个。同样,在印度,佛教最终让位于再度盛行的印度教。所以如今,在佛教发源地,实际上已找不到佛教信徒(见第九章第二节)。不过,在锡兰和东南亚许多地方,小乘佛教至今仍居支配地位。
尽管佛教在其极盛时期以后相对而言衰落了,但在古典时代后期和中世纪初期,仍是亚洲居支配地位的宗教。它广为流行于除西伯利亚和中东之外的整个大陆,从而,使整个大陆的文化一体化达到空前绝后的程度。它在亚洲起了伟大的文明力量的作用,就跟同时期的基督教在欧洲所起的作用一样。佛教带给许多民族的不仅是宗教信仰和一套道德标准,而且还有文学体系、建筑式样以及伟大的印度文化和中国文化的其他一切特征——这些东西也是由传教士在传布佛教时传到大陆各地。同样,在欧亚大陆另一端,基督教传教士带给野蛮的日耳曼和斯拉夫诸民族的,除了基督的教义,还有罗马文化和君士坦丁堡文化。以上所述,就是这些强有力的“文化联结”对新兴的欧亚核心区的影响及其历史意义。
在古代文明的数千年中,中东一直是创始力的中心。正是中东,在那一段时期里对人类作出了十分重大的贡献,如发明了农业、冶金术、城市居民的生活方式和帝国组织等。但是,到了古典时代,中东的优势渐渐消失,只有一个领域除外,那就是宗教。不仅犹太教,而且还有琐罗亚斯德教,都根源于中东。虽然后者如今只有印度的少数帕尔西人信奉,但过去在波斯帝国处于鼎盛期时,它对中东有过很大影响。而且,由于锁罗亚斯德教试图用光明、真理和正义等原则来取代当时盛行的波斯人的粗野习俗和迷信,因而,作为一种崇高的宗教信仰在宗教史上占有突出的地位。
不过,在古典时代,除了这些宗教及其有关的教派外,中东不再是创造发明的重要发源地。有位权威人士写道,在公元前二千纪后期的入侵浪潮之后,“古代近东的创造力似乎缩小了……大体上,我们看到的,(那时的古代近东)只是在整理和巩固已获得的知识。”古典时代时形成的,并在许多情况下一直存留到现在的新思想和新制度,都是原先从欧亚大陆诸边缘地区发展起来的文明的产物。因此,以下三章主要论述这些地区的文明——希腊和罗马的文明,印度文明和中国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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