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格勃全史-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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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要把两位领导人相比较。可以实事求是地说,列宁从未达到斯大林的那
种惨无人道、那种对“间谍恐怖”思想的偏执程度。列宁曾说,“认为那些负责领
导几个商业企业的外国人会构成威胁,或以为我们不能好好地盯着他们,那就太可
笑了。”当然,斯大林那种充满了荒唐的公审创举在列宁活着的时候也是不会有的。
有两个原因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俄罗斯在斯大林时期要比在列宁时期更易接受
阴谋理论。首先,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社会主义只存在于被资本主义国家包围
的一国之内。这使得它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所以,输出革命的最初愿望逐渐地
让位于在国内捍卫革命的迫切任务。“寻求国际无产阶级的援助,”斯大林在1937
年2 月的公开信中说道,“应同巩固国防力量、巩固红军和红海军、动员全国力量
打退国内敌人的军事进攻,与复辟资本主义的企图进行斗争工作结合起来。”
那个年代的间谍恐怖症也可以用赫鲁晓夫所说的斯大林本人的“多疑症”来解
释, 在他眼里, 敌人无处不在,两面派和间谍无时不有。共青团书记亚力山大(
“萨沙”卜科萨列夫的遗孀后来回忆了她丈夫同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的宴会上最后
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斯大林不仅同他碰了杯,甚至还拥抱并吻了他。回到自己的
座位上,萨沙面色苍白、神情不安地对我说:“咱们回家吧。”我们离开后,我问
他为什么心绪这么不好,他答道:斯大林吻我的时候在我耳边说:你要是叛徒,我
就杀了你。”
几个月以后,科萨列夫就被枪决了。苏联最伟大的精神病学家弗拉基米尔·别
赫捷列夫虽在1929年就曾断言说,斯大林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这一伟大学者后
来也为这一诊断付出了自己的性命),但在1989年举行的苏联著名精神病专家会议
上,大家推翻了这一原始诊断。因为与真正的妄想症患者不同的是,斯大林始终保
持了不说是惊人的,至少也是冷静的判断能力。除此之外,他还有着惊人的直觉力
和时间概念。当然,也不排除在斯大林“多疑症”病态中具有一些妄想症的倾向。
叶若夫也和斯大林一样,生活在阴谋世界中。无论是在私人交谈中还是在官方
发言中,他总是说,外国情报机构“结成了一张卑鄙的阴谋大网,在这张网里,形
形色色的敌人在一面大旗下活动着。”在对内务人民委员部高级军官的讲话中他说,
在“同法西斯间谍的斗争中”,不可能避免一些“无辜的牺牲者”;“宁可让十个
无辜者受害,也不可让一个间谍漏网”。叶若夫总是担心内务人民委员部里的叛徒
会对他进行暗杀活动。因此,即使是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军官想到他在卢比扬卡的戒
备森严的办公室去,也要乘电梯到五楼,穿过几条长长的过道,再沿楼梯下到一楼,
再过几条过道,然后登电梯到三楼,这才来到叶若大秘书的办公室,而且在这么长
的路上他们还要不时地出示自己的证件。很可能,叶若夫真的相信对“右倾分子—
—托洛茨基派联盟”一案审讯中被告所说的话,亚戈达曾企图毒死他。斯大林也担
心别人会对自己下毒。他有一个女服务员,其唯一职责就是用存放在一个上锁的柜
子里的密封袋里的茶叶为斯大林烧茶,而这个柜子只有当着内务人民委员部工作人
员的面才可打开。有一次警卫发现柜里的茶叶袋是启封的,于是这个女服务员便被
逮捕,并立刻押送卢比扬卡。
大多数的苏联人当时都相信,苏联遭受着众多间谍的大规模阴谋,以及受控于
外国秘密机构的破坏分子的威胁。在各个工厂里,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军官部宣传着
官方的这一理论,他们向工人们讲述,若是他们集体里混人帝国主义间谍该是多么
危险。几乎所有的电影中,也包括喜剧中,都至少有一个人物是间谍。很多被内务
人民委员部抓获的臆想的间谍和破坏分子(尤其是在叶若失恐怖初期抓获的)都相
信,他们成了一个可怕的错误的牺牲品(“如果斯大林本人能明白这一点该多好!”)
但是、他们同时又绝对相信其他的“人民之敌”的罪行。劳改营的老住户们已对此
习以为常了,于是他们让那些再次进来的人“别再放老唱片了(即别再说自己是无
辜的。冤枉的)。”甚至那些已看出公审的证词是荒谬的人也常常认为,那些被告
“客观上有罪”。党内工作人员总是从字面上理解别人的每一句话。叶夫根尼哑·
吉兹堡回忆说,1937年,当她的一位女友看见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人前来抓她丈夫的
时候,便失声惊喊起来:
“这么说他骗了我,这么说他这么长时间真的是反党的?”
军官们冷笑了一下,说:“你最好收拾一下他的东西。”。
但她没有为党的敌人做这件工作,而当他去吻别自己熟睡的孩子的时候,她挡
住了他的路:
“我的孩子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但令人惊讶的倒不是这种质朴的迷信,而是那种还在三十年代初(饥荒时期)
就表现出来的、来自许多受过良好教育材外国观察家们的惊人的轻信。美国大使约
瑟夫·戴维斯在向国务院的报告中讲道,法庭出示了“证据……它们毫无疑问地证
明对叛国罪的宣判是正确的。”获过多项奖的美国《纽约时报》记者沃尔特·米兰
迪认为,“将来的历史学家很可能会同意斯大林的说法。”当时英国最有名的俄国
历史专家伯纳德·佩里也称公审的速记材料“印象深刻”:“那种说斯大林最初是
想消灭潜在的‘第五纵队’的说法……无疑是毫无根据的。”维伯自己则认为,被
告“表现得很正常很明智,而英国人难得有这种理智之举。他们只知道一味地抵触,
而又无法克服官僚陈规,要知道,人为的法律陈规只有在对被告的犯罪事实存有疑
问时才有利于被告。”
对于许多经受了恐怖或是接替那些被镇压的人的职务的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军官
来说,活下来便是最主要的一目的。工作使他们的知觉迟钝起来,心肠残酷起来、
他们觉得还是不要去想他们所做的可怕的事为好。
米哈伊尔·戈罗霍夫是个工程师,他在1938年成了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工作人员。
他讲道,“大多数新来的人都是党员(而实际上还都是些毛孩子),人家对他们说,
‘社会主义’的敌人企图打破我们的苏维埃体系,杀死我们的领导人,这些破坏分
子都应被消灭殆尽。”刚上训练班时,他和其他一些新手要参加拷问,他们平静地
注视着如何折磨某个农民,并深信这是搞清阴谋真象的完全必要的手段。后来逃到
西方去的维克托·克拉夫琴科讲道,内务人民委员部里一个与他从小就要好的朋友
有一次说,恐怖“是清除间谍和叛徒的绝对必要的手段……”“试想一下,若是无
缘无故,他们也就不会上我们这儿来了,”他说道。
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老工作人员不像他们这么幼稚,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中间的大
多数人遭到了清洗。但就是他们,在接到粉碎“间谍和破坏分子”命令的时候,也
常常无法弄清,哪里是真理,哪里是谎言。前内务人民委员部工作人员跑到西方后
又被人干掉了的伊格纳季·波列茨基(他就是伊格纳季·赖斯)的遗孀讲道,1934
年到1938年任国外处处长的阿布拉姆·斯卢茨基,是一个“惹人喜爱的,随和的人”,
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那些(哪怕只是几个人)面临恐怖的无辜者。但她又
写道:“斯卢茨基是个很矛盾的人,1936年以后他不止一次地勇敢地为一些人辩护,
想使他们免遭逮捕。他一讲道那些人是怎样审讯这些以后坐在了被告席上的人的时
候,总是泣不成声,他为这些人的家人而哭泣,但转而又会称他们是‘托洛茨基法
西斯分子’。
斯大林对间谍和破坏分子的猎捕,将斯卢茨基以及那些有着和他同样思想的内
务人民委员部的工作人员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们知道,大部分“叶若夫恐怖’”
的受害者都是无辜的,但作为忠诚的列宁主义者,他们又必须赞成说,苏维埃俄国
总是遭受着国际资本主义组织的阴谋的威胁,而他们的特工机关又一定在对它进行
破坏活动。而事实上,德国人和日本人企图利用斯大林和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极端恐
慌思想而促使他们相信还有更多的臆想的阴谋的存在——也正是内务人民委员部在
三十年代给俄罗斯造成了最重大的损失。斯卢茨基和国外处的老一辈近卫军战士不
能对此无动于衷,尽管他们很清楚周围已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
力上都是屠弱的。在陷人自己意识形态的陷饼之后,他们只有放弃了自己的信仰,
才能摆脱这个阴谋世界。
第五章 国外的“人民之敌”
(1929-1940)
1980年,为庆祝“国外处”成立六十周年而编撰的克格勃第一总局的秘史表明,
30年代之前国家政治保卫总局所注意的国外主要对象是白匪流亡者的活动,以及总
部设在巴黎的“俄国军人联合会”。鉴于1925年法国对俄苏的外交承认。国家政治
保卫总局驻巴黎机构的主要任务成了监督该联合会的活动并制定、 实施针对性的
“积极行动”。
“俄国军人联合会”逐渐成为越发易受攻击的目标。据该组织头目库捷波夫将
军的估算,尽管两百万流亡国外的白军中的百分之九十还属于是“强烈的爱国者”,
但有百分之十的人已有绝望之情。当时在法国的白军流亡者有30万人,他们因思念
祖国、害怕客死异地、为国内亲属的命运担忧而郁郁不振。根据库捷波夫自己的统
计,他们中有3 万人成了国家政治保卫总局的设想目标。尽管有苏维埃侦察机关在
二十年代中期进行的“托拉斯”行动的教训,但库捷波夫对苏联间谍渗透的政策危
险性仍非常无知。国家政治保卫总局的间谍甚至已打人流亡白军的最高指挥机关里,
其中有指望在苏联海军中官运腾达的克雷洛夫元帅,有1926年11月假装自杀以掩盖
逃往苏联阴谋的蒙克维茨将军。除此之夕,还有库捷波夫国内战争时期的参谋长施
泰冯。
国家保卫总局打人流亡白军圈子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搜集情报,也为了制造动
乱。“托拉斯”行动张扬出去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损害库捷波夫的威信。沙皇的表兄
弟尼古拉大公对自己的好友们就曾讲过,他对库捷波夫已感到“极大失望”。国内
战争时期,白军的一个统帅弗兰格尔将军曾劝库捷波夫,不要再试图在苏联领土上
搞任何反布尔什维克的秘密阴谋了。但要说服库捷波夫是不可能的。尽管“托拉斯”
行动使他遭受了种种鄙视,但由于幼稚,他很轻易地就继续充当国家政治保卫总局
间谍渗人行动的战利品角色。他1929年曾对白军将军邓尼金说:“一场伟大的运动
正在俄国大地蔓延。以前从未有这样多‘那边来的人”到我这儿来请求与他们的地
下组织合作。”
应库捷波夫的请求,他的前参谋长施泰冯至少秘密去了两次俄罗斯。他在那里
会见了假地下人员,而且每次回来都充满着国家政治保卫总局赋予他的“乐观情绪”,
并立刻把这种情绪也传染给了库捷波夫。
库捷波夫是一个悲剧人物,尽管在其崇拜者眼中他是一个“铁将军”,但是更
符合他的评价却是他给最后一个沙皇总司令科尔尼洛夫将军下的评语:“一个狮子
心肠、绵羊头脑的人”。国家政治保卫总局只有让他待在巴黎,蒙骗他,破坏他的
威信,也就能达到目的——动摇白色流亡分子。然而,无论是肃反委员会,还是以
后替代它的各种组织,都不能清醒地、客观地评估反革命势力的真正力量,都有过
高评估的倾向。在斯大林时期,所有形式的“反革命活动”都被无限扩大了。他们
甚至认为“俄国军人联合会”的领导人库捷波夫已构成了相当严重的威胁而应加以
铲除。但是因为库捷波夫未能像萨温科夫和赖利那样被骗回苏联,国家政治保卫总
局便对他进行了劫持。这个决定是根据斯大林本人的命令作出的。
从莫斯科派去劫持库捷波夫的国家政治保卫总局的军官谢尔盖·普济茨基,参
加过“托拉斯”行动和“辛迪加”行动。劫持行动是1930年1 月26日星期六上午将
近十一点时,在巴黎第七区的大街上进行的。看起来圈套是他的前参谋长施泰冯将
军设的,因为是他通知库捷波夫,说有两个苏联来的布尔什维克地下组织的代表必
须马上见他(其实这两人一个是国家政治保卫总局驻巴黎机构的负责人尼古拉·库
兹明,另一个是国家政治保卫总局的“地下”要员安德烈·菲赫纳),并说他们在
出租车里等着他。帮助国家政治保卫总局进行这一行动的,还有一个信仰共产主义
的巴黎警察。这样,即使有哪个行人看到库捷波夫被塞进汽车里(真的有一个行人
目睹了这一切),也会当成是警察局在抓人(事实上情况真是如此)。 1 月26日中午,施泰冯以“请求见面”为由,来到库捷波夫家。库捷波夫的妻
子回答说,她丈夫去参加死者悼念仪式还没有回来。施泰冯来此的目的实际上是要
稳住这个女人,尽量延迟她因丈夫逾时未归去向警察局报告的时间,施泰冯在几个
小时的“等候”中,先是对库捷波夫的“未归”作了几种“宽慰性”的解释,而后
又建议她到白军圈子里打听一下。而与此同时,劫持库捷波夫的汽车在好几辆车的
护送下,正在直奔拉芒什海峡。后来,法国刑讯局提审的证人说,他们看到库捷波
夫被带上了苏联的轮船。
然而劫持并未成功,将军脆弱的心脏未能经受住为劫持而使用的麻醉物。在离
新罗斯克一百英里的时候,他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了。国家政治保卫总局最终也没
能审讯成库捷波夫,这样,也就没能揭破白匪反苏阴谋的其他秘密。
劫持库捷波夫后不久,国家政治保卫总局又招募了另一个流亡巴黎的将军。此
人便是国内战争时期白军某师指挥员尼古拉·斯科布林。在此之前,斯科布林的妻
子、人称“库尔斯克夜莺”的女歌唱家娜杰日达·普列维茨卡姬,因思乡心切,已
同国家政治保卫总局保持了好几年的联系。二十年代中期,她曾想获准回到苏联,
但是捷尔任斯基没有同意。在库捷波夫被劫持后的几周里,斯科布林将军和娜杰日
达·普列维茨卡妮几乎每天都来探望库捷波夫的妻子:一来向她表示慰问,二来向
她打听调查失踪情况的进展,并及时将情报转告国家政治保卫总局。
“斯科布林和他的夫人总是对我说,我丈夫仍活着,”库捷波夫的妻子后来回
忆说,“当我对这种信心表示惊讶之时,普列维茨卡姬便说,她做了个梦,梦见是
这样的。”
普列维茨卡妮很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她经常高唱:“啊,俄罗斯母亲,
你白雪皑皑”和其他伤感的歌曲,很能打动流亡者的心弦,也使得她和斯科布林很
轻松地就打人了整个欧洲的白军圈子。
很多年里,国家政治保卫总局以及接替它的组织一直“恼怒地”否认他们同劫
持库捷波夫一事有关系。但是,1965年克格勃发布的一则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