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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桃李 张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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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老板自己的话说,文学是感性的,法学是理性的;文学是人文主义的,而法学是科学主义的;文学以情动人,法学以理服人。如果同时掌握了这两门学科,知识结构也就合理了,就可以达到合情合理之要求。情与理有机地组合在一起,相生相克,形成太极。那将前途光明,功德无量。走向社会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们对老板的说法深信不疑,老板是现身说法,他的成功证明了这一点。

  老板的这个观点,最早可以推到他考法学硕士研究生时的面试。当时老板的导师也就是我们师爷蓝其文教授在其他几位面试导师问完问题后,他看了看老板的简历随口问了一句:“邵景文,你是学文学的,怎么考法学研究生?”邵景文迅速搬出了这套说法,可谓观点新颖,思路明确,使在场的面试导师眼前一亮。有导师还当场表扬了邵景文同学,并表示法学院就应当多招一些非法学专业的特别是中文专业的本科毕业生。邵景文同学在面试时用了不少时间,弄得其他几个导师想问的问题都没时间回答了,其实邵景文是答非所问。不过这没有关系,因为其他几个面试的导师不觉得邵景文同学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都高高兴兴地在邵景文名下打了个勾,放行了。

  最后蓝教授却给邵景文泼了一瓢冷水。蓝教授说:“你的观点挺新颖的,不过中听不中用。你考我的研究生难道只是为了求得知识结构的丰富,那是为了学习而学习。法学是一门非常实用的也是十分讲究实际的学科。如果将来你毕业后当法官,你面对的将是控、辩双方的激烈交锋,他们会采用各种方式来影响你的判断。声情并茂的,振振有词的,苦痛不堪的……各种各样的表情。这时候你手中完全掌握了他们的生杀大权,人命关天,任何的感情用事都影响司法的公正。到那时你才会认识到那所谓的自我完善,知识结构的合理,功德圆满等准宗教色彩的观点都是瞎扯淡。”

  蓝教授的一席话让邵景文浑身冒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出。因为邵景文考的是蓝教授的研究生,如果蓝先生这一关过不去,其他几个教授都放行了也没用。不过,邵景文只是虚惊了一场。因为蓝教授话锋一转说:“我希望你在将来的学习中克服以上的那些感情用事的东西,学中文的嘛,感情丰富,动不动就编一些故事感动人,提倡什么世俗关怀和人文精神。这些东西是法学的大敌,法学就是铁面无私的学问,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讲的是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根据,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律不相信眼泪。”蓝教授最后说,“你去吧,我们将来再交流。”

  邵景文懵懵懂懂地起立,看看考官又看看蓝其文教授十分感激地鞠了一躬。邵景文觉得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蓝教授用他那惯常的严厉表情向邵景文点了点头。邵景文知道自己被录取了。虽然蓝教授把自己批驳得体无完肤,但从他那严厉的目光中,看到了欣赏和鼓励,认同和鞭策。蓝教授的下马威就像一百个杀威棒,使邵景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学青年蔫了下去。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无论邵景文怎么得意,但在蓝教授面前总是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有半点的张狂。当然,邵景文并没有忘记自己的那套情理说,当他成为我们的导师后,他第一堂课就搬出了这套理论。

  其实邵景文是否改变自己的观点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蓝教授的一席话基本上消灭了一个文学青年。这使邵景文把扎实的文学功底和文字功力用在了后来的律师辩护中。虽然他没能实现年轻时的梦想,成为一名作家或者诗人,但他却成了文学的真正受益者,这使他的嘴皮子和笔头子都比较硬,人称邵铁嘴。他的法庭辩护和法律文书在圈内闻名遐迩。这样,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他情理说的合理性。这也是让我们叹服的主要的原因。现在看来社会上少了一个文学青年多了一个大律师还是划算的。我们正处在社会转型期,文学已被挤到了社会的边缘,而法律却走到了社会的中心位置,以法治国这是现代社会的需要。

  从这个方面说,我们老板从文学转向法学与其说是他导师蓝教授的影响,不如说是一种社会变革的需要。邵先生读本科是在八十年代,那正是文学的辉煌期。为此在大学校园里有人便把文学和女人相提并论,曾流行着一句很时髦的话,说,男生要是喜欢文学就说明他喜欢女生;女生若喜欢文学说明她喜欢自己。看看这话多狠。那时候文学的重要性是和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的。

  男人的日常生活中如果没有女人那生活就一点也不日常了。

  那时候的黄昏仿佛就是为文学青年准备的。在草坪上,在竹林中,在花坛边……随处可见手捧诗集的少男少女。如果你走近一位你会发现男生总是很苦闷的样子,而女生会现出忧伤。不论是苦闷还是忧伤,都是文学的关键词和基本表情。


  现在看来,在八十年代我们老板成为文学青年是十分正常的事,加之他又是中文系的,正处在文学的中心位置,在文学的风头浪尖上,年轻气盛的他不出风头才怪呢。老板不但是一位文学青年和校园诗人,而且还是诗社的负责人。更重要的是老板还是一位文艺骨干,是大学演出队的成员。老板的拿手好戏是吹箫。每当节日来临学校需要演出时,老板的“箫配诗”和“诗配箫”是两个保留节目。这两个节目的主次老板分得十分清楚,绝不混淆。箫配诗是以箫为主,而诗朗诵是为了伴箫。那往往是某一首古诗词,是为了深化箫声之主题,说穿了是为了点题用的。比方:如果邵景文要吹那首叫《寒山寺》的古曲,当洞箫声声、如泣如诉之时,便有一位叫曲霞的女生从幕后出来,朗诵那首叫《枫桥夜泊》的唐诗: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时箫声呜咽,深沉悠远,幽寂的气氛渲染使全场寂静无声。人们眼前出现了水乡多彩的景物和秋夜箫瑟的景象,一幅秋夜、孤舟、游子愁的多层次画面。这时后台会有同学敲一下钟,让钟声为箫音点缀。可惜,那钟声太清脆了,有些突兀。过分清脆、晴朗、欢快、明亮。这多少有些影响同学们的欣赏氛围。不过没关系,那时是八十年代,没有人敢去消解古典的诗意。虽然大家觉得那个,也不敢喷出笑声。

  接着便是诗配箫了。诗配箫是以诗为主,箫为诗伴奏,箫为诗烘托气氛。朗诵的诗是邵景文的作品,那首诗叫《麦田》。而朗诵者还是那位曲霞。幕布拉开,蓝色的光芒洒满舞台,那位叫曲霞的报幕员会用很舒缓的声调报幕:

  “诗朗诵,作品:《麦田》,作者:邵景文,朗诵者:曲霞,箫伴奏:邵景文。”

  全场鸦雀无声。这时的舞台上空无一人,只有蓝色光静静地等待着。箫声起了,从后台传来。邵景文穿长衫,方口布鞋,缓步入场,边走边吹。当邵景文步入那蓝色聚光灯之下时,全场掌声雷动。邵景文坐在那蓝色光环中心,像五十年代一位忧国忧民的“愤青”。那箫吹得呜呜咽咽像风吹过麦田。这时曲霞白衣飘飘地上场,她飘到邵景文身边,立于邵景文之后,一双柔手轻轻搭在邵景文的肩部,开始朗诵《麦田》:

  是神为冬天刻意的绿化是天地赠予劳动者的草坪从脚下铺向天涯一望无际,一望无边只有阳光敢在麦田里散步只有农人有资格在那里午休有两只鸟儿误入麦田一只衔起往年的麦粒另一只却矢口否认

  曲霞那声情并茂的样子,同学们在台下一看就明白了,这两个肯定有一腿。曲霞是经济学院的,她虽然学的是经济却也是一位文学青年,关键是曲霞还是一位漂亮的文学青年,一位女诗人。她是我们老板邵景文的第一个女朋友。

  无论是箫配诗还是诗配箫都十分精彩,极大地丰富了同学们的业余生活,受到了同学们的欢迎,在同学们中引起了轰动。作为校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兼记者,曲霞还为邵景文录制了节目,并且对邵景文进行了采访。以下是曲霞对邵景文的访谈。

  曲霞(以下简称曲):“你吹箫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邵景文(以下简称邵):“初中的时候。”

  曲:“谁是你的老师?”

  邵:“我父亲。”(邵景文当时用了一句家乡话回答,说:“是俺爹。”后来这句话被重录了一遍。邵景文便改用了纯正的普通话。开始邵景文不愿改,说我从来都叫爹,没叫过父亲。曲霞说,这句话太土,在校园里应当提倡普通话,要是大家都讲家乡话,同学们就无法交流了。)

  曲:“这箫的古谱是你父亲整理的吗?”

  邵:“是。”

  曲:“那你父亲一定像西部歌王王洛宾那样,是生活在民间的音乐家?”

  邵:“我父亲大字不识一斗,是个睁眼瞎。”

  曲:“那他怎么整理这散失在民间的古谱呢?”邵:“靠死记,我父亲吹箫是我爷爷教的。”

  曲:“那吹箫是你家的祖传了?”

  邵:“是的。”

  曲:“那你们祖上肯定是有钱人,是地主吧?”

  (曲霞问过这句话后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说,请原谅我用了这个名词。这个词会带给人们不好的回忆。不过,现在改革开放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所有地、富、反、坏、右的帽子都摘掉了。)

  邵:“我祖上不但不是地主,恰恰相反,是名副其实的贫农。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要饭的,一直到我父亲这一辈。就是靠吹箫要饭,不会吹箫就没有饭吃。”

  曲:“噢——”

  邵:“我考上大学后,父亲把箫传给我了,说咱邵家再不用靠吹箫要饭了。你把箫带上,不要忘本,好好学习……”

  采访到此结束,广播里便有了箫配诗,诗配箫的录音。

  每到黄昏之时,那箫声依旧。散步的同学面对着黄昏一遍又一遍地听那箫声。由于同学们知道这箫是邵景文家要饭用的,心中便增添了一些沉重。


  第二学期,广播里基本上听不到箫声了,取而代之的是欢快的摇滚和节奏分明的迪斯科。据说有同学向广播站提了意见,说整天箫声平添了思乡之情,弄得像断肠人在天涯似的,不利于同学们安心学习,总想往家跑,特别是大一的新生,听到箫声便暗自垂泪。这样在校园内有一段时间就没有了箫声,天天都是迪斯科。大家在校园内散步屁股都是一扭一扭的节奏分明,要不就是摇头晃脑地像吃了摇头丸似的。某一天,同学们突然听到湖边有了久违的箫声,便寻声而去。吹箫人当然是邵景文,他正立在湖边的垂柳下对着晚霞呜咽。有不少女生散步路过湖边,望着邵景文的背影如痴如醉。

  可是,男生却觉得邵景文古典得矫情,浪漫得有些做作。本来邵景文在舞台上吹吹,出些风头大家还是能够忍受的。因为舞台本来就是搭来给人做戏用的。广播也一样,那毕竟和现实生活有距离,在一个电线杆子上的盒子里发音,觉得也远。可是,他却在湖边吹,引来了那么多女生的目光,就有些让男生受不了了。特别是一些校园诗人,认为邵景文用箫伴奏着自己的诗作,这就有点自吹自擂之嫌。认为邵景文那诗写得臭。不过不服也不行,因为校园诗人中会吹箫的只有邵景文一个。不服你上去吹吹试试,虽然不服也无法和邵景文争长短。

  可是,他邵景文居然在湖边吹就有些过分了,有故意做戏给人看的嫌疑。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做戏给人看是虚伪的,是让人讨厌的。现实生活中的人生舞台和专为人搭建的演出舞台是有距离的。这些男生们不愿让箫声在自己现实生活中出现,散步的同学们便远远地望着邵景文的背影惟恐避之不及。散步路过时便有意大声说话,咳嗽、擤鼻涕、随地吐痰以及吹口哨和唱歌,从而消解那让人难为情的箫声。当邵景文的女朋友曲霞听说邵景文在湖边吹箫之时,便急忙向湖边奔去。曲霞的脚步匆忙而又零乱。曲霞觉得不妙,因为上周邵景文接到了电报,说家里出事了,急归。邵景文回家后便没有了消息,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曲霞都不知道。邵景文回来了不去找分别多日的女友却躲在湖边吹箫,这其中必有隐情。曲霞曾多次要求男朋友在仲夏夜的湖畔为自己吹一曲,让箫声伴着入怀,却都被邵景文拒绝了。

  邵景文说:“箫声最好不要在现实生活中吹奏,因为它和苦难连在一起的。如果你在某一个黄昏听到了我的箫声,那肯定我有了无法忍受的痛苦。”

  曲霞问:“那你为什么在演出时吹?”

  邵景文说:“那仅仅是演出,和现实生活无关。”

  曲霞说:“有什么呀,人家都能成双成对地在湖边弹吉他、唱歌,我们为什么不能在湖边吹箫吟诗。”

  邵景文说:“因为吉他之声是欢快的,为牛仔们的狂欢伴奏;而箫声是沉郁的,是断肠人在天涯。”

  曲霞说:“箫声虽然低沉,但也静谧,那声音让人安静。如果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吹箫吟诗,它不但不会勾起愁肠,而且还会平添柔情。”

  “可是……”邵景文说,“我每一次吹箫之时,眼前就会浮现出我父亲,我爷爷,我家祖祖辈辈要饭的身影。你知道我吹的那所谓的《富贵调》是什么吗?那其实是我家祖传的要饭调。还有词呢!”曲霞问:“能念给我听吗?”邵景文说:“可以。”然后念道:

  行行好,行行好,你家堂屋堆元宝。行行好,行行好,儿孙满堂遍地跑。行行好,行行好,牛羊成群漫山腰……

  邵景文说:“这所谓的《富贵调》是念给富人听的,让人家高兴了好赏碗饭吃。”

  曲霞说:“你别忆苦思甜了,一切都过去了,那都是万恶的旧社会。”

  “什么旧社会,我爷爷是1959年饿死的。我爷爷临死时把箫递给我爹问,在万恶的旧社会没有饿死我,咋在新社会把我饿死了呢,我弄不明白死不瞑目。爹说,新社会不让要饭,要饭就是给人民公社抹黑。爷爷说,种粮食的饿死了,那城里人不种粮食的咋还活着。爹说,那是因为城里人识字。爷爷问,那识字能当饭吃。爹说,识字了,就可以吃商品粮了,不用种地粮食由国家发。爷爷问,那粮食谁种呢?爹说,我也不知道。爷爷说,咱祖祖辈辈受穷,靠要饭活命,我一直以为那是没有地。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这新社会地都分给穷人了咋还饿死人呢。看来光有地还不行,要识字。最后爷爷握住爹的手说,我死了啥也留不下,把这箫留给你,万一将来政府又让要饭了,靠它还能混口饭吃,最要紧的我留下两句话你要记住。爹问,哪两句话。爷爷说,农民没有地不行,有地不识字不行。你一定要让邵家后人记住,要识字。”

  曲霞后来再没有要求邵景文到湖边吹箫。没想到邵景文却独自在湖边吹起来了。也就是说邵景文肯定有了无法忍受的痛苦。当曲霞来到湖边时,邵景文正在吹《富贵调》。曲霞静静地走近了邵景文。也许邵景文感觉到了女友的临近,在吹箫的过程中随着箫声扭转了身体,这使曲霞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曲霞急切地转到邵景文面前,她发现邵景文正在流泪。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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