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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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的人。
那知县朝李寻欢一作揖,道:“下官已从老鸨处听说了,原来是李寻欢李探花在此雅会。”
李寻欢略一还礼,道:“那云仙姑娘可还有救?”
知县道:“已经去请大夫了。此事暂且不谈,下官刚检查过事发现场,有几处疑惑还得请李探花指教。”
“不敢。”
知县清清嗓子,道:“李探花是几时到的?”
“云仙姑娘与在下约定的是今晚戌时。”
“当时屋中可还有其他人?”
“没有。”
“那酒菜是何时上桌的?”
“在下进屋时桌上已摆好了酒菜。”
“于是李探花便和那云仙入席了?”
“云仙先在内室梳妆了约一刻。”
“也就是说,当时外屋只有李探花一人?”
“正是。”
“然后李探花与云仙同用了些酒菜?”
“不错。”
“这就有些麻烦了。”
“怎么?”
知县背起手,道:“杵作已查明白:云仙姑娘所中毒药来自桌上菜肴,但桌上的几碟菜并非全部有毒。假如李探花和云仙都用过酒菜,为何独有那云仙中毒,李探花却安然无恙?最简单的解释似乎只有一种,就是李探花知道哪碟菜有毒。”
李寻欢面色微变,沉思片刻,道:“在下刚才就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指教。”
“请说。”
“官府是如何知道这里出事的。”
知县略一犹豫,道:“实不相瞒,今日中午,衙上收到一封匿名信,上书:今日戌正前后有人要坏云仙的性命。下官虽也疑是有人恶作剧,但那云仙毕竟是长安城里一个人物,故特派人过来看看。谁想那信上写的竟是真的。”
“可查出那匿名信是何人书写?”
“尚无头绪。”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肯定不是在下写的。”
知县也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下官有一大胆猜测:或许这匿名信就是云仙自己写的。她觉察有人要坏她性命,却不敢声张,便用这种方式通知官府,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以大人的意思,在下倒是最有可能下毒的人了。”
“下官认为有这种可能。”
“不是在下替自己辩解,但那酒菜是云仙准备的,最便利下毒的人实是她自己。或许她不过是自杀,匿名信之类不过是她设下的烟雾。”
知县摇摇头,道:“下官对李探花一向敬佩,因而询问李探花的意见前特地多问了些其他相关人等。且不论云仙自己下毒如何能确保李探花平安无事,下官从素来与云仙交好的几个大姐处听说,她们上午刚刚定了明天的游船。一个准备自杀的人似乎不大有心思做这等安排。再者,下官已由老鸨处打探清楚,那云仙原名并非如此,这件事李探花可知道?”
李寻欢叹口气道:“我知道。”
知县道:“其实,李探花若不知道下官倒真要奇怪了。听老鸨言语,那云仙原名林仙儿,当年号称‘江湖第一美人’,似乎和李探花还有些过节。”
“于是大人认为在下连下毒的动机也有了?”
“不错。”
李寻欢正待回话,却听门外一阵骚动,接着门被砰然撞开,进来的竟是阿飞和叶开。
阿飞一手握剑,挡住身后的衙役,道:“孙小红在这里吗?”
李寻欢顿时脸色煞白,道:“她不曾来过。”
阿飞低下头,道:“我把她看丢了。”
李寻欢咳了两声,又勉力忍住,道:“怎么回事?”
“她听说这边出事,便独自跑了出来。待我和叶开追赶到曲巷时,忽然不见了她的踪影。”
李寻欢一句话也说不出,咳得弓下了身。
知县依然不紧不慢道:“下官虽不知孙小红是何等人物,但想必也是李探花挚交,如今失踪李探花必然心急。不过,春水楼这边毕竟是人命官司,李探花又多少有些嫌疑,故而,在查明真相之前,恕下官不能放李探花自由行动。”
阿飞正欲挺剑上前,却被李寻欢轻轻按住。
李寻欢深吸口气,勉强定神道:“事已至此,只好这样了。”说着一只手探入怀中。
知县一慌,往后猛退两步,喝道:“你要做什么?!”
李寻欢缓缓从怀中摸出样东西,道:“在下只想请大人帮忙找个人。”
“什么人?”
李寻欢将那东西放在桌上,道:“寿星。”
立在桌上的,正是一个寿星木像。
十九
知县一见那寿星木像,不禁变色道:“你是从哪里得到此物的?”
李寻欢强振作道:“你只需告诉我能否找到此人。”
知县喃喃道:“当今大理寺卿座下四名护卫,这是其中一人的信物。但这四人来去飘忽,无人知其踪迹。”
李寻欢不胜疲惫地找张椅子坐下,道:“此人必在本城附近。”
知县正犹豫间,只听门外一声长笑:“我就知道李探花能识得那雕像的好处。”
一个人影懒懒地从门口踱进来。
原来是荆非。
荆非进屋环视一圈,顺手将怀中一金牌丢与那知县,挠挠头道:“这凶犯真也不近人情,便选这吃饭喝酒之时。”见李寻欢坐在一旁,复嬉笑道:“能陪我喝一杯吗?”
李寻欢无奈一笑,道:“只要你能告知孙小红的下落。”
荆非笑道:“这是小事。”
李寻欢道:“你始终跟踪在后,有意让孙小红被绑去,是不是?”
荆非道:“以孙小红的才智,在那些人手下争取些时间并非难事。”
“所以你有意纵容了?”
“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被冷落多时的知县方得空躬身道:“参见大理寺护卫。”
荆非不屑道:“那你这许多麻烦。林仙儿情况如何?”
“大夫已看过,幸得李探花及时封住穴道,性命已是无碍,但是……”
“有话快说!”
“是。这林仙儿本是烟花中人,毒药加上体内原有隐疾,只怕会留下后遗症候。”
“比如说……”
“比如说这容貌……”
荆非略一沉思,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知县又是一躬身:“是。但这下毒之人……”
荆非盯住那知县,道:“你还未弄清菜内下毒的奥妙?”
知县道:“不曾。”
荆非看看李寻欢,道:“李探花确实未动过有毒的菜,但这并非因为他知道菜中有毒。”
李寻欢只是一笑。
荆非继续道:“我已去现场看过,所有毒药都下在一种食物中。”遂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现出一扁平物件,“就是这个。”
知县瞪大了眼睛:“竹笋?”
荆非猛一拍知县额头,道:“枉你也是边陲长官,竟连这点常识都不知晓:李探花从不吃竹笋!”
众人都忍不住暗笑。李寻欢略一正色,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知县忙让开一条通道,双手将荆非的金牌奉上,道:“请。”
四人走出春水楼,李寻欢道:“当真要去喝酒?”
荆非捏着鼻子看眼李寻欢,道:“只要李探花贵体无恙。”
李寻欢道:“我只担心孙小红的安危。”
荆非笑道:“小弟的身份你已知晓,还有何不放心之处?”
李寻欢一叹,道:“也罢,今晚很多事只怕是不陪你喝酒就听不到了。”
荆非道:“这倒也是。”
四人随便找家酒楼坐定,小二不久便送上几坛酒来。
荆非看眼低着头的叶开,转向李寻欢道:“李探花不反对小孩子喝酒吗?”
李寻欢笑着摇摇头。
荆非给叶开面前的杯子斟满,叶开倒也不推辞,举起杯一饮而尽。
荆非自己也饮了一杯,遂从袖中摸出一个木牌拍在桌上,道:“在路上拣到的。”
木牌上绘着精细的回纹,纹路上托出一个金灿灿的符记,又是三道横线外套一圆环。
李寻欢道:“是在孙小红被绑走以后?”
“正是。”
“如果我的想法不错,荆兄此行的目的正和这符记有关。”
荆非一笑:“其实这符记的奥妙李探花早已识破了。”
“金钱帮果真余威犹存?”
“不仅余威犹存,而且暗底里更加壮大。近来边关查获不少向关外偷运火器的商队,事后查证发现都与金钱帮有关,但明确的证据一直没有找到。至于如今金钱帮的总舵何在、主使人物是谁,我们更是一无所知。”
李寻欢慢慢品了一杯,道:“于是你们利用了我。”
荆非笑笑,道:“不敢说利用。只是向来知道金钱帮与李探花有过节,此次李探花突然离开隐居之所,想来不是因为小事。故自作主张跟了过来,反正至少可以看看热闹。”
“你认为这一系列《锦瑟》杀人事件的幕后凶手就是金钱帮当今的主使人物?”
荆非苦笑一下,道:“其实,对此小弟也不是很肯定。疑点有二:以我们的了解,金钱帮的这个主使人物一向做事谨慎,何以此次会如此张扬地犯下一串人命案子?再者,前几次杀人事件中个人行为的痕迹颇重,如果真是金钱帮那主使的行为,为何他不多利用一些帮内成员,这样破绽也会减少很多。”
“如此说来,荆兄心目中早已有目标,而且观察很久了?”
荆非看眼阿飞,道:“小弟首先要向阿飞兄坦白。当日在雪地客栈本是算准了路线等李探花的,不想先遇到了阿飞。”说着又看了眼李寻欢,“诸葛霆出事的那天天亮前,小弟确实出客栈巡视过。李园也不是中午才过去的。你们离去不久,我就独自赶到园中转过一圈。到处跑得勤,能看到的东西自然多些。”
阿飞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只低头喝酒,动作倒似与叶开同出一辙。
荆非见李寻欢与阿飞都只喝酒不答话,自己也斟了一杯,继续道:“实不相瞒,那天天亮前我在客栈外见过一个人影,看身形倒颇似李探花。”
李寻欢笑着咳了两声,道:“荆兄既已如此坦白,我这里自然也不好再隐瞒什么。当日我走的确实是荆兄算到的路线,也许是无意间希望故地重游。到达雪地客栈时,客人仍在谈论刚刚死人的事,我也凑过去听了两句。听说涉及诸葛霆和一把快剑,我已觉察出事情不简单,更何况那死者尸体上还插着把飞刀。找寻镖队的痕迹时,发现跟随其后不远有两列齐整脚印,想来其中之一必是阿飞留下的,于是明白自己找对了路。进镇后偶然看到一面容酷似人们形容的诸葛霆的大汉,却不见其他镖师,正疑惑间,只见那诸葛霆进了客栈,而且正撞上你们二位。我不便在客栈内现身,便在客栈外躲避了一夜。破晓时分,忽见一书生带着书童匆匆离开客栈。二人并未直接走上大路,反是不久便钻进一间茅屋,出来时那书生竟裹了件猩红斗篷。我本欲跟踪下去,无奈一夜风寒,已是不支,便顾不上许多,撑着回了客栈。余下的事,几位应该都清楚了。”
荆非歪着头寻思片刻,道:“还有一件事李探花没有讲明。”
“什么?”
“为何你不进客栈。那种风雪天气,一般人尚且难过,何况以李探花的身体?”
久未言语的阿飞忽开了口:“我明白为什么。”又转向李寻欢,道:“在弄清事情究竟有多严重以前,你不希望把我们牵扯进去。对不对?”
李寻欢不语,默默干了一杯。
荆非尴尬地清清喉咙,道:“看来是我多事了。”
李寻欢放下酒杯,低咳了一阵,道:“这些都是闲话。再说那凶手,我想荆兄心里已经有个大致的目标了。”
荆非微微一笑:“何止是大致,我确信就是那个人。但我仍有一点想不明白:那个人在杀害林麻子时是如何把时间安排得游刃有余的。”
李寻欢奇怪地一笑,道:“这个问题不久自会有答案。眼下我需要去一个地方。”
荆非略一皱眉,道:“若去救孙小红,似乎还需周密安排一番。”
李寻欢摇摇头:“孙小红那边,我信得过荆兄的布置。我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李园。”
二十
虽然已是半夜,但雇辆马车毕竟只是花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不多时,车马已备齐。李寻欢见荆非没有离开的意思,道:“你也去李园?”
荆非笑笑:“我喜欢凑热闹。这边的事自有我手下办理。再者,或许李园那边反而有解决问题的捷径。”
李寻欢只得一笑。四人遂上了车。
车上照例备好了酒。叶开毕竟年幼,不久便自睡去。李寻欢今日竟也不胜酒力,刚过三巡便伏在了一边。
荆非看眼李寻欢,道:“这下我回去可有得吹了,居然在酒桌上胜过了李探花。”
阿飞只是喝酒,并不言语。
荆非叹口气,道:“不过,如今李探花毕竟只是个病人。灌醉一个带病之人未免有些胜之不武。”
阿飞目光一凛,道:“他不是病人。”
荆非的酒杯在唇边停了一瞬,复一饮而尽,笑道:“以前只知小李飞刀冠绝天下,经过这几日交往,我才发现自己最佩服的不是他的飞刀,反倒是另一样东西。”
“什么?”
“他能交到你这种朋友。”
阿飞避开荆非的目光,道:“你的话太多了。”
荆非抚弄着酒杯,道:“我知道自己唠叨,但你们何尝不是又走了另一个极端。该说的话总是憋在心里。明明是一个担心孙小红,一个担心林仙儿,却偏偏一个装醉,一个装喝酒。”转身看眼叶开,继续道:“外加一个装睡的小大人。”
阿飞不动声色,道:“你岂非也在装唠叨。”
荆非闻听只是一笑,举杯道:“我敬你。”
一杯饮尽,荆非忽转了话题:“晚上我在林仙儿房间里找到了一颗珍珠。”
阿飞头也未抬:“在那种地方,这类东西本就常见。”
“是一颗不小的珍珠。”
“不稀奇。”
“但我已问过老鸨等人,她们此前从未见过。”
“也许是刚送的。”
荆非凑近阿飞:“这等大小的珍珠,普通人是送不起的。更奇的是,如此贵重的礼物,却只简单包在一块布中。”
阿飞不语。
“还有一不合常理之事:即便那林仙儿是苑中名花,时常得人斗珠量美,但如此大小的珍珠也应算是罕物,不应随便留在外面。”
“你想证明什么?”
荆非话题又是一转:“你认为是何人下的毒?”
阿飞一字一句道:“我只知道,绝对不是李寻欢,而且他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荆非沉默。车厢里只听到李寻欢一阵低沉的咳嗽。
荆非忽连灌了自己三杯,复掷杯道:“我错了。”
阿飞道:“你的想法没错,但你理解错了。”
荆非黯然道:“如今才明白自己这一行的可恶:总相信事情的背后会有一个真相。其实很多真相是不必知道的。”
阿飞道:“你可知为何我与李寻欢能成为朋友?”
“请教。”
“因为他从不问我从哪里来,我从不问他为何喝酒。”
李园。
残雪。暮梅。冰冷的茶。
喝茶的人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几声咳嗽。
喝茶的人笑了,慢慢抬起头:“李探花终于回来了。”
“有关掌柜在此清茶相候,在下怎敢不归?”
“可惜茶已凉了。”
“无妨。有诗即可。”
“李探花好雅兴,又有新作?”
“前人旧作,却一时记不全了。”
“不知是哪首?”
“《锦瑟》。”
“李探花真是贵人多忘了。首联正是‘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颌联乃‘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腹联我等前些日尚且提过:‘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请教关掌柜全诗末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关掌柜好记忆。”
“不敢。”
“不知这末联当做何解?”
“李探花学富五车,自然能比在下多悟得几分。”
“在下只是个懒书生,答不出这题。只好来找出题的先生。”
“李探花怎知此地有答案?”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如此意境,恐怕在下也只有回李园找寻答案。”
“李探花又怎知在下是那出题人?”
“因为关掌柜的咳嗽。”
“咳嗽?”
“不错。咳嗽。”
第四部分
二十一
关止不禁笑得咳了几声,道:“难道这咳嗽也有问题?李探花不会认为在下是在装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