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七卷林海音评传 作者:周玉宁-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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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音来台后交往的文人有雷震。雷震办《自由中国》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后被蒋介石赶往美国。林海音说:“雷震先生是《自由中国》的创办人,我来台后最先投稿的杂志就是《自由中国》。该刊文艺版主编是聂华苓,因此和雷先生及夫人宋英女士得以结识。雷先生出‘关’后不久,正赶上也曾是《自由中国》作者孟瑶为崇她社演唱《四郎探母》,雷先生来信要我代买门券,后来孟瑶送给他,于是高大光头的雷先生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颇为引人注目。”林海音:《剪影话文坛?书前的话》,(台北)纯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1984年12月版,第2页。林海音与雷震及《自由中国》的关系只是作者与编者的关系,并未介入其政治活动,因为林海音是一个自由主义作家,对其比较同情。林海音在编“联副”时早期也曾邀雷震写过稿。
台静农也是林海音交往的老作家。台静农20世纪20年代末曾参加未名社的活动,与鲁迅、周作人都曾有往来,所写《地之子》等是当时“乡土小说”的代表作。抗战胜利后,来台工作,在大学教书。林海音在主持“联副”时就与台静农有联系,后来林海音写作《作客美国》《芸窗夜读》,台先生也很欣赏。林海音写作《剪影话文坛》时曾与台先生联系,台先生很高兴地说:“这也是一种文献嘛!”并欣然为此书题写书名。《剪影话文坛》里还收有台静农一帧坐在藤沙发上抽雪茄的照片,样态闲适潇洒。
张道藩这个名字在20世纪80年代在大陆为一般人所知,更多的是因为《徐悲鸿传》的热播,其中讲了他与徐悲鸿的一段恩怨,因为徐悲鸿的前妻蒋碧薇离开了徐嫁给了张道藩。其实,张道藩是国民党在文艺领域的领导人物,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人即已很熟悉他,到台湾后,还曾做过国民党的立法院长。林海音初次认识张道藩,是在1952年的一个文艺集会上,据林海音回忆,那次会是在铁路局大礼堂举行的,风和日丽的下午,会中休息的时间,大家都到院子里交谈,新闻记者过来,拍下了张道藩与林海音、徐钟珮、王文漪的一张“美丽”合影。张是国民党文艺领导,林海音是后辈作家及编辑,而且也未积极地写作反共文学,他们的来往并不密切,但林海音在张去世后却写了一篇《文艺斗士张道藩》,写下了这样的印象:“写下‘张道藩’三个字,一点儿都没想到他生前的官衔——立法院长。留在我脑中的,是一位温文儒雅的艺术家;他的画,他的书法,他的剧本,他为中国文艺所做的工作,以及他的感情生活这些。”可见林海音作为女性的善良与一个纯文学倡导者的自由主义倾向。
林语堂先生是现代著名作家,林海音对他的评语是:“本世纪的中国人能成为世界性作家学者的,我以为只有林语堂一人。在欧美或东亚,提起Dr。Lin
Yu Tang;尽人皆知。少年时代的我,开始读林语堂的著作,《生活的艺术》和《吾土与吾民》,都是由英文译成中文的。这两本书译成多种文字,内容写的是中华文化、文学、精神、哲理,等于是给中华文化做了最好的宣扬。至于他所创办以幽默见称的中文杂志《论语》,距今也有半个世纪了,人们仍然喜欢把它列为幽默的一派。‘论语派’的幽默,一说出口,就令人发出会心的微笑,与讽刺、挖苦那类的,有个分野。”林海音访问美国时,曾由美国国务院代为安排到林语堂在纽约东区六十五街的公寓,做了两个小时的访问。林海音说:“见面两个小时谈了很多,大概他们那时已经准备返国定居,所以也问了我许多有关台湾的问题,并且打听他们的老朋友的诸般情况。他并且通电把住在纽约的大女儿如斯找来跟我见面。”林海音后来在台湾与林语堂夫妇也见了面,但交谈时间甚短,倒不如纽约的访问谈得多。
徐是浙江慈溪人,少年时进陆军中学,193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1936年赴法留学,抗战后返国。1950年定居香港,1980年病逝。他在文学上是位全才,写小说、诗文、剧本、杂文、理论,从事翻译,毕生写作达二千万言。林海音编“联副”的早期,徐就在“联副”上发表文章,他与林海音经常有通信联系,也经常向林海音吐露心声。林海音办《纯文学月刊》向他拉稿,他回信说:“你办刊物,我自然要写稿,只是我这次外游四个月,负了沉重的‘债’——钱债、文债、人情债。一回港,满案是文件信札,又要教书、又要办事。真是一言难尽。所以你千万先要存个谅解我可怜我的心。我非常羡慕你们在台北安定愉快的生活。这次很想在台北谋个‘小差使’,但竟也不易。”他也向林海音透露一些学术上的想法,有一次他写信对林海音说:“我很想写一本现代中国文学史,即从五四写起,也即是新文学史,一直写到目前。包括现今的大陆与台湾。中国文学史,过去的真是没有好的,大家抄来抄去,没有史的见解,也没有文学的见地。我想全写,一则觉得工程太大,第二觉得像现在这样不安定生活中,无法从事这份工作。因此退而想写‘现代’的。这‘现代’,从五四到抗战还易,抗战八年,则必须有敌伪区的文艺一章;反共时代,又是需要‘话分两段’。所以很不容易做,但觉得是有意义的工作。而且现在不做,将来更难。不过这一说也还是需要有安定而不愁生活的生活。结果恐怕也只是想想而已。张爱玲那一段,真是‘想’到敌伪区的文学的一点见识。我有一篇很好的文章是:‘敌伪时代周作人的散文’,只是还没有写。这些‘见识’零零碎碎写道,将来也许可为有心人有环境写这一段文学史的参考。”林海音说:“徐很喜欢台湾和台湾文艺界的朋友们,若干年来,他每来台湾,都会跟这儿的朋友通电话‘报到’,大家会分批和他约聚。我搬到东区后,跟罗兰住得近,她家或我家,就是属于这一区朋友的聚会处。但是在他生前的最后几年,我发现他人显得憔悴,有时会意兴阑珊的,不是很爱说话了。”林海音写《剪影话文坛》曾写有一篇《徐‘笔端’下》,已是徐去世后的事了。
在前辈作家当中,与林海音较亲近的有台湾作家吴浊流,因为吴浊流是林海音父亲的学生,但他们认识则是1961年的事了。那时林海音正在“联副”做编辑,有一位客家籍的同事知道了林海音的原籍,便约了吴浊流先生来与林海音见面,说他是林父的学生,从吴浊流的言谈中,林海音知道了一些父亲年轻时的面貌和风采。吴浊流对林海音父亲的感情前文已说过,他与林海音的交往以谈文艺为主,无论写作或编辑或出版,他们都会有许多话可谈。林海音在他去世后写了一篇文章《铁和血和泪铸成的吴浊流》回忆道:“他总是一坐下来,擦拭着涨红的脸上的汗珠,滔滔而谈,很热情,但是有些事情看不惯,很不满意,别人说他常常‘破口大骂’,我想对于女性的我,他还是保留了一些,只是略显激动罢了。”可见他们谈话的范围很广。
林海音与前辈女作家的情谊也很深厚,她曾写了《敬老四题》一文,记下了她与前辈女作家谢冰莹、凌叔华、苏雪林、谢冰心的交往。苏雪林是林海音非常敬重的前辈女作家,林海音办《纯文学月刊》,开辟“中国近代作家与作品”专栏时,曾请苏雪林写过《凌叔华其人其文》、《我所认识的诗人徐志摩》等文。林海音在主持纯文学出版社的时候,曾为苏雪林做过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为晚年的苏雪林出书。夏祖丽在《从城南走来——林海音传》中这样记录了事情的经过:
我和母亲到苏雪林先生家时,她已拄着拐杖在院子里张望老半天了,我们进了屋,桌上四菜一汤已做好,连碗筷都摆上,原来苏先生要留我们吃饭,所以要每天来为她做饭的佣人把菜做了,我还记得其中有一大条黄鱼。
那天苏先生对母亲说:“海音啊,我烦恼死了,给我出书的出版社结束营业,我把版权收回来了。但是那些书堆积如山,问了好几家都没人要。现在台北堆书的房子必须腾出来,你看怎么办,你要不要这些书啊!”母亲当时立刻答应把这批书买下来,并决定把其中一本四十五万字的《中国二三十年代作家》(原名《二三十年代作家》)重新出版。充满赤子之心的苏先生听了像孩子一样高兴。
回到台北后,我就与苏先生的学生苏淑年教授联络,并且把这批书搬入纯文学出版社,解决了苏先生悬在心上的一件大事。在重排出版《中国二三十年代作家》时,我们与苏先生时有书信稿件往返,苏先生是个做事认真的急性子,她很仔细校稿,对我们提出疑问的地方也不厌其烦,长篇大论地解释,她那用粗粗的蓝色墨水笔写的字,令人感到亲切熟悉。有两次苏先生还在给我的信中透露,人老了活着真没意思,常常想干脆早点走算了。
《中国二三十年代作家》是苏先生以第一手资料写她同时代作家的生活、作品与文评,出版后反映很不错,苏先生很高兴,说她没想到拿到那么多版税。至于母亲买下来的那批苏先生研究屈原、屈赋非常学术性的著作,如我们预期的不好卖,一直堆在“纯文学”的仓库里,后来全数捐给各图书馆了。
1995年,苏雪林百岁大寿,她执教的台南成功大学为她办了一个祝寿会。母亲从台北打长途电话到墨尔本告诉我这个消息,她说:“那你就早一点回来,咱们一块儿去台南给她祝寿。你看看能不能买一床你们澳大利亚的纯羊毛褥子,给她做生日礼物!天冷了,老人要睡得暖才不会生病。”隔了几天,母亲又打来电话:“也不知苏先生睡的是单人床还是双人床,我看你就买一个双人床的羊毛褥子好了。”
我就拖着一大床羊毛褥子回台湾,和母亲及一批女作家南下给苏先生祝生。苏雪林先生与我们母女很亲近,她那天笑眯眯地对母亲说:“其实我才九十八岁,还不到一百岁呢!”母亲说:“什么,您没有一百岁?我们中国人过了那么多闰月,加在一起就多少岁了,您早超过一百岁了,您老还瞒岁数呢!”逗得苏先生和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林海音与谢冰莹的联系较为密切,谢冰莹也是从“联副”时期即给林海音写稿的,但她们又是很好的朋友。林海音在《女兵在旧金山》一文中这样说:“我是在台湾才认识冰莹先生的,但胜利后在北平,家母就先认识了她,因为她和家母有一个共同的菲律宾华侨朋友汪海澜女士,所以冰莹每次见到我,都会先问一声:‘老太太好吧?很想念她老人家!’”谢冰莹是一位信佛的居士,在台湾的时候,她常常喜欢到寺庙去住几天写文章。有一年,她和林海音共同被邀写一本书,为了专心,她便邀林海音同到汐止的静修院(比丘尼住的庵)去住几天一起写作。两人带了大摞的资料前去,写累了,聊聊天,到院子里坐坐,三天时间,她和林海音谈了许多她个人的往事和30年代的文坛轶事。后来谢冰莹定居旧金山,林海音在1975年时去美时,她们在旧金山的武月卿的家里也有一次彻夜长谈。在林海音的照片簿里,谢冰莹的照片很多,包括她在抗战时期从军时的照片。她们的友谊是很深的,林海音也多次撰文提到谢冰莹。
林海音与凌叔华的往来并不密切,但林海音是一个“凌迷”,中学时代即心仪凌叔华的创作,文章中也多次提及凌叔华,但她们直接的交往也只有一次。林海音曾有两篇文章直接写凌叔华,一篇是收入《剪影话文坛》的《“凌迷”》、一篇是在《敬老四题》中所写《凌叔华》,两篇的叙述大致是一样的,只是口吻略有出入,《敬老四题》中说自见面后二人略有音讯往来,林海音并为凌叔华发表作品,并不可信,因为据《“凌迷”》所说,作品发表在见面前,著者以为《“凌迷”》离事件较近,所述也较为可信,可以说明二人交往的真实情况,兹转录如下:
去年5月曾有西之行,到了英国才想起来,临行匆匆,没有向人打听一下,多年未通消息的凌叔华女士可还在英国?住址又在哪儿?既然未做准备,也就不便临时打听跑去打扰了。
凌叔华是我中学生时代就心仪的作家。她的作品并不多,短篇小说不过是《花之寺》、《小哥儿俩》等数本,但却都印象深刻。我常常想,我写小说,无意中有没有多少受了凌叔华作品的影响?民国五十六年编《中国近代作家与作品》时,开始就列入了她的短篇小说《绣枕》,并且请苏雪林先生写了一篇《凌叔华其人其事》,因为她们当年在武汉大学教书时,和另一位女作家袁昌英,被称为“珞珈山上三剑客”呢!
凌叔华自从到国外以后,就没再写小说,专从事艺术研究。没想到五十九年六月初,徐钟珮从西班牙寄来一信,内附凌叔华的一篇短剧《下一代》,说是给纯文学月刊的,我真是又惊又喜,凌叔华那么久没有文艺创作了,我何其荣幸能刊登她在台湾的第一篇作品呢!更令人兴奋的是,跟着她就返国参加故宫博物院的中国古画讨论会。我和另一当年“凌迷”(不是“波迷”)张秀亚便相偕直奔中山楼,在一两百人的茶会中,去寻找凌叔华。
秀亚比我迷得更积极,她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就自己从天津坐火车到北平去找凌叔华。当天在凌家吃了晚饭,累得在饭桌上就要睡着了;后来凌叔华让这位可怜可爱的小女生在床上休息一下,谁知她和衣而卧,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们——还有谢冰莹先生,终于找到了凌叔华。谢冰莹首先问:“十年不见了,认识我吗?”凌叔华竟愣了半天没认出来,等到说明后,她才拉着谢冰莹的手说:“你瘦了好多啊,我简直认不出来了!”谢冰莹赶快又给我介绍,凌叔华很高兴地说:“我真高兴看见你们。”我们大伙儿就围着凌叔华谈话,对于秀亚当年的那段,几十年后她再做补充说,那晚还是她的妈妈替秀亚脱了鞋的呢!
《下一代》在五十九年七月号的《纯文学》刊出,是一篇藉对话形式写出侨居海外三代的思想,虽然没有什么曲折的故事,但却说出了剧中人的思想、背景和行动,该是凌叔华旅居国外多年的体验。
自从十三年前中山楼一别,她就再没有回来过,最近向苏雪林先生问起她可知道凌叔华的近况,苏先生来信说:“凌叔华是个惜墨如金的人,一年只和我通一次圣诞新年卡,附寥寥数语算是信。她比我年轻些,现在一个人住,但身体健康,可以照顾自己。她只有一个女儿,住得相当远,不常回来看她。”
“联副”三月间曾刊吴鲁芹先生的《维吉尼亚?吴尔芙与凌叔华》,详细地写出了这二人当年通信的经过,文中提及凌叔华于1953年在英国出版英文自传《古调》,说在台湾恐怕没有几个人曾看过这本书,其实一出版凌叔华就寄给苏雪林一本,苏先生在《凌叔华其人其事》中曾说书一到(苏译书名为《古韵》)就被当年武大一个学生借走,一去不还;因为借书人后来一病不起,她不好意思再向作者要,不久见中央日报副刊有人翻译了几篇,就没再继续,她很失望,曾写信请凌叔华自己译,可以在《自由中国》出版,可惜凌叔华说太忙,将来再说,而鲁芹也说连英文的在英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