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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宋宣和遗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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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里元宵风光好,胜仙岛蓬莱。玉动飞尘,车喝绣毂,月照楼台。三官此夕欢谐。金莲万盏,撒向天街。讶鼓通宵,花灯竟起,五夜齐开。
    宣和六年正月十四日夜,去大内门直上一条红绵绳上,飞下一个仙鹤儿来,口内衔一道诏书。有一员中使接得展开,奉圣旨“宣万姓”。有快行家手中把着金字牌喝道:“宣万姓!”少刻,京师民有似云浪尽头上,戴着玉梅雪柳闹蛾儿,直到鳌山下看灯。却去宣德门直上有三四个贵官,金燃线幞头,舒角紫罗窄袖袍,簇花罗。那三四个贵官姓甚名谁杨戬,王仁,何霍,六黄大尉。这四个得了圣旨,交撒下金钱银钱,与万姓抢金钱。那教坊大使袁陶曾作一词,名做《撒金钱》:
    频瞻礼,喜升平,又逢元宵佳致。鳌山高耸翠,对端门珠玑交制。似嫦娥降仙宫,乍临凡世。恩露匀施,凭御栏圣颜垂视。撒金钱,乱抛坠,万姓推抢没理会。告官里,这失仪且与免罪。
    是夜撒金钱后,万姓个个遍游市井,可谓是:灯火荧煌天不夜,笙歌嘈杂地长春。
    至十五夜,去内门直上赐酒。两壁有八厢,有二十四个内前等子守着,喝道:“一人只得吃一杯!”有光禄千人,把着金卮劝酒。真个是:金盏内酒凝琥珀,玉觥里香胜龙涎。一似:蟠桃宴罢流琼液,敕赐流霞赏万民。那看灯的百姓,休问富贵贫贱老少尊卑,尽到端门下赐御酒一杯。有教坊大使曹元宠口号一词,唤做《脱银袍》:
    济楚风光,升平时世;端门交撒碗,遂逐旋温来。吃得过,那堪更使金器,分明是与穷汉消灾灭罪。又没支分,犹然递滞,打笃磨槎来根底。换头巾,便上弄交番厮替。告官里,逗高阳饿鬼。
    是时底王孙、公子、才子、佳人、男子汉,都是了顶背带头巾,窄地长背子,宽口裤,侧面丝鞋,吴绫袜,销金长肚,妆着神仙;佳人却是戴扇冠儿,插禁苑瑶花,星眸与秋水争光,素脸共春桃斗艳。对伴的似临溪双洛浦,自行的月殿独嫦娥。那游赏之际,肩儿厮挨,手儿厮把,少也是有五千来对儿!诗曰:
    太平时节喜无穷,万斛金莲照碧空。
    最好游人归去后,满头花弄晓来风。
    是夜鳌山脚下人丛闹里,忽见一个妇人吃了御赐酒,将金杯藏在怀里,吃光禄寺人喝住:“这金盏是御前宝玩,休得偷去!”当下被内前等子拿住这妇人,到端门下。有阁门舍人且将偷金杯的事,奏知徽宗皇帝。圣旨问取因依。妇人奏道:“贱妾与夫婿同到鳌山下看灯,人闹里与夫相失。蒙皇帝赐酒,妾面带酒容,又不与夫同归,为恐公婆怪责,欲假皇帝金杯归家与公婆为照。臣妾有一词上奏天颜,这词名唤《鹧鸪天》: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观鹤笙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传赐酒,脸生春。归家只恐公婆责,也赐金杯作照凭。
    徽宗览毕,就赐金杯与之。当有教坊大使曹元宠奏道:“适来妇人之词,恐是伊夫宿构此词,骗陛下金盏。只当押妇人当面命题,令他撰词。做得之时,赐与金盏;做不得之时,明正典刑。”帝准奏,再令妇人做一词。妇人请命题。准圣旨,令将金盏为题,《念奴娇》为调。女子领了圣旨,口占一词道:
    桂魄澄辉,禁城内万盏花灯罗列。无限佳人穿绣径,几多妖艳奇绝。凤烛交光,银灯相射,奏箫韶初歇。鸣稍响处,万民瞻仰宫阙。妾自闺门给假,与夫携手。共赏元宵,误到玉皇金殿砌。赐酒金杯满设。量窄从来,红凝粉面,尊见无凭说。假王金盏,免公婆责罚臣妾。
    徽宗见了此词,大悦,不许后人攀例,赐盏与之。徽宗观灯以罢。是时开封府尹设幕次在西观下弹压,天府狱囚尽押在幕次断决,要使狱空。徽宗与六宫从楼上下觑西观断决公事,众中忽有一人墨色布衣,若寺僧行童状,从人众中跳身出来,以手画帘,出指斥至尊之语。徽宗大怒,遣中使执于观下,令有司栲问?
    勇蚁拢旨优诶樱蚀巳宋F淙寺晕抟挥铮辔尥闯詹豢贤侣肚槭怠S兴径狭俗憬睿硎┑顿酰饫羌漳渌永础5鄄辉茫彀找幌丁U娓鍪牵呵啻汗嗽龌ⅲ独旨燃槔础?
    后来吕省元做《宣和讲篇》说得宣和过失最是的当。今附载于此:“世之论宣和之失者,道宋朝不当攻辽,不当通女真,不当取燕,不当任郭药师,不当纳张。这个未是通论。何以言之天祚失道,内外俱叛,辽有可取之衅,攻之宜也。女真以方张之势,毙垂亡之辽,他日必与我为邻,通之可也。全燕之地,我太祖、太宗日战而不能取,今也兼弱攻强,可以收汉、晋之遣黎,可以壮关河之上势,燕在所当取也。郭药师举涿、易来降,则以燕人守燕可也。平州乃燕之险,张举平州来归,则抚之亦可也。中国之召侮于女真者,不在乎此。盖女真初末知中国虚实,初焉遣使非人,泛海屡至,每为其酋所辱,则取轻于其始矣。及议山后地,粘罕尚兀自说南朝四面被边,若无兵刀,怎能立国如此强大,尚有畏怕中国的意。自郭药师既降之后,辽人垂灭之国,尚能覆败官军。虏酋曾告马广道:‘刘起庆用兵,一夕逃遁,您看我家用兵有走的么’则中国之取侮于女真者,不特一事也。设使当时不攻辽,不通女真,不取燕山,不认药师,不纳张,其能保金兵之不入寇乎盖宣和之患,自熙宁至宣和,小人用事六十余年,奸亻幸之积久矣。彗犯帝座,祸在目前而不知;寇入而不罢郊祀,怕碍推恩;寇至而不告中外,怕妨恭谢;寇迫而不撤彩山,怕碍行乐。此小人之夷狄也。童贯使辽,辽人笑曰:‘大宋岂无人,乃使内臣奉使耶’女真将叛盟,朝廷遣使者以童大王为辞,粘罕笑道:‘汝家更有人可使么’此宦官之夷狄也。虏至燕而燕降,至河北则河北之军溃,至河南即河南之戍散。此兵将之夷狄也。置花石纲,而激两浙之盗起;科免夫钱,而激河北、京东之盗炽。此盗贼之夷狄也。自古未有内无夷狄,而蒙夷狄之祸者。小人与夷狄皆阴类,在内有小人之阴,足以召夷狄之阴。霜降而丰钟鸣,雨至而柱础润。以类召类,此理之所必至也。宣和之间,使无女真之祸,必有小人篡弑,盗贼负乘之祸矣。”
    ●利集
    诗曰:
    泰道亨时戒复隍,宣和遗事可嗟伤!
    正邪分上有强弱,罔克念中分圣狂。
    天已儆君君不悟,外无敌国国常亡。
    道君骄佚奢淫极,讵料金人来运粮!
    三月,金人来运粮二十万斛。宣抚司谭稹对使者道:“宣抚司都无片文只字,许粮之约,难以奉承。”其使云:“去年四月间,赵良嗣曾许来。”稹道:“良嗣口许,怎可信凭”终不之与。后来金人举兵,亦借此以为辞耳。
    闰月,京师地震,宫中殿门皆摇动有声。又陕西、兰州诸山草木皆没入地中;其黍苗在山下者,又生于山上。朝廷遣黄潜善按视,潜善归谓讹传,不以实闻于上。
    秋,七月,遣校书郎卫肤敏为贺生辰使。肤敏奏言:“金国生辰后天宁节五日,今未闻北虏遣使,吾反先之,于威重已损;万一彼不至,岂不为朝廷羞臣至燕山伺候,设若不来,则以吏命置诸境上而返。”徽宗以其言为然。至燕山,金使果不来,遂置币而返。
    十二月,两京、河、浙路大水。是时灾异叠见:都城有青果男子,有孕而诞子,坐蓐不能收,换易七人,始分娩而逃去;又丰乐楼酒保朱氏子,其妻年四十余,忽生髭髯,长六七寸,毓秀甚美,宛然一男子之状。京尹以其事闻于朝,诏度朱氏妻为道士。是岁河北、山东连岁凶荒,民间米粮不给,争削榆皮采野菜以充饥,至自相食,于是饥民并起为盗:山东有张仙聚众十万围州,州去京师才百二十里而近,而朝廷恬不知之;又有高托山聚众三十万起于河北,徽宗遣内侍梁方元帅兵讨之。
    宣和七年正月,金人灭辽。六月,封童贯为广阳郡王。金人以辽主天祚被擒,李用和来告庆。徽宗诏童贯复行宣抚云中等路。八月,有都城东门外卖菜夫突入宣德门下,忽若迷罔,将菜担抛弃,向门戟手而言曰:“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来到。八郎骄奢丧国,尚宜速改也!不尔,悔无及矣!”逻卒捕其人赴开封府狱。一夕,其人方苏,再三询问,竟不知向所言者。密于狱中杀之。
    是时万岁山群狐于宫殿间陈设器皿对饮,遣兵士逐之,彷徨不去。九月,有狐自艮岳山直入中禁,据御榻而坐;殿帅遣殿司张山逐之,徘徊不去。徽宗心知其为不祥之徵,而蔡攸曲为邪说,称艮岳有狐王求血食乃尔。遂下诏毁狐王庙。
    十二月,金国遣斡离不、粘罕分两道寇边。斡离不军自燕山直犯河北,粘罕军自河东直趋太原。斡离不入寇,遇吏部员外郎傅察为接伴贺正使,遂至境上,为斡离不所执,责令投拜。副使蒋区以下皆罗拜称臣。独傅察不屈。虏以兵胁之,谓察曰:“南朝天子失德,我兴兵来此吊伐。”傅察回言:“尔欲败盟,借此以为兵端。自古至今,用兵者以曲直为胜负,南北两朝,势均力敌,安知尔非送死哉我项可断,膝不可屈!”虏酋大怒,执傅察而杀之。察乃傅尧俞的从孙也。
    童贯至太原,遣保州路廉访使者马扩奉使粘罕军前。粘罕严兵待之,令马扩用庭参礼数参拜。粘罕踞坐以受其拜,谓马扩曰:“大圣皇帝初与赵皇跨海通好,各立誓书,期以万世无毁。不谓贵朝违约,阴纳张之降将;燕京逃去官民,尽行拘收,本朝累牒追还,皆以空文相给。我今大兵来辩曲直,汝可辞我归!”扩自云中回太原,具以粘罕之言告童贯。贯欲逃归,计请太原帅张孝纯商议。孝纯骂曰:“金人渝盟,大王宜会诸路将士竭力支吾;今大王一去,人心动摇,河东、河北之地,不旋踵而失矣!”贯怒目骂曰:“咱受命宣抚,非守土臣也!大帅若欲辞其责,则朝廷置帅欲何为哉”孝纯抚掌笑曰:“平时童大王作多少威福,一旦金虏渝盟,便乃畏怯如此。身为国家重臣,不能以身排患难,但要奉头鼠窜,将何面目见天下士乎”童贯即日逃归京师。
    斡离不陷燕山府,郭药师等叛降之。粘罕陷朔州、武县、代州、忻县,围太原府。斡离不犯中山府。朝廷罢花石纲及非法上供,并延福宫西城租课内外制造局。
    金国传檄书至。童贯得虏牒,开拆始知为檄书,其言大不逊。是时徽宗正行郊祭,大臣匿边报不以奏闻,道是恐妨恭谢。及恭谢礼毕,方以檄书进呈徽宗。徽宗御宣和殿,下诏罪己求言。手诏云:“朕获承休德,托于士民君王之上,二纪于兹,虽兢业存于中心,而过咎行于天下。盖以寡昧之资,藉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悻持权,贪饕得志。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旅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利源酤榷已尽,而牟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请谪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旷,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应天下方镇郡县守令各帅师寡众,勤王捍边。能立奇功者,并优加奖异,不限常制。草泽之中,怀抱异才,能为国家建大计,定大业,或出使疆外者,并不次升用;其尤异者,以将相待之。中外臣寮士庶,并许直言极谏,实封投进,虽有失当,亦不加罪。”
    庚申,徽宗内禅,以道君号退居龙德宫。皇太子即皇帝位,立妃朱氏为皇后。遣李邺使虏,告内禅,且讲和好。
    斡离不帅兵犯庆源府,其太史奏:“南朝帝星复明。”虏惊欲遁回,郭药师曰:“南朝未必有备,不如姑行。”斡离不信其言,遂进师攻信德府,执其守臣杨信功。虏酋登门,抚谕居民。
    太学生陈东率太学诸生,伏阙上书,数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李彦、朱π之非,指为“六贼”,乞诛之以谢天下。其书略曰:“臣等闻自古帝王之盛,莫及于尧、舜。尧、舜之盛,莫大于赏善罚恶。尧之时,有八元八凯而未暇用,有四凶而未暇去,尧非不知其可用可去也,意谓我将倦于勤,必以天下授舜,特留以遗之,使大用诛赏,以示天下耳。故传曰:‘舜有大功二十,而为天子,天下诵之,至今不息。’臣切谓在道君皇帝时,非无贤才如八元八凯而未用者,非无奸臣贼子如四凶而未去者,道君亦非不知之,特留以遗陛下。欲知奸臣贼子如四凶者乎曰蔡京,曰王黼,曰童贯,曰李彦,曰梁师成,曰朱π是也。臣等谨按蔡京罪恶最大:天资凶悖,首为乱阶;陷害忠良,进用侩佞;引置子孙,尽居要途。变乱祖宗法度,窃弄朝廷爵赏。残暴生民,交结阉官,包藏祸心,比之王莽。缘京用事,奸人并进,王黼相继为相,骋柔曼之容,肆俳优之行;欺君罔上,蠹国害民,无所不至。童贯实因京助,遂握兵权,至为太师封王,贪功冒赏,不寤事机,朔方之兵,遂致轻举,败我国盟,失我邻好,今日之事,咎将谁执贯之所恃者梁师成,实联婚姻以相救援。师成外示恭谨,中存险诈;假忠行佞,藉贤济奸;盗我儒名,高自标榜。李彦根括民田,威震三路,夺民资产,重敛租课,克剥太甚,盗贼四起。曩时清溪之寇,实由朱π父子侵害东南之民,怨结数路,方腊一呼,四境响应,屠割州县,杀戮吏民,天下骚然,弥年不已,皆朱π父子所致。按朱π父子皆曾犯徒杖脊,始因贿事蔡京,交结阉寺,收买花石进奉之物,其实尽以入己,骚动数路,蔑视官司,仅同奴仆;所贡物色,尽取之民,撤民屋庐,掘民坟冢,幽冥受祸,所在皆然;甚者深山大泽,人迹所不到之地,苟有一花一石,擅作威福,迫胁州县杖并必取,往往颠踣陷溺以陨其身;东南之民,怨入骨髓,欲食其肉而寝其皮。天下扼腕于此六贼者久矣!误我国家,离我民心,天下困弊,盗贼竞起,夷狄交侵,危我社稷,致道君皇帝哀痛罪己之诏,播告四方。京等六贼罪状未白,典刑未正,天下无不归怨上皇。若不诛此六贼,将何以雪道君皇帝之谤,以解天下之疑哉!况今日之事,蔡京壤乱于前,梁师成阴贼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π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结怨于二虏。败祖宗之盟,失中国之信,创开边隙,使天下势危如丝发。此六贼者,异名同罪。伏愿陛下擒此六贼,肆诛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庶几道君皇帝未为之志,继成于陛下,岂不伟哉!”书上不报。那时李邦彦未解相印,才出宫门,数万人拦路伏阙陈言,皆指斥六贼专以淫佚蛊惑徽宗,故宣和数年之间,朝廷荡无纲纪。刘屏山有诗云,诗曰: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
    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樊楼乃是丰乐楼之异名,上有御座,徽宗时与师师宴饮于此,士民皆不敢登楼。及金兵之来,京师竞唱小词,其尾声云:“蓬蓬蓬,蓬乍乍,乍蓬蓬,是这蓬蓬乍。”此妖声也。刘屏山《汴京事纪》有诗云,诗曰:
    仓皇禁陌夜飞戈,南去人稀北去多。
    自古胡沙埋皓齿,不堪重唱蓬蓬歌。
    是时徽宗追咎蔡京等迎逢谀佞之失,将李明妃废为庶人;在后流落湖湘间,为商人所得,因自赋诗云,诗曰:
    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
    缕衫檀板无颜色,一曲当年动帝王。
    是年钦宗即皇帝位,改元靖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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