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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代-2006年第6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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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挂了吴松的电话,副书记田琳把电话打了过来,说钙厂办公楼里有灯光,是不是钙厂还有人?孟华凌说你马上给池老大打电话,命令他快撤。 
  孟华凌想不到池老大又会钻进来。不是给吴松交待得很清楚吗?让他守住桥头,不放人进来的吗? 
  想到这里,孟华凌就打电话给吴松,骂道:叫你守桥的在怎么守?派出所长有人有枪,连个桥就守不住吗?吴松一头雾水,哪个溜进来了?孟华凌说,池老大怎么又进来了?吴松说,他说是你让他进来组织职工撤离的呀! 
  孟华凌骂了吴松一顿,就往钙厂跑。跑到钙厂,就高声叫池老大,一边往亮着灯的房间走。 
  三个人在打纸牌。孟华凌说,快跑,山要滑了。 
  三个人并不丢牌,把牌捏得紧紧地。说,池老板要我们在这里值班。没得池老板的批准,我们不敢走! 
  孟华凌说,我是乡的书记,你们只管走,你们有什么事,找我。 
  一个人说,你是书记,我们也不敢走。我们是在池老板那里拿钱。 
  孟华凌想不到池老大此时并不在厂里。那么他去哪儿了,是不是还躲在屋里? 
  孟华凌拨池老大的电话,不通。又拨田琳,田琳说,可能他把手机关了,我一直在拨着。 
  孟华凌正急得无奈,警车呜呜开过来了。孟华凌打电话要警车来钙厂。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停在钙厂院坝里。孟华凌对守厂的几个人说,你们是自己走,还是坐一回警车? 
  小柯从车上下来。孟华凌问小柯,那几个不愿撤离的是不是都抓起来了? 
  小柯明白孟华凌的意思,故意大声朗气地说抓了抓了,都关在车上。 
  几个人一见孟华凌动了真格,才把牌丢了,赶紧锁门。一个人说,孟书记,我们走我们马上走,万一池老板追究起来,孟书记可要给我们说话啊。 
  看着几个人急急忙忙走了,孟华凌这时就上了警车,给小柯说,把车开到下马场吴立秋家。 
  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枪响。 
  孟华凌一惊,谁这时放枪? 
  正惊疑着,忽然又听到砰砰两声。 
  警车鸣着警笛,又播着告示,孟华凌听不太清楚,示意小柯,要小柯停一下。 
  小柯说,这是猎枪。又说,是池老大在山上打猎。 
  这话提醒了孟华凌。孟华凌说,他真是在卡马石?小柯说是,我们抓这几个家伙就是在卡马石。孟华凌一惊,说,完了,卡马石也在滑坡体上。 
  孟华凌这就立刻打开手机拨吴松,说池老大可能还在山上,要吴松派个人去山上看看。 
  吴松骂道:这个狗日的,看什么看?让他塌死安逸,免得将来要浪费人民政府一颗子弹。 
  一会儿,吴松给小柯打电话,要他去跑一趟卡马石。小柯说,孟书记要我们这时去吴立秋家里呢。吴松说,卡马石车子也去不了,你步行上去,让小郝开着警车带着那几个家伙在村子里转就行了。小柯说,万一要动手呢?吴松说,小郝又不是专职司机,铐个人还不成? 
  小柯接了电话,给孟华凌说了一声就下车了。 
   
  老秦和小白好说歹说,总算将在吴立秋家打牌的人弄到了院坝,并让吴立秋锁了大门。可是人都站在院坝里,不走。老秦拿着电喇叭吼着,小白推了这个推那个。 
  警车就在这时候开进了吴立秋院坝。孟华凌吩咐小郝,把车内灯开起,让小郝拿喇叭喊话。 
  车内灯亮了,人们看见了坐在车里的孟华凌和关在车里的三郎。 
  有的人悄悄往外溜了。 
  他们还真敢抓人?有人嘀咕道。 
  有人吼道:孟华凌,老子看你抓。老子没犯法,你就抓!你把我们都抓起走,统统抓起走! 
  往外面走的人,听到有人这么一吼,有的停了下来,回来了。 
  孟华凌给小郝使个眼色,下了车,走到喊话的人面前:妨碍抢险救灾就是犯法。你再喊一句,我就把你抓起来。 
  小郝这时下了车,提了手铐走过去,吼道:你狗日的还真要老子动手啊,还不快滚?! 
  那人不相信小郝真会铐他,把双手伸到司机面前:你铐啊,铐啊!有胆子你就铐啊! 
  那人话音未落,只见手铐真的锁在他腕上了。他喊道:你狗日的,你好抓,你不好放出来。你看老子怎么出来!告诉你们,你们越是要老子走,老子越是不走,就不走。老子就死给你们看。 
  小郝踹他一脚,拉着他走向警车。 
  孟华凌夺过老秦手中的电喇叭,说同志们,大山顷刻间就会滑下来,我们必须马上撤出去,马上! 
  孟华凌才喊了两声,吴立秋屋上落下了几片瓦块。瓦块落到地上碎了,发出刺耳的声音。 
  人们这时才怔了。孟华凌感觉似乎屋在摇晃。他吼道:还不快跑?! 
  吴立秋这时抓住孟华凌,天啊,我妈还在屋里呀,我妈…… 
  孟华凌听吴立秋这么说,把手中的喇叭往老秦怀里一甩,就冲向大门,飞起一脚踢开门扇,钻进屋去。 
  老秦和吴立秋也跟了进去。一会儿把吴立秋的母亲弄了出来。 
  站在院坝的人似乎这时才相信回马坡今天真要滑坡了,拔腿就往外跑。 
  孟华凌让小郝给铐住的那人下了铐,把吴立秋的母亲弄到警车上,让司机快走。 
  院坝里人才空了。孟华凌给老秦和小白说,你们快跟上去,招呼他们撤。 
   
  轰的一声,刘显德的老屋塌了。一股浓烟升起来。回马坡滑坡体上部已像一块破布一样嘶啦嘶啦被拉开。树木晃动起来。 
  回马坡的公路上,这才出现了不慌不忙往红桥方向走的村民。 
  小米和打字员小夏去的上马场屋场。因为匆忙,孟华凌来不及分配谁负责哪些户,因此干部们一下车,就往农户跑,拿手电筒一照,喊一声我负责这几户,走在后面的人自然只有继续往前走了。小米本来走得并不落后,她想着自己年轻,就约小夏往远处跑。 
  小夏跑着,一边和小米说,米委员,你说今天真要滑吗?真的要滑,该不会现在就滑吧,现在就滑,我们可就完了,我还没谈过恋爱呢。小米说,鬼知道它什么时候要滑?孟书记不是说了,也许现在就滑下来。小夏说,既然他知道现在要滑下来,为什么还把我们往里面赶,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赶吗?小米说,你哪这么多话!你要是怕死,你就往回走。 
  听小米这么说,小夏真的停住了。 
  可看到小米只顾往前跑,想了一想,还是跟着了。 
  看到一户人家,两个人就跑进去,喊道:快走,回马坡要滑了。 
  灶房里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劈头问道:给多少钱啊? 
  小米有点哭笑不得。她想不到这人怎么会这样,要滑坡,催促他们逃命,居然还要钱? 
  要钱的事,小米自然是不能答复他们。她想打电话问问孟华凌,可一想,觉得不对,这明摆着是刁难人不是? 
  这是什么事情,张口要钱?小米说。 
  妇人说:池老板放炮,我们躲一次二十块。 
  这下就争起来了。上马场房屋比下马场更集中,有些地方正屋连着厢房,厢房连着别人家的正房。吵吵声一起,就有人围过来。 
  小米想就干脆答应吧,先让他们撤出去,再和他们理论。不然因小失大。 
  好,我给你三十块!只要你们赶快走。小米说。 
  不想有人喊起来:口说无凭,拿钱走路。政府最喜欢哄人了,说话不算数,政策屙尿变。小米说,你说话可要负责任,政府什么时候哄过人了? 
  有人接话说,政府哄我们还少吗?办钙厂,开始说是给我们回马坡办的厂,说我们都可以在厂里做工拿钱。现在卖给别人了,我们想下劳力还要说好话,而且一干几年就是白条,这不是哄我们是什么? 
  又有人说,还有种子的事,种烤烟的事。让我们几年都喘不过气来。我看现在政府的话就是听不得。 
  我看现在的干部就是给有钱的人当的。 
  是有钱人养的狗,专门咬我们穷人。 
  这些人说得这么难听,小米恨不得好好和他们理论一番。可现在哪里是掰这些话的时候?小米高声喊起来:我是米委员,我说话保证算数。 
  有人喊着,说话算数就数钱吧。 
  小米说,现在,我来不及取钱了。那人说,我们也不认识你,那你给我们请个保人吧。 
  小米这下急了。小夏给小米使眼色,王三平是你们村的书记,行不行? 
  有人听说王三平,瘪了一下嘴:王三平?和你们一个鼻孔出气的,要请除非是陈三爷。 
  小米不知道什么陈三爷,打电话问王三平,要王三平过来一下。王三平说,我已经到红桥了。又说,上马场你只要把陈三爷说动了,别人就都动了。王三平这时就告诉陈三爷住哪里哪里。 
  小米说,好,我就给你们请陈三爷。 
  小米说着,就往陈三爷家里走。村民们跟着小米。 
  陈三爷双手抱着拐棍站在门外,头微微扬着,似乎在听什么,又像在思考什么。小米走过去,和他说撤离的事,村民们也叽叽喳喳地说要他担保的事。 
  陈三爷望了望小米,转动着头环视一下众人,咳嗽着说,好,好,我担保,担保,你们走吧。 
  这时,人们才散了。有的折身回去锁门,有的慌里慌张地抱了一个枕头就往红桥那边跑。小米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一散开,陈三爷拄着拐棍进屋了。小米说陈三爷,你怎么还往屋里钻? 
  陈三爷像没听见小米的话,径自进了屋。小米对小夏说,你催促他们赶快走,我来弄他。 
  小米进屋时,听到警报声响了起来,并且听到了房屋里传出吱吱的声音。 
  小米说陈三爷,再不走来不及了。 
  陈三爷抱着拐棍站在屋中,转动着头看屋里。似乎他在寻找着什么。 
  丫头,你赶快走吧。我不走了。我这么大年纪了,死活都无所谓了。陈三爷说。 
  小米听陈三爷这样说,急得不行,蹲在陈三爷面前,背起陈三爷就往外走。 
   
  小柯一溜烟跑到卡马石,只见两个黑影仍在山坡上奔跑。有猎狗汪汪的惊叫声。 
  小柯知道两个奔跑的黑影是池老大和强子,高声叫唤池老大,又叫强子,可不见池老大和强子理睬。小柯只好去追赶他们。 
  有兔子撞到小柯腿上,叽叽啦啦的怪叫声响成一片。 
  小柯掏出手枪,鸣枪示警。 
  一个黑影停下来了,另一个黑影折身向下跑去。 
  小柯跑向那个黑影,看清是强子。强子说,我们打了两只猪獾,他下去捡了。 
  小柯一听就急了,去追赶池老大。 
  吴松挺在桥上,心里想着小柯弄池老大的事,有点不放心。 
  他要小郝替他看守桥头,说自己要去弄池老大。小郝说,你不是讨厌他狗日的?吴松说,这狗日的你再讨厌,看到他要死,你还怎么样?小郝说小柯不是去了?吴松说,小柯弄得住他池老大? 
  跑到卡马石,看到强子,问小柯和池老大呢?强子手一指,说都下去了。 
  吴松让强子赶快往外跑,自己跑向强子手指的方向。 
  跑了一段,听见有撕打的声音,知道小柯和池老大干起来了。几大步跑到他们跟前,果然见小柯和池老大拧在一起,小柯倒在地上死死地抱着池老大的腿。 
  吴松摸出手铐,不由分说,咔嚓铐住了池老大:你狗日的不要命了,想害死我! 
  吴松牵着池老大刚向上走了一截,地面嗞啦裂开一道缝。吴松听到小柯叫了一声吴所,回过头来,就没看见落在后面的小柯了。 
   
  孟华凌准备撤出来时,突然想起了那几郎的母亲。他想,小柯他们把几郎抓走了,那个老太,说不定还窝在屋里。这就加快脚步朝几郎家中跑。 
  突然接到吴松打过来的电话,说情况危急了,回马坡上面已经裂开了。小柯掉进裂缝里,不知死活。孟华凌问池老大是不是在?吴松说抓住了。 
  孟华凌问,池老大几个人,旁边有没有个姑娘?吴松说没有,山上只有他和强子。 
  孟华凌想完了,池老大今天晚上回来一定还带着那个姑娘,不知道有没有人去喊。 
  孟华凌正要问话,手机没电了。他拿眼盯人,想找个人去池老大屋里看看,看见王三平跑过来了。王三平气喘吁吁地说,是……不好,孟书记,今天硬是要出事情,我已经听到了。 
  孟华凌没问王三平听到什么,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回马坡顷刻间就会滑下来。 
  王三平,你快跑去池老大屋里看看。孟华凌急匆匆地说。 
  王三平说,去池老大屋里?孟华凌说,他回来时带了个姑娘,我担心没人理。王三平说,小姐不是?孟华凌说,去叫她一声,管她小姐还是大姐?王三平说,池老大呢,他狗日的真不得了了,他玩小姐,还要我们照护,这是什么事儿? 
  孟华凌没听王三平再说什么,就往几郎家里跑过去了。 
  王三平看孟华凌朝里面跑,犹豫了一下,才向池老大的屋跑去。 
  有火光像闪电一样在空中闪烁。撕裂声、石头的撞击声、风声响成一片。眼前的树木一片片倒下来。灯突然灭了。巨大的风灌进耳里,把孟华凌的耳朵堵死了,什么也听不见。孟华凌确定滑坡开始了。 
  他想不到这事会来得这么快,他把喇叭举到嘴上正要喊,突然地面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他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飘去…… 
   
  老秦催促着一队人刚刚走到钙厂一带,灯就灭了。忽听见冷飕飕的风在耳边呼啸,浓烈的腥气扑鼻而来。老秦意识到不好。吼道:赶快趴下! 
  有的趴下了,有的尖叫着。 
  突然,一队人断成了两半。后面的人像站在一块飘动的木板上向下飞去。老秦倒了下来。他想完了,要埋在泥石流里去了,要埋到拦马河里去了。 
  忽然,他们脚下那块飞出的木板又落回来了,感觉到冰凉的水铺天盖地朝自己打下来。 
  老秦望了望眼前,看到地面像水一样涌着波浪、泡漩,一波过去,一波又来,一个包鼓起来,又一个包漩下去。 
  他寻找着方位,看到了远处的红桥。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房屋倒塌的声音和石头滚动的撞击声。他不知道随他滑下来的有多少人。他站起来,用手电照了一下,看到一张张惊慌的脸。 
  必须尽早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他想。 
  大家不要慌,不要怕,要镇定,看看跟前有没有裂缝。老秦喊。 
  哭叫声起了。 
  老秦又喊,同志们,能站起来的赶快站起来。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我们可能滑到河里来了,时间一长,水就会漫上来。 
  有人站了起来,哭爹叫娘,呼唤着亲人。老秦喊,大家先不忙找人,我们把手拉紧,对,拉紧,注意脚下。请大家相信我们,相信我们一定把你们带出去。 
  走着走着,老秦突然听到周围有哼哼声,回头一看,听到有人叫救命,声音微弱。老秦走过去,低头一看,一个人下半身埋在地里,就像一棵植物长在田间一样。 
  救命啊,救命……那人呻吟着。 
  老秦下来,扯过头一看,见是刘显德。他下半身卡在一截断开的公路中间。 
   
  下 部 
   
  李永祥知道回马坡滑坡的消息,怔了大约一分钟,才披衣起床。 
  这怎么可能?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李永祥想。 
  李永祥的消息来自于副书记田琳。李永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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