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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冷香(第二部)-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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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脉的时候神情凝重,我则是无所事事。 
  天阴,过了午屋里就昏黑一片。窗上有朦朦的光,照的他的侧面十分清晰。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姚钧的年纪来,说是三十也行,三十五也没问题,四十勉强也可以。 
  〃姚先生,你今年多大了啊?〃 
  冷香九十 
  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问什么好。尽欢和刘头从外面进来,把这些天积压没看的账册全抱了来。刘头回说这些天生意一直也是很好,并没受那天的影响。那刘二当晚跌进水坑死了,但我们章记还是送给他家一些银两度日。 
  我揉揉额角。 
  我也……渐渐变的冷血了吗? 
  想一想那天那个人的恶形恶状,那个屈死的小孩子……正义感是一回事,知道自己手上沾了鲜血,还是不太愉快。 
  我把过算盘,翻开帐册,尽量让那些不愉快的想法远离我。 
  数字的世界是沈闷的,尽欢最受不了这种气氛,我开始的时候他就跑出去了,害我没来及问他尤烈这些天找过他没有。刘头还有事儿忙,进货验货出货,还有好几个小作坊他都得盯著些。我抱著算盘打的噼啪响,账本一页页翻过去,渐渐忘了身周的一切。 
  一盏茶轻轻放在手边,姚钧低声说:〃歇一会儿吧。〃 
  我擡头一笑:〃不累。〃 
  姚钧摇摇头,自去翻拣他的药材。 
  我打完食品类的帐,虽然看上去厚厚一本,但那是因为字写的大行距也拉的太大的关系,其实内容不算太复杂,而且都是做熟的,很快便做完一本。喝口茶,看姚钧不紧不慢的动作,透著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我觉得心里平静安乐,笑问:〃姚先生这次又去了什么地方?收到诊金没有?〃 
  他一笑不语,把拣好的药材用棉线扎好。我过去帮他将成团的棉线裁成一段一段的均匀长度,坐在一边看他理,把棉线适时递给他。 
  〃这个药挺好闻的。〃我拈起一株来闻闻味:〃做什么用的?〃 
  〃驱寒温表,〃他看一眼:〃你没见过么?〃 
  我放下:〃可能吧,不过对这个我没什么概念。对了,钱够用么?要我说,你别到处走的怪辛苦,我们开家医馆不好么?〃 
  他摇摇头:〃我不喜欢总在一个地方拘著。〃 
  我想了想:〃话是这么说,谁喜欢在一个地方总不动呢?我也想周游天下,吃遍美食看遍美景。不过,走不开有走不开的道理。能走的话,当然是能多走走的好。你能开心就好。〃 
  他放下手里的活计,看著我说:〃公子也想四处游历么?〃 
  我大力点头:〃很想!不过,要等这里的事上了轨道再说。章记虽然冒的快,但根基不稳,运营也不够规范,人手现在看是足的,但是岛上还有许多闲著的人。等到,等到手里有空了,教他们学些手艺,讨生活也容易些。〃 
  姚钧停了一停,把手里的线头系好:〃你操太多心了……其实这些,本来不关你的事。〃 
  我一笑:〃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当然是最最容易不过的事只要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我指指心口:〃我很想坐壁上观,独善其身。但是,这里不答应。〃 
  姚钧愣了下,看著我出神。我小声唤:〃姚先生,怎么了?〃 
  他一笑:〃没什么。〃 
  姚钧的五官生的很平常,扔人堆里就找不著。但是一笑之下,却珠玉生辉,烛光流转,照得他平添几分秀色。我嘻嘻一笑:〃姚先生,那第一个给你取圣手秀士绰号的人,一定是看你笑过。〃 
  他一下子就板起了脸,继续低头系他的草药。 
  夜已经深了,雨声听起来淅淅沥沥有些孤寂。我打著伞,去看了看窑场,确定没有漏雨的地方,防雨的棚架都搭的挺好,下面的土胚也都没受潮。等到回来,已经踏了两脚的黄泥。 
  尽欢打了热水来给我洗脚,我试探著问:〃尽欢,这几天,没什么事么?〃 
  他愣愣摇头:〃没什么事儿。〃 
  木头脑袋。 
  〃衙门那边儿没麻烦吧?〃 
  〃没有。〃 
  还是不得要领。 
  是不是尤烈没展开什么行动?总不能是他随口说说哄我开心吧。 
  〃那天咱们见的那个师爷,你说他象大哥的是不是你看错了啊?〃我领会到和尽欢绕圈子没有用,干脆摊开说。 
  他摸摸头:〃应该是我看错了,肯定不是的,大公子早去世了这双鞋不能穿了,拿去刷吧。〃 
  他把我的衣服鞋袜包了一包走了。我擦干净脚,盘起腿来练了一会儿功,只觉得身上轻快非常,十分舒畅。 
  收了功,觉得疲倦尽消,脑筋也清明不少。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苏远生知道明宇就是明行之,姚钧应该也知道吧? 
  他不说给我听……是不是他知道一些曾经发生在那高墙里的事?还是,他知道更多,而不想我再想起明宇? 
  我抱著头想了一会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愿意相信他。 
  很奇怪,也可能是一种直觉。我觉得他对我是善意无害的,那些照料也都是全心全意的。 
  突然来了又去了的苏远生,不属于我的生活。 
  那个人太美,太冷,太高贵。 
  只适合远远看一看,然后,擦肩而过。 
  这是最好的结果。 
  靠在床头闭起眼,我很快陷入了梦乡。 
  冷香九十一 
  一早雨还是在下著,麻石道上泛著一层朦昧的水光,看上去有些滑溜不实的感觉。尽欢给我找了一双鹿皮的靴子,说是比雨屐轻便。 
  我倒没打算出门。其实事情基本上都上了轨道,也不用我天天去盯著。一个好的管理者,要善于发现并合理使用人才,建立一套完善的管理制度,而不是自己事事去亲力亲为。 
  我的目标,可不是要在这里作牛作马过一辈子。 
  尽欢问我要不要出去的时候,我笑著说:〃劳逸结合,休息,休息一下。〃 
  他不知道听没听懂我要表达的意思,不过后一句他是听懂了,也就是我今天不出门,于是又把那双小号靴子拿出去了。 
  唉,我什么时候能长高长大? 
  就拿这个靴子来说,怎么看也是个童鞋的尺寸。 
  洗脸的时候又端著水盆看半天,还是那张亦雌亦雄的脸,说清秀是有一些,要说男子气概……是一点儿也找不出来。 
  姚钧来的时候,我正丧气的使劲儿擦脸。 
  他看了一眼,说道:〃又心急了不是?长个头儿不是一天两天,再说,你也得吃些补品,要不,从哪儿长呢。〃 
  我动作顿了一下:〃嗯,也是……给我弄点骨头汤,补钙啊,估计能长个儿。〃 
  尽欢摸摸头,傻头傻脑的出去了。我看他人高马大的背影直犯糊涂。我说尤烈大哥到底看上我家尽欢哪儿了?是喜欢他心地善良? 
  不象。 
  姚钧一身都是药味儿,昨天他房里亮灯到很晚,不知道摆弄了多久的药材。 
  说起来,我从来没闻到过他身上有除了药味之外的其他味儿。好在中草药的味儿也不难闻。 
  我喝了点粥,笑说:〃姚先生,其实这个当大夫也不错,什么世道儿人都得看病吃药不是?脚夫走卒,达官显贵,后宫诸人,个个都难免头疼脑热。要不,我跟你学学艺,将来有个一技之长,也省得挨饿。〃 
  他筷子搁在碗沿上,说道:〃你现在是日进斗金,养活这岛上千把口子人。我倒得和你请教这生财之道。〃 
  我皱起眉头:〃千金在手,不如一艺傍身。〃 
  他只是笑,不再跟我瞎缠胡搅,喝完了饭,碗一推:〃我要出岛去采买些药材,跟帐上支钱银子。〃 
  我就说,他这大夫当的,威风是威风,名气也有,可是面子挺足里子不够,光治病不收钱,把个郎中当的跟慈善事业似的,抹抹嘴:〃我跟你一道去,打个下手儿,跑跑腿儿,也长长见识对不对?〃 
  他白我一眼:〃你不添乱就成。〃 
  我们乘货场的船出去,拉了一面帆,吃风很足,快船破浪,我坐了多少天船,早就不新鲜了。当时运货来往,天天坐船坐的饭都吃不下。姚钧坐在舱里,我翻著空白页纸的簿子:〃你要买什么药,打个名目数量,我算算钱带的够不够。〃 
  他口述,我一一记录。外面水浪风声,风动帆索,阴云被风吹散了些,日头隐隐的露面,阳光射在水面上,有如片片金鳞。 
  姚钧忽然停下不说,我疑惑的擡头看。他仰头看著舱外,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不敢插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怕扰了他思路。把纸笔放在一边,慢慢退了出来。 
  拉帆的小子偷偷看我,我冲他笑笑。 
  其实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虽然个头没长,不过练练武,强强身,耳聪目明做事不累,也是好事。 
  站在船上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踏实的感觉。 
  姚钧从舱里出来,一眼看到我,说:〃怎么记到一半跑了?〃 
  我说:〃透口气儿。〃 
  他手遮在额前,望一望西边:〃今天船挺快。〃 
  我笑:〃嗯,早上跟刘头儿说过,码头应该有车候著了。今天你敞开了买,钱我全付!〃 
  他看看我:〃真是财大气也粗。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千年雪参万年伏苓我也就可劲儿买了。〃 
  我挤挤眼:〃你倒想买,那些小门小店里可哪有得卖!〃 
  他笑一笑不再说话。 
  晨雾被风吹散,城镇已经在望。 
  姚钧的头发被风吹的向后去,我的目光无意中掠过去,停在他的鬓边。 
  有点怪…… 
  他转过头:〃看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一笑:〃没。啊,收拾下,咱换车。〃 
  这年头儿还流行染发么? 
  姚钧外头的头发有些粗硬,怎么新长出的发脚,倒显得绵密黑亮,全然不一样。 
  他踏著跳板上岸,步子极稳。我留心看他的脚步起落,跟著他也走了过去。 
  一上午都在药店医馆间奔走,我不太懂,不过看来姚钧要的药材不少,而且品质要求也挺高。我只管跟进跟出,打杂跑腿儿付钱买单,中间又留心看了几次他的发脚。 
  等中午吃了饭,我去章记看看营业情形,琢磨这个换季大减价的事。花布绢纱什么的,是时候减价了,不然这一压下来,得占多少流动资金。再说,压到明年夏天,花色陈旧,还卖给谁去?裁了卖抹布还差不多。 
  尽欢尽职的跟在后面,我忽然问:〃尽欢,你知道易容术吗?〃 
  冷香九十二 
  尽欢搔下头:〃听说过,不过没看谁用过。〃 
  我翻翻白眼。要是谁易的容让你一眼就看出来是易过容的,那人可以不必出来混江湖了,直接化个红脸儿上戏台子去唱大戏好了。 
  这问尽欢跟没问一样,他又不是老江湖,观察力也不那么强。 
  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师爷大哥!他看起来就很人精,一定知道这些事。 
  我眼珠转一转:〃尽欢,你帮我去买老福记的炸糕,回来到商行门口找我去。〃 
  他答应一声,转身大步走了。 
  我撒腿就跑。目标:衙门! 
  脚下生风,原来要走一顿饭功夫的路,居然闪了几没几闪眼就让我跑到了! 
  衙门口的听差站起来拦,我一锭银子甩过去:〃我是尤师爷熟人,找他有事!〃 
  那听差立刻满面堆笑引我朝里走,绕过一排签押房,拍拍后面一间屋子的门:〃尤师爷,有人找你。〃 
  门吱呀一声开了,尤烈一定眼看见是我,脸上露出微微的讶异。我不等他打招呼,自己迈大步进去。 
  他反手掩上门,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尤大哥,你知道易容术么?〃 
  他道:〃略之一二。〃 
  我坐下来:〃那别人的易容,你能不能分辨?〃 
  他想了一下说:〃易容术大体上有两种,一种是罩皮面具,这个要看作工看手段,戴上后也要精心修饰,不然发际,耳廓,下颌都会容易露破绽,不适合长期用。一种是用药水,改变肤色,让眉毛暂时的长不出来,还有毛发也可以染色或是浆硬……还有人两种合起来用,又用面具又用药水,虽然这样稳固的多,但是容易伤了皮。〃 
  我插上句:〃有什么办法……把面具接下来,或是把药水洗掉?〃 
  他看我一眼,笑笑:〃怎么?谁易容让你看到了么?〃顿了一下,说:〃难道是圣手秀士姚钧?〃 
  我咬了一下唇:〃你跟他熟么?〃 
  尤烈摇了摇头:〃只闻名,未见过面。总之,不是个简单人物,从一文不名到现在名满天下,行事高深莫测。〃 
  〃你听说过他长什么样子?〃 
  〃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出奇,大多的人只看他医术,这个圣手绝对是实至名归的,秀士么,〃他一笑:〃就不无拍马之嫌了。不过也难怪,毕竟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病不灾不求他呢?客气总是要有的。〃 
  我没再说话,这个人果然很精乖,问道:〃你发现这人易容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我看不出他是面具还是药水……不过头发那里的确有点不对。〃 
  他想了想说:〃若是别人,我会给你点药来试试对方。不过对方是圣手秀士,还是别班门弄斧的好。他对你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 
  〃你有什么药?〃我打断他:〃给我。〃 
  他看看我:〃你傻了?在姚钧那样的人面前使药……〃 
  我不耐烦打断他:〃他是不是姚钧还不一定呢!〃 
  尤烈的手指在桌轻叩,显然心中是委决不下,我心里急如火燎:〃我肯定会小心的,你先把药给我。〃 
  他犹豫了一下,道:〃你等一等。〃 
  听他进内室去悉悉簌簌一阵响,拿了纸包出来。 
  〃两包。红的是迷|药,一般高手都吃不消,不过对方如果是姚钧那样用药的大行家,可就说不定了,多半你自己反受其制。白的是草剂,不管是面具还是药汗,和水调匀,涂在脸上,立见端倪……〃他捏捏纸包:〃我劝你还是不要用的好。〃 
  我把纸包接过来笑了笑:〃好,多谢了。〃 
  告过别,我快要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回头说:〃尽欢还在商行门口等著我呢,可我一时又不一定能赶得过去。〃 
  尤烈顿时两眼发亮:〃无妨无妨,你自管忙去,我帮你去传话!〃 
  我一笑,挥挥手走了。 
  掉了一个头再回来,姚钧正在城中最大一家药行的门前,看著人捆药装药。我几步跑过去,他回过头来,说道:〃你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尽欢呢? 
  我笑笑:〃尽欢在商行那边。〃 
  再看他的额际,早上那一丝破绽却已经消失了,一走神,只听他说:〃……铺子没什么事?〃 
  〃没有什么。〃 
  我想了想,看车快装好了,笑说:〃去喝杯酒,回去太早也没事做,闲得发慌。〃 
  他看我一眼,点点头道:〃好。〃 
  城里有条街就叫做酒街,上面全是酒肆饭铺。我们走到街口,他要拐弯时,我把他袖子一拉,指指前头:〃去那里。〃 
  姚钧望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那边是红巷。〃 
  我笑:〃知道,就是知道才要去。〃 
  他站定了脚,我歪头看他:〃怎么姚先生还不敢去这种地方么?〃 
  他摇摇头:〃公子既然要去,我自然奉陪。〃 
  冷香九十三 
  挑了一家门口停著车马最多的,大步昂然走了进去。迎面是浓浓的劣质脂粉香气,薰得我差点睁不开眼。在皇宫的时候成天见的闻的都是贵价货,而在岛上又没有人用这些东西。很久不闻,竟然觉得头晕。 
  里面有鸨母迎上来,徐娘半老,脸涂得象上了一层浆,说话的时候纹路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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