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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中国帮会史-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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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德英等十余人死里逃生,便建树了洪门不朽的伟业,这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留在后面说罢。诸位对于洪门的起源,大概可以明了了罢。

  郑君达同时在湖北被陈、张二人密派亲信人以请酒为名,用毒酒灌醉后,再用白绫子勒死,葬于襄阳丁山。 




 

 
 前中后五祖
   
  蔡德英等十余人死里逃生跑出了少林寺,马福仪和陈文耀、张近秋并没有知道,以为他们一鼓脑儿死在寺里了。

  蔡德英等走过一个山坡,因为火光极大,恐怕行走的时候被清兵看见,所以大伙儿只在背暗处摸索前进,心里头恨虽恨,却还不知他们这次厄难是马福仪所指使的。

  也是马福仪恶贯满盈,蔡德英匆忙间偶一回头,却看见这狗彘不食的马福仪在山坡下指手划脚地叫清兵浇油添柴,嘴里骂道:“老和尚,你会把俺姓马的赶出少林寺,俺也可把你这和尚赶去酆都城,今天可叫你晓得俺的厉害了罢?”

  因为风顺,马福仪驴吼也似的声音顺风吹了过来,蔡德英句句都听得准,心里暗暗说道:“原来这次事儿,是这个小子干的呀?”说着,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正好坡上有一块大石,从大石缝里可以看见坡下的人。蔡德英拿出袖箭,瞧个准,箭从石缝里穿了下去,只见马福仪“呀!”一声,仆倒在地上,蔡德英同马超兴等拔脚便走。———原来蔡德英的袖箭功夫是有名的,万无一失。还怕马福仪不死?蔡德英把马福仪射死之后,便一直向东南大道逃生。

  张近秋、陈文耀见马福仪身死,不免大吃一惊,知道这事脱不掉少林寺里的人所干,心里不禁怀起鬼胎来,提心吊胆地唯恐自己也给袖箭射死,当时叫兵勇们四下查看一番,兵勇说:“见有十多个人,向东南大道去了。”陈文耀一听,心里起了一个“斩草除根”的念头。对张近秋说道:“趁这些贼秃走得不远,我们赶快追赶去。”

  张近秋心里一想,自己给少林寺和尚也没有什么杀父之仇,犯不着去打死老虎,便对陈文耀说:“人家去远了,犯不着做什么难人呢?”

  陈文耀附着耳对张近秋:“话虽如此说,可是俗说话得好:‘胆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怎么老兄连这句话也忘了吗?我们趁这个机会把少林寺和尚一网打尽,少不得升官发财,我们把这个好机会放过了,万一将来这逃去的几个和尚又作乱起来,八成儿我们这个顶子有些靠不住,到那时候,我们挨冻挨饿不要紧,你可得想想,还有我们的姨太太呢?叫她们可怎么办?老哥,你倒是思忖思忖看。”

  这一席话提醒了张近秋,原来张近秋是再好色不过的人,家里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倒也有八九房姨太太,这些姨太太中,大半是清兵入关时抢掳得来之后转赏给他的。中间有两房姨太太有时打情骂俏地拉着张近秋几根胡子说过:“趁现在多刮些钱给她积蓄两文,防防后路,要不然,万一你老头子革职削官,我可只得另外嫁人去。”所以张近秋为将官以来,惟一的目标便是讨好清廷,鱼肉人民,好巴结姨太太们,不致有朝他革职削官另外嫁人,叫自己戴绿头巾子。现在听了陈文耀这一番话,不禁茅塞顿开,连连点领称是。可是谁也不肯下令追赶,大家你推我先走,我推你先行,足足推了半个时辰,还是不去追赶。张近秋不免向陈文耀道:“文翁既然说要去追赶这几个逃掉的人,却又为什么不一马当先呢?”

  陈文耀呆了半天,说不出什么,可是他肚子里却这样想:“来的时候,有马福仪挡得住,现在马福仪死了,要是追赶前去,那两个野和尚竞其抵抗起来,那倒不是玩的,自己父母生下来的身体,去断送在和尚手里,总犯不着。”想虽如此想,说总说不出,这尴尬样子,张近秋满有数,说道:“老兄若是怕什么意外,不如叫几个参将率兵前去好了。”

  陈文耀连忙点头叫好,立刻传令,叫参将率五七十人前去追赶,这里陈文耀又给张近秋谈了一通赚钱妙法,升官秘诀,反正少林寺已烧个一干二净,他们也不怕什么,便下了马在山坡下休息了。

  谁知道去追赶蔡德英一班人的参将,也是个十分乖巧的人,他走虽然前走,心里却想道:“你们主将怕死不去追赶,难道我就不怕死?我们晦气,你们发财,这年头儿谁这么傻?”想到这里,便叫兵勇们在一个山湾里停住不走,隔了些时候,这才领着兵勇回来向陈文耀、张近秋打了一个千,诡说四处都已找寻过,连个人影子也没有,没办法,只得原队退回。

  陈文耀心想既然不见人影,也便算了。正要想撤回军队,忽然一骑飞来,近前下马,送来一纸文书,陈文耀把它打开一看,原来是福建督抚来的一道命令,大约是说务须把少林寺僧人一概灭掉,如若遗漏一个,严惩不贷等等,陈文耀看完递给了张近秋,张近秋前后看了两遍,和陈文耀两个面面相觑,知道这公事是马虎不了的。没办法,只得提兵追赶。

  这也是前五祖合该有难,一日给陈文耀、张近秋率领着兵勇赶上了,十余人抵死苦战,怎奈清兵多,十余人只得分头逃生,其中,只有蔡德英、马超兴、方大成、胡得帝、李式开五人始终在一起没有拆散。

  陈文耀、张近秋因为责任攸关,拼命追赶蔡德英等五人,蔡等渐渐地迷了路,逃到一条大河边,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委实危险万分,蔡德英长啸一声,落下泪来,自以为必无生还了。———本来这五人都知道一点水性,怎奈这河太阔,又在涨潮的时候,水势很急,就是水性再好些,也要气馁的。

  此乃是“吉人天相”,蔡德英等正在危急的时候,忽然从芦苇中摇过来一只小船,蔡德英马上求救,只见那舟子喜洋洋地把船摇了过来。———这时候,追兵已望得见了。———蔡德英等上了船,舟子把竹竿向岸边一撑,这船便撑过来三丈多远。再一篙,已离岸四五丈路了。

  蔡德英等才放了心,远远望见清军已赶了来,陈文耀、张近秋缩在后面,破口大骂,又威吓舟子快把船靠岸。蔡德英唯恐舟子听了他们的话把船靠岸,苦苦地央求舟子,舟子笑笑,一语不发,把五个人摇过了河。

  河这面陈文耀、张近秋恨得暴跳如雷。

  蔡德英等过了河,便叩谢舟子救命之恩,舟子便请五人到家一叙,五人恐怕追兵赶来,不敢担搁,舟子道:“此地既没有桥梁,船只也少,五位壮士可到草舍小坐,等明天赶路不迟。”五人以盛义难却,不便推辞,说声“倒要打搅”,跟着舟子去了。

  不过半里路光景,杨柳岸,小溪边,盖立六七椽茅房,真个是世外桃源,蔡德英叫好不迭,舟子请五人入屋,这竹篱茅舍,虽比不得高楼大厦的辉煌,可是另有其可人之处,幽静得非凡,舟子让五人坐下,才一一通问名姓。到此时,才知道这舟子叫谢邦恒,也是明室遗老之后,避世隐居于此,每日驾一小舟,钓钓鱼,掮把锄头,种种菜,表面上虽然逍遥,心里头却满腔亡国的悲哀。当时蔡德英把经过的事对谢邦恒说了一遍,谢邦恒一半感动,一半痛恨,弄得老泪纵横,难过非凡。

  谢邦恒在此地只用一个小厮作伴,此时,他吩咐小厮去溪头挖菜,又把钓来的鱼统统从篮子里倒了出来,又洗了两尾咸鱼,半只咸鸭,帮着小厮动手煮菜宴客,蔡德英见他这番热心,自知不能辜负,有心自己也帮着烧火洗菜,谢邦恒这才喜欢,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要这样直直爽爽的,才是真男子本色呢。”

  菜饭煮好,酒也倒了些出来烫热了。谢邦恒对小厮说:“去请吴先生、方先生、张先生、杨先生来饮酒,就说有客人在此,他们有酒,顺便带些来也好。”小厮答应着去了。

  原来谢邦恒所邀的五人,也都是明室重臣之后,热血的志士,姓吴的名叫士佑,姓方的名叫惠成,姓张的名叫敬之,姓杨的名叫杖佑,姓林的名叫大江,一个个饱学五车,孔武有力,当时这五个人听说谢邦恒宴客,便一齐跑了过来,有的带一樽酒,有的带一只鸡,总之个个都没有空手来,谢邦恒见了大喜,叫大家坐下,互相通了姓名,蔡德英等五人一见吴士佑他们,心里着实欢喜,谢邦恒便取过壶来斟酒,大家谦让了一番,坐下谈心,各人即席慷慨陈词,无非是激昂的复国反清的话,大家听了投机,连说带吃,直把些菜汤也喝完了。后来又是吴士佑和方惠成回去搬了点现成菜和一樽酒来,这一席直吃到半夜才撤席,这一夜在谢邦恒家用稻草打了一个大地铺,十一个人一铺睡了,吴士佑等听蔡德英讲起洪英先生在世的故事,齐口称赞,又见蔡德英等人才出众,心里钦佩,便都加入了洪门,各位要知道这吴士佑、方惠成、张敬之、杨仗佑、林大江五位,便是我们洪门的中五祖了。

  当夜,吴士佑等五人一致要求和蔡德英他们去创业,蔡德英自然欢喜。次日,吴士佑等五人收拾收拾,便同蔡德英向惠州而去,谢邦恒却仍旧留在这里,在水路上招纳同志。

  一日,蔡德英等实在走得乏了,正好前面有一个大寺,蔡德英说:“各位休息休息再走如何?”各人齐口说好。于是一同向这个庙宇走来,到山门口,只见挂着的一块朱底金色匾上写着三个颜体大字,叫做“珠宝寺”。

  蔡德英等轻轻地敲了几下山门,便有一个知客和尚迎了出来,蔡德英等打个问讯,知客和尚让众人入内,斟茶端座,十分殷勤,知客和尚又同了众人参观庙宇,不在话下。

  且说这珠宝寺有五个武艺十分出色的和尚,第一个名吴天成,第二个名洪太岁,第三个名姚必达,第四个名李式地,第五个名林永超,因为他们也是不愿做亡国奴的人们,一时又硬不出头,而心里却又要报复,诸君要知道这种人要是生在现在,至少可以出洋活动,而明末清初时又没有飞机、邮船可以到外国去,惟一的简易妥善之法,便是做和尚了,这五个人正和前五祖一样,以做和尚为幌子。所以他们仍旧用的在家姓名,外面有时请教上下,便胡乱说上一个。———这五人也是识文能武的热血志士,当时他们见蔡德英等十人来了,也看见他们有些两样,竟上去搭讪了起来,请教一番之后,怎奈蔡德英等心虚,未免露出了些破绽来,吴天成洪太岁等是何等样人,已经肚子里有数,当下吴天成就给洪太岁飞眼色,洪太岁会意,便上前一把将蔡德英扭住道:“好大胆,想来混过我的眼睛。”马超兴等十人见样子不像,预备动起手来,吴天成连忙拉开,此时洪太岁禁不住笑了出来,吴天成跑上去对蔡德英说道:“列位敢是从少林寺来的?”

  胡得帝抢着上前,紧握住拳头说道:“是少林寺来的又怎么样?”

  吴天成这才笑了出来,说道:“究竟我还有点眼力。”

  这时洪太岁上前向蔡德英一躬到底地说一声:“得罪!”弄得蔡德英毫无头绪,吴天成连忙说道:“要不是洪哥这一来,怎么能断定你们各位是少林寺来的呢?”接着,拖众人入厢房而去。

  此时,蔡德英等各人还怀着鬼胎,处处提防,唯恐给吴天成他们暗算的。

  到得厢房,吴天成对众人说:“请各位不必多疑,而且还要请教各位的尊姓台甫。”

  蔡德英等见吴天成十分和气,打谅说也无碍,便一个个向吴天成他们五人介绍了。吴天成连连说“久仰”,一面又介绍洪太岁、姚必达、李式地、林永超叫众人认识。是夜,摆酒款待,各吐肺腑,真个是一见如故,十分投机,蔡德英又提起组织洪门的事,这吴天成等五人自愿参加,共同砥砺。这五个人,便是洪门中的后五祖了。

  大家正在谈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小和尚忽报大队清兵到来。这一下众人谁不吃惊?吴天成说:“清兵来此,无非又是为了搜查大哥的事,山寺后面有一个小小机关,倒可以藏身得住。”说着,拉了众人到后园去了。

  这园很大,种着些花草树木,并且有好些太湖石堆成的假山,此时蔡德英等也无心欣赏园景,只见吴天成跑到一块大太湖石边,在地下一踏,那块太湖石马上开起一个洞来,吴天 成对着蔡德英等十人低低地说:“就从这洞里钻下去,不要出声。”蔡德英等没奈何,只得往洞里钻,心想:“这么小的洞,怎么能藏得十个人呢?”谁知下了洞去,虽然黑得厉害,看不见洞有多大,但是暗中捉摸,觉得这洞说小点也有三间房大,蔡德英正在里面摸索,忽然看见一块地上有些光,而且有风进来,他跑到那里向上一看,上面圆圆地一块天,他想这也许是个枯井了。十个人便默默地坐在地窑里,一声不响。

  吴天成、洪太岁等把蔡德英等送到地洞里之后,马上吩咐大小众僧一齐安睡,以待动静。

  吴天成他们故意脱下两件衫来,又叫各僧在袜里暗置一把匕首,一会儿,有人紧敲山门,吴天成便叫机警的小和尚去开,小和尚去开了山门,只装做无事的样子,陈文耀大约是上司催得急了,竟自己走上来问小和尚道:“有没有五个和尚在你们这里借宿?”

  小和尚假痴假呆地说没有,这时候,吴天成等也出来了,合掌念佛,等到陈文耀问话,他推说不知,陈文耀便要搜查,吴天成就让他们搜查,查到花园里,陈文耀直在太湖石边打圈圈,吴天成不禁捏一把汗,陈文耀又跑到枯井边去,说:“这井下有什么机关罢?”吴天成的心勃勃跳,只得挣扎着说:“没有。”陈文耀对枯井看了又看,最后又拿两块干土掷了下去,方才叫兵勇们走开了。

  陈文耀兀的沉吟:“这几个秃驴到那里去了呢?”

  吴天成又假意问陈文耀追赶什么人,陈文耀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吴天成骂道:“有这等事,出家人怎能不守清规呢?自己不好好参禅,倒去管国家大事,这种人真是佛门的败类。”

  陈文耀听了,点头说道:“像师父讲的话,才不失为一个出家人呢!国家兴亡,乃是天理循环,非人力可以挽回的事,明朝像洪承畴、吴三桂、钱牧斋、吴梅村这些文人武将都乖乖地剃了头呢,这些人倒居心叵测,大言不惭起来,真可以说是个佛门中之败类了。”

  陈文耀这样说,吴天成肚子里暗好笑,想道:“这瞎了狗眼的东西,你当老子是个好人,其实老子也入了蔡德英他们一伙哩。”

  说着,陈文耀等领兵走了,到近处镇上安歇不提。这里,吴天成等陈文耀去远了,才把蔡德英十人叫了出来,蔡德英叩谢救命之恩,慌得吴天成、洪太岁等跪倒地上,还礼不迭,吴天成说道:“大哥们要这样客套,便不像自己道中人,真的折煞小弟了。”

  于是,十五个弟兄们重新叙谈,蔡德英预备连夜逃走。吴天成知道此处也不便强留,倒也不说客气话,不过,夜已深了,再加陈文耀等率兵在前,黑夜里说不定冲上了。所以劝蔡德英等明朝再走。蔡德英亦以为是,当夜十五个人又煮酒论时局,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谈得起劲,真个“不知东方之既白”。

  吴天成等五人也要同蔡德英等十人一起走,说道:“情愿抛弃珠宝寺,弟兄们在一起,和衷共济,共图大计。”当时蔡德英连忙劝道:“我们不应该都合在一起,因为目下即使比我们再多十百倍的人也是不能举事的,所以对于老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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