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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中国通史(一至四册)-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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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语言法相对有十二,如有为无为对,有色无色对,有相无相对,有漏无漏对,色与空对,动与静对,老与少对,大与小对,长与短对,高与下对等。自性起用对有十九,如邪与正对,痴与慧对,愚与智对,乱与定对,直与曲对,实与虚对,险与平对,烦恼与菩提对,进与退对,生与灭对,体与用对等。照慧能说,此三十六对法,体用通一切经,出入即离两边,这是慧能的心得所在,意思是教弟子说话要顾及两方面,不偏在一边。他举明暗为例,说,暗不自暗,以明故暗,暗不自暗,以明变暗,以暗现明,来去相因。说到暗的时候,也要说到明,有明故有暗,离明即离暗。说的方法是无暗亦无明。三十六对都用一样的公式,无这边也无那边,一切皆空,不落边际,所谓二法尽除,更无去处,就是说得含糊,听得含糊,使人在含糊里似乎觉得有什么道理,因而落入其唯心主义的圈套。净土宗斥禅宗说,“口虽说空,行在有中。以法训人,即言万事皆空,及至自身,一切皆有”。宗教本来全是骗人的把戏,禅宗用空骗人,净土宗以修功德骗人,同是行骗,禅宗还能揭露净土宗的骗术,比其他宗派终究是有些贡献。
  禅宗以为“迷即佛众生,悟即众生佛。心险佛众生,平等众生佛。我心自有佛,白佛是真佛,自(己)若无佛心,向何处求佛”。这是慧能所说的“见真佛解脱颂”。所谓见真佛,就是众生心有觉悟即成佛,心有迷惑佛即成众生,因为众生皆有佛性,都可以成佛,成不成的关键在悟或迷。禅宗认佛在心内,不在心外,心外的佛全是假佛。依据这样的说法,凡是造寺、布施、供养、念佛,都不算功德,都无成佛可能,西方并无净土,三毒(即贪、瞋、痴)即是地狱,虚妄即是鬼神。慧能甚至否认修行必须出家,也不要戒定慧,他说,“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必在寺”。这些说法,都对佛教大不利,特别是对净土宗不利。净土宗僧徒非常狼狈,慧日撰《念佛法门往主净土集》,攻击禅宗说,“于佛法生异见者,或有出家在家男女四众,惧生死苦,厌恶俗尘,展转相传,教人看净,昼是恣情睡眠,夜乃暂时系念。见世空寂,都无一物。将为究竟言,一切诸法,犹如龟毛,亦如兔角,本无有体,谁当生灭。无善可修,无恶可断,心所取相以及经佛,尽当远离,但令内心安住空中,知世虚妄,万法都无,虽是凡夫,能如是解,此即是佛,何劳勤苦,远觅世尊。亦不借念佛诵经为出离因。除此之外,诸余行门,悉皆虚妄,写经造像建立塔庙,恭敬礼拜,孝养父母,奉事师长等,是生死因,非解脱因。何以故?见善可修,见恶可断,涅槃可欣,生死可厌,誓断生死,誓证菩提,悉皆动念,心有所得,着相修习,虚妄分别,是有为法,是生死法,虽复勤修,不免流浪”。佛徒都过着寄生动物的生活,也就是懒虫生活,不过形式上有一套琐碎的戒律和礼拜诵经等所谓勤苦修行来掩饰懒虫的原形,禅宗把这些形式全放弃了,只剩下单纯的懒虫生活,这和魏晋玄学家的放荡形骸实质上并无区别。禅宗在行动上和言论上都起了破坏佛教的作用,慧日说禅宗是外道,言论甚于猛火,焚烧佛法。这种能烧佛法的猛火,在佛教流毒很广泛的唐朝时期,是有利益的猛火。
  南宗宗旨,不外净心、自悟四字。净心即心绝妄念,不染尘劳,自悟即一切皆空,无有烦恼,能净能悟,顿时成佛。修行方法可谓极简便。又说,只有大智人。最上乘利根人能接受顿法。这些说法,使得怀才自负狂妄骄纵的士人,名利熏心所求不能满足的贪夫,仕途失意满心烦忧和富贵内热需要饮冰的官僚,生活优裕自称隐逸的地主,这些人都愿意借谈禅来医治自己的心病,南宗自慧能以后,迅速发达,徒党众多,压倒一切宗派,就是因为适合这些人的需要。
  用成堆成堆的谣言谎话装扮起来的如来佛,要揭穿他的空虚无稽,天竺大乘谈空各宗,都只谈到适可而止,不敢公然说佛无法无,因为佛法皆无,所谓三宝之一的僧只好同归于无,饥寒而死,龙树真(谛)空、俗(谛)有的调和论,正是大乘谈空的代表。在中国,以玄学(庄周思想)为本质的禅宗南宗,谈空的程度远远超越天竺各宗派,彻底破坏了三宝中的佛、法二宝,同时,用我即是佛的说法保护了僧宝的存在。在这一点上,南宗比龙树更巧妙了。南宗创始人慧能不识文字,他不受佛教经论的拘柬,采取佛教各经论中合用的句子,摆脱烦琐的旧解释,凭己意作出新解,大大丰富了南宗的话头。例如《坛经》解释四乘说:“见闻读诵是小乘,悟法解义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万法尽通,万法俱备,一切无杂,且离法相,作无所得,是最上乘”。自然,所谓最上来是指南宗的禅法。最上乘离一切法相,即心是佛,心外无佛,也就是说我即是佛,一切法相(包括佛在内)都该抛弃。他的继承人更加发扬这种思想,如宣鉴(慧能六世法孙,唐末八六五年死)教门徒不要求佛和祖(达磨等),说:“我这里佛也无,祖也无,达磨是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屎汉,等妙二觉(等觉妙觉为二觉,即佛)是破戒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教(十二部大经)是鬼神簿,拭疮疣纸,初心十地(菩萨)是守古塚鬼,自救得也无。佛是老胡屎橛”。又说:“仁者莫求佛,佛是大杀人贼,赚多少人入淫魔坑。莫求文殊普贤,是田库奴。可惜一个堂堂丈夫儿,吃他毒药了”。照佛经说,谤佛谤法都要入地狱受大苦,宣鉴看穿地狱佛祖佛经菩萨等等,只是一套骗局,全部佛教都被骂倒,与魏晋间嵇康阮籍骂倒儒学六经同有摧陷廓清的功绩。宣鉴骂拜师学佛人也很透彻,他说:“到处向老秃奴口里,爱他涕唾吃,便道我是入三昧,修蕴积行,长养圣胎,要成佛果。如斯等等,我看似毒箭入心”。又说,“他(大师)是丈夫,我何尝不是,我比谁也不差,为什么整天就他诸方老秃奴口嘴,接涕唾吃了,无惭无愧,苦哉苦哉”。南宗的长处,是把自己看作与佛平等的人,从奴仆地位站立起来。他说,“老胡(释迦)经三大阿僧祗劫,即今何在,活了八十年便死去,与你有什么分别,你们不要发疯受骗”。另一个禅师名叫义玄(慧能六世法孙,八六六年死)也是攻佛的一个勇将。义玄创临济宗,标出彻底反佛的宗旨。他说,“求佛求法,看经看教,皆是造业。你若求佛,即被佛魔摄你,你若求祖,即被祖魔缚你,你若有求皆苦,不如无事。”又说,“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着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夫大善知识始敢毁佛毁祖,是非天下,排斥三藏教”。天然禅师(慧能四世法孙,八二四年死)冬天取木佛像焚烧取暖,说木头该烧。五代时禅僧义存说:“三世诸佛是草里汉,十经五论是系驴橛,八十卷《华严经》是草部头,博饭食言语,十二分教是虾蟆口里事”。这些说法,都说明南宗确实看穿了天竺传来的一套骗局,要创造中国式的佛教,即排斥天竺统治阶级理想化的腐朽生活(寄生虫生活),改变为中国统治阶级喜爱的腐朽生活(还是寄生虫生活),这些腐朽生活的集中表现就是佛。天竺的佛被赋予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至高权力,反映天竺统治阶级的无限贪欲。南宗创造的佛,性质不异于庄周书中所称的真人至人那种人物,反映一部分统治阶级(士大夫)在唐后期衰乱之世避灾祸享厚福的自私思想。希运(慧能五世法孙,八五七年死)提倡无心的禅法,说“但能无心,便是究竟”。他解释无心说,“无心者无一切心也。如如(真理)之体,内如木石,不动不摇,外如虚空,不塞不碍,无能所,无方所,无相貌,无得失”。怀海(慧能四世法孙,八一四年死)讲《大乘八道顿悟法要》说,“放舍身心,全令自在,心如木石,口无所辩,心无所行,心地若空,慧日自现”。南宗教人要无心,但仍强调要有自己的眼睛。怀海说,“须具自眼,莫依他人作眼,须具两只眼,照破两头事,莫只带一只眼,向一边行。要向无佛处,坐大道场自己作佛”。这里说的无心,只是口无所辩,避免是非的一种表现,内心却是并非无心,所谓具两只眼照破两头事,说出观察事物不受片面牵掣的方法。所谓兀兀如愚,如聋如哑,心如木石相似,目的是要人“内无一物,外无所求”(佛也不求,求佛菩提皆属贪欲),做个自由自在的人,也就是这样才算作佛,从谂(慧能五世法孙,八九七年死)答人问,如何是七佛师?答云:“要眠即眠,要起即起”。宣鉴也说,“诸子,莫向别处求觉(求佛),乃至达磨小碧眼胡僧,到此来,也只是教你莫造作,着衣吃饭。屙屎送尿,更无生死可怖,亦无涅槃可得,无菩提可证,只是寻常一个无事人。”义玄主张逢佛杀佛,逢祖杀祖,无非是想杀出一个自由自在的我来。自由自在的我只是一个屙屎送尿,着衣吃饭,困来即卧的无事人,这个无事人当然是不劳而食的剥削者。怀海作诗说“放出沩(音为wéi)山水牯牛,无人坚执鼻绳头,绿杨芳草春风岸,高卧横眠得自由”。又作诗云:“幸为福田衣(袈裟)下僧,乾坤赢得一闲人,有缘即住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这种自由自在纯任自然的舒适生活,与装模作样修苦行欺人的天竺佛教徒面目大异,同样是寄生动物,南宗比起天竺僧徒的虚伪作法,似乎较为率真一些。为了自由自在,有些禅师如慧寂(慧能六世法孙,八九一年死)不持戒,不坐禅;又如惟俨(慧能四世法孙,八三四年死)受戒后,声称“大丈夫当离法自净,岂能屑屑事细行于衣中中耶”!有些禅师否认整个佛学,如惟俨答李翱问如何是戒定慧,说:贫道这里无此闲家具。佛学不外戒定慧三部分,惟俨看作都是无用之物,因此,他不许门人看经。门人问他自己为什么看经。他说,我只图遮眼,若是你们,牛皮也须看透。李翱为朗州刺史,向惟俨请教益。惟俨用手指上下,问,懂得么?李翱说不懂。惟俨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翱欣然礼谢,作诗云,“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云动水静,一任自然,不必看经行戒,这就是南宗的道。佛教徒死后,按天竺法火葬,并取碎骨称为舍利,南宗禅师自慧能起,多用全身葬法,漆紵涂尸体,安放龛中,此后禅师很多不按天竺法火葬。希运问门人们说,你见虚空曾有骨否?诸佛心同太虚,觅什么骨!从谂临死嘱门人们不可净淘舍利,说身是幻,何来舍利!佛徒说得神奇莫测的宝物,被南宗揭穿,一钱不值了。
  南宗破坏天竺僧徒所传的佛教相当彻底,从千百万字的经论到一字轮王咒,从净土到地狱,从佛到饿鬼,从生前修行到死后舍利,全部骗局都被“一切诸法皆由心造,但学无心,诸缘顿息”这几句话一吹而散。南宗发挥了高度的主观能动性,与天竺式的佛教勇敢地进行斗争,一切外在的佛和佛法,全被推倒,贡献是巨大的,但它斗争的目的,只是要用内在的佛(我)代替外在的佛。我即是佛的说法被人认可了,立刻成为受人供养礼拜的地主或尊官。这些我即是佛的佛(得法者或法嗣),都是徒弄口舌的清谈家或攀附名公卿的帮闲清客,挥麈尾,谈公案,魏晋玄风居然又见于唐后期。
  为什么魏晋亡国遗风以南宗谈禅的形式重复出现?这是因为唐后期,政权已被宦官执掌,士大夫间朋党争斗异常激烈,一般士人看不出自己的前途,南宗给他们指点出似乎很美妙的一个出路,即成佛或成自由自在的享福人。这和产生魏晋清谈家的社会原因是类似的。有一个名叫李节的小官僚在《送潭州道林疏言禅师太原取经诗》序里说:以儒为业的人,总喜欢排斥佛教,这种见解很粗浅。佛教本是衰乱之世的产物,人生在衰乱之世,找不到任何可乐的事情,如果没有佛教,精神将何所寄托!议者只知道佛教因衰乱之世而生,不知衰乱之世需要佛教的解救,尤其不想佛教救世助化的大作用,却憎恨它雕镂营造的小花费,这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见解。李节说出佛教的鸦片作用,由于他自己是个鸦片瘾者,所以赞美毒品有救世助化的大作用。南宗的禅法是中国自制的毒品,在口味上比天竺来的各宗派更适合中国士大夫的要求,因此大大发达起来。
  禅宗自称是释迦教外别传的心法,所谓心法,是师弟子间在十分玄虚难以捉摸的某种动作或言语上相互默契,就算以心印心,师弟子心心不异,师心是佛心,弟子的心也是佛心了。相传释迦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众人都不懂得,只有大迦叶破颜微笑,表示会心,释迦承认佛心传给了大迦叶。这种十分渺茫无稽的说法,成为禅宗传法的根本规则。南宗自慧能死后,十个大弟子分头传教,求作佛的人有很大的增加,求作佛的方法,也愈益离奇。谈公案就是重要的一种方法。公案都是含意隐晦,无人能确实懂得的事情或话头,如果弟子思索得一个公案的答案,说给师听,得师同意(称为印可),那就表示得道了。一个著名禅师门下常有弟子五百人乃至一千人以上,这些人从禅师口里取得成佛的印可。因此禅门师弟子间互斗心机(机锋)异常尖锐,弟子提出谜语式的问题,师不能理解,便输给弟子,所佩“最上乘离文字之心印”不得不让出。禅师当然不肯轻易印可,故意做出怪动作或怪话头,使弟子不能理解甘认失败,这些动作和话头成为新的公案,流传在丛林(禅寺)间,愈积愈多,禅学转化为公案学。黄蘖禅师希运说,“既是丈夫汉,应看个公案”。禅宗不主张读佛经,看公案意思就是读禅经,公案中谈得最热闹的一个问题是“如何是祖师(达磨)西来意”?见于记录的答案多至二百三十余则。这些答案是各式各样的。例如有僧问慧能的法孙道一,说:请师(道一)直指某甲(达磨)西来意。道一答,今天我疲倦了,不能对你说,你去问智藏罢。僧问智藏。智藏说,为什么不问和尚(道一)?僧说,和尚教来问你。智藏答,我今天头痛,不能对你说,你问海兄(怀海)去。僧问海兄。海兄说,我不会这个。僧回到道一那里说明情由。道一说:“藏头白,海头黑”。又如一个名叫龙牙的僧人问翠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翠微答,给我拿过禅板来。龙牙拿禅板给他,他接过便打。龙牙说,打尽管打,究竟什么是西来意?龙牙又问义玄,义玄说,给我拿过蒲团来。龙牙拿蒲团给他,他接着便打。龙牙说,打尽管打,究竟什么是西来意?又有一僧举同一问题问九峰,九峰答,一寸龟毛重九斤。又有一僧问从谂: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从谂答:“板齿生毛”。这个所谓西来意的问题,根本是毫无意义的问题,谁要是作正面答复,谁就说死话,不配作禅师。所以这些怪诞的答案,禅宗中人却以为是合理的答案。还有一些问题,禅师无法作答,只能说些怪话来逃避。如某僧问从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从谂答:我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有僧问省念和尚,如何是佛心?答,镇州萝卜重三斤。禅学是斗机锋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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