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通史(一至四册)-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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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列诸儒言论,自董仲舒以下,无不附会天变灾异来反对暴政,要求德治。他们拥护封建统治,但希望有德代失德,并不拥护一姓常存。他们同情人民疾苦,但着重在劝告朝廷,并不同情农民起义。所以儒学始终是适合封建统治阶级的政治学说,同情人民是有限度的,拥护封建统治则是绝对的。
二 史学
儒家的六经,原来是周史官所藏各种历史记录,经孔子删订解释以后,师弟相传,别成一种所谓经学,但历史学并不因经学的盛行而停止本身的发展。如果说,在前一阶段里,孔子左丘明是最伟大的历史著作家,那末,在发展到较高的阶段上,太史公司马迁是更大的历史著作家。自从司马迁著《史记》,中国才开始出现了规模巨大的、组织相当完备的历史著作。
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是汉武帝的太史。司马谈非常博学,精通天文学、《易》学、黄老学。他以黄老学为主,批判儒、墨、名、法、阴阳各家学说,比起当时的一般儒生来,他确是一个卓越的思想家。司马迁十岁以前曾学过耕地和牧畜,十岁读古文书籍,二十岁以后,游历全国名都大邑,采访遗闻佚事。司马谈死后,司马迁继父职做太史,遍读石室金匮(宫中藏书处)里所藏旧史和群书,因此,他是西汉一代稀有的大博学家。司马迁继承司马谈家学,又博通古今文经学,特别是董仲舒《公羊》学,但不受西汉经学的拘束,更不受阴阳五行学的影响,他是西汉一代最大的思想家之一。前九九年,司马迁四十八岁(据王国维说),遭受汉武帝残暴的刑罚(宫刑)。这对司马迁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司马迁自知在仕途上不可能再前进了,于是发愤著《史记》,希望象孔子著《春秋》那样,传给“后世圣人君子”。他著《史记》不是为了阿世,所以敢于用直笔,他著《史记》不是为了好事,所以态度极认真。他著《史记》是为了“成一家之言”,与经传比高下,所以竭尽他的才力与知识,一心为完成《史记》而述作。
司马迁具备着上述诸条件,再加上他的创造力,以二十余年的时间,写成了《史记》一百三十篇(西汉时已缺十篇),上起黄帝,下讫汉武帝,凡当时存在着的史料,全部综合在《史记》里面。这一伟大著作的出现,标志着孔子以来历史学又大进了一步。
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组成《史记》一百三十篇。本纪仿《春秋》经十二公,按年月标举大事,为全书总纲。表仿周史官旧谱的体制,创世表、年表、月表三种,记事最为省便。书仿《尚书·禹贡篇》及《礼经》、《乐经》的体制,总述古来文化的成就,特别是《天官书》、《历书》、《河渠书》、《平准书》,总结了天文、历数学、地理学、经济学的知识,意义更为重大。自此以后,史家相继述作,二千年来有关制度、经济、文化发展的史料得以大量保存,司马迁创始的功绩是极其巨大的。世家中有西周至战国十七个重要的侯国史(本纪中《秦本纪》也是侯国史),大大丰富了这一段历史的内容。列传中有重要人物传,有特殊事业传,有国境内诸少数族传,有藩属国传,有外国传,叙述的方面甚为广泛。司马迁不受西汉经学的拘束,所以还能看到社会上各种活动的人物,为名医、侠客、大商贾、优伶、刺客、占卜人立传。他为酷吏立传,说豪强兼并,什么道理都不能感化,只有不顾一切,用严刑削平他们。酷吏、游侠、货殖等列传,特别显著地表现出司马迁对被剥削者被压迫者的同情心。当然,司马迁贯穿在全部《史记》里的基本思想,不可能超出地主阶级思想的界限,这就是说不可能超出董仲舒《春秋公羊》学(除去阴阳五行成分)和道家思想的界限。
《春秋》是鲁国史,《史记》扩大为全中国史,《春秋》以鲁君为主,《史记》以历代天子为主(《秦本纪》例外)。《春秋》局限于二百四十二年,《史记》十二本纪上通到黄帝尧舜二千余年。《史记》改变了分国割据的历史概念,建立起历史的统一观和正统观。《史记》十二本纪上起五帝,历三代以至秦汉,一脉相传,这是有极大意义的,它表示国家的统一和人心的统一。春秋战国时有百国春秋,《周春秋》与《鲁春秋》没有尊卑的区别(例如《国语》中《周语》与诸侯国语并列)。没有一个明确的中心。《史记》称天子为本纪,称诸侯为世家,称天子在位年为全国共同的纪年,称诸侯在位年为本国内的纪年,这样,全中国以天子为中心,精神上统一起来了,虽然战国以前,实际的中国是分裂割据的。天子成为全国的中心,天子所属的朝代,自然被认为正统的朝代。在封建时代里,正统朝代与非正统朝代的区别,曾起着一定的积极作用。这里包含天子的族类问题,政治的仁暴问题,疆域的统一与分裂问题,其中族类问题尤为特出。汉族建立的朝代,即使因暴政被广大人民推翻了,但继起的如果是非汉族的朝代,那个被推翻了的汉族朝代,就会被用来作号召广大人民起义的旗帜,一直到推翻非汉族的朝代才停止。反之,非汉族的朝代被推翻以后,绝对不可能用来作号召民众的旗帜。这个自西晋至清朝毫无例外的历史事实,与广大人民承认正统朝代反对僭伪偏闰朝代的传统思想有密切联系。这个传统思想发源于孔子《春秋》,形成于司马迁《史记》,十二本纪正是这个传统思想的正确反映。由于这个正确反映,传统的历史正统观更加巩固,成为封建时代进行民族斗争的一个重大力量。
司马迁《史记》创纪传体通史,东汉初班固《汉书》创纪传体断代史。《汉书》叙事详密,可是缺少司马迁那样比较自由的思想。此后各朝纪传体史称为正史,虽然都不及《史记》和《汉书》,但在各体史书中,仍居最重要的地位。
西汉后期,继司马迁而起的大博学家刘向、刘歆父子,做了一个对古代文化有巨大贡献的事业,那就是刘向创始刘散完成的《七略》。
汉高帝灭秦,萧何收秦朝廷所藏图书。后来项羽烧秦宫室,图书因得萧何收藏,可能未受损失。汉武帝令民间献书。汉成帝使陈农到各郡国搜集遗书。自汉武帝到汉成帝,照刘歆《七略》说,“百年之间,书集如山”。汉成帝令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任宏校兵书,尹咸校数算(占卜书),李柱国校方技(医药书)。每校完一书,刘向做成本书提要,连同定本送给汉成帝。刘向校书的程序是先用几个本子校对,校正后写在竹简上,叫做杀青书(竹简在火上炙干,去竹汗,可免朽蠹)。再经过校正,最后写在素帛上,成为定本。刘向校书二十余年,死后,汉哀帝令刘歆完成这个巨大的工作。刘歆继承父业,做成了《七略》(刘向所作书名为《别录》)。《七略》是(一)《辑略》——诸书总论和分论;(二)《六艺略》——儒家经传包括小学(文字学)共九种;(三)《诸子略》——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小说等十家;(四)《诗赋略》——赋四种,诗一种;(五)《兵书略》——权谋、形势、阴阳(天象气候兼迷信)、技巧四种;(六)《数术略》——天文、历谱(包括算术)、五行、蓄龟(卜筮)、杂占(主要是占梦)、形法(看舆地形势及看人和物的形相)六种;(七)《方技略》——医经、经方、房中、神仙四种。《七略》书已亡佚,班固《汉书》据《七略》作《艺文志》,共有书六略、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七略》综合了西周以来主要是战国的文化遗产,把不值得保存的书籍都废弃了,例如经学博士的讲义,一篇也不录取。它经过选择、校勘、分类、编目、写成定本等程序,并作出学术性的总论和分论,是一部完整的巨著。它不只是目录学校勘学的开端,更重要的还在于它是一部极可珍贵的古代文化史。西汉有《史记》、《七略》两大著作,在史学史上是辉煌的成就。
三 历数学
观象授时向来是最重要的国政。孔子述尧舜禹禅位时的诰语:“天之历数在尔躬”,意思是现在该你掌管历法了。不管尧舜是否真说了这句话,历法(虽然很幼稚)在农业上也就是在国政上的重大意义,上古人确实非常重视。天象学历数学因农业生产上的急需,不断在进步。传习这一专门学问的官是太史,所以太史也称为天官。据说,太史的官位等于卿。
生产上的成就(主要是农业)比其他国家高,就成为大国,夏、商、西周正是这样的大国。它们都在历法上有新发见,后一个比前一个进步,因此后一个战胜前一个。春秋时期,建子的周历最通行,但宋国仍用殷历,晋国行用夏历。宋用殷历,由于保守,晋用夏历,是尊重民间习惯(所谓“启以夏政”)并利用它的长处。周历称仲冬月(子月)为春正月,四时很不正常,孔子主张“行夏之时”,就是说周历推岁首(冬至点)在子月是对的,但孟春应在寅月。战国时期,天文历数学比春秋时期更进步。专家多是民间学者,不限于少数史宫。世界最古的恒星表甘石《星经》,就是这个时期民间天文学家的贡献。六历(黄帝、颛顼、夏、殷、周、鲁六历)都是历家假托,也是这个时期民间历数学家的成就。
太阳历(岁)可以定四时、节、气;太阴历(月)可以定朔、晦、弦、望。自历法萌芽时起,历家即并用阴阳两历,并探求两历配合的法则(主要是闰月插入法)。春秋时历家已应用十九年插入七个闰月法。最迟在战国时历家已定一岁的日数为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三六五·二五),定一月的日数为二九又九百四十分之四百九十九日(二九·五三○八五日)。这两个数字比一岁实数三六五·二四二二日、一月实数二九·五三○五八八日都多了一些,因此月朔经三百年要差一天,季节经四百年要差三天。由于推步和算术并不精确,实际上一种历法行用一百多年便朔日或晦日见月出,必须重新测算使再合天象。秦始皇采用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闰月放在九月后,称为后九月。在六历中频项历是比较合天象的一种历法,但到汉武帝时已经不能再用。
前一○五年(元封六年),司马迁等建议造汉历。汉武帝选司马迁、星官射姓、历官邓平等及民间专家共二十余人造历,其中大天文学家唐都(祖先是楚国史官)大历数学家落下闳(巴郡隐士)是主要的造历者。前一○四年,新历造成,汉武帝废秦历,采用新历,改元封七年为太初元年,以正月(寅月)为岁首。这个新历法就是历学史上著名的《太初历》(又称《邓平历》、《三统历》)。
《太初历》一岁日数是三六五·二五○二,一月日数是二九·五三○八六,比四分历(六历都是四分历,每岁有四分之一的余日)又多了一些,所以行用一百八十九年便不能再用。但在当时《太初历》还是最进步的历法,因为它根据天象实测与多少年来史官的忠实记录(例如《春秋》经),得出一百三十五个月的日食周期(称为“朔望之会”,约十一年中有二十三次日食)。自从有了这个周期,历家可以校正朔望,日食现象也不再是什么可怕的天变而是可以预计的科学知识了。
《史记·历书》特别是《汉书·律历志》详细记载《太初历》的观测法与计算法。这是一个极有价值的开端,西汉以后历朝改换历法,都按照《史记》、《汉书》的旧例,详记在正史里,因此积累起丰富的天文、历数学资料。
刘歆用《易经·系辞》的数理来解释科学性的《太初历》(《三统历》),造出一整套的历学理论;又造《世经》,凡经传古史所记大事的年月日,都用《三统历》推算得到说明。这对古史年代的探求是一种贡献,虽然准确性并不很大。
董仲舒创今文经学,司马迁创纪传体通史,邓平、唐都、落下闳创太初历,刘歆创古文经学和年代学,这些文化上的成就与当时经济武力的发展相配合,充分表现出西汉一朝的伟大气象。
四 诸子
《汉书·艺文志》分诸子为十家,西汉人所著书为数不多,其中属于儒家的董仲舒《春秋繁露》、桓宽《盐铁论》,扬雄《法言》;属于农家的《汜胜之书》(亡佚);属于杂家的《淮南子》,都是重要著作。
汉武帝时,淮南王刘安在本国招集以道家为首的百家游士,仿秦吕不韦著《吕氏春秋》例,撰《淮南内》二十一篇(又名《淮南鸿烈》、《淮南子》)。《淮南子》虽以道为归,但杂采众家,不成为一家言。战国秦汉诸子百家学说,因汉武帝独尊儒学,散快甚多,《淮南子》保存一些百家遗说,在这一点上,还是一部值得重视的著述。
第十节 文学
任何一种富有生气和真实性的文学,无例外地起初一定是民间创造出来的。但是,它也往往是朴素的,艺术水平不是高级的。当它在民间流行很广,引起某些上层文学家的注意时,它就会被他们采取并加工改造。于是一种新体文学在文学史上出现了,那些上层文学家也就成为著名的创作家。这是极可尊敬的创作家,没有他们,民间文学不能上升到高级文学的地位上来,也不能在统治阶级的书籍里保存下来。
一种新体文学登上高级文学的地位,上层文学家便分化为两部分。一部分(起初是多数)是保守的。他们拘泥于旧体文学,专在雕琢辞句、模拟体制方面下功夫,外形愈修饰愈显陈旧,内情也愈仿古愈见贫乏,熟腔滥调,失去了文学的真价值,结果是由衰微走到死亡。一部分(起初是少数)是创造的。他们发展新体文学,从各个方面添加新因素,推动它达到极盛境界。从此外形又脱离内情,由极盛转向衰微,由新体变成旧体,别一个由民间创造的新体文学又上来,与旧体文学相对立。凡是主要的文学都遵循着这个民间创造、文士加工、新陈代谢的规律在继续前进。此外也有某些旧文体经过形式的改造,可以变成新文体,如楚辞变汉赋、汉赋变六朝俳赋、俳赋变唐宋律赋;又如西汉散文变骈文,再变为东汉骈文,再变为魏晋六朝骈文,再变为唐宋四六文,再变为明清八股文。这些派生或不成为文学的各种体制,配合主要文学,便构成全部文学史。
文学是一条长河。如果说《诗》三百篇是一条上源,经(除《诗经》)传诸子是一条上源,《楚辞》是一条上源,那末,西汉文学汇合了这些上源成为长河的正身。西汉文学正象西汉这个朝代一样,规模是宏大的,创造力是充沛的,许多种文体,都在西汉时期发达起来。下面叙述的,是其中最重要的几种。
楚辞(或称骚体)——屈原创作楚辞,已经到达这一文体的最高峰。后来宋玉、唐勒、景差诸人,继起制作,楚辞已达极盛境界。楚辞是楚国的地方音地方调。项羽、刘邦都不是文学家,《垓下歌》、《大风歌》却是很好的楚辞,因为他们生长在楚国,自然会楚音楚调。反过来说,不会楚音楚调的文士,既缺乏作楚辞的技术条件,更缺乏屈原那样深挚的情感,除了模拟形体辞句,还能作出些什么来呢!现存西汉文士所作楚辞篇数还不少,有新意的只不过贾谊《吊屈原文》、淮南王刘安《招隐士》、汉武帝《秋风辞》等几篇,其余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