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通史(一至四册)-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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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派基本消灭了。太平公主出面,恢复唐睿宗的帝位。唐中宗、韦皇后重演故事以惨败告终,紧接着唐睿宗和太平公主又登上了舞台。
唐睿宗也是一个昏懦人。他依靠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的力量得帝位,因此,立李隆基为皇太子,使太平公主干预朝政。宰相奏事,唐睿宗总要问有没有同太平商量过,也要问有没有同太子商量过。这种昏懦表现,势必助长太平公主的专横,也自然要引起公主与太子间的冲突。太平公主专力谋害李隆基,引用大量徒党来把持朝政,七个宰相中,五个是她的私人,其余文武官,依附她的有一大半。当时政事昏暗,与唐中宗时无异。七一二年,唐睿宗让位给太子。唐玄宗即帝位,唐睿宗改称太上皇。太平公主准备用羽林兵入宫杀唐玄宗。七一三年(开元元年),唐玄宗杀太平公主及重要徒党数十人,其余徒党一概黜逐出朝,唐政权才切实为唐玄宗所掌握。
唐玄宗在开元年间,是励精求治的皇帝。但是,比起唐太宗、武则天来,就显出他是弱点最大的一人。唐太宗经常以“守成难”、“慎终如始”警戒自己,武则天执持政柄,权不下移,唐玄宗恰恰相反,在励精求治,取得成就以后,便精疲力尽,骄侈心代替了求治心。唐朝到开元时期才达到极盛的顶点,也就在这个时期的季年,造成了天宝时期的乱源。唐太宗曾说,“治安则骄侈易生,骄侈则危亡立至”,开元时期正是从治安转向危亡的过程,唐玄宗的骄侈心又正是这个转向的关键。
从七一三年(开元元年)至七三六年(开元二十四年),唐玄宗为求国内的安宁,曾表现出卓越的政治才能,主要表现在用人和纳谏上。他所用宰相,先后有姚崇、宋璟、张嘉贞、张说、李元纮、杜暹、韩休、张九龄等人,这些人各有所长,都能直言谏诤,补救缺政。例如韩休与萧嵩同作宰相,韩休正直,见唐玄宗有过差,即上书指陈得失。一次,唐玄宗照镜子,默默不乐。左右人说,韩休作宰相,陛下比前些时瘦了,为什么还要用他。唐玄宗说,“我虽然瘦了些,天下人却一定肥了。萧嵩来奏事,一味顺从我的意旨,他退下去,我总不敢放心。韩休常常力争,他退下去,我睡得很安稳。”我用韩休,是为国家,不是为我一身。唐玄宗懂得纳谏的重大意义,这是取得开元之治的根本原因。可是,他纳谏非常勉强,这些直臣都因忤旨被罢免,不得久居相位。七三六年,他连勉强纳谏也不能了。当时,宰相张九龄遇事力争,他很不耐烦,发怒问张九龄:事情都得照你办才行么?他在位年久,骄侈心压倒求治心,想要一个顺从意旨的人作宰相,自己可以纵情享乐,老奸李林甫(七三四年已为相,位在张九龄下)因此被用来代替张九龄。能否纳谏是封建时代区别明君与昏君的标准,帝王愈是能虚心兼听,择善而从,朝廷的权力也就愈益坚强。反之,帝王独断独行,形式上权力似乎无限大,实际是堕入奸佞人的术中,权力下移而不自知。唐玄宗重用李林甫,李林甫要蔽塞他的耳目,自专大权,告诫谏官们说,“现在明主在上,群臣专心顺从就成,用不着多说话。你们见过朝会时仪仗队里的马匹么?它吃的是三品食料,叫一声便斥去不再用,后悔那里还来得及!”谏诤的路被李林甫断绝,开元之治转向天宝之乱了。
开元年间,经济繁荣,国威远扬,是唐朝的黄金时代,事迹将在别节叙述。下面列举新创的制度,在当时并不显出重要意义,可是,到了唐朝中期和后期,都发生巨大的影响,这里需要作一些简略的叙述。
改兵制——唐太宗侵高丽,开始用募兵制。唐高宗、武则天时,天下久不用兵,府兵制实际上已经废坏,偶有战事,就得临时招募。六六四年,刘仁轨经略高丽,上书论兵事说,往年朝廷募兵,百姓争着应募,甚至请求自备衣粮,随军出征,称为“义征”。现在情形完全不同,原因是显庆五年(唐高宗年号,六六○年)以来,官府不关心从军者的困苦,又前方将帅为鼓励士卒力战,优给勋赏,回到本籍,州县官为保持赋税额,否认已得的勋赏。百姓服兵役,富家行贿得免,贫家连老弱人也要被征发。照刘仁轨所说,募兵制也行不通了。六七八年,为防御吐蕾,唐高宗派人到河南、北募猛士。六九六年,为防御契丹,武则天募罪人和士民家奴隶当兵。六九八年,武则天募兵防御突厥,月余还不得一千人,后来听说太子(唐中宗)作元帅,应募人云集,不久就得五万人。这些事例说明府兵制、临时募兵制都不能适应国家的军事需要,如果突然发生战争,唐朝是没有兵备的国家,一蹴而倒的危险是存在的。
唐玄宗对京师宿卫兵和边境戍兵进行了改革。
京师宿卫兵士逃亡略尽,府兵制事实上不能再保存。七二二年,唐玄宗采纳宰相张说的建议,召募壮士充宿卫。七二三年,在京师及附近诸州选府兵和白丁十二万人,号称长从宿卫。七二五年,改名为扩骑(彍音扩kuò),分属十二卫。天宝年间,彍骑又只存兵额和官吏,与改兵制以前一样,京师并无宿卫兵。
边镇戍兵经常有六十余万人。戍兵被镇将当作奴仆来经营私利,根本失去了兵的作用。七二二年,张说建议减二十余万人。七三七年,招募丁壮充边镇戍兵,号称长征兵。七三八年,招募足额,原有戍兵一概放还本籍。
府兵本是寓兵于农的一种兵制。平时,府兵大部分人从事农耕,小部分人按番到京师宿卫或戍边。战时,朝廷任命将帅率兵出战,战事结束,兵散归府,将帅归朝,将帅不可能拥兵养成自己的势力。唐朝前期没有武夫割据事件,行府兵制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自从唐玄宗改府兵制为募乓制,兵农分离,兵成为一种专门的职业,特别是边镇设长征兵,野心将帅与职业兵士相结合,祸乱的发生就难免了。
设节度使——唐睿宗时,已有节度使的官名,如七一一年,以贺拔延嗣为凉州都督、河西节度使。唐玄宗开元年间,有河西、陇右、幽州(七四二年——天宝元年改称范阳)、剑南、朔方、天兵(天兵后改称太原以北,又改称河东)、安西、北庭等节度使。宰相往往出任节度使,节度使有功,也往往入朝作宰相。节度使领若干州,在一个地区内是最高的军官,在朝廷上是和宰相地位相近的重臣。当时边境外并无强敌,唐玄宗设这样的官,目的是在对外侵略,结果却沉重地打击了自己。早在七一六年(开元四年)宰相宋璟已经看出唐玄宗喜武功,为了防止边将生事邀功,赏赐特加谨慎。事实正如宋璟的预料一样,唐玄宗终于在骄侈心驱使下,“有吞四夷之志”而反为“四夷”所侵害。
募兵和节度使造成了唐朝中期的祸乱。
信任宦官——唐中宗时宦官开始用事,人数多至千余人。唐玄宗更信任宦官,即帝位以后,人数渐增至三千余,穿紫衣(三品以上)绯衣(四品五品)的就有千余人,有些得三品将军职位。杨思勖、高力士尤被重用。杨思勖屡率兵出击南方少数族人,杀戮极惨,曾一次斩六万级。唐玄宗给他辅国大将军(正二品)称号,后来又加骠骑大将军(从一品)称号,封虢国公。唐旧制,宦官品级最高不得登三品,杨思勖竞得从一品,并封国公,宦官地位大大提高了。高力士常在宫中侍卫,比杨思勖更得宠信,开元末年,外间进奏文表,都得先经高力士阅看,小事便直接处理,大事才告诉唐玄宗。唐玄宗说,高力士值班,我才睡得安稳。意思是说,高力士替我办了事,我可以安心去享乐。宇文融、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等人取得将相高位,都是走高力士的私门;经他吹嘘取得较小官职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杨思勖、高力士以外,还有许多得宠的宦官,有的监军,有的出使。唐旧制,大军出战,朝廷派遣御史监军。武则天废监军制,说,将帅应有权处理军事,御史监军,军中事不论大小,都要受监军干涉,怎能要求将帅立功。唐玄宗恢复监军制,派宦官监军,权力超过节度使。出使到诸州,沿路地方官尽力奉承,惟恐不合意,到了目的地,按地方富力,索取贿赂。其他委任宦官做的事还很多,当然每做一事都要取得大量的财物。所有宦官都受高力士指挥,宦官是唐玄宗权力的化身,高力士是这些化身的指挥者。太子(唐肃宗)呼高力士为二兄,诸王、公主呼为阿翁,驸马辈呼为阿爷,高力士拥有极大权势可以想见。高力士资产殷富,非王侯贵族所能比拟,其余宦官也各有大财产,京城内外邸第田园,几乎一半为宦官所有。宦官都出身寒微人家,幼年被阉入宫,没有家族和亲戚,唐玄宗以为这种孤身的官廷奴隶是最忠实可靠的,也是最能顺从意旨的,付托权力给这种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唐太宗定《氏族志》,承认一千六百五十一家士族,意思是依靠这个士族阶层来行施唐的统治权。唐玄宗在士族阶层外,扶植起宦官阶层作为行施统治权的核心,这是唐政治上最大的一个变动。士族中人有统治阶级的鲠直派也有腐朽派,宦官则是完全腐朽派,自从宦官成为核心势力,唐朝统治阶级内部相互间的关系变得愈来愈复杂,到唐朝后期,宦官操纵朝政,自皇帝以下都得顺从他们的支配。
禁闭诸王——诸王是最有可能夺取帝位的人,唐玄宗本人就是以诸王资格发动禁卫军,灭韦氏取得太子地位。七一三年,他即帝位,首先使高力士为右监门将军,又使一些亲信宦官为三品将军,掌握禁卫军。他严禁诸王不得与群臣交结。七二二年,令宗室、外戚、驸马,非至亲不得往来相见。宰相张说曾秘密到皇弟歧王私宅,被姚崇告发,张说贬官出朝。兄弟封王的共五人,都受到极优厚的生活待遇,但不得任职事。皇子为王的先后共十六人,在宫城旁各住一宅,号称十王宅,也称十六宅,每宅派宦官管理。只有待读官定时入宅教书,王府其余官属一概不许和诸王见面。后来皇孙渐多,又设百孙院,也派宦官管理。皇太子不住东宫,经常随从皇帝,居住别院,实际上也是受宦官监视。唐玄宗对诸王怀着猜忌心,用宦宫来监视他们的行动,诸王和太子的祸福安危,决定于宦官的爱憎,因之宦官是监视者又是保护者,太子或诸王得登帝位,总有一些宦官以拥戴有功执掌大权。到唐朝后期,皇帝的废立和生命,都落在宦官手中,宦官政权消灭,唐朝也就灭亡了。
信任宦官和禁闭诸王造成了唐朝后期的祸乱。
唐朝前期从唐高祖开国到唐玄宗开元年间,统治阶级内部腐朽倾向和进步倾向经过三次冲突,每次冲突都限于宫廷方面,对政治全局牵涉不大,进步倾向统治的时间又远比腐朽倾向统治为长久,因之唐朝前期是隋末社会从恢复到发展的强盛时期,代表进步倾向的唐太宗、武则天和开元年间的唐玄宗,虽然程度不同,对这段历史却都有贡献。同时,在剥削阶级统治的社会里,政治上的腐朽倾向总是要得势的,武则天的政治就不及唐太宗,唐玄宗又不及武则天,也就是说,腐朽倾向愈来愈增长了。自开元末年起,腐朽倾向压倒了进步倾向,因而唐朝前期转入中期,统一与和平的唐朝变成分裂与战乱的唐朝。
第二节 唐中期的政治概况——七四二年——八二○年
唐朝前期,在国内,政治是统一的,社会是安宁的;在境外,与邻国关系一般是和好的,经济文化的交流是通畅的。唐朝长时期保持着这种和平状态,因之社会各个方面都有大小不等的前进,呈现超越两汉的兴盛气象。但统治阶级内部的腐朽势力,在和平环境中也继续在增强。到开元时期,社会前进的趋势达到最高点,腐朽势力的增强也达到足以推翻前进趋势取得政治指导权的高点。
唐玄宗是半明半昏的皇帝。他曾行施有利于统一与和平、有合于民众愿望的政事,在这一方面,他是代表前进趋势的明君。同时,他滋长着骄和侈两个恶性。这些恶性愈来愈严重地表现出来,骄是实行言莫予违,侈是贪立边功,轻易用武。他说出的话不许臣下有不同意见,自然只能得到奸邪人的奉承;他过着高度的奢侈生活,还觉得不够快意,想在对外战争上大立声威,自然要重用聚敛之臣和野心的武夫。骄侈政治使得一切消极因素都乘机活跃,在这一方面,他是代表腐朽势力的昏君。七三六年(开元二十四年)在专任李林甫为宰相以前,他主要代表社会的前进趋势,任用李林甫,正是明君转变为昏君的标志,唐中期的祸乱,实际是在这时候开始了。因为战祸的爆发在天宝年间,按惯例,仍以七四二年(天宝元年)作为唐中期的开始。
唐中期共分四段,第一段是酿乱期,其余三段都是统一势力和割据势力这一主要矛盾在不同情况下的斗争表现。统一势力始终不曾失去它的优势,这是因为:第一,广大民众要求恢复国家的统一,给朝廷以支持;第二,唐朝赋税收入,主要依靠江、淮地区,长江流域尤其重要。朝廷不论怎样处境困难,只要南北漕路得通,就可以在关中立足。这种黄河流域土地大部被割去,朝廷却仍能保持优势的局面,唐以前朝代,例如在汉朝,是不可能出现的。
一 酿乱期(七三六年——七五五年)
唐玄宗做了二十五年皇帝,便暮气深重,懒得亲自处理政事,一心想纵欲享乐。他用李林甫作宰相,李林甫的一套奸佞本领,使他的暮气愈益深重,逐渐陷入昏迷状态。唐玄宗以前用相,都是不多时候就调换,对李休甫却始终信任,自七三六年开始,直到七五二年病死,掌大权凡十七年。李林甫取得这样的信任,只用一个简单的方法,就是摸透了唐玄宗的骄侈心理,一切顺从意旨,让他放心纵欲,得到无止境的满足。七四四年,唐玄宗得杨太真为贵妃,宠爱无比,从此昏迷在声色中,政事上更依靠李林甫。唐玄宗曾对高力士说,当今天下太平,我要安居无为,政事全委李林甫去办,你看如何?高力士说,权柄不可借给别人,如果他造成威势,谁还敢说他个不是。唐玄宗听了不喜欢,高力士叩头谢罪,说自己发狂病,乱说话,该死。李林甫一向给宦官送厚赂,探知宫中动静,自然不敢得罪高力士,彼此不相犯,唐玄宗连宦官方面不利于李林甫的话也听不到了。《资治通鉴》总结李林甫的奸恶,一是“媚事左右(宦官),迎合上意,以固其宠”;二是“杜绝言路,掩蔽聪明,以成其奸”;三是“妒贤嫉能,排抑胜己,以保其位”;四是“屡起大狱,诛逐贵臣,以张其势”。四条奸恶中“迎合上意”是最重要的一条,也就是唐玄宗的骄侈,养成了李林甫的奸恶。
李林甫死后,唐玄宗用杨国忠为宰相。杨国忠是个纨裤无赖子,和李林甫一样,也善于“迎合上意”,同好同恶,又善于搜括民财,充实官库,因此取得信任。他作宰相以后,一身兼四十余职,任意处理事务,表示自己的精干;广收贿赂,积缣多至三千万匹。他曾对人说,我偶而碰上机会,谁知道日后是什么下场,想来我不会有好声名,不如眼前享它个极乐。这样苟且的人,执掌国政,更加速了祸乱的爆发。
开元、天宝年间,唐朝的殷富达到开国以来未有的高峰。史书说开元末年,西京、东都米价一石不到二百钱,布帛价也很低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