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中林六经辨证医案-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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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证'此证无明显之既往病史,患病之始,仅自觉劳累如感冒后之不适,主证即现复视。《灵枢·大惑论篇》云: “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精散则视歧,视歧见两物。”通常认为,精散多由肝肾虚损。但此例患者,从病情及全身情况辨析,并无肝肾两虚之征。再者,前医曾用补肝血、益肾气之中西药品,亦未奏效。我们认为,本例之“精散”,当属邪伤手太阴肺经。究其病因,主要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 《审视瑶函》曾说:目“中有神膏”,此神膏实为肺阴所聚;前人或称为阴精所生之魄。即《素问·宣明五气篇》所谓: “肺藏魄”; 《灵枢·本神篇》云: “并而精出入者谓之魄”。张景岳注:“魄之为用,能动能作,痛痒由之而觉也” (《类经·脏象类》卷三)。人体一些知觉与动作,皆与“魄”正常作用相关。很显然,此例之视歧,乃邪伤手太阴之精膏所致。
其二,患者视物常现白色、白影。《医宗金鉴》曾指出: “浅绿如白肺经发”。同时,患者在白睛中现淡红血丝。白睛属肺,肺主治节,且为娇脏,五哐六腑之华盖也。外感寒湿之邪入侵,每先犯肺,使治节失调,致令气血阻滞于目,逐渐凝聚,必损及手太阴之精膏;久之,遂发为视歧。
再参之舌象:舌质淡红而润;苔白滑而腻,兼淡黄色,标志寒湿较重,邪渐入里。再望舌苔紧密,更说明寒湿凝聚较深。寒湿之邪入侵人体,太阳经首当其冲。同时足太阳膀胱之脉,起目内眦,上额,交巅,.下脑后;外邪循经上目逐渐凝聚,终于截散瞳神之精膏,以致视物分歧。
总之,此证之病因病机,为外伤寒湿之邪,循太阳之经入侵,内伤手太阴之精膏,凝结而成。故用太阳伤寒之主方,随证加减,以散肺金之寒湿,通经脉之凝滞,从根本入手施治。
'按语'前人对麻黄汤之运用,总其要不外太阳伤寒。正如柯琴所说:太阳主一身之表,主筋所生之病,为诸阳主气,太阳为开,立麻黄汤以开之,诸证悉除矣。但,多年来范老临证对麻黄汤应用的范围,已大大超过上述诸证。不仅已突破外感伤寒之局限,同时在许多内伤杂病之运用上,亦常获效。为何此例与麻黄八证无关而用麻黄汤,须从本方之配伍具体分析。
麻黄,味微苦,性温,不仅为发汗之主药,而且“于全身之腑脏经络,莫不透达”,故前贤赞其“开诸闭”; “谓其破症瘕积聚者,以其能透出皮肤毛孔之外,又能深入积痰凝血之中,而消坚化淤之药,可偕之以奏效也”。今用麻黄入手太阴,以逐寒搜风开闭散淤,透邪外出,而去病根。
杏仁,性愠,味甘苦,可升可降,气薄味厚,亦为入手太阴之剂。《本草求真》谓: “杏仁,既有发散风寒之能,复有下气除喘之力”。本例用杏仁配麻黄,开毛窍,利气机,使久郁之寒邪得有出路。不仅如此,杏仁还能散结滞,故此证用之,不在于降气平喘,而在于散太阴之寒邪,通经脉之凝滞。
去桂枝,不使增强发汗之力;加半夏,取其燥脾湿,散郁结之功;使以甘草,不仅甘平缓中,为麻杏之匡助,而且能表能里,可升可降,通经脉,利血气。
前人云,用药如用兵。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推之经方之应用,这个“妙”字,盖为“师其法而不泥其方”欤!
太阴证痰咳
(慢性支气管炎)
李×,男,5岁。北京某所干部之子。
'病史'初生不久,即患支气管炎。一至四岁时,曾先后在北京××中医院住院治疗。因缠绵不愈,身体益弱,经常感冒发烧,咳嗽反复加重。1978年7月来诊,按太阴证痰饮咳嗽论治,两诊痊愈。
'初诊'患儿咳嗽已一年多,频频发作。痰清稀,睡时可闻痰鸣声。食纳不佳,面萎黄,体瘦。舌质偏淡,苔自滑腻。触双手,肌肤微冷,此为手足太阴两脏同病,水饮久留不去,上干于肺,致常年痰咳不止。法宜温化水饮,降逆止咳。以小半夏加茯苓汤加味主之。
处方:
法夏10克生姜10克茯苓12克紫菀6克冬花3克 甘草3克二剂
'二诊'服上方两剂,咳嗽减,痰鸣消;但仍吐清稀痰,上方损益再服。
处方:
法夏10克干姜6克茯苓12克甘草6克1979年5月24日追访,患儿家长说:经范老治愈,去冬今春再未复发。
'辨证'患儿面黄、体瘦、食少、肢冷,舌质偏淡,皆脾为湿困,失其健运,化源衰少之证。而咳痰稀薄,苔白滑厚腻,又为痰湿内蕴,上干于肺之象。加以卧则痰鸣,显系寒饮上泛喉间,呼吸之气激发使然。正如仲景所云: “水在肺,吐涎沫”, “水在脾,少气身重”。可见,此例病根,首责于手足太阴皆为水湿所困,并互相连累,致使痰饮咳嗽更加胶着难愈。本例痰饮,投以小半夏加茯苓汤,为振奋阳气,治病务求其本之意。原方《金匮要略》用以主治痰饮咳嗽。方中半夏、生姜化饮降逆;加茯苓以去水安神。加甘草者,以助脾气,并配干姜以温中;加紫菀、冬花者,更增消痰下气之效。且小儿脏腑娇嫩,生机蓬勃,一旦病邪衰退,即不宜频频用药,故嘱其着重调理后天,扶正以驱余邪。
'按语)后世不少《伤寒论》注述认为,六经仅三阳与少阴有咳。其理由为《伤寒论》中,太阳、阳明、少阳病咳记载较多;而少阴病咳,属少阴阳虚,或属少阴热化,但亦非必然见证;何况太阴、厥阴篇并无病咳之记载。而本例痰咳,何以按太阴证论治?
第一, “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素问·咳论篇》);但五脏六腑之咳,又必皆表现于肺。他脏之病,必须起于肺,或累及于肺,方能出现咳嗽。故张景岳说: “咳证虽多,无非肺病”,喻嘉言亦认为: “咳者,肺之本病也”。
第二,本例患者之痰咳,不仅脾为湿困,且为水气袭肺所致。显然为足太阴脾与手太阴肺同病。
第三,或问,伤寒六经传足不传手,足太阴脾湿何能上干手太阴肺?其实,后世不少注家对此已有阐述。如《伤寒六经辨证治法》云: “人之充满一身,无非气血所养,昼夜循环,运行不已,岂有止行足而不行手乎……?设或不传,气逆作满,何经而来?如谓不然,仲景设有桂枝麻黄,乃肺经药也, 岂虚言哉!”
第四,即使“伤寒论》中仅三阳与少阴有咳,正如近世学者认为: “《伤寒论》是仲景书的总论”(《伤寒论证治类诠》)。很明显,我们焉能苛求,仲景在“总论”中,必须将六经诸咳罗列无遗!
太阴证寒呃
(胃神经官能症)
罗x×,男,25岁。四川新津县某乡,农民。
'病史'1969年冬,时感胃脘隐痛,按之似包块。便秘而腹不满,未予治疗。翌年,胃脘持续疼痛,嗳气吞酸,呃逆气阻,暧出始舒。曾按“胃炎”治疗数年,后转成都××医院诊为“胃神经官能症”,后改由中医按“肝胃不和”等论治,时痛时缓,迁延至1973年冬,病情加剧。1974年4月初来诊。
'初诊'形体消瘦,面色不荣,阵阵呃逆,胃脘疼痛,遇寒加剧。数月来,只能食稀粥流质,饮入频频发呕,泛吐清涎。大便先结后溏,数日一次。舌质偏淡,苔白滑,脉沉。此为足太阴脾虚寒呃,法宜温中健脾,行气化浊,以理中汤加味主之。
处方:
党参20克干姜15克 白术15克炙甘草6克茯苓20克砂仁12克 白蔻10克法夏15克三剂
'二诊'呃气减少,腹痛缓解,继上方加公丁香、吴茱萸,暖肝行气止痛,再服五剂。
(三诊'呃逆止,食欲增,大便畅,精神好转。嘱忌生冷。再将上方服十余剂。月余后患者来告,饮食如常,已参加农业劳动。
1979年7月20日追访:患者说, “现在身体健康,体力超过一般劳动力。”
'按语'呃逆一证, 《素问·宣明五气篇》云:“胃为气逆、为哕”。《素问·宝命全形论篇》云: “病深者,其声哕”。《金匮要略》将此证分寒呃,虚热、实热。此例寒呃,证属足太阴。乃中阳不振,寒湿内聚,阴寒与胃气相搏于中脘,以致上逆而呃。故不宜见气逆即投降逆平冲之品。今用理中以温中行气,除湿化浊而获效。
太阴证胃脘痛
周××,男,61岁。四川郫县某乡,农民。
'病史'胃脘痛二十余年,时吐酸,呃逆。开始几年,服药后可缓解;后十年渐重,饥则时疼。1970年4月,病情进行性加剧,持续疼痛,纳呆, 体虚,便黑。急送××医院治疗,诊为“胃溃疡”、 “胃癌待查”。建议手术,但考虑血色素仅4.5克,年老体衰,商定改由中医保守治疗。遂来成都就诊。
(初诊'患者按腹弯腰,呻吟不已;呕吐酸水,时时呃逆,食不下,恶寒肢冷;舌淡、苔白腻浊。证属太阴虚寒邪盛。法宜温中散寒,消淤止痛,以四逆汤加味主之。
处方一:
炙甘草30克 炮姜30克 制附片30克(久煎)
上肉桂10克公丁香6克处方二:
回生丹,日服二次,每次三粒,痛止停服。
(二诊'一周后来诊,疼痛大减,便血止, 泛酸、呃逆明显减轻。以甘草干姜汤加味缓服。
处方:
炙甘草30克炮姜30克 上肉桂10克 砂仁lO克白蔻10克茯苓20克 白术20克服药调养月余,疼痛消失,饮食正常。
1979年7月20日追访:数年来,曾轻度复发一次,服甘草干姜汤加味后愈,未再复发。现已七旬,尚可做一些轻活。
'按语)《素问·金匮真言论篇》云: “人身之阴阳,则背为阳,腹为阴”。腹部之病,按其部位,分属太、少,厥阴。太阴为三阴之里,其脉从足入腹,属脾络胃。脾为湿土,阴中之至阴,凡伤于寒湿,则脾先受之。且与阳明胃相表里,脾虚胃亦虚,即所谓胃家不实,便是太阴病。此证显系属太阴虚寒邪盛。始终抓住太阴主证;而太阴温里宜四逆辈,故首投四逆汤加味,兼以行气通络,散滞化淤为治,而病获愈。
太阴证水肿
于××,男,4l岁。北京某机关干部。
(病史'全身浮肿十年,近一年加重。出国工作期间,曾患疟疾,服奎宁半年而愈。回国后,1969年到西南山区,在潮润闷热之坑道内工作一年多。逐渐感到全身乏力,肢体沉重,食欲减退,面与下肢开始浮肿。1978年初,病情发展,上肢麻木不能写字,下肢关节冷痛,全身浮肿明显加重。口干,欲大量热饮。小便短少。时而点滴难下,体重由140斤增至174斤。北京××医院诊为“前列腺炎”。但水肿原因始终未查明。
'初诊'1978年8月4日。因一周前参加夏收后,浮肿加剧。面部与四肢尤甚,按之凹陷。神疲,纳呆,腹满,喜热饮,腰痛,阳痿,小便短少。面暗黑无华,舌淡,苔白滑腻。此为太阴脾虚湿郁所致。初因湿热内困,后伤及脾阳,故水液内停;而太阴之伤,又累及足少阴肾,法宜温肾健脾,燥湿利水,以理中汤加减主之。
处方:
制附片30克(久煎) 白术15克 干姜15克炙甘草12克茯苓12克上肉桂6克(冲服)
'二诊'8月18日。上方服十剂, 浮肿减轻,头昏、乏力好转。原方再服二十剂。
'三诊'9月18日。 全身浮肿消退大半,纳增,小便较前通畅。上方加桂枝10克,生姜皮60克,以增化气行水之力。续服十五剂。
(四诊'lO月8日。浮肿基本消退, 诸证均明显好转。为巩固疗效,以理中丸加味缓缓服之。
处方:
党参30克 炒白术60克 干姜60克 炙甘草30克制附片120克 茯苓60克上肉桂lO克十剂
共为细末,水打为丸。日服2次,每次10克。
1979年5月15日追访:服丸药四个多月,病痊愈,体重由170余斤降至140余斤。
'按语'《素问·至真要大论篇》云: “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脾乃至阴之脏,少阴又为太阴之母。故肾不主五液,脾不行水,则肿满生焉。本例先后以理中汤加附子等,温补太、少二阴,阳气升,阴霾散,气化行,水湿消,故病获愈。
太阴证泄泻
(慢性肠炎)
刘××,女,26岁。北京某机关干部。
'病史'从幼儿起,常年腹泻,已迁延二十余载,北京××医院诊断为慢性肠炎。经中西医长期治疗未愈。1978年8月初来诊,按太阴虚寒证泄泻论治,三诊病愈。
'一诊'1978年8月1日。腹时痛,喜温喜按。下利稀薄,口不渴,不思饮食。神疲体弱,面色苍黄无泽。舌质淡,苔白厚腻。触诊肢冷甚。证属太阴虚寒证泄泻,法宜祛寒除湿,实脾固肾。先以四逆汤,继以理中汤加味主之。
处方一:
制附片60克(久煎) 干姜30克炙甘草30克处方二:
制附片60克(久煎) 干姜18克炒白术24克茯苓15克炙甘草30克上肉桂6克红枣30克各五剂
(辨证'《伤寒论》日:“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以其脏有寒故也,当温之,宜服四逆辈”。患者肢冷,口不渴,舌质淡,苔白而厚腻,皆湿寒阻滞之象,为太阴虚寒之证。
太阴在脏为脾,脾主运化,脾虚邪陷,则中阳不振;寒湿不化,气机阻滞,故腹满时痛;脾气不升,寒湿下注,故下利益甚;脾失健运,后天失调,故不思饮食。但必须指出,此证不仅在中州;长期泄泻,不可单责之于脾。所谓“五脏之伤,穷必及肾”。患者神疲恶寒,面色苍黄,显系下元亏损,命门火衰,肾阳不振。王和安云:“但温其中宜理中,温其中兼温其下宜四逆。”故一诊即投之以四逆、理中相继为治。
(二诊'8月23日。服药后,腹泻止,精神、睡眠均好转,食量增加。面色略转红润,舌淡红,白腻苔减。多年陈疾,初获显效。但久病后,脾肾阳虚,不能骤复,宜继守原法,效不改方,加减再进。
处方:
制附片60克(久煎) 炒白术24克 干姜18克炙甘草15克 红枣30克 上肉桂6克(冲服)
茯苓15克'三诊'8月26日。近半月来,大便趋于正常。上方加减,嘱其续服一段时间,并注意忌食生冷,防止受凉,以资巩固。
1979年4月20日追访,患者说:自去年8月服药后,从此未再腹泻。
太阴证睑废
(重症肌无力眼肌型)
文××,女,6岁。卫生部职工之女。
'病史'1976年1月20日晚,家长突然发现患儿眼缝缩小,眯眼斜视。旋即右眼胞下垂,无力睁开,复视。1976年2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肌注“新斯的明”试验,呈阳性反应,诊为“重症肌无力(眼肌型)”,待查。同年3月28日,北京同仁医院确诊为眼睑“重症肌无力”。1977年3月29日,转××医院.中医诊治一年。虽曾短暂开大睑裂,但上胞重新下垂后,反复治疗无效。1978年5月10日来诊,按太阴证睑废论治,三月基本治愈,现已巩固一年余。
'初诊)右眼睑下垂而肿,视物困难,复视,午后尤重。面色微黄,乏力。舌质润红而暗;苔白灰黄、根部厚腻浊密布。此系脾湿之邪,蕴积已久,表实未解,上窜眼胞所致。证属足太阴睑废,法宜开闭除湿,宗仲景甘草麻黄汤方意主之。
处方:
麻黄3克法夏12克 甘草6克三剂
'辨证'眼睑属脾。脾主肌肉四肢,不仅专司运化水谷之精微,且…仃传导水湿之功用。患儿面黄乏力,乃脾困之象。更以舌象分析,苔虽白黄粘腻,但质淡湿润,显系表实未解,寒邪久闭;脾湿之邪,蕴积益深。眼睑既属于脾,今水湿之邪不得外泄,而循经上窜于眼睑,以致眼睑肿垂,无力开裂,故属足太阴之证。
《金匮要略》云: “里水……甘草麻黄汤亦主之”。吴谦等按:里水之“里”字,当是“皮”字。其意乃皮水表实无热者,则当用此发其汗,使水从皮毛而去。今本其意而变通其法:以麻黄之辛温,开诸闭,驱水邪;半夏性燥而去湿,脾胃得之而健;甘草味甘,火土之色,补太阴大有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