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岭:辉煌与悲怆-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伤亡过大,无法补充,开始失去后劲,渐成招架之势。
战至黄昏,除 597。9 高地西北山梁的 4 个阵地外,其余阵地再次沦入“联合国军”之手。
守备分队再次被迫退守坑道。
范佛里特再次得势得手。
冲上阵地的美韩军官兵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这也难怪,因为这在他们看来,是一场苦役的解脱。
真的解脱了吗?
第四十五师官兵们看着美韩官兵在山上欢呼,气得咬牙切齿。
妈那个×,美国佬骑在咱脖子上拉屎啦!
骂归骂,但这会儿崔建功确实有点没脾气了。
他再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实施这种规模的反击了。
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营了。
从 14 日开始作战,敌人白天进攻,表面阵地部分或全部失守 7 次,第四十五师组织夜
间反击亦有 7 次,其中 3 次全部恢复阵地,4 次局部恢复阵地。第四十五师投入了能够机动
出来的 21 个步兵连,这 21 个连队全部消耗在这两个不足 4 平方公里的高地上。上阵地时,
这些连队少则 140 余人,多则 210 多人,到了 20 日,能够站着的人数却只有这样一些不太
准确的粗略数据:
第一叁叁团:除第四连、第六连外,其余 7 个连队全部投入战斗,大都伤亡过半,其中
第一连、第叁连、第九连仅剩 16 人。
第一叁四团:第一连、第二连、第叁连至 17 日全部加起来就只剩 30 余人,后第一连、
第叁连各补充 110 人;第四连剩下 19 人;第五连除连长、政治指导员外,一个人也没剩下;
第六连至 20 日剩下 8 人;第七连一个也没剩下;第八连剩 16 人,后补入 145 人;第九连一
个也没剩下。
第一叁五团:战至 19 日,第一营全营只剩下 70 余人,后补入 75 人;第四连伤亡过半;
第五连剩 20 人,后补入 60 人;第六连剩 30 余人;第七连剩 11 人;第八连剩 20 余人,后
补入 60 余人;第九连剩 30 余人。
各营机炮连战斗时配属各连,伤亡不详。
……
全师累计伤亡数字是 3200 余人。
这个数字意味着第四十五师大部分步兵连队已消耗殆尽。
仅仅 7 天,在两个不足 4 平方公里的小山包上,竟差不多拼光了一个满员步兵
师!这个情况,从第叁兵团司令部,到志愿军总部,都结结实实地感到了震惊。
“联合国军”的伤亡也很惊人。
从 14 日至 20 日,美步兵第七师和韩军第二师累计投入 7 个步兵团共 17 个步兵营,其
中美步兵第七师除一个步兵营未动用外,先后投入 8 个步兵营,而且全部都补充过 2 至 3
次;韩军第二师也先后投入 4 个团。
有一个美国随军记者报道,一个美军连队在点名时,下面答到的只有一名上士和一名列
兵。
一位被志愿军俘虏的韩军第十七团士兵说:
“我们火力连上去接防时,听说换的是美军一个连,可我们看见从阵地上下来的不到
30 个人,只背了 5 支枪。一半人没有帽子,蓬头散发,满身是泥,简直不像个人样,其中 4
个人抬着具尸体。一发炮弹落下来,在老远的地方爆炸了,可他们扔下担架就没命地跑。”
“联合国军”两个师的累计伤亡已达 7000 余人。
然而,由于“联合国军”在绝对制空权保障下的良好的机动能力,由于韩国军队已经建
立了相当完备的预备兵员动员体制,其后备兵员补充非常及时迅速,致使崔建功竭尽全师力
量想奠定胜局的“最后一击”虽然予当面之敌以重大杀伤,却没有实现“把敌人打下去”的
预期目的。
这时的“联合国军”──尤其是韩军,已远非战争初期可比。
此后,崔建功只能以连排规模的小型反击与敌人周旋了。
第四十五师,已成强弩之末。
坑道战,这可是个新包装的老法宝!
“部队打得很苦,但是很顽强!”
两眼充满血丝的崔建功师长对赶到第四十五师前指的周发田副军长和张蕴钰参谋长汇
报战况,“一个连队下来只剩几个人,他们还向你请战!你问他们伤亡多少,他们总是说‘首
长,你下命令吧!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这是事实,这几天,一两个人坚守阵地把成连成排的敌人打下去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了。就是崔建功自己,也是 7 天 7 夜没离开过作战室。昨天部队反击成功,刚出坑道放松一
下,就差一点就晕厥过去,现在连上厕所都得有人扶。
问题是现在要给一个阵地凑齐一两个人也不容易了。
作战科长宋新安也算是叁八式的老兵了,但一向军首长汇报到具体战况时也不由地声泪
俱下:
“阵地表面已经没有工事了,每天敌人都要打十几甚至几十万发炮弹,同志们只能从一
个弹坑跃到另一个弹坑,利用炮弹的自然散布规律来躲避炮弹。炮弹密集了,这些老经验也
不管用了。有些同志上了阵地,一排炮弹打来,负了轻伤;再来一排炮弹,又变成了重伤;
再来一排炮,就……就牺牲在阵地上了!”
宋新安说不下去了。
周发田、张蕴钰面色铁青,心里却翻江倒海,痛惜不已。
都是自己的兵,昨天还活蹦乱跳,今天却长眠九泉,能不痛心?
然而他们是上级首长,不能跟着哭。
“咱们第十五军的人流血不流泪!而且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大家不能只看到伤亡,要
看到伤亡的意义;不能只看到我们的伤亡,还要看到敌人的伤亡。”张蕴钰参谋长既是安慰
又是提醒。
“你们是指挥员,参谋人员,在战场上不能老讲这些。老听这些,这仗还怎么打?现在
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把这仗打下去!”
周发田副军长也红着眼对大家说。
冷静下来,大家开始反思指挥上的失误。
“我们太急躁了,总想一巴掌把敌人煽下去,兵力也使用过多。”
崔建功检讨说。
“也不全怪你们,我们军里对长期作战的准备也不足,彭总在总结第五次战役时就说过,
战场工作的失误不同于其他工作的失误,这是要以战士们的生命和鲜血为代价的。我们不能
让这么好的战士白白牺牲,就要是牺牲也要牺牲在最有价值的地方。我看我们现在不光要跟
敌人‘斗志’,还要‘斗法’!”张蕴钰对大家说。
崔建功很佩服这位学识渊博的参谋长,淮海大战会攻黄维兵团的关健时刻,就是这位参
谋长概括总结了战士们创造出来的经验,提出“以沟对沟”的对壕作业战术,不仅大大减少
了部队的伤亡,而且保证了部队隐蔽接敌,发起突然攻击,一举拿下黄维兵团的前沿阵地小
张庄,曾得到了刘陈邓首长的表扬。
想到这里崔建功头脑中突然掠过一道闪电:
那会儿能用对壕作业,现在为什么不能充分利用坑道呢?
“和范佛里特打炮战拼消耗,这仗咱们打不起哟!”
说来可能有人不信,在这 7 天 7 夜里,道德洞第十五军军前指的秦基伟压根儿就没睡过
一秒种,守在电话机旁,神经高度紧张。心里随着前线报来的战况翻来覆去的折跟斗,一会
前边报来的上去了,心中当然一喜;一会又报来又被敌人反下来了,心又往下一沉。
彻夜不眠,一直在思考:这回美国鬼子真跟咱玩开了“人海战术”,这个仗该怎么打?
有没有什么既能多消耗敌人有生力量,又能有效地保存自己有生力量的办法呢?
21 日上午,从第四十五师前指返回的周发田、张蕴钰也提到了第四十五师伤亡惨重难
以再进行拉锯反击的情况。大家都认为:现在把敌人从表面阵地反下去易,要坚守住表面阵
地却很难。敌人炮火这样猛烈,成连成营羊群式的连续进攻,后续部队又不断地向前运动,
很显然是下了决心花了血本的,不能幻想一两个反击就能把敌人给打趴下。
小山头上打大仗,现在这场战斗已经发展成战役规模了。
“军长,部队在反击运动中伤亡太大,坚持表面阵地伤亡更大,我看最好的的办法还是
暂时转入坑道斗争。这样可以避敌所长,又可扬我之长。白天钻洞,晚上打仗,以小分队袭
击占我表面阵地的敌人,消耗与疲惫敌人,创造条件实施决定性反击,收复表面阵地。”
张蕴钰说出了在心中熟筹的想法。
“我和谷政委也是这个考虑,大家看呢?”
秦基伟刚跟从国内赶回来的军政治委员谷景生商量过。
大家都同意由反复争夺转入坑道斗争,并决定形成详尽方案由张蕴钰连夜赶
住第叁兵团向王近山副司令员汇报。
第叁兵团副司令员王近山、副政治委员杜义德、参谋长王蕴瑞、政治部主任
刘有光一起听取了张蕴钰的汇报,当即拍板:
“转入坑道斗争,积蓄力量,准备决定性反击。”
张蕴钰被指定前往德山岘负责统一指挥。
而且,王近山手里已攥住了另一张王牌。
──曾绍山的第十二军。
此时,第十二军正在向第六十七军交接防务。
在担任金城前线防务时,第十二军已划归第二十兵团指挥,现在完成任务,正奉命撤出
阵地前往谷山休整。部队正在准备,副军长李德生就接到军长曾绍山通知,让他和第叁十一
师第九十一团团长李长生、政治委员张士诚一起,到军部受领任务。
任务是撤销休整,转向上甘岭方向作战。
不愧是主力,二话没说,这支久战的劲旅立刻重新调整状态,进入作战准备。李长生、
张士诚当即率第九十一团部分营连排干部提前出发,奔向上甘岭。
21 日早晨,邓华代司令员也打电话给秦基伟传达志司决定:
一、通令嘉奖坚守五圣山的第四十五师;
二、给第四十五师补充 1200 名新兵;
叁、为配合第十五军上甘岭方向的作战,原定 10 月 22 日结束的秋季战术性反击作战将
延至 10 月 31 日。
了解当前战况后,邓华问道:
“你们有什么考虑?”
“我们准备暂时转入坑道、以小分队活动与敌人周旋,同时调整部署,整补部队,囤积
弹药,研究战术,准备最后以决定性的反击彻底解决问题。”
“好,你们的想法是正确的,我和杨副司令都同意。目前敌人成营成团地向我阵地冲击,
是敌人用兵上的错误。是我们歼灭敌人的良好机会,我们应该抓住这一时机,大量消灭敌人,
继续坚持下去,一定能置范佛里特于死地!”
“邓司令放心,有咱第十五军在,范佛里特他迈不过上甘岭!”
秦基伟那股子英雄气,倍儿壮!
当日下午,第十五军司令部正式下达命令:
“597。9 高地和 537。7 高地北山守备分队全部退守坑道。”
命令很快传达到第四十五师。
贯彻时却遇到了麻烦。
敌人压了顶,可早晚得让咱的这口窝囊气给顶翻不是?
杀红了眼的部队听说要把拼死命守住的阵地让出来,全炸了!
“这是谁的命令?”
“为什么不打啦,这么多同志白牺牲了?”
“咱们不进坑道,就是死也要死在阵地上!”
……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就是不想下去。
听说是军长的命令,大家才别别扭扭地往坑道撤。
然而进了坑道,许多人又不愿往里走了,都站在坑道口嚷嚷着要冲出去打:
“不行,咱们他 XX 的这样撤进来不明不白,算什么!”
“这他 XX 的不是要让敌人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吗?”
“咱们还是出去把敌人拼下去吧!”
……
为了阻止杀红了眼的战士们往外冲,指挥员们不得不站在坑道口上说服大家。
说是说服,其实也没什么大道理好讲。
那会儿也没功夫讲什么大道理。
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意思:
“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党和首长绝不会忘记我们的,服从上级的命令没错!”
这是典型的“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因为要“说服别人”的人现在很可能还没有说服自己,即或是张广生、赵毛臣、王福新
这样的营连级的指挥员们也弄不清说不清上级现在究竟是什么意图,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完
全是凭着一种高度的信任感──一种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中历尽艰险生死与共却能从胜利走
向胜利的历程中的所形成的相互依赖相互信托的神圣情感。
这是一支上下同欲的军队。
中国官兵前脚刚走,美国兵和韩国兵后脚就紧跟了上来。
两个高地上腾起一片震耳欲聋的英语和朝语欢呼声。
被压在坑道里的战士们气得咬牙切齿。
可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招。
本钱已经被盘剥得差不多了的崔建功也焦头烂额,茶饭无思。
烟瘾还跟着见长──每天半条“大生产”。
说实在话,崔建功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而守备分队本来就没剩
几个人,又被敌人压在坑道里,几个小时一夜两夜的还好说,要是几天几夜个把礼拜地熬下
去,就是敌人不折腾破坏,光没吃没喝就足以让这群车轴汉子给走不动路呀!俗话说“七天
不吃饭,一切都完蛋”,现在坑道里空气、阳光、水无一不缺,能熬得住吗?前两天咱们是
昼失夜反,敌人没功夫破坏坑道,现在咱们几天不反击,敌人肯定是不会消停的,那坑道里
又会是怎么样一种情况呢?
这坑道能守住吗?能守多久?
忧心忡忡的崔建功决定向自己的部下们摸摸底:
“小宋,你通知卢化仪、王福新、高永祥今晚回来一趟,再跟张广生联系一下,问问坑
道里的情况。”
作战科长宋新安知道这是师长的老习惯,每临大事,总要跟最下边儿的干部战士掰活掰
活,指挥起来的时候底气才足。
次日凌晨,师侦察科副科长卢化仪、第一叁五团第一连连长王福新、第一叁五团第八连
连长高永祥带着一脸烟尘,偷偷地从阵地上摸回了第四十五师前指。一到家,几个人就把师
部小伙房老王头端上来的一大脸盆的面条一扫而光。
光王福新一个人就呼噜下去了四大碗。
只一会儿,在一旁默默吸烟看着他们的崔建功就眼圈通红。
不用问,他已经知道他们在里面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王福新和高永祥的连队早就打光了,他们俩之所以还留在阵地上,是因为他们太熟悉阵
地上的情况了,每次部队反击上来,他们都要留下来协助指挥。一来二去,就成了这两个不
到 4 平方公里的阵地上的“地主”了。
现如今的老板们,恐怕没谁想在这块地界儿上当土地爷。
哪怕是一分钟!
“你们回答我,这坑道能不能守住?”
崔建功心说甭问别的啦咱直奔主题吧。
“能!怎么不能?只要还有一个人,就能守住!”。
“咱们第四十五师没孬种!”
“上级部署咱不清楚,但不把鬼子打垮不会罢休。咱苦一点值,死了也光荣。”
3 人纷纷表决心。
“现在这当口究竟谁怕谁呀?我看是鬼子怕咱们!为啥拼命朝咱坑道口放炮、投弹、打
机枪?一是怕咱们出去打他;二是怕我们后边来人。别看他在洞口张牙舞爪,可你真叫他进
来他也不敢。为啥,怕进来出不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