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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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和军直属队渡河。
突然暴涨的洪水令两岸的红军顿时焦急起来。
军事常识是:一支部队在渡江河时,被天然的河流截成两半,这正是这支部队最脆弱和最危险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遭遇敌人袭击,就是中国兵法上所说的“半渡而击”了——半渡而击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跟随先头部队渡过了汭河的吴焕先已经强烈地意识到部队处在危险中了。
被隔在汭河北岸的徐海东在大雨中来回走着,他始终没有离开河边,希望看见疯狂上涨的河水在某个时刻会突然平静下来。
没能过河的二二三团在塬上展开了警戒,军部机关、大量驮着物资的骡马、行李担子、医疗药品、军械修理器材,以及跟随医院行军的伤病员,此刻都混乱地拥挤在大雨中的北岸。
吴焕先的军衣湿淋淋地裹在他细瘦的身体上。
二二三团必须赶快渡河!
下午,枪声响了。
在大雨中向红二十五军冲来的是国民党军第三十五师第一0四旅的二0八团。先头部队是骑兵,后面紧跟着步兵。
对于红二十五军来讲,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八月二十日,国民党军第三十五师骑兵团奉命到达了泾川县城。骑兵团团长马培清不愿意继续追击了,因为一方面骑兵团在大雨中行军已经十分辛苦,另一方面他已经得知了在马莲铺战斗中马应图旅的不幸遭遇。但是,师长马鸿宾的命令到了,命令要求他立即出发追击红军,并说红军都是些娃娃和女兵,如果让红军跑了唯骑兵团是问。同时,调步兵二0八团和二一0团三营归骑兵团指挥。下午,马培清把二0八团团长马开基请来商量,开口就说红军不是那么好打的,这次一定要稳扎稳打,不可轻易出击。谁知,马开基团长当场就顶了马培清一句:“怕死你就别带兵打仗!”原来,泾川是马开基的防区,马培清的骑兵团是奉命到他的防区来增援的,理应接受他的指挥,可是马鸿宾师长竟然命令他接受骑兵团的指挥,这让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商量没能进行下去,因此也就没有战斗部署。马开基命令他的副团长张海禄留下来坚守泾川县城,自己带着步兵一营、二营的各两个连和团直属队,还向马培清要了一个排的骑兵,冒着大雨出发了。马开基出发的时候,根本就没通知奉马鸿宾之命前来参加追击的二一0团三营。在他出发后,二一0团三营营长马维麟自动担负起了县城的防守任务。而马培清不愿意跟着马开基走,又不能不出击,于是率领着他的骑兵团向南出发了,说是去迂回红军的侧翼。
二十二日下午六时,马开基的部队到达王母宫塬。发现塬上已经被红军占领,但是汭河边正聚集着大量的红军。马开基意识到这是突然出击的大好时机。身边的军官说,天下大雨,不利于战斗,不如先建立阵地再说。马开基还是那句话:“怕死别打仗!”然后命令部队立即向汭河北岸的红军发动攻击。
红二十五军最危险的时刻来临了。
首先接敌的是二二三团三营。三营利用塬上一个小村庄的房屋、土墙和窑洞,与最先冲击来的敌人的骑兵展开了激烈的对抗。他们分散成班和排,一波接一波地轮流向前顶,那些被红军被砍断了腿的战马在大雨中嘶鸣着。二二三团机枪连连长戴德归率领几个战士抬着一挺重机枪就上了一孔窑洞的顶部,用猛烈的扫射压住了敌人冲击的势头。这时,渡过河去的二二五团无法回援,战斗力较弱的军机关和后勤人员被迫开始在上涨的河水中拼命渡河,形势危在旦夕。
军政委吴焕先在枪声响起的那个瞬间,纵身扑进了水流湍急的汭河中,奋力往敌人发起冲击的北岸游来。汹涌的河水将他冲出了很远,他上岸后拼命朝渡口的方向猛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把敌人顶住”。徐海东也迎着吴焕先跑去,两人紧急商量了一下,就一起向三营所在的塬上跑,那里现在是整个北岸战斗的最前沿。徐海东的腿受过四次伤,跑起来跟不上吴焕先,吴焕先在剧烈的喘息中回头对徐海东说了句:“来呀,咱俩比赛!”
吴焕先冲到了塬上,立即组织军部交通队和军校学员直接插向敌人的侧后。他跑在这支队伍的最前边,边冲边喊:“同志们!压住敌人就是胜利!决不能让敌人逼近河边!要坚决地打!”
二二三团一营、二营冒着横飞的子弹,迅速占领了塬上的制高点,从侧翼向敌人发动了进攻。
敌人的冲击受到两翼的压力,力度和速度缓慢了下来。
在双方接触的前沿,仍听得见肉搏战的厮杀声。
红二十五军绝不能让敌人拖延在这里直至消耗殆尽。
吴焕先一声呐喊,红军官兵开始了反击,他们必须把这股敌人打跑。
跟随着吴焕先冲击的交通队的战士看见他们的军政委在大雨中直起了细瘦的身体,回过头来对他们喊了一句“冲啊!”,然后,那个细瘦的身体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大雨中。
敌人的数粒子弹射中了二十八岁的红军军政委吴焕先的胸口。
吴焕先,鄂豫皖根据地的创始人之一。红四方面军主力撤离根据地后,他留下来在异常艰苦的环境中创建了红二十五军,先任军长,后任政委。对于红二十五军的官兵来说,无论进行的是多么残酷的战斗,只要吴焕先在前面大刀一挥,他们就会拼死争相跟随。
红军官兵的怒火喷发了。
他们向敌人迎面扑去。他们愿意跟随他们的军政委去死。
国民党军二0八团官兵几乎无一漏网全部被红军压在一条烂泥沟里。
这条烂泥沟最终成了国民党军二0八团的坟墓。
红军官兵往沟里扔手榴弹,开枪射击,最后扑进去,用大刀砍,用拳头打。敌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红军干部在一边喊:红军优待俘虏!把他们押出来!但是,红军官兵仍继续射击、砍杀、撕咬。
二二三团二营通信班班长周世宗看见一个似乎是敌人指挥官的人要骑马逃跑,于是他开枪了。他连续开了四枪,把那个军官的马打伤了。马停止不动了,他跑上前去,命令马背上的那个军官下马投降,但那个军官不肯。于是,周世宗朝着他再次连续开枪,直到他重重地跌下马来。
团长张绍东跑过来说:“立功了!奖励大洋三块!”
被红军通信班长周世宗打死的军官,就是声称“怕死就别打仗”的国民党军第三十五师第一0四旅二0八团团长马开基。
但是,无论消灭了多少敌人,都不能让红二十五军官兵感受到胜利的滋味。
副军长徐海东说:“一定要想办法,给政委买一口好棺材。”
天黑下来的时候,先是大雨停了,接着汭河河水开始回落。
徐海东亲自牵着骡子,把吴焕先的遗体运过汭河。宣传队队员们到处寻找棺材,最后把当地大地主郑庭顺家的一口还没上漆的柏木棺材抬来了。吴焕先穿上了他一直舍不得穿的那件旧呢子大衣,被安葬在汭河北岸宝盒山的山脚下。
第二天,红二十五军离开了泾川地区,沿着西兰公继续向南,逼近了崇信县城。
惨烈的王母宫塬之战使国民党军暂时不敢靠近红二十五军了。为了继续钳制敌人,红二十五军开始在崇信、灵台地域长久地徘徊转战。他们每天都派出大量的侦察员四处打探主力红军的消息,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这时,由兰州方向增援而来的国民党军第六师第十七旅已经到达泾川县城,马鸿宾的第三十五师也开始向崇信方向靠近,从陕甘方向调来的国民党军第五十一军第一一三师已经向北推进到陇县,而国民党军第三军第十二师逼近了距离崇信只有二十多公里的华亭。红二十五军已经处在被四面包围的境地。
连日行军作战,伤员无法安置,官兵极度疲惫。
这种没有后方的游动和作战,会使部队的战斗力逐渐消耗。
红二十五军领导人终于下了决心:不再等待了主力红军了。离开西兰公路,直接往北去寻找陕北红军。
一九三五年八月三十一日晚,红二十五军自平凉县城以东的四十里铺渡过泾河,离开了西兰公路,向东北方向而去。
渡过了泾河,昼夜兼程前进的红二十五军依旧被国民党军第三十五师追击着。九月三日,红军渡过马莲河到达了合水县的板桥镇。马鸿宾的第三十五师紧随红军也到了。为了使部队能够顺利通过,徐海东率二二三团前去包围合水县城,命二二五团为后卫掩护军部机关。二二五团在板桥镇内短暂休息后,凌晨四时部队准备出发。可是,国民党军第三十五师的骑兵来了,立即与二二五团的后卫部队三营交了火。
突然攻击三营的是第三十五师马培清的骑兵团。这个团在王母宫塬战斗后一直尾随着红二十五军。追到泾川与合水之间的西峰镇时,团长马培清接到了师长马鸿宾的电话。马鸿宾在电话里命令骑兵团要与红军“好好打上一仗”,并把二一0团也调来归马培清指挥了。马培清知道马开基的二0八团是怎么覆没的,为了避免与红军硬拼,为了不承担任何责任,他对马鸿宾说自己一个人怕是指挥不了六个营,要求派第一0四旅旅长马献文来西峰镇。马鸿宾说:“红军现在很容易捉,你就不要推辞了!”
马培清对骑兵团下达的作战原则是:采取守势,谨慎出击。在从西峰镇到合水县的路上,骑兵团两次和红军接触,都采取了这个策略,因此部队没有什么损失。但是,马鸿宾的电话又打来了。说他看出来了,马培清在消极作战,如果贻误大局,军法从事。这一下,过了马莲河后,骑兵团的追击速度加快了。
九月四日凌晨,黎明前天色漆黑,马培清的先头部队一头进入了红二十五军后卫部队的阻击阵地中。
二二五团三营和多达六个营的敌人展开了激战。对于红军官兵来讲,马鸿宾的骑兵是很强硬的对手。当这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国民党兵呐喊着冲过来的时候,红军的阻击阵地上显出将要顶不住的迹象。前去包围合水县城的徐海东听见板桥镇方向响起了枪声,立即返了回来,发现二二五团参谋长戴季英还在军部机关的队列面前讲话,据说他已经一口气讲了两个小时了。徐海东立即率二二五团二营投入了战斗,以掩护三营突围。但是敌人的兵力过于强大,连同徐海东在内,二二五团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
马培清似乎看出了红军阻击阵地上的动摇,他命令骑兵团一、三两个营从正面冲击,两个步兵营从右翼包抄,自己则率领一个骑兵营向左翼插了过去。骑兵的冲击给红军的阻击阵地带来了很大的混乱,阵地被突破时,红军官兵出现了很大的伤亡。危急时刻,二二五团一营营长韩先楚和政委刘震率领部队迅速占领了左翼的一座山头,用猛烈的火力阻击敌人,掩护徐海东率部冲出了重围。
刘震在枪林弹雨中寻找着徐海东。吴焕先政委刚刚牺牲,红二十五军绝不能再失去徐海东。在望远镜里,刘震发现了徐海东的身影,他骑在一匹白马上,白马正沿着一道土梁奔跑,敌人的骑兵已经距离他只有几十米了。刘震立刻命令所有的机枪向敌人的骑兵扫射。
已经认出白马上的人就是徐海东,骑兵团长马培清顿时兴奋起来,因为蒋委员长悬赏的“徐匪”价格是十万大洋。马培清的副官马长清却极端懊悔起来,因为徐海东是从他的眼皮底下跑过去的。那一刻,他看见一匹白马跑到了他的跟前,马上的人一身蓝衣没有拿枪,马培清以为是位师爷,慌忙中还敬了个礼。白马跑远的时候,马长清才回过神来,他惊叫了一声,立即命令骑兵去追。跑得最快的两名骑兵追上了在徐海东后面掩护的警卫员,他们把这个小红军拉下了马,接着,两个国民党兵为了谁占有小红军身上的驳壳枪争执起来。徐海东继续纵马飞奔,白马绕过了一片高粱地,等马培清的骑兵追上来时,高粱地里突然飞出了一片密集的子弹。
这是红二十五军结束辗转中的游移作战的最后一战。
红二十五军依然没有间断行军,直至跨过陕甘边界。在接近洛河的时候,部队遇到了几百头羊迎面而来。饥饿的红军把羊群拦了下来,后面赶羊的人急忙走上前来,拿出了国民党的护照,说他们是做生意的,于是红军官兵说必须要没收这些羊。赶羊的人赶紧问:“你们是红军吧?”当听到确实是红军的部队时,他们又拿出了苏维埃政府的证明,说这些羊都是苏区的羊,准备赶到白区卖了之后买布的。红二十五军的供给干部问这些羊要卖多少钱,赶羊人说最少要四百二十块,于是供给干部给了他们五百块大洋,赶羊人丢下羊兴高采烈地走了。几百只羊,让红二十五军所有官兵都扎扎实实地吃饱了。
九月十五日,红二十五军终于到达了他们单独军事转移的终点——陕西省延川县永坪镇,与刘志丹的红二十六、红二十七军会合了——《共产国际》第七卷第三期《中国红军第二十五军的长征》:“中国红军第二十五军的荣誉犹如一颗新出现的明星,灿烂闪耀,光波四表!就好像做毛泽东部队的先锋一样,帮助毛泽东部队打开往陕北的途径。”
长征 十
甘孜,中国西部最荒僻的地区之一。
这里的藏人被称为“康巴人”,由于历史上备受清兵的袭扰、镇压,因此普遍存在着敌视汉人的心理。红军到达这里后,不进喇嘛寺庙,尊重藏民的风俗习惯,严格执行群众纪律,为贫苦藏民送粮治病,结果甘孜的藏民都管红军叫“新汉人”。对那些袭击红军的藏族上层土司武装,红军往往是出兵将他们三面围住,攻而不打,留出一面让他们逃走。这是红四
方面军政委陈昌浩的主意。红军还去甘孜县城北面的绒坝岔举行了一个阅兵式,为的是让那些土司看看红军的威风和力量。从绒坝岔回甘孜的路上,第三十军政委李先念遇到一位藏民骑着一匹黄马跑得飞快。李先念赶上去问藏民他这匹黄马换不换,藏民说:换呀,两匹小母马,换我这一匹。李先念就让他在警卫班的马里挑,藏民挑了两匹马,乐呵呵地走了。李先念也笑了,他把这匹黄马给了军里的司号长,因为那个十八岁的小红军行军总是掉在后面。李先年原来以为他不会骑马,谁知小红军说他的军政委说:“我会骑!可我的马不跑只走。”
尽管滞留在自然环境极其恶劣的地方,红军不曾有过任何灰心与绝望,因为他们始终相信工农红军胜利的明天定会到来。红军忙着将羊毛捻成毛绳,再用毛绳织成衣服,“不久,全军服装都是各种颜色的毛织品,其中以白色最多”。红军组织了“野菜委员会”,在朱德的带领下漫山遍野地寻找可以吃的野草。红军官兵还在甘孜举办了体育比赛和文艺比赛。体育比赛的内容有:两百米赛跑,通过障碍,跳高、跳远等。文艺比赛的内容有:出墙报,团体唱歌,政治演。——无论如何,一九三六年春天来临的时候,缭绕在中国西部那片广袤而荒凉的土地上的歌声,是人间难以想象的充满希望的天籁之声。
一九三六年五月五日,由贺龙、、萧克、任弼时、关向应率领的红二、红六军团由云南进入四川后,分兵两路继续向北前进:红二军团偏西,沿着川藏边界,走得荣、巴塘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