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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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随时都有人倒下去,一粒粮食比金子都宝贵。张振坤在地上铺了块雨布,首先把自己的干粮全倒在了上面,红军官兵们都跟着他这样做了。然后,张振坤拿着个小碗叫名字,全师每个官兵都分到了一份。分配的时候,张振坤听见有战士说:“要是能抽上口烟,就不会感到
那么饿啦。”张振坤放下小碗就骑马走了,一会儿他带回来一小袋子烟叶,说:“这是贺老总交的‘公粮’,他的烟我要来了一大半。”三十八岁的红军师长张振坤后来在“皖南事变”中被俘,被国民党当局杀害于上饶集中营。
六师是红二方面军的后卫,或者可以说,他们是中国红军穿越松潘大草地的最后一支队伍——当六师走出草地的时候,他们从这片苍茫荒凉的土地上带走了最后一个关于生命的不朽故事。六师在甘孜筹粮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于是每人只带了仅够两天的干粮。进入松潘大草地后,六师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因为他们必须收容前面所有的掉队人员和伤病员。每到部队宿营的时候,师长贺炳炎都要带着马匹返回去接应再次掉队的官兵。他把躺在地上的战士拉起来,扶上自己的马,然后用一只胳膊拉着马缰绳在前边引路。贺炳炎边走边说:“小鬼!坚持一下,出了草地,就有村子了,咱们搞饭吃,吃它个够!”尽管许多人倒下了,但是在松潘大草地上,红军的队伍逶迤不断,一直向北。
八月九日,红四方面军第一纵队的先头部队第三十军八十八师接近了天堑腊子口。
在腊子口防守的是国民党新编第十四师鲁大昌部的一个营。从防御兵力上看,去年鲁大昌将两个旅放在了这里,而攻击的红军仅仅是一个团;而现在,鲁大昌仅仅放了一个营,而攻击的红军却是整整一个师。战斗并不激烈,八十八师就把鲁大昌的这个营一直赶回了岷县县城——鲁大昌轻易放弃腊子口的举动,引起了红四方面军领导人的警觉。
但是,毕竟这里是天堑,关口狭窄险要,两侧壁立万仞,去年红一方面军通过时,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曾说:这里只要放上一挺机枪,就会叫红军付出巨大牺牲。
红四方面军妇女团一营一连负责护送方面军五百多名伤病员通过隘口。
袭击红军伤病员的不是鲁大昌的部队,而是藏族土司的骑兵。
骑兵突然出现,马蹄如风,一路砍杀了过来。
那时,红军伤病员们正在通过腊子口中的那座小木桥。
连长向翠华带领一个排在前边开路。指导员刘桂兰带一个排在伤病员的两侧掩护。副连长谭怀明带剩余的战士迎击土司的骑兵。
谭怀明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她背着钢刀,举着步枪,面对即将冲到跟前的敌人,脸色由于紧张和冲动而涨得通红。她对战士们说:“现在伤病员们正在过桥,咱们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一个敌人接近!”
土司的骑兵也看清楚了阻挡在他们的马蹄前的是一群女子。
狂暴的马队一下子就冲乱了妇女连的阻击线。
枪声、砍杀声和咒骂声顿时混杂在一起。由于敌人骑在马上,年轻的女红军都站立着射击。那些被击中的骑兵纷纷落马,女红军的大刀接着就砍了下去。受伤的马匹恐惧地嘶鸣着,在狭窄的山谷中狂奔,而剽悍的土司骑兵和身体单薄的红军女战士扭打成一团。双方都使用了大刀,土司骑兵的马刀刀面窄而长,砍下去女红军血肉飞溅;女红军的刀宽而厚重,砍下去敌人血肉模糊。谭怀明的额头被砍出了一道口子,她柔软的皮肤使伤口即刻翻卷起来,血一下子汹涌而出。那把马刀在她眼前寒光一闪之后,她的大刀也砍了下去,土司的骑兵栽倒了。混战进行到最残酷的时候,连长和指导员都赶过来了。连长向翠华很快就牺牲了,敌人从她的身后袭来,马刀砍在了她的头上,向翠花的黑发混在鲜红的血沫里飞扬起来,然后飘落在布满尸体的战场上。指导员刘桂兰也倒在了血泊中。最后的时刻,满脸鲜血的谭怀明喊着:“同志们!敌人已经支持不住了!杀死他们呀!”谭怀明成了土司骑兵攻击的主要目标,她被几名骑兵死死围住,前胸、肩膀都已被砍伤,最后,两把马刀斜着劈下来,她的左肋被砍断了。生在江南的女红军谭怀明倒在了中国西北苍凉的大山里,两眼直直地望向腊子口上那一线淡青色的天空。
红四方面军妇女团一营一连,全连近百名官兵,七十多人阵亡于腊子口。
红四方面军大部队通过腊子口后,相继占领了大草滩和哈达铺,击溃了鲁大昌部三个团的阻击,扫清了岷县外围据点,包围了岷县县城。
方面军领导的警觉得到了证实:鲁大昌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岷县县城。
九月十四日晚六时,狂风暴雨,红军开始对岷县县城以及外围要地二郎山同时发动了攻击。整整一个晚上,红军以一个团的兵力反复攻击二郎山阵地。防守山顶大碉堡的王咸一的一个团几乎伤亡殆尽。天蒙蒙亮的时候,碉堡里只剩下一个排的官兵在苦撑着,已经没有弹药了。红军利用云梯攀上大碉堡,在碉堡的顶上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战,眼看着碉堡即将陷落,鲁大昌派来的蒋汉城旅到了。冲在最前面的是杨伯达营,全营每人手持两把驳壳枪,左右射击,火力猛烈,从山脚一直冲到碉堡下面。最后红军退去。
鲁大昌分析了战场形势,感到问题严重了:二郎山需要继续增加兵力,但是他的新编十四师已经无兵可调。他立即给兰州绥靖公署打电报请求增援。鲁大昌的电报发出后不久,蒋介石亲自回电了:“已派队应援并补给,希督励所部杀贼,勇建殊勋。”——鲁大昌受宠若惊,立即上街去巡查城防。
但是到了傍晚,还是昨天的那个时辰,狂风又起,红军以主力攻击二郎山,以另一部攻
击岷县县城,致使鲁大昌的部队终“不能彼此兼顾”。午夜十二时,二郎山阵地被红军突破。鲁大昌焦急万分,命令梁应奎和蒋汉城的两个旅立即组织敢死队,由两个旅长亲自率领,由县城的小南门冲出去,直奔距离城门一公里的二郎山阻击阵地,同时命令迫击炮和机枪集中火力掩护。凌晨四点,消息传来,二郎山阵地保住了,但是官兵伤亡巨大,九个步兵连中的七个连长生死不明,一个团的兵力只剩下了四百人。而在二郎山阵地前的战壕里,红军官兵的尸体已有千余。
十六日,国民党军的飞机往岷县县城内空投了大量的子弹、炮弹和粮食,但是在晚上的战斗中,红军的攻势更加凶猛,整整一夜轮番进攻,不曾有过一刻停止。鲁大昌的二郎山阵地虽没丢失,但是与县城的联络中断了。十七日清晨,红军的一部开始攻进县城南关,鲁大昌命令城墙上的两个团用机枪掩护,动用预备队进行反击,双方在南关的街巷中用大刀、刺刀和手榴弹战斗。两个小时后,红军撤走了。为了防止红军再度攻进城,鲁大昌下令把南关一带的民房全部拆除,限居民五个小时内一律搬走。同时还决定,放弃岷县外的一切阵地,死守二郎山和县城。最后鲁大昌把开战以来唯一允许军民通行的北门也彻底封闭了,“以示全城军民破釜沉舟之决心” 。这一天,鲁大昌还发放了赏金:“以团为单位,凡能固守二郎山三天三夜者,各赏现洋四千元。”
但是,到了十八日凌晨的时候,县城的东、西城门都出现了危机,红军的攻击部队已经逐步逼近。
蒋介石再一次亲自致电鲁大昌:“该师应鼓励士气,凭城固守。中正已派飞机三架,增援接济,望勿顾虑。”
鲁大昌接到侦察情报,说红军正在城外广泛征集木头、柴草、木板,制造攻城的云梯,扬言“不把县城攻破决不罢休”。果然,二十二日晚上,红军动用了一百多架云梯,开始了前赴后继的攻城。红军的攻击持续了整整三天,双方在城墙两侧形成了残酷持久的拉锯战。
红四方面军攻击岷县的战斗持续了一个月之久。
一九三六年五月五日,位于陕北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发出了《停战议和一致抗日通电》。通电指出:“苏维埃中央政府与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一再考虑,认为国难当前,双方决战,不论胜负属谁,都是中国国防力量的损失,而为日本帝国主义所称快……因此,苏维埃中央政府与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为了保存国防实力以便利于迅速执行抗日战争,为了坚决履行我们屡次向国人宣言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主张,为了促进蒋介石氏及其部下爱国军人们的最后觉悟,故虽在山西取得了许多胜利,然仍将人民抗日先锋军撤回黄河西岸,以此行动,向南京政府全国海陆空军、全国人民表示诚意,我们愿在一个月内与所有一切进攻抗日红军的武装队伍实行停战议和,以达到一致的抗日目的。”——一九三六年初,中国国情的变化,使中国共产党人面临着需要极大智慧的政治抉择。
八月十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毛泽东说:蒋介石在国内外的压力下,开始倾向全国统一的抗日战线了。我们愿意和南京谈判,应该承认南京是一种民族运动的大力量。我们可以承认统一指挥、统一编制,但是国民党一定要停止“剿共”,一定要实行真正的抗日。会议决定以公开宣言的方式表明共产党人的抗日立场。八月二十五日,《中国共产党致中国国民党书》发表,中国共产党声明愿意与中国国民党“结成一个坚固的革命的统一战线”。提议“选举统一全国的国防政府与组织抗日联军”,“并坚决声明苏维埃政府愿意成为这样的国防政府的一个组成部分,红军愿意服从抗日联军总司令部的指挥”,以“实行大规模的抗日战争”——这是中国共产党人在民族危亡之际,政治态度的巨大转变,这一转变符合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即捍卫民族的生存与国土的完整。
在红四方面军之后,红二方面军部队也相继到达了甘南哈达铺一带。
至此,中国工农红军的三个方面军,全部集中在了中国西部的甘肃、陕西和宁夏三省的交界处。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中国工农红军的三支主力部队最终会合了。
红四方面军占领通渭县城后,负责警戒的红军哨兵给第三十一军参谋长李聚奎带来了一个骑毛驴的“老头”。见到李聚奎之后,“老头”摘下了胡子,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说他是红一方面军先遣支队派来送信的。信是九月一日写的,藏在少年鞋底里,信上写着:我部已到界石铺,离你们还有两天的路程。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李聚奎才知道,写信人是红一军团一师政委杨勇。——为了接应红二、红四方面军,在红一军团政委聂荣臻的率领下,一支以一师为主的特别支队此时已经从陕北南下到甘肃的静宁与会宁之间了。
红四方面军到达甘南之后,朱德和陈昌浩都认为大军不能久留这里,必须迅速通过西兰公路去和红一方面军会合。但是张国焘反对,他说红军最好的出路是往西而不是往北。张国焘为此给中共中央打电报,提出了他主张的两个方案:一是往西进入青海、新疆,接通苏联获得武器后再回来;一是往东南,向川陕豫发展,也就是回到红四方面军原来的老根据地去。中共中央回电表示:向西的行动中央已经向共产国际请示;至于往东南,是背向抗日指向,是向南京进攻的方向,这只能在与南京方面谈判彻底破裂之后才能考虑。
北上,与中央的会合近在眼前,张国焘对其政治前途的担忧也达到了他所能忍受的极限。当得知红一方面军为了确保陕北根据地,只有一个师南下配合红四方面军作战时,张国焘突然觉得转机出现了:原定计划是红一方面军南下,红四方面军北上,共同对胡宗南进行夹击,而现在红四方面军要单独与胡宗南作战了。于是,张国焘决定将北上静宁、会宁的计划改为西渡黄河。
静宁、会宁均位于甘肃北部,从那里再向北就进入宁夏了。
而西渡黄河将进入人烟稀少的青海,再往西就是与苏联接壤的新疆了。
特别是,红四方面军一旦西渡黄河,对于已经东出甘南的红二方面军来说,他们将即刻失去侧翼与身后的策应。二十五日,贺龙、任弼时、关向应、刘伯承、甘泗淇、王震、陈伯钧联名致电朱德、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表示关于目前的行动“比过去任何时期迫切要求能协同一致。否则,只有利于敌人各个击破,于革命与红军发展前途有损。”红二方面军请求红四方面军暂时不要立即西渡黄河:“我们请求你们暂以四方面军停止在现地区,以待陕北之决定。陕北与国际有联络,对国内情况较明了,而且与各方面行动、统一战线工作有相当基础,必能根据各种条件制定出有利整个革命发展的计划。”
一九三六年九月二十七日,党中央致电:“朱总司令、张总政委并一、二、四方面军首长:四方面军应即北上与一方面军会合,而后向宁夏、甘西,二方面军应暂在外翼钳制敌人,以利我主力行动。一、四方面军首长应领导全体指战员发扬民族与阶级的英勇精神,一致团结于国际与中央的路线之下,为完成伟大的政治任务而斗争。”
紧接着,向西探路的先头部队派人回来报告说:黄河对岸大雪封山,气候寒冷,道路难行,西渡黄河怕是异常艰险。
张国焘终于知道大势已去。
九月二十九日,朱德下达了北进的命令。
自一九三六年九月三十日起,红四方面军分为五路纵队,由甘南向北面的通渭、庄浪、会宁和静宁前进。第一纵队的第四军是先头部队,他们刚刚到达通渭县城,胡宗南的部队就追了上来,鲁大昌和毛炳文的两个师也从兰州方向压来。为了避免敌人纠缠,尽快地与红一方面军接应部队会合,第四军一个昼夜急行军二百三十里。北上沿途全是黄土山坡,村庄极其罕见。在连续的行军中,官兵在忍受极度疲惫的同时,还要忍受严重的缺水。出发第三天的时候,红军官兵终于看见了一个小茅屋,只有一个老婆婆住在里面。经过官兵们的解释,老婆婆把她积攒下的半桶浑浊的雨水和一小罐蜂蜜送给了红军。官兵们每人喝了一小口,然后把蜂蜜和剩下的水混在一起全部给了伤员。
十月八日,红四方面军先头部队第四军十师在会宁附近的青江驿、界石铺与红一方面军第一军团一师会合了。在那个秋日晴朗的天空下,最先拥抱在一起的是红四方面军第四军军长陈再道和红一军团一师师长陈庚。
随后,红四方面军第三十军占领通渭,使红军总司令部顺利地通过西兰公路。十月九日,朱德、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等人到达了会宁。
一九三六年十月十日,中国西北部偏僻的会宁小城一下子成了红军之城。满城的红军无不兴高采烈,来来往往的任何一个红军,无论过去认识还是不认识,都如久别重逢的兄弟。晚上红四方面军十师和红一方面军一师聚集在县城文庙前的广场上,举行了庆祝会师大会。毫无疑问,这是所有的红军官兵激动万分的时刻。尽管官兵们并不清楚中国红军的会合经历了多少曲折与艰难,但是他们知道中国红军主力一旦会合在一起未来就会无比光明。
当红一、红四方面军会合于会宁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