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4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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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药你一定猜不到。它就是避孕药。我们就用它掩饰我们的尴尬。
在我们快绝望的时候,生活仍在继续它的恶作剧。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慧突然怀孕了。到医院一检查,发现怀的竟是两胞胎。
我得到这个喜讯是在千里之外,慧在电话那头异常激动。我感觉她就像是在打摆子,声音颤抖得厉害。这让我握话筒的手有些不稳,几次险些把话筒丢掉。
一分钟之后,全连的官兵都知道我的老婆怀孕了。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来到营区外面的公路上,因为我激动得睡不着觉。心中装着一团火,火焰撩拨着我的心窝让我直想笑。后来我就站在公路旁撒了一泡尿。当时我两手叉腰仰望星空,放声大笑。笑声把尿打得断断续续。
慧怀孕了。我老婆怀孕了……我不在家的时候。
对,我不在家的时候我的老婆怀孕了,还是双胞胎。这不是很好笑吗?
后来,当我再次重逢的时候,我把这想法告诉了慧。慧二话没说就打了我一耳光:
你真是个王八蛋!
骂得好。
通常把老婆偷人的男人称做王八。慧那一耳光真把我打糊涂了。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那个称号。
不管怎么说,两个小家伙把我折腾得够呛。我对慧发过誓,要在她分娩时呆在她身边,尽一个丈夫的责任。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即使婚后我也只有一个半月的假期,必须事先作好筹划,太早或太晚都不行。我自以为计划很周密:在预产期前十天回家,等孩子过罢满月再归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计划了。
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是错过了。孩子提前二十天出世了。那是两个男孩。如果是一男一女或许他们还能在妈妈肚子里和平相处,但他们都是男孩。同性相斥。事后证明两人的脾气都不好。我想,当他们明白了对方的性别后,战争就开始了。
但我还是希望他们和平相处,因而把老大取名合一,老二取名为一。
这名字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希望我和慧早日生活在一起。
为了这一目标,我们拉开了日后无休止争吵的序幕。我那时在部队很有前途,已经从排长干到副连长,马上就要提升为连长。如果有可能我想在部队一直干下去,说不定捞个将军当当也未可知。而慧总认为我这种想法太天真。
你能当上将军?那我们这儿早该是将军县了。
别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
当我被提拔为副营长时,我竭力要求慧随军。可慧一口拒绝,一是舍不得这座小城,二是舍不得那份工作。那时她还在粮食部门上班,在改革开放之前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工作啊。而随军后她唯—能去的地方就是药厂,不仅气味难闻还要上夜班。慧坚决不从。待粮食部门开始发不出工资时,慧终于悔之晚矣。
而我似乎原谅了她。女人嘛,总是头发长见识短。
由于长期分居两地,我们对人在旅途感触最深最切。我可以一人独来独往,可慧每次都是母子三人同行。途中的艰辛一言难尽。
两个小家伙都喜欢乱动,一刻也不停。我说,坐在那儿十秒钟不动就给一块糖你吃。他们都想得到糖,但他们却无法使自己一动不动地坐上十秒钟。
他们有一点很像我,那就是他们很少哭。男子汉就不应该掉眼泪。不过一旦他们哭起来却是惊天动地。那一年两人正好三岁,那一月母子三人在部队度夏,那一天我送他们去火车站。
同去的还有几个战友。
两个小家伙以为我同他们一起上火车,当他们上车后发现我却站在车窗外。那时候许多人在上车,车上乱哄哄的,大伙都在高声说话。即使这样依然听不清楚。
突然,合一透过窗户看到了我。我冲着他微笑招手。合一喊了一声。
爸爸——我要爸爸——
为一的意思是要我上车,可我只能对他微笑招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为一的举动惊动了哥哥合一。两人突然明白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大声哭起来:
爸爸——我要爸爸——
那哭声让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绝对是撕肝裂胆,震撼着每个人的良心,因为我看到车厢内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只是默默地堆放着行李,查找着自己的座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所有的大人都被两个孩子的哭声镇住了。
我看到许多妇女的眼圈红了。我的老婆早已是泪流满面,她拼命地抱住两个孩子,以防他们从窗子爬出来。我心里当然不好受,但我必须强颜欢笑,劝两个小家伙别哭,听妈妈的话。
当时我是多么希望火车早点开走,我真受不了孩子的哭声。后来火车真的开动了,把孩子们的哭声带走了。我如释重负,不过从此我也留下顽疾,只要听到哭声,心绞痛的毛病就发作了。
而我的一位战友那一天却愤怒了,他像一只狂暴的狮子,样子很是吓人。他站在月台上,冲着空旷的车站和三三两两的行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看,看,看什么!这就是当兵的,这就是当兵的老婆孩子,他们的苦谁他妈的知道!你知道他们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
他突然转向身边一位刚下车的乘客吼叫。那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他显然被这个当兵的举动吓坏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日子就在我们往返奔波中流走。后来孩子们上了学,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一家人重逢的日子固定成一个模式:第一年母子三人到部队来过暑假,第二年我回去休探亲假。时间差不多都是一个半月。这种模式一直延续到我从部队转业。
当转业之后,我想流浪的日子总算结束了,谁也料想不到,当儿子结婚生子之后,我们的分居生活又开始了。
开始的时候我真想不通,按照过去的经验这次分居的应该是孩子们。他们没有分开,为什么把我们老两口分开了。一段时间我拒绝接受这一现实。老伴也不愿离开。后来二儿媳芬就骂开了,说两个老东西连孙子都不愿意带是不是活腻了。芬这话是说给二儿子为一听的,为一并没有传达给我们,倒是后来小孙子向奶奶学了一遍。
小孙子学的时间是两家人过春节的时候,春节过后老伴二话没说就随二儿子走了。后来我们每年轮换一次,有点像部队换防。
不过有段时间我是拒绝到二儿子家去的,只因了二儿媳那句话。
我们是不是活腻了?这话由她说吗?
当初我真是火冒三丈,一定要找二儿媳理论。老伴拼命地拦住我,慧的理由是芬说没说还不一定呢,四岁小孩的一句话你就当真了。但我们都明白,四岁的小孩是不会说谎的。
记得那是正月初二,记得是在大儿子合一家里,还记得慧给我说这话时是晚上九点左右,我们正准备上床睡觉。
我的暴跳如雷和老伴的好言相劝迅速惊动了全家,两个儿子和两个媳妇马上赶了过来,他们也马上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芬哇地一声哭了,并夺门而逃。而为一也跟着追了出去。这并不能让我息怒。
滚,给老子滚远点!
此后有两年我没有和芬说一句话,也拒绝到老二家里去。即使春节也不去团聚。后来,直到芬向我道歉这事才算完。
其实说我坏话的并不只芬一人。大儿子合一也对我耿耿于怀。他的意思是不该让他到十堰工作,应该把他留在家乡,两家人生活在一个城市里,我们老两口就不会分居两地了。他们兄弟二人也可以每星期聚会一次。
可当初是你选择到十堰的,怎么又怪到我的头上了。
对于合一的抱怨我并没有像对芬那样生气,但要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我的头上,我也是不答应的。
你不在家乡找好单位,我只好分配到十堰了。
可我当时在部队上,家乡没有熟人,到哪里为你找单位?
你早就该转业的。
合一说话的腔调同他娘一个样。
多少年来,慧一直要求我转业。而我一直坚信自己可以当一辈子职业军人,可以一步步爬上去。我那个村还从未出过将军呢,我要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
慧却不在乎我能否当上将军,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们生活在一起。
当我下班回家的时候也能看到你下班回家。
实话说,我也想和慧在一起。我非常想她,尤其是她不在的时候。在她没来部队之前,我经常梦到她就睡在身边。当她真的睡在身边时我却一次也没有梦到她。
都说军人的爱情最热烈,一是因为他们血气方刚,二是他们一年差不多有十一个月不在一起。
正是这种想生活在一起的念头,让我最终作出转业的决定。可慧不承认这一点,她认为是我最终感到仕途无望才不得不转业的。她这样讲是推脱责任,那意思是她并没有拖我的后腿。
从十九岁算起,我在部队干了整整二十六年。三十七岁那年我当上了团长,八年之后等我转业时我仍是团长。这其间我换了三个团,但团长的职务一直没变。
从正团到副师是最难的一步,只要我还在部队就保留着希望。转业却把这最后的希望给扼杀了。
那一年秋天,军长来我们团检查工作。我向他汇报训练情况。军长听了后很满意。我顺便提出转业的想法。我不是真想转业,是一种试探,如果军长挽留的话说明我有机会得到提升。可军长说他会考虑我的要求。结果那一年我真的转业了。
我们一家人终于生活在一起了,当然最高兴的就是慧了。不过那股高兴劲只持续了一个半月,随后我们开始吵架。
过去我怎么没发现你有那么多坏毛病。
我一直是这样。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看来我没法跟她解释清楚。只能说那些坏毛病的确一直存在,只是过去没有暴露而已。没有暴露是我不想让它暴露,反正只有一个半月,再大的毛病也要掩饰起来。
而现在我不想掩饰了,我们已经生活在一起了,没有必要掩饰了。再说终有一天会暴露的。再说我已经掩饰二十六年了。
你要是不转业,你的这些毛病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是你要我转业的,现在后悔了吧。
慧说她不后悔。因为一年后我们又分开了。
转业后我被安置在法院,职务是副院长。一年后我被任命为院长。可法院院长不能在本地任职。这就是所谓的司法回避制度。我被调到邻县去工作。不过周末我可以回家。
但这有个前提,如果上周我们吵架后我会打个电话给慧,说这个周末有事不能回去了。后来我经常说单位有事。
当我一连两个星期不回家时,同事就开始猜疑我们夫妻关系不好。但他们想错了,我非常想我老婆,尤其是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
慧这个时候也很想我,想我的那些优点。因为我把那些毛病带走了。
我在院长这个位置上干得很出色,市院和省院的领导来了都一个劲儿表扬我。就如同在部队时一样。我听时脊背上一阵阵发凉。对一个兢兢业业工作的同志来说,领导如果不想提拔他,表扬简直就是虚伪的代名词。
与部队唯一不同的是,领导在表扬之后不免感到惋惜。
你要年轻十岁就好了。
说的真是屁话。
我在法院院长这个位置上一干又是八年,到五十五岁时退休。终于回到了老婆身边。
我们这次可能再也不会分开了,尽管我有许多坏毛病,你不喜欢也来不及了。
那可说不定。
慧说这话时两个儿子刚刚结婚,两个儿媳妇也都挺起了大肚子。显然,慧已经想好我们下一步的任务了。
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分开呢?
而我想说的是,为什么身体和心灵不能同时在一起?
我们说的是一回事,又不是一回事。
送走老伴之后,当我回到为一的家中,在我的卧室里,我发现慧的那件马夹仍留在床上。这件马夹跟着她几十年了,她一直带在身边。可这次却把它拉下了。
我伸手把它拿起来,想折叠好放到衣橱里。可马夹上的味道让我沉醉。确切地说,那是慧的身体的气味。非常非常浓厚,比她本人身体的气味还要浓厚。
我怀疑慧只是身体走了,而把身体的气味都留下来了。我将马夹放在枕头下面,每夜枕着它进入梦乡。
在梦里,我会感到慧就在身边,并没有走。
责任编辑 楚风
书人散记
■ 严育新
一入学堂,必须写字。一般人的字叫书写,艺术家的字叫书法。“书无三寸纸,字须十年功”,可见书法艺术的博大精深!
大惑不惑虞犁新
犁新姓虞,梅城居士。其人善饮,而我嗜酒。其人善书,偏我好字。
生于黄梅小池的犁新,从小痴迷书画,醉情金石,常于放学之后,以江滩作纸,以树枝为笔,纵情挥洒,物我相忘。蓝天白云,江影涛声,少年心事,书生意气,可以想见,这是何等美妙的意境又多么洒脱的情怀呀!他就这样从鄂东走到武汉,再从武汉走向全国。
一头卷曲长发,一副秀琅眼镜,一脸纯真自然,一身儒雅之气,总是带着年轻的微笑,总是透露青春的气息。因为艺术的追求常新,所以心中的情怀永远不老。
书法之妙,全在用笔。犁新的字,以帖入碑,直追汉魏,韵致俱佳,面目独特,简约而不简单,横行而不霸道。有人说他的作品过于生涩,但我却以为由生返熟如登山,由熟至生如登天。登山只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攀登,登天则必须具备超乎常人的慧根。所以熟中生,巧中拙的风格是一种不可易得的境界。
三年前初泊江城的他创办“淡宁斋”画廊,经营名家书画,坚决杜绝赝品,坚持不卖假货。某日高价购得武中奇先生书法,把玩之际发觉有谬,遂找到武先生详细资料和常用印谱,仔细对照后,确定为高仿之作,遂毅然撕毁。为商诚信的他,从艺更是严谨,一次他在书画市场发现多年前的一幅习作,自嫌稚嫩,当即买下,小心收起,回家珍藏。
青年时期到五祖寺问禅,一老僧对他说:你饱着,暖着,有饭吃,有衣穿,已经足够了!何必在意饭菜是否精细,衣饰是否华美呢?犁新听后,思索良久,幡然顿悟。他曾以章草作六尺对联:“大胆文章拼命酒,坷坎人生断肠诗”。我见后以为意境过于悲凉,遂改为“大胆文章快活酒,洒脱人生放达诗”。他淡然一笑说:“我是艺术的苦行僧,外师造化,内法心源,只能以苦作乐,艰苦求索。”
去年秋天,犁新获得“全国第二届行草书大展”金奖,实现湖北书坛历史性突破。诸友毕聚,置酒相庆,一片祝贺声中他谦虚地认为获奖是机遇和运气。其实谁都知道,天助总是基于自助,成功的钻石由来都是凭借勤奋的汗水擦亮的。
酒欢兴起时,大家相继纵情放歌,雷猫率先唱《草原之夜》,李斯接着唱《昨日重现》,方舟跟下来唱鄂西民歌《扯住郎腰带》。为欢乐气氛所感染的犁新不等轮到自己竟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舞足蹈地唱起了家乡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左一声男腔,右一声女调,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还要辅以神态动作,投入得忘记了自我。
从薄暮至夜半,从夜半至黎明,散席时已是凌晨。回家途中,犁新忽然发觉,找零时店方多给了10元钱,当即固执地打的回店,敲门退还,一来二去折腾到天亮又花了20多元的士费。事后我和四新笑他迂腐,他说:做人也好,从艺也罢,一要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