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0-危险接触-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混乱至今。
对于枪手来说,挣钱的多少往往是相对的,如果现在哪个报社的编辑部找我写个东西,千字给一百块咱也不干。可当时不一样,几十块钱都是好的,因为我是真没钱。
去年,有个漂亮的女记者采访我,问咱为什么要当作家,是不是从小就有这个理想。
我斩钉截铁回答说:“什么理想,穷人能有什么理想?穷人的理想是吃饭。”
“那你怎么走上这条路了呢?”
“我是为了还债。那叫什么?罗锅子上山,前(钱)紧。”我十分诚恳。
女记者嫣然一笑:“我明白了,您要把自己和一般的作家区分开,您不沽名钓誉,要把文学和生活现实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我当时都傻了,女记者真有水准,她怎么想到这一节的?
提起当枪手的事就不得不谈谈医人,医人是我碰上的第一个文化人。
有时我想,医人看到这本小说后,会不会拿着菜刀找我算帐呢?当年我为他写稿子赚的钱估计这小子早就花光了。可现在我写他这个人来挣取稿费,时世轮回,真难说清。不过我应该放心,从我对他的了解看,这家伙就没看过几本书,就是看也是为了抄些东西自己用。他要是嗜书如命,又怎么会找半瓶子醋的我代笔呢,即使用他的真实姓名,这家伙也看不到。
我认识医人是99年3月份的事。那时的我像只扑火的飞蛾,有点儿光亮就会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可隔行如隔山,我怎么也找不到当枪手的门路。情急之下,财政困难的我,在报纸上登了篇希望找稿件写的小广告。大意是这样的:我:妙笔生花,适应各种文体的写作,需要稿源者,可与我联系。
结果来凑热闹的人还真不少,有找我写状子的,有找我写解说词的,有找我写新闻稿的,医人就是其中一位。凭心而论,我在那半年多的自由撰稿经历中的确挣了一点儿钱,也的确写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涉猎了各种侧面的问题。其中为医人写的最多,可惟独在他身上一分钱没挣到,反而被借去了好几百块。现在想来啼笑皆非,可也不得不承认医人这个东西的确是个人物。
有天午后,电话就响起来,电话那边的家伙操着东北口音,他问我是不是登广告的人。直觉告诉我,可能有活儿了。
“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听到来钱的事就兴奋。
“社会题材的你能写吗?”
“能。”我早就穷疯了,只要给钱,悼词都写。
“我叫医人,现在有部稿子,可人手不够。你明天来一下吧。”
第天下午,我按医人给的地址,在北京西北郊区一个村子里找到了医人。他住在农家小院的厢房里,屋里潮气熏天。由于屋子朝东,室内黑洞洞的,我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医人的面目。这是个瘦小的东北人,满嘴大龅牙把腮帮子顶得鼓鼓的。几年后我断定,医人和山东的杨经理多少有点应该血缘关系,据说闯关东的都是山东人,没准他们是表亲吧?
医人是自来熟儿,刚见面就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让人觉着挺温暖。
我坐下没多久。他就把话题引到自己所谓新的哲学体系上去了。当时的我还真被他侃晕了,什么河书洛图、阴阳八卦、五行之术、四位、五衡乃至大陆怎么与台湾实现邦联制、西部开发首先应该打通欧亚大陆桥等等等等,而且他还拿出了这研究所、那科学院之类的一大堆名片,我还真以为自己碰上什么高人了呢。特别让人吃惊的是,他自称总结了一套涵盖寰宇、释通万物的思想体系,还指手画脚地在我面前解释了一翻。说实话我当时有些自卑,实在没弄明白,可和他长期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却依然不明白。
现在倒知道了,因为那本来就是一堆废话。
他唱了两个小时的独角戏,终于过够了嘴瘾,开始谈正事了。“我接了本书稿,可出版社要求的时间太紧。你要是有兴趣能不能写几章?”
“什么题材?”当时我还没想过自己能写书。能出书的人似乎都不是凡间的鸟儿,没想到面前就飞着一只!我已经有些诚惶诚恐了。
“题目是《道德╳╳》,就是写写现在中国各个阶层人群的道德现状,好的坏的都要写,最好写点儿别人不知道的事,有新观点就更好了。咳!其实现在的人有什么道德,就一个字——钱,除了钱他们还知道什么呀?”医人表情十分严肃,甚至有点痛心疾首。“我已经把前言写完了,在前言里我把人类新的思想体系已经做了深刻的描述,全书要有一定的连贯性,各章节之间需要充分体现我的哲学思想。我看你的领悟力挺好,没问题。”
《危险接触》 影视和女人枪 手(2)
我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我太笨!的确没领悟出什么,可总不能承认自己是个笨蛋吧。“那……,我看看你的前言行吗?“
医人很认真地在书桌上两尺多高的稿纸堆里找了找,然后猛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咳!瞧我的记性,前几天已经被出版社的人拿走了。这样吧,你先回去写,写几章简单的吧,商人、乞丐、妓女三章你看怎么样?每篇一万来字就行。千字……”医人看了我一眼。“千字十块吧。”
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给他写三万字才挣三百块?
“我们写书人都是特别清贫的。”医人看出我在犹豫,立刻补充说。“我是前年从黑龙江来的,本来咱是国营农场的经营科长,来北京就是为了追求理想。咱们这种人天生是穷命,但是人再穷也不能没有志气。我们要为人类做出自己的贡献,难道就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象猪狗一样的默默无声?我看不行,我不能那样,你也不是那种人……”
虽然我在国企的酱缸里混了许多年,可有个弱点我一直无法克服。只要人家给两句不着四六的感人话,就立刻找不着脉了,最可气的是还特别容易被人家的情绪感染,一激动就什么不着边儿的事儿都敢答应。所以经常作茧自缚,虽然我自己也清楚这毛病,可青山易改,本性难移。估计这辈子就这德行了。
“好!就这么着。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后天行吗?”医人高兴地撮撮手。
“啊!”这回我真是傻了,医人脑子里不会进稻草了吧?“我又不会下字!那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呀!”
“那就大后天吧。你知道出版社催得特别紧,咱们做学问的没有经济实力,人家说什么时候要,晚一天都得扣钱。再说这还牵扯到一个信誉问题呢,这次拖几天,下回人家还敢找咱们吗?”
我想起报纸上那篇报道,枪手的生活好象是这个意思。
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一个小伙子怯生生地在门口问我:“医人是住这儿吗?”
我大惊,此时竟是小石,这小子也是医人约来谈稿子的。当天我们叙了叙旧,小石又背诵了几篇色情诗歌,并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自己正准备出一本诗集,已经快写完了。
三
回家后,我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闷头写起来。
医人说得真轻巧,三章简单的?谁知道妓女和黑社会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没办法只好东拉西扯地胡编,黑社会的问题参照美国黑手党写,妓女则干脆从管仲设立国家妓院写起,充篇幅吗。商人这章编造的成分不多,至少我现在依然在公司里混呢,商人的伎俩多少知道一些。
当时我还不会玩儿电脑,就是会玩儿也没钱买。三万多个全是一个字一个字爬在茶几上写出来的,而且只是用了三天。到现在我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好象最后连手指头都不会动了,手背也连抽了好几天筋儿。至于当时写的是什么,我早就忘了,是否写得出色就更无从谈起了。
不过医人看稿子时却不住地点头。“行,行,我看没问题。”看到我没有要走的意思,医人终于明白了。“稿费是这样,出版社是预付了一部分,但我得生活,已经花光了,等书稿交出去,他们把稿费给齐了我再给你。”
“那他们什么时候要稿子?”我已经不耐烦了,要知道我从家里来医人的住处的车费,两趟还七八块钱呢。
“明天,明天他们就来拿。”医人看出我比较恼火。“这样吧,我先给你打个条。放心!咱们做学问的人还能为了三百块钱磨叽?”
现在这张条还放在我夹子里,因为交稿后的第三天,医人就气急败坏地打电话来:“出版社变卦了,现在XX书出问题了,有不良倾向。政府取缔了一批小出版社,跟咱们约稿的那个编辑没影了。兄弟,我真对不起你。放心,将来有机会咱们再合作,我一定补偿你。”
其实我现在对出版界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当时更是个狗屁不东的棒槌。除了自认倒霉外,还为医人惋惜了半天。后来我是越想越不对劲,很有可能不是出版社骗了医人,而是我被医人骗了。好在只是三百块钱的事,我倒也不怎么心疼,至于那三万字,因为早忘了写的什么,自然没觉出可惜来。
不久,医人专程跑到南城来看了我一次,还在个小饭馆花三十五块请我吃了顿饭。饭桌上医人告诉我,97年他从黑龙江来的北京,先是在大栅栏扫大街,了解民生疾苦,然后一步步走到今天,凭的全是自我奋斗。医人原来是黑龙江边一个农场的经营科长,也是在那儿长大的,据说还结过婚。从小他就一心想当个思想家,以至连上学都没上好。他来北京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从政,现在写书不过是为了将来从政打基础。
“我是蒙古族,将来有一天我得把国家重新统一起来,咱们成立个大中华。”酒差不多了,医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手还在空中使劲画了个圈儿。
我下意识地拨棱一下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兄弟,你领悟力很强,将来咱们绑在一起,一定能干出番大事业。”医人信誓旦旦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我赶紧摆摆手,告诉他自己就是个小市民,千万别拿我当有出息的料。
可医人不肯罢休,谈性昂然。“告诉你我发现了一条真理。”医人神秘地凑过来。“水都往低的地方流,人也一样,所以人都是青藏高原上下来的。我准备在从政后在拉萨召开一个全世界首脑会议,算是对人类共同祖先的纪念。你要是愿意,就做高原首脑会议的秘书长。”
我仰头看看房顶,又环视了一下小饭馆,幸亏没人注意我们的谈话,真担心别人会把我们一起送到医院去。“我怎么听说,人类是从非洲出来的?”
“不对,不对不对!这回你可错了,保证是青藏高原!”医人不由我再开口。又高谈阔论起来。他一会儿说到自己在某出版社如何舌战群儒,最后把人家主编都侃倒了;一会儿又说到自己碰上某某书商,聊了一中午,书商就拍出五千块钱来让他写书;后来他居然说自己的牙是奇人奇像,所以他在京城文化圈里才是小有名气的思想家。
我当时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当作家这么容易?出版社的编辑和书商都这么好糊弄?思想家就更不值钱了,要是长一嘴龅牙就能做思想家,苏格拉底和黑格尔不得长一嘴马牙?
再后来医人每过几天他都会来个电话,我们好歹也算半个朋友了。
不过我对这个朋友真有股说不出的感觉,这家伙野心勃勃、胡言乱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闹出事来。
不久,终于有家广告公司聘用了我,巧的是庄浩任是这家公司的副总经理,我是上班后才知道,当时庄浩任惊得半天合不笼嘴,一个劲说创意总监走了眼。但不管怎么说,我的生活总算有了着落,而且我发现自己天生就是吃文字这碗饭的。在广告公司干了两个月,很多同事居然放出风来,我是公司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广告文案。我当时立刻断定,搞广告的人智商都不高。
《危险接触》 影视和女人枪 手(3)
有天医人又打电话请我去一趟。
“我又接了出版社一部稿子。”一见面,医人就非常兴奋地告诉我。“《╳╳觉醒录》,跟上回的题材差不多。我准备把你以前写的三章稿子用上,稿子这东西就这样。这回用不上下回用,反正糟践不了。”
“这回跑不了了吧?”鉴于上次的经验,我的热情并不高。
“没问题。兄弟,这回你还得帮哥哥一把。下个礼拜人家就要稿子了,你还得帮我写几章吧?”医人给我点了支烟。
“下礼拜?你什么时候接的活儿?”
“上个月五号。你看都签合同了。”医人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份出版合同来。
我仔细看了看合同。“你上个月五号签的合同,到现在都一个半月了,屎到屁股门了您才知道找厕所?”由于我现在的月工资已经超过了三千块,说起话来已经不象前几个月那样没底气了。
“我不是一直在搜集素材吗?”医人指了指床角的一堆旧报纸、杂志。
“稿费怎么算?”我和他还不是太熟,这种说来也不费劲。
“跟上回一样。”
我使劲摇摇头,咱早就相信千字十块的鬼话了。
“兄弟,我们可都是追求理想的人,我知道你骨子里也是愤世嫉俗的,我们不能让社会就这样堕落下去。你看我连单位的铁饭碗都不要了,跑到北京来干事业,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让沉睡中的国人觉醒?写书并不是我们的理想,我们的理想是全世界觉悟者联合起来。对了,我现在正找一些朋友,组织一个全国学术性研究所。看!”说着他拿出张名片来,上面印着“医人绿色研究所”的字样。“快了,有个朋友能搭上中央的关系,他已经出两本书了,有机会你们应该见见。将来你就是研究所的骨干,凭你的能力没问题!咱们凑到一起,专门研究一些热门问题,为国家出谋划策……”
不知不觉中,我又把谈价钱的事忘了。日已偏西,我才想起自己该回家了。“你什么时候要稿子?”听了半天,我流氓假仗义的劲儿又来了。
“这回不急,给你一个星期吧,四、五万字就行。”医人一直送我到街口时才说。
我看看西沉的太阳,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又上当了。
医人为催稿的事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他在电话里说:“兄弟,这回我可就靠你了,能不能在出版界混下去可就看这一锤子了。”
我知道自己一辈子也干不出什么大坏事来,天生的妇人之仁!经医人这么一求,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即便如此稿子还是两个星期后拿过去的,医人没看完就开始夸奖起来。“不是凡人,真不是凡人,咱们将来合作的机会太多了。”我还没来得及提稿费的事,医人就先说了。“出版社就是这样,哪回都是后给钱。将来等咱们的研究所成立了,有了实力就自己做书,我肯定第一个给你做。”接着他又把出版界的一些所谓的规矩,唠里唠叨地说了半个小时。最后他突然转向我:“兄弟,我现在实在揭不开锅了。钱是有,可都让书商和出版社压死了,你手里有钱吗?先借给我一点儿。”
当时我刚在广告公司上班,还没开工资呢,口袋里只有八十块钱,可看着医人伸出的手,实在不好意思让人家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