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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24_明史-第2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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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访之道路,皆言冗食太众,国用无经。差役频烦,科派重叠。京城土木繁兴,供役军士财力交殚,每遇班操,宁死不赴。势家巨族,田连郡县,犹请乞不已。亲王之籓,供亿至二三十万。游手之徒,托名皇亲仆从,每于关津都会大张市肆,网罗商税。国家建都于北,仰给东南,商贾惊散,大非细故。更有织造内官,纵群小掊击,闸河官吏莫不奔骇,鬻贩穷民所在骚然,此又臣所目击者。

  夫闾阎之情,郡县不得而知也;郡县之情,庙堂不得而知也;庙堂之情,九重亦不得而知也;始于容隐,成于蒙蔽。容隐之端甚小,蒙蔽之祸甚深。臣在山东,伏闻陛下以灾异屡见,敕群臣尽言无讳。然诏旨频降,章疏毕陈,而事关内廷、贵戚者,动为制肘,累岁经时,俱见遏罢。诚恐今日所言,又为虚文。乞取从前内外条奏,详加采择,断在必行。

  帝嘉叹,悉付所司。

  是时,帝数召阁臣面议政事。东阳与首辅刘健等竭心献纳,时政阙失必尽言极谏。东阳工古文,阁中疏草多属之。疏出,天下传诵。明年,与刘健、谢迁同受顾命。

  武宗立,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刘瑾入司礼,东阳与健、迁即日辞位。中旨去健、迁,而东阳独留。耻之,再疏恳请,不许。初,健、迁持议欲诛瑾,词甚厉,惟东阳少缓,故独留。健、迁濒行,东阳祖饯泣下。健正色曰:「何泣为?使当日力争,与我辈同去矣。」东阳默然。

  瑾既得志,务摧抑缙绅。而焦芳入阁助之虐,老臣、忠直士放逐殆尽。东阳悒悒不得志,亦委蛇避祸。而焦芳嫉其位己上,日夕构之瑾。先是,东阳奉命编《通鉴纂要》。既成,瑾令人摘笔画小疵,除誊录官数人名,欲因以及东阳。东阳大窘,属芳与张彩为解,乃已。

  瑾凶暴日甚,无所不讪侮,于东阳犹阳礼敬。凡瑾所为乱政,东阳弥缝其间,亦多所补救。尚宝卿崔璿、副使姚祥、郎中张玮以违制乘肩舆,从者妄索驿马,给事中安奎、御史张彧以核边饷失瑾意,皆荷重校几死。东阳力救,璿等谪戍,奎、彧释为民。

  三年六月壬辰,朝退,有遗匿名书于御道数瑾罪者,诏百官悉跪奉天门外。顷之,执庶僚三百余人下诏狱。次日,东阳等力救,会瑾亦廉知其同类所为,众获宥。后数日,东阳疏言宽恤数事,章下所司。既而户部覆奏,言粮草亏折,自有专司,巡抚官总领大纲,宜从轻减。瑾大怒,矫旨诘责数百言,中外骇叹。瑾患盗贼日滋,欲戍其家属并邻里及为之囊橐者。或自陈获盗七十人,所司欲以新例从事。东阳言,如是则百年之案皆可追论也,乃免。刘健、谢迁、刘大夏、杨一清及平江伯陈熊辈几得危祸,皆赖东阳而解。其潜移默夺,保全善类,天下阴受其庇。而气节之士多非之。侍郎罗上书劝其早退,至请削门生籍。东阳得书,俯首长叹而已。

  焦芳既与中人为一,王鏊虽持正,不能与瑾抗,东阳乃援杨廷和共事,差倚以自强。已而鏊辞位,代者刘宇、曹元皆瑾党,东阳势益孤。东阳前已加少师兼太子太师,后瑾欲加芳官,诏东阳食正一品禄。四年五月,《孝宗实录》成,编纂诸臣当序迁,所司援《会典》故事。诏以刘健等前纂修《会典》多糜费,皆夺升职,东阳亦坐降俸。居数日,乃以《实录》功复之。

  五年春,久旱,下诏恤刑。东阳等因上诏书所未及者数条,帝悉从之。而法司畏瑾,减死者止二人。其秋,瑾诛,东阳乃上疏自列曰:「臣备员禁近,与瑾职掌相关。凡调旨撰敕,或被驳再三,或径自改窜,或持回私室,假手他人,或递出誊黄,逼令落橐,真假混淆,无从别白。臣虽委曲匡持,期于少济,而因循隐忍,所损亦多。理宜黜罢。」帝慰留之。

  寘鐇平,加特进左柱国,廕一子尚宝司丞,为御史张芹所劾。帝怒,夺芹俸。东阳亦乞休辞廕,不许。时焦芳、曹元已罢,而刘忠、梁储入,政事一新。然张永、魏彬、马永成、谷大用等犹用事,帝嬉游如故。皇子未生,多居宿于外。又议大兴豹房之役,建寺观禁中。东阳等忧之,前后上章切谏,不报。七年,东阳等以京师及山西、陕西、云南、福建相继地震,而帝讲筵不举,视朝久旷,宗社祭享不亲,禁门出入无度,谷大用仍开西厂,屡上疏极谏,帝亦终不听。

  九载秩满,兼支大学士俸。河南贼平,廕子世锦衣千户。再疏力辞,改廕六品文官。其冬,帝欲调宣府军三千入卫,而以京军更番戍边。东阳等力持不可,大臣、台谏皆以为言。中官旁午索草敕,帝坐乾清宫门趣之,东阳等终不奉诏。明日竟出内降行之,江彬等遂以边兵入豹房矣。东阳以老疾乞休,前后章数上,至是始许。赐敕、给廪隶如故事。又四年卒,年七十。赠太师,谥文正。

  东阳事父淳有孝行。初官翰林时,常饮酒至夜深,父不就寝,忍寒待其归,自此终身不夜饮于外。为文典雅流丽,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工篆隶书,碑版篇翰流播四裔。奖成后进,推挽才彦,学士大夫出其门者,悉粲然有所成就。自明兴以来,宰臣以文章领袖缙绅者,杨士奇后,东阳而已。立朝五十年,清节不渝。既罢政居家,请诗文书篆者填塞户限,颇资以给朝夕。一日,夫人方进纸墨,东阳有倦色。夫人笑曰:「今日设客,可使案无鱼菜耶?」乃欣然命笔,移时而罢,其风操如此。

  王鏊,字济之,吴人。父琬,光化知县。鏊年十六,随父读书,国子监诸生争传诵其文。侍郎叶盛、提学御史陈选奇之,称为天下士。成化十年乡试,明年会试,俱第一。廷试第三,授编修。杜门读书,避远权势。

  弘治初,迁侍讲学士,充讲官。中贵李广导帝游西苑,鏊讲文王不敢盘于游田,反复规切,帝为动容。讲罢,谓广曰:「讲官指若曹耳。」寿宁侯张峦故与鏊有连,及峦贵,鏊绝不与通。东宫出阁,大臣请选正人为宫僚,鏊以本官兼谕德。寻转少詹事,擢吏部右侍郎。

  尝奏陈边计,略言:「昨火筛入寇大同,陛下宵旰不宁,而缘边诸将皆婴城守,无一人敢当其锋者,此臣所不解也。臣窃谓今日火筛、小王子不足畏,而嬖幸乱政,功罪不明,委任不专,法令不行,边圉空虚,深可畏也。比年边将失律,往往令戴罪杀贼。副总兵姚信拥兵不进,亦得逃罪。此人心所以日懈,士气所以不振也。望陛下大奋乾刚,时召大臣,咨询边将勇怯。有罪必罚,有功必赏,专主将之权。起致仕尚书秦纮为总制,节制诸边,提督右都御史史琳坐镇京营,遥为声援。厚恤沿边死事之家,召募边方骁勇之士,用间以携其部曲。分兵掩击,出奇制胜,寇必不敢长驱深入。」从之。又言:「宜仿前代制科,如博学宏词之类,以收异材。六年一举,尤异者授以清要之职,有官者加秩。数年之后,士类濯磨,必以通经学古为高,脱去謏闻之陋。」时不能用。寻以父忧归。

  正德元年四月起左侍郎,与韩文诸大臣请诛刘瑾等「八党」。俄瑾入司礼,大学士刘健、谢迁相继去,内阁止李东阳一人。瑾欲引焦芳,廷议独推鏊。瑾迫公论,命以本官兼学士与芳同入内阁。逾月,进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明年加少傅兼太子太傅。

  景帝汪后薨,疑其礼。鏊曰:「妃废不以罪,宜复故号,葬以妃,祭以后。」乃命辍朝,致祭如制。宪宗废后吴氏之丧,瑾议欲焚之以灭迹,曰「不可以成服」。鏊曰:「服可以不成,葬不可薄也。」从之。尚宝卿崔璿等三人荷校几死。鏊谓瑾曰:「士可杀,不可辱。今辱且杀之,吾尚何颜居此。」李东阳亦力救,璿等得遣戍。瑾衔尚书韩文,必欲杀之,又欲以他事中健、迁,鏊前后力救得免。或恶杨一清于瑾,谓筑边墙糜费。鏊争曰:「一清为国修边,安得以功为罪。」瑾怒刘大夏,逮至京,欲坐以激变罪死。鏊争曰:「岑猛但迁延不行耳,未叛何名激变?」时中外大权悉归瑾,鏊初开诚与言,间听纳。而芳专媕阿,瑾横弥甚,祸流缙神。鏊不能救,力求去。四年,疏三上,许之。赐玺书、乘传、有司给廪隶,咸如故事。家居十四年,廷臣交荐不起。

  世宗即位,遣行人存问。鏊疏谢,因上讲学、亲政二篇。帝优诏报闻,官一子中书舍人。嘉靖三年复诏有司存问。未几卒,年七十五。赠太傅,谥文恪。

  鏊博学有识鉴,文章尔雅,议论明畅。晚著《性善论》一篇,王守仁见之曰:「王公深造,世未能尽也。」少善制举义,后数典乡试,程文魁一代。取士尚经术,险诡者一切屏去。弘、正间,文体为一变。

  刘忠,字司直,陈留人。成化十四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弘治四年,《宪宗实录》成,迁侍讲,直经筵,寻兼侍东宫讲读。又九年进侍读学士。

  武宗即位,以宫寮擢学士,掌翰林院,仍直经筵。正德二年,刘瑾用事,日导帝游戏,乱祖宗旧章。忠上言戒逸游、崇正学数事。已,因进讲与杨廷和傅经义,规帝阙失,而指斥近幸尤切。帝谓瑾曰:「经筵,讲书耳,浮词何为?」瑾素恶两人,因讽吏部尚书许进出之南京。南京诸部惟右侍郎一人,进特请用为礼部左侍郎。命下,外议籍籍,进患之,甫两月,即擢忠本部尚书。其冬,就改吏部。时留都一御史,素骄横;一郎中,张彩所昵也,秩满,皆署下考。疾吏胥诡名寄籍,督诸曹核汰千人。大计京官,所黜多于前。又疏请不时纠劾,以示劝惩,无待六年考黜。诏可之。忠在南京正直有风采。然是时,瑾方以严苛折辱士大夫,而忠操绳墨待下,纠劾过峻。时论遂谓忠附会瑾意,颇归怨焉。

  五年二月改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专典制诏。两疏乞休,不报。瑾诛,以本官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甫数日,以平宁夏功,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故事,阁臣加官无遽至三孤者。忠无功骤得,不自安,连疏固辞,不许。瑾虽诛,张永、魏彬辈擅政,大臣复争与交欢,忠独无所顾。永尝遣廖鹏谒忠,忠仆隶遇之,又却其馈,由是与永辈左。前后乞休疏七八上,皆慰留。明年命典会试。甫毕,帝以试录文义多舛,召李东阳示之。忠知为中官所掎,乞省墓。诏乘传还。抵家,再上章乞致仕,报许。给月廪、岁隶终其身。

  世宗即位,屡荐不起。遣行人存问,忠奏谢,因有所献纳,帝褒其忠爱。嘉靖二年卒,年七十二。赠太保,谥文肃。

  赞曰:徐溥以宽厚著,邱濬以博综闻。观其指事陈言,恳恳焉为忧盛危明之计,可谓勤矣。刘健、谢迁正色直道,蹇蹇匪躬。阉竖乱政,秉义固诤。志虽不就,而刚严之节始终不渝。有明贤宰辅,自三杨外,前有彭、商,后称刘、谢,庶乎以道事君者欤。李东阳以依违蒙诟,然善类赖以扶持,所全不少。大臣同国休戚,非可以决去为高,远蹈为洁,顾其志何如耳。王鏊、刘忠持正不阿,奉身早退。此诚明去就之节,乌能委蛇俯仰以为容悦哉。

 





【列传第七十王恕·子承裕·马文升·刘大夏】

  王恕,字宗贯,三原人。正统十三年进士。由庶吉士授大理左评事,进左寺副。尝条刑罚不中者六事,皆议行之。迁扬州知府,发粟振饥不待报,作资政书院以课士。天顺四年以治行最,超迁江西右布政使,平赣州寇。宪宗嗣位,诏大臣严核天下方面官,乃黜河南左布政使侯臣等十三人,而以恕代臣。

  成化元年,南阳、荆、襄流民啸聚为乱,擢恕右副都御史抚治之。会丁母忧,诏奔丧两月即起视事。恕辞,不许。与尚书白圭共平大盗刘通,复讨破其党石龙。严束所部毋滥杀,流民复业。移抚河南。论功,进左副都御史,稍迁南京刑部右侍郎。父忧,服除,以原官总督河道。浚高邮、邵伯诸湖,修雷公、上下句城、陈公四塘水闸。因灾变,请讲求弭灾策。帝为赐山东租一年,畿辅亦多减免。旋改南京户部左侍郎。

  十二年,大学士商辂等以云南远在万里,西控诸夷,南接交阯,而镇守中官钱能贪恣甚,议遣大臣有威望者为巡抚镇压之,乃改恕左副都御史以行,就进右都御史。初,能遣指挥郭景奏事京师,言安南捕盗兵阑入云南境,帝即命景赍敕戒约之。旧制,使安南必由广西,而景直自云南往。能因景遗安南王黎灏玉带、宝绦、蟒衣、珍奇诸物。灏遣将率兵送景还,欲遂通云南道。景惧后祸,绐先行白守关者。因脱归,扬言安南寇至,关吏戒严。黔国公沐琮遣人谕其帅,始返。而诸臣畏能,匿不奏。能又频遣景及指挥卢安、苏本等交通干崖、孟密诸土官,纳其金宝无算。恕皆廉得之。遣骑执景,景惧自杀,因劾能私通外国,罪当死。诏遣刑部郎中潘蕃往按之。能又以其间,驿进黄鹦鹉。恕请禁绝,且尽发能贪暴状,言:「昔交阯以镇守非人,致一方陷没。今日之事殆又甚焉。陛下何惜一能,不以安边徼。」能大惧,急属贵近请召恕还。而是时商辂、项忠诸正人方以忤汪直罢,遂改恕掌南京都察院,参赞守备机务。能事立解,籓勘上得实,置不问。

  恕居云南九月,威行徼外,黔国以下咸惕息奉令。疏凡二十上,直声动天下。当是时,安南纳江西叛人王姓者为谋主,潜遣谍入临安,又于蒙自市铜铸兵器,将伺间袭云南。恕请增设副使二员,以饬边备,谋遂沮。

  还南京数月,迁兵部尚书,参赞如故。考选官属,严拒请托,同事者咸不悦。而钱能归,屡谮恕于帝。帝亦衔恕数直言,遂命兼右副都御史巡抚南畿。旧制,应天、镇江、太平、宁国、广德官田征半租,民田全免。其后,民田率归豪右,而官田累贫民。恕乃量减官田耗,稍增之民田。常州时有羡米,乃奏以六万石补夏税,又补他府户口盐钞六百万贯,公私便焉。所部水灾,奏免秋粮六十余万石。周行振贷,全活二百余万口。江南岁输白粮,民多至破产,而光禄概以给庖人、贱工。又中官暴横,四方输上供物,监收者率要羡入。织造缯采及采花卉禽鸟者,络绎道路。恕先后论列,皆不纳。

  中官王敬挟妖人千户王臣南行采药物、珍玩,所至骚然,长吏多被辱。至苏州,召诸生写妖书,诸生大哗。敬奏诸生抗命。恕亟疏言:「当此凶岁,宜遣使振济,顾乃横索玩好。昔唐太宗讽梁州献名鹰,明皇令益州织半臂褙子,进琵琶杆拨镂牙合子诸物,李大亮、苏颋不奉诏。臣虽无似,有慕斯人。」因尽列敬等罪状。敬亦诬奏恕并及常州知府孙仁,仁被逮。仁,新淦人,由进士历知府,为人方峻,敬至不为礼,以是见忤。恕抗章救,三疏劾敬。会中官尚铭亦发敬奸状,乃下敬等狱,戍其党十九人,而弃臣市,传首南京。仁亦得释归,后积官至巡抚宁夏右副都御史。

  二十年复改恕南京兵部尚书。时钱能亦守备南京,语人曰:「王公,天人也,吾敬事而已。」恕坦怀待之,能卒敛戢。林俊之下狱也,恕言:「天地止一坛,祖宗止一庙,而佛至千余寺。一寺立,而移民居且数百家,费内帑且数十万,此舛也。俊言当,不宜罪。」帝得疏不怿。恕侃侃论列无少避。先后应诏陈言者二十一,建白者三十九,皆力阻权幸。天下倾心慕之,遇朝事有不可,必曰:「王公胡不言也?」则又曰:「公疏且至矣」,已,恕疏果至。时为谣曰:「两京十二部,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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