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味九侃by萨苏-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八、冀热辽最年轻的团长(1)
“李三坏”本来只是玩玩的意思,提出分手觉得很正常。黄晓竹当然不知道“李三坏”的绰号,所以根本接受不了。那个时候儿的人都脸皮儿薄,但脸皮儿薄也分个时候,所以黄晓竹就到机务去找他,用现在的理解,就不单是要个说法那么简单了。
李三坏就是不露面,他对付女孩子也不是没有经验,听说黄晓竹来了,就往外场跑,那么大的机场,还真不好找他。
那是三月里,机场的节气比城里晚一个月,晚上冰冻一尺的天气,一个女孩子在机务门口的石头台阶上等人不着,眼看天色越来越黑,西北风又刮得紧,自然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起来。
正在这时候,航材处的处长吕大楼来机务办事,看个正着。他看见个女孩子在机务门口哭鼻子,就有点儿纳闷,再发现是黄晓竹,赶紧叫司机停车。
这吕大楼,可以说是最疼爱黄晓竹的长辈了。
吕大楼,何许人也?日本投降的时候和常乾坤、王助一起到苏联学航空的人物。机场的人都“大楼”“大楼”地叫,以至于好多人以为航材处的处长姓楼。其实他的出身呢?嘿嘿,抗战时期冀热辽最年轻的八路军团长,段苏权手下的一员悍将。
此人和我家有点儿小关系,所以到机场的时候我还曾经去拜望过他。他本来是归绥中学的学生,后来加入地下党,到国民党傅作义部搞兵运。抗战开始后,前线缺少军事干部,他就带傅作义给的二十条枪去了河北,出山第一仗平西过路,和封锁线的日军松原部队交手,二十几个人干掉七个鬼子,自己连个毫毛也没伤,得了个外号“七比零”,三下两下让他带起一支千多人的队伍。到1938年,他就成了冀热辽军区最年轻的团长。
此人虽学生出身,但是生性剽悍,敢作敢为,性如烈火,在机场以讲义气而著称。权延赤刚开始写书的时候,提到他爸爸权书记收降土匪,我曾经很怀疑是吕大楼的原型,后来想想不对,“大楼”没有这么争气的儿子。关于吕大楼的故事很多,我举两个,一个是听来的,一个是我去拜访他亲历的,让大家能够更了解此人的性格。
第一件事是老丁讲的,四九年“大楼”带人到归绥接收绥远机场,那时候董其武宣布起义,可是兵力十分单薄。国民党其他系统的败兵和特务中颇有“宁死不屈”的人物,鸣枪过市,夜里敢对董其武的住宅扔手榴弹,几个小特务到绥远机场炸飞机,被当场抓住。大楼当时已经改为地方工作,穿着便衣,审了审觉得意思不大,又没有人力,就把他们缴械以后赶走了。没想到这几个特务回去,归绥的军统人员马上就开着汽车往西边跑了。一问,说:共军主力来了,冀热辽的吕大楼已经到了机场啊!原来特务们早有“大楼”的档案,换了便衣也记得这张脸,所谓闻风丧胆,大抵如此。
第二件事,就是我拜访他的时候,看到他和陈赓的合影。他就给我讲了当年的一段战事,就是著名的雁宿崖之战。最近有一部很风行的作品《亮剑》,一开头就是围歼日军山崎大队的李家台之战。其实它的原型就是雁宿崖之战,山崎的真名是迁村,他的700名部下,就被一二○师全歼在雁宿崖下。李云龙,则是虚构的人物了。大楼讲的具体战斗我记不太清楚,记得清楚的是日军的顽抗给八路军造成了惨重的损失,那一战下来,吕大楼的一个团,只够编成一个营了——伤亡三分之二。“鬼子的枪法太准了。”大楼如是说。迁村即将覆灭之际,陈赓,这员国共两党公认的猛将,都感到不能再打下去,给刘伯承师长打电话,要求停止攻击。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大楼转述刘帅的回话。刘伯承听了电话,独眼流泪,狠狠地回答:“同志,无产阶级的队伍,我能不心疼吗!大局,大局啊!”这句话给我的震动很大。因为我一直对于贯穿我们整个教育的政治马列深感瞌睡,对样板戏式的对白则更不感冒。但刘帅的这段话,尤其是那句声泪俱下的“无产阶级的队伍”,使我相信,在共产党的历史上,确有一批真正充满了浪漫的理想主义,为他们心中的目标而奋斗的人。
八、冀热辽最年轻的团长(2)
让这样的一个人搞航材,把个“肥缺”真正变成了铁衙门。他的豪爽义气,军中的关系网,又使得“大楼”左右逢源。这绝对是机场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他的入党介绍人,就是王××。
按照机场老人儿的说法,他和他夫人曹大姐,简直就是黄晓竹的干爹和干妈一样。对老首长的后代关怀备至,讲义气是一方面,自己没有女儿也是一个方面,再加上黄晓竹善解人意,温柔可人,大概也使大楼从心里喜欢。黄的妈妈在驻外使馆工作,每到星期天,大楼总要拉黄晓竹到家里吃饭,简直成了惯例。当然,黄晓竹是很多机场“首长”的宠儿,请她吃饭的不只是“大楼”。
不过,再好的军人,对于女孩子的理解也往往是力不从心的。大楼下了车,看着泪流满面的黄晓竹左问右问,不得要领,急得直挠头。看看天气越来越冷,只好硬拉黄晓竹上车,“回家说去吧。”
九、霸王硬上弓(1)
大楼的家在南楼,离机场很近,五楼上三室一厅,不算超标,也不刻意寒酸,反正很暖和。空军是刘亚楼上将的传统,从不故作朴素。
在外边说不清的,回家还是说不清。“秀才遇见兵”是说不清楚,这“兵”要是遇见丫头,也一样说不清楚。“大楼”毕竟脑子快,想想这事肯定和机务的人有关系,给机务的车间主任打电话,三下两下弄明白了“李三坏”的前因后果。
弄明白了,大楼可就不干了,流氓耍到小竹子头上?反了他了!叫司机给黄晓竹搞点儿吃的,就坐在小丫头面前“宽慰”开了:丫头,放心,有你伯伯在,没这小子的好,不整他个里外蹿稀咱就不是吕大楼。
哭,不吱声。
丫头,明天我就找他们主任,给这小混蛋记个大过。
还是哭,不吱声。
大过还不够?我和他们主任谈谈,就冲他平时的表现,看是不是开除他。(插一句,那时候的领导好像比现在我老板横多了。)
不吱声。
拍桌子了!丫头,要是他欺负你了告诉你伯伯,明天就送他进炮局子(北京的监狱之一)。
摇摇头,接着哭,不吱声。
……
如是再三,“大楼”除了枪毙,大概所有的处分捋了个够,小丫头也没点一下头。你倒是说话呀,小姑奶奶。
正这个时候,大楼的夫人回来了。
大楼的夫人曹大姐,也不是等闲人物,1955年授衔的女大尉——这是曹大姐对“大楼”最能炫耀的事情,因为大楼解放前就改了地方工作,没有机会带军衔。曹大姐(机场的规矩,这样有德望的女同志,无论辈分,只能是大姐,你要是叫成了大妈,大婶,大娘,那就找倒霉吧……)性格不让须眉,女中丈夫。她在人民大学工作,每天坐班车从东直门回机场,这样,就到得晚了一点儿,让大楼多着了一个钟头的急。
虽然是女中丈夫,到底是女同志,进门一看,就明白了三分,告诉大楼,去,下碗汤面来。等汤面下好,曹大姐已经全明白了。
把老头儿拉到一边,对他说:别处分处分的啦,小竹子不是要你处分那个李什么。李三坏。那她要怎么收拾这小子?什么收拾,她是看上这小子啦。什么?这么好的闺女便宜他?我操……别不干不净的,女大当嫁,人家就看对了眼了,怎么办?我是说那小子……得,我看挺好,搞技术的,比你们这帮就知道整人的强。我,我整过谁?没说你整谁,是说你们当官就知道琢磨人。这个事儿你能办吗?什……什么事?让他们俩和好啊。嗨,那还不容易,一个电话的事儿,我是担心他将来对不起小竹子。那不是还有你给撑腰吗?干脆点儿……
家里曹大姐是“领导”,大楼接受了“任务”,一转手交给了李三坏的车间主任。这位主任是两航起义的,大楼的老哥们儿,当然听他的调动。大楼觉着这么好的事儿——流氓白耍,捡了个天仙似的媳妇儿——美死李三坏了。
没想到李三坏居然不干!
第二天,车间主任找他说了两回,全让这小子给搪塞过去了,逼急了,就说已经另有女朋友,不能学陈世美。他算认准了这黄晓竹不好招惹,铁了心要退避三舍。车间主任本来在他面前威信就不高,还真拿这小子没办法。
吕大楼只好和夫人说:算了吧,我没办法。强扭的瓜不甜。丫头又不是找不着主儿。赶明儿我给介绍个好的。
曹大姐可是军人出身,把桌子一拍:嘿,老吹什么冀热辽最年轻的团长,这点儿事儿都办不了?你打鬼子的能耐哪儿去了?曹大姐后来和别人说,这丫头和她祖爷一个脾气,撞南墙地坚韧不拔——不过不是表现在干革命上,是表现在搞对象上。这个事儿办不成,自杀的可能都有。
话说到这个份上,算是把大楼逼上房了,绕着桌子转三圈,叫秘书:通知那个李三坏,明天我吕大楼请他吃饭。让丫头也来——别让那个姓李的知道。
九、霸王硬上弓(2)
这就叫“鸿门宴”,三坏明知道大楼的酒不好吃,也不敢不来啊。
晚上,三坏到了大楼家。让到里间,两边都很客气,大楼说说航材的闲事,谈谈机修的问题,还有点儿嘻嘻哈哈,就是不提正碴——他得让李三坏先吃饱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楼就点了正题,提起了当大媒的事情。李三坏早有准备,马上站起来,学军人似的来个立正:报告首长,这件事不成啊。接着说他的理由:第一,自己还年轻,希望把精力多放在工作上。第二,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看见黄晓竹他只觉得对烈士的敬仰,没法把她当老婆(倒也不全是瞎话,至少他是怕了黄晓竹这帮叔叔伯伯)第三,他和黄晓竹只是交过朋友,清清白白,没有动过真格的……
他的理由很充分,大楼也不跟他分辨——他才犯不着和这小滑头说理呢。你这样做想没想过后果?
报告首长,都说大楼处长铁面无私,钢刀虽快,不杀无罪之人。我问心无愧。和您差着一辈儿,您肯定不会假公济私处分我。
大楼点点头,暗说,行,脖子挺硬,小丫头不是全没眼力。好吧,接着喝。
有人敲门,曹大姐去开门,来的,正是黄晓竹。昨天哭了一晚上,眼睛当然还跟桃儿似的。曹大姐特意问一句:让你吃了饭来,吃过了吗?嗯,吃过了。
里屋的两个人就站起来,李三坏比较紧张,但是他也料到了有这一手。得,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当面道个歉也好,省得老是缠得阴魂不散的。
有人说黄晓竹一进屋,李三坏就痛哭流涕跪下道歉。
那也太小瞧后来的李总队长了。而且,大楼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曹大姐的描述应该是正版。她的说法是,黄晓竹一进里屋,不等大家开言,大楼嘿嘿一声冷笑,说了一句:“小两口儿好好聊聊。痰盂儿在床底下。”抽身就走,一回手,嘎楞一声,把门给锁了。那叫武工队的身手,谁也来不及反应。门外头放好的一把椅子,大楼把手往上一拱:“老首长,得罪了。”,往里一拱:“丫头,别怪伯伯心狠。”往外一拱:“老曹,你睡吧,我要听房。”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曹大姐已明其意,笑得打跌。而背后门板上,已经像擂鼓一样砸了起来。
那一夜,据说李三坏除了不敢骂打倒毛主席,什么词儿都出来了。黄晓竹也帮着求大楼开门(咦?)吕大楼呢,鼾声如雷。
第二天,把门一开,放两个人出来,大楼一笑:“恭喜,李××,你们车间都知道你在我这儿过的夜,别跟我说什么清清白白的,我就知道你和我们丫头在我家里住了一宿,以后就和自己家里人一样啊。你要是始乱终弃,可别怪大楼翻脸不认人!”
……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是李三坏却是机场有名的五好家庭。加个班儿,黄晓竹总不忘了带个大大的饭盒过来,里头不是酱好的猪心猪耳朵,就是自家炸的大薄脆。干吗大饭盒呢?黄晓竹知道总队一帮馋猫儿,不大,怕是一点儿也到不了她老公肚里。
我们都很羡慕。
老丁说,嘿,你们还不知道呢,“文革”的时候三坏到北航看大字报,不知道说了什么,让造反的学生抓去了就在礼堂里打。当时黄晓竹已经怀孕了,抱着他的头保他,自己的肋骨让学生踢折了好几根,头发带头皮几乎扯掉一半。等机场的人开了车去救他们出来,黄晓竹已经休克了,李三坏的胳膊折了一根,用另一根好的搂着他老婆,谁拉也不撒手,一直搂到机场的医院里。后来他们孩子生下来脸上就有一大块紫斑,都说是胎里让人打坏的……
我们那些小伙子听了这些事情,眼睛就都有些湿,也都盼着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早说了,机场的好姑娘可遇不可求,不是人人都能当李三坏,也不是到处都有吕大楼。我们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有些就不免“向外发展”,我的朋友范大个儿范钧,就找了一位女子摔跤世界冠军,又带来不少有趣的故事。
十、女朋友是摔跤冠军(1)
范钧,和萨同岁,是我的朋友,地面车辆部(RG)的维修工程师,北工大毕业而能诗,谐称“范大个儿”。1994年我赴海南援建三亚凤凰机场,送行酒会上(那一次老萨大醉一场,出了很多洋相),曾经挥毫为诗,诗曰:飘零一孤客,大哉天地间。
莽丛伏寒暑,匹马走关边。
风尘生傲骨,天涯酒旗翻。
送君何所去,箭衣雨潇三。多年来辗转异域瘴疠之间,此诗老萨至今留存。
都是大个子,范大个儿和大个儿李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大个儿李的高类似理科生的论文——只有骨头没有肉。范大个儿呢,身高一米九零,体重八十五公斤,类似《405谋杀案》里罗大块头的身材。这大概就是80年代和60年代营养不同的结果吧。倒是颇能体现改革开放的正确性。
有一天,大个儿叫我和其他几个哥们儿到他宿舍去吃饭,说今儿个有正宗的日本清酒,一块儿乐一乐。那年头儿这可是稀罕东西,举杯对饮,不免问一句来历。大个儿一指床头一张照片,说:女朋友送来的。
萨拿过来一看,是个身材匀称的标致女孩子,留着齐耳短发,两只手摆成两个V字,有点儿俏皮的样子。赞了声不错,随口问:飞日本的空姐儿?不是,去日本比赛,关系还没确定呢。运动员?搞什么项目?摔跤。
摔跤?!
嗯,亚洲冠军,叫张慧,嘿嘿。一会儿就到。说着,大个儿的目光有点儿游移不定。
说到这儿,各位可能已经在想了,那个时候没有叫张慧的摔跤选手啊!不错。老萨写文章,总是把真人的名字改一个字,比如“大楼”的姓……这位选手老萨是好生敬佩尊重的。您看看那个时候的报纸,和庄晓岩轮流坐庄,一人一次拿冠军的是哪一位?姓我没有改,就不点破了。
正说着,门一开,就走进一位女孩子来。萨当时就站起来了,大伙儿也都站起来。您要是在场,也会站起来。除非——您是穆铁柱的朋友。
张慧,中国摔跤界有名的灵巧型选手,和古巴的对手罗德里格斯站在一起,显得娇小玲珑,实际上呢,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