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作者山冈庄八完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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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请您忍耐吧!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弥四郎!’
信康终于忍不住,抓住坐在他面前的弥四郎的手,哭了出来。
‘我好恨……’
‘请您忍耐吧!’
‘我以为……父亲……父亲应该会了解我。’
‘这都是奸臣们的中伤,那些奸臣先是挑拨你生母和主公之间的感情,现在又要孤立少主。少主,您千万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啊!’
‘我知道,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朋友……辛苦你了,来,这个拿去!’
信康从怀中取出小刀递过去,弥四郎急忙跪地领受。
‘少主!’
‘弥四郎!’
‘您不用担心,今后您有什么事,就找我商量吧?’
‘我不会忘记你的忠义之心。’
‘那么,我该去侍候筑山夫人了。’
‘好。不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母亲,代我向她问好。’
弥四郎再次行礼,然后转身走出菖蒲的房间。
信康忍不住地靠在菖蒲的肩膀上,哭了出来。
筑山夫人就坐在床上,接过针灸医师减敬递来的茶。
她感到头部发热,而且全身松软无力。
‘人在自然面前是很脆弱的。’
减敬背对着筑山夫人,坐在炉火前喃喃自语地说道:
‘不管是针灸、按摩、汤药,都只不过是在推动自然的运作。因此,如果生活中违背自然之理,那么治疗只不过能控制一时,并不能杜绝病源。’
筑山夫人躺在棉被里喝着热茶。
‘那么,我的病根如何才能杜绝呢?’
‘夫人,您的身体比年龄还要年轻四、五岁。’
‘你说的是我这个时常疼痛的身体吗?’
‘就是因为您平常的生活有违自然之道,这也是您的病根所在。女子要到三十三岁才开始老化。古有明训,女子当生子养育之,但是夫人并未如此。’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年轻的吗?我……’
‘如果您能够在主公身旁行男女之交,就不会有这种病了。’
‘减敬,你不要说这种话。难道你不知道。主公在滨松,早就把我忘了吗?’
‘这个我知道,如果你怪我的针灸不灵……那就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了,别再说了。’
‘只要是对您好的,我甚至愿意为你献上性命。你看,就连我唯一的女儿,我也将她献给了少主。’
‘这个我知道。虽然我心里明白,但是到头来,还不是沦为愚痴……减敬。’
‘在。’
‘女人真命苦啊!’
‘这……’
‘你想想看,主公明知道我在这儿,却还和那些女人鬼混,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我却衰弱、生病。’
‘我想一定是主公忙于战争,没有时间接近女子。’
‘谈到战争……你对这次和武田一战的事情,有何看法?’
‘这……主公有日出之势……但甲斐的信玄是日本有名的大将……这就不是我所能了解的了。’
减敬走到夫人面前,为她倒了一杯新茶。
这时,走廊传来侍女的脚步声。
‘大贺先生求见!’接着报告道。
10
‘哦,是弥四郎啊,请他进来!’
筑山夫人说着,将手伸给了减敬。
‘减敬,扶我起来!’
减敬绕到夫人的后面,将手放在筑山夫人的双肩上。夫人抓住他的手,说道:
‘你也留下来吧!’
她以令人销魂般的眼神斜看着减敬。但是减敬以只有他们两人明白的眼神,看了看筑山夫人,微微摇摇头。
‘没有关系,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这……是。’
‘你嫉妒了吗?弥四郎是家臣啊!’
这时,门打开了。
‘对不起!’弥四郎面色凝重地跪下行礼。
‘弥四郎,听说你年底就出发去滨松?辛苦了?’
‘先向您拜年。’
‘不必多礼了,你也看得出来,今年我还得躺在床上呢!’
‘您身体好些了吗?’
‘虽有减敬在身边,但仍是老样子。来,你过来!’
弥四郎看了看减敬,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坐在筑山夫人的枕边。
‘减敬先生,您辛苦了!’
‘家臣们撑过了一场苦战。’
‘弥四郎先生,主公是否依旧健朗?’
弥四郎看了减敬一眼,说道:
‘请您摒退左右!’
‘没关系,减敬嘴紧得很,你不用担心他会说什么。’
‘是吗?还是请您摒退左右吧!’
减敬自己站了起来。
‘我先告退了!’
弥四郎得意洋洋地点点头。等到减敬脚步声远离之后,他回过头来看着筑山夫人。
‘弥四郎,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夫人!’弥四郎挺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然后说道:‘现在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决心?’
‘主公估算错误,和武田一战绝不可能获胜。’
‘那么冈崎呢?’
‘照此情形看来,少主也一定会被杀的。’
弥四郎说着,偷偷欣赏筑山脸上痛苦的表情。
‘如果你想救少主,就要趁现在……你明白吗?’
‘……’
‘而且,不知道谁去密告,主公已经知道夫人乱行了。’
‘你说什么?我的乱行?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和我的事情啊!还有减敬的事情。夫人,男人和女人究竟不同,这种事情发生在夫人的身上,就是不义通奸。当然,我也和你同罪……’
弥四郎微微睁着眼睛,慢慢地说道。
11
‘什么!不义通奸……’筑山夫人感到自己的脸颊涌起一股热流。
弥四郎冷冷地看着她,说道:
‘一定是有谁发现了,去告诉主公。主公还嘲笑我对夫人照顾得真周到。我……’
‘弥四郎……难道你后悔了?’
‘后悔?’
‘这一切都是主公自找的,难道是我错了不成?’
‘所以我说,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不,不,就算主公说了什么,这只不过是推测之辞。我们不能承认,否则就会掉到主公设下的陷阱里。’
‘夫人!’弥四郎向前移进一步,说道:‘你不要紧张,我本来也以为这是猜测之辞。但是,关于你喜欢减敬一事,却有证人。’
‘证人……是谁?’
‘你不知道吗?好,我告诉你好了,是德姬身边的小侍从。’
筑山夫人顿时屏住气息。听他这么一说,筑山夫人回想起在冬至的那一天,德姬派小侍从送饼来,当时夫人的仆人不在,小侍从或许是在等待的时候,听到了客厅里发生的事情和谈话声。
‘小侍从当然会把这件事禀报德姬。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筑山沉默不语,双唇微微颤抖。如果家康把弥四郎和减敬的事都搬出来……
‘那么……你所谓的决心是?’
‘我想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秘密地派使者到胜赖那儿去,要求在主公战败之后,仍然能保信康的平安。’
‘派密使到甲斐……’
‘如果不早进行,而让主公怪罪通奸之事……那么,就无人能救信康了。’
筑山夫人依旧沉默不语。甲斐和今川家有亲戚的关系,如果身上流有今川家血液的筑山夫人秘密通敌,或许能挽救信康的生命……但是,这么一来,就得背叛家康了。
沉默好一阵之后,筑山夫人说道:‘弥四郎!’
她往日那种高傲之气已不复存在,现在的筑山夫人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了。
‘现在我只能靠你了。来,到我身边来,详详细细地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拯救三郎。’
弥四郎再次向前移一步,粗暴地拂开夫人放在他身上的手。
12
筑山夫人和大贺弥四郎之间,已不是主从的关系。他们只不过是一个狡猾的男子、和一个被他征服的女人。
主人对家臣来说,是绝对的权威,但是自古以来,男人爱上家臣的女人是常有之事。
然而,筑山夫人不甘于这种主从的位置。她以为施以欲擒故纵的手段,能够让弥四郎听命于她。然而,事实不然。
当弥四郎生气之时,筑山夫人变得不知所措。
不义通奸--若被冠上这样的罪名,是会被拖到城里用火烧死的。这不是筑山夫人所希望的。
然而,通奸确实是让人不齿的事情。
筑山夫人的手被推开,她又急忙的靠过去。
‘弥四郎,你生气啦?’
‘我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为减敬的事情呀!’
‘如果我说我生气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原谅我,那不过是我一时的冲动。我和他之间的感情,绝比不上我对你的感情。’
‘夫人,现在我要谈的是更重要的事。’
‘这也很重要啊!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现在我所要谈的,是夫人和少主……不,是关系着整个冈崎的重要事情。’
‘我明白,那就求你不要生气,快些告诉我吧!现在我只能和你商讨事情了,弥四郎……’
弥四郎心中十分不屑,但是再想一想,便将手按住夫人放在他膝盖上的手。
他曾经认为这双手是最柔软、最高贵的。接近她,就会感到害怕、光荣……但是,曾几何时(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变得对她轻视、厌烦了。这种感觉上的变化,使他的思想、观念均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以前做任何事均以家康为中心,‘令人尊敬的主公’,但是曾几何时,他现在所想的是‘平凡的女人,筑山夫人’。家康不过是个平凡女人的丈夫,三郎信康不过是这个平凡女人所生下的孩子,而他自己则是控制这个平凡女人的男人。每当想到这儿,他又觉得自己是在控制别人的人生。
难道只因为出生步卒之家,就必须满足于家老的地位吗?为什么不能立志成为一国一城之主呢?如果想成为一国之主,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要联合甲斐的武田,从冈崎城内部颠覆就行了。
这么一来,筑山夫人在他眼中就变得十分有价值了。她是完成野心的最好的饵。
于是,弥四郎开始设计,让减敬接近夫人的肉体,然后以他为进攻的武器。
弥四郎将手放在夫人的肩膀上,闭起了眼睛。
13
筑山夫人集女人的哀怜于一身,依偎着弥四郎。
她没想到为当时难以抑制的欲望所付出的代价,竟是如此庞大。现在,她必须向弥四郎展现所有的媚态。
‘弥四郎,你能够原谅我与减敬的事吗?’
‘我没有资格原谅你,如果我被主公发现,也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奸夫。’
‘那么,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了。’
‘你下定决心了吗?’
‘只要是为了三郎……弥四郎,我不过是一个软弱的母亲。’
‘好,那你就仔细听着。’
‘好。我听。现在我只能依赖你了。’
弥四郎搂住筑山夫人的肩膀,轻轻揉摩着。
在弥四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的这些安抚动作有些肮脏,因而暗自生气。
‘如果要杜绝你宠爱减敬的行为外泄,就必须塞住小侍从的嘴。’
‘那我该怎么做呢?你说说看!’
‘首先……’弥四郎说道:‘一定要藉助少主的力量。’
‘是不是叫三郎命令小侍从,不准说出去?’
弥四郎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道:
‘你真笨啊!’
‘那我该怎么做呢……?’
‘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德姬,德姬就会说给织田听。那么,没多久就会传进主公的耳里。这么一来,很多人会没有命的。与其防止外泄,不如杀了她。’
‘什么,杀了小侍从?’
‘能够杀她的人只有少主。’
弥四郎冷冷地说道。筑山夫人抬头看着弥四郎。
筑山夫人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恐惧、害怕,再也没有她嫉妒时那种威猛、发狂的表情了。
‘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三郎杀了她呢?’
‘这就是你自己要动脑筋的地方了,我不能什么事都告诉你呀!’
‘但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是小侍从泄露的呢?’
‘如果有证据,那我们早就没命了。’
‘啊!’夫人不安地移动着身体。‘我真是昏了头,弥四郎,你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吧!’
弥四郎依旧默默地抚着夫人的背部,他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依筑山夫人的性格来说,她一定会变得焦躁不安。
‘比如说……’弥四郎喃喃地说道:‘你可以跟少主讲,小侍从在德姬面前说菖蒲的不是,想挑拨他们夫妇之间的感情。’
‘哈,好!就这么办吧!’夫人脸上终于展露出笑容。
14
尽管筑山夫人如此地顺从,但是弥四郎内心仍然觉得不安。
目前进展的情况和他心中所描绘的伟大的梦想比起来,似乎都在为别人铺路。如果能够成功地分离家康和信康父子之间的感情,并且离间信康和德姬,那么一国一城之主的康庄大路,就展现在他的眼前了。但是……
‘都听明白了吗?如果小侍从泄露了减敬的事情,你一定会后悔的。’
筑山夫人双手紧紧地握住弥四郎的手掌,静静地点点头。
筑山夫人手上传来的体温,和她所展现出来的媚态,在弥四郎眼中看来感到格外地憎恶。或许是因为他唾弃这个背叛家康的不贞的女人吧!
‘那么,我要走了。’
‘弥四郎……’
虽然筑山夫人的手被移开,但是她埋怨地将手放在枕头上,看着弥四郎。
‘减敬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去叫他来这儿。’
‘你怎么还这样呢?’
但是弥四郎已经站起来,朝客厅走去了。
(这样做万无一失了吧。)
弥四郎恢复严肃的表情,来到玄关旁边的小房间。减敬抱着小火盆在房内等待着。
‘减敬,我们的事已经办好了。’
‘哦?’减敬微微斜着头,当两人视线相交之时,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减敬,夫人的情况怎么样?’
‘时好时坏,从她的血脉看来,似乎不太顺利。’
‘哦。不过,要引武田入三河,还要靠她。那么,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这……不用你说,我自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二个人暧昧地彼此相望着,然后各自离去。
弥四郎走出玄关,减敬则空叹几声,来到夫人的房间。
筑山夫人茫然地坐在棉被上,看着天空。
药锅内沸水的声音依旧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夫人的体臭在空气中弥漫着。
减敬一言不发,默默地拿起茶具旁边装着汤药的土瓶,倒进药锅里。
‘减敬……’
‘在。’
‘你能不能到三郎那儿一趟?’
‘是。’
‘你就说我的病已相当严重,叫他来看看我……’
夫人茫然地看着虚空,有气无力地说道。
15
减敬出去后,夫人头靠着枕头,缩着身体,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
从在骏府城还是个幸福的少女时代开始,到现在孤立无援之间的种种事情,在她眼前迅速地闪过。
(难道这就是女人的一生吗?)
如果是的话,人到这个世界上来,还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呢?
从对家康的怨恨,到现在已无资格怨恨,再加上自己和减敬、弥四郎之间的事情外泄。外人不知会对自己这种可怜的生涯如何地嘲笑呢?
姑且不谈家康的冷言冷语,有谁会喜欢淫荡的女人呢?
(我不能死!)
夫人哭泣了一阵之后,再坐起身子,茫然地看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