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作者山冈庄八完结-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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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了解胜赖说出口后,就不会改变心意的脾气。
太阳已经下山了,星星在杉树梢一闪一闪的。从山谷越过山峰而来的风,呼呼地吹着。
‘啊!有岩石,小心一点。’
‘唔,我知道。别担心啊!’
主从两人,朝隔开本阵和山谷的桐林走去。
四座小坟墓,在南侧的一隅朝北并排着。
胜赖走到茅树间站住了,这里正好可以藏身。
他认为如果有人要来偷,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时刻。
‘大炊,把脸包起来,不要让人家知道是我们。’胜赖说。
当胜赖主从两人,各自用白布包起脸时,坟墓的后面有一个黑影动了起来。
‘还是来了,看到了吗?’
胜赖小声地说。
他本来就认为会有人来的,可是一看到人来,又深觉不快。
‘不是武士啊!’
‘是的,好像是农夫。’
‘他拿着锹还是锄。’
‘是锹和花,花是野菊……’
‘唔,他先献花给中间的墓啊!那是千丸吗?’
‘是的,右边是阿风的墓。’
看似农夫的男人不知道有人在看自己,把花一一分配好,就跪到地上合掌了好一会儿。
看来他是把锹和锹的柄分开拿来的。过一会儿他捡起小石子,畏惧地看看四周,然后再把柄敲回锹上。
‘大概几岁左右呢?’
‘大概四十岁左右吧!’
‘他开始挖阿风的坟了,他打算一个人搬运尸体走吗?’
‘是不是要让他搬走?’
‘开玩笑!这么一来,不就失去处刑的意义了吗?’
农夫弯着腰,很仔细地看了一下四周,才又继续挖下去。
在昏暗的夜色下,白白的东西出现在柔细的黑土中。
农夫这回单手向尸体拜了一下,又开始挖下去。他好像忘了警戒四周了,拨开土,战战兢兢地把尸体从土中拉出来。
‘真是残忍……’他喃喃低语。
‘喂!’
胜赖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声音。
‘你在做什么?’
‘啊!’
对方愕然停止动作。
‘你和罪人有关系?’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注视着他们主从。由于害怕和警戒,使得他一时开不了口,拿着锹的手也颤抖个不停。
‘我们在问你是谁?’
大炊替胜赖开口。
‘你究竟是谁?’
对方咬牙切齿地回答。
‘你是想杀我吧!那么来杀啊!’
他大概认为逃不了,害怕和警戒一下子转成了愤怒。
‘我们是甲州的人,出来巡视营阵的,你是德川的手下吗?’
‘不,我只是个农夫。’
对方闪着充血的眼睛,突然抓直了锹。
‘我和佛也无缘,可是如果坐视这种情形不管,会被佛惩罚的。胜赖先生不知道佛会惩罚,真是个大傻瓜。’
在夜色下,胜赖的眼神愈来愈严厉……
‘在这种时势下,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但还是不能不顾情义啊!再怎么憎恨敌人,也不应该把无罪的小女孩做这么残忍的处置……甚至还要把我这个来取尸体回去埋葬的人杀死。好吧!要杀就来杀吧!反正人终究免不了一死。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是日近村的助右卫门,是个农夫,为了这一次战争,抛弃了田地来为甲州效力。结果实在受不了这种作法……来吧,带我去斩了吧!’
对方下定决心后,像一只受了伤的野猪,变得相当英勇而饶舌。
‘闭嘴!迹部大炊制止了他,抬头看胜赖。
胜赖只是握着拳头发抖,等农夫静下来后,他向前走了一步,
‘谁说要杀你了?’
他抑制住颤抖,说。
‘你说胜赖是个大傻瓜?’
‘我是这么说的。’
对方耸耸肩:‘如果不是大傻瓜,就会褒奖我,或者就命令我把尸体送回给对方了。’
‘是吗……’
胜赖忽然沉默了下来,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内心里交战着,不知杀了他好,还是不杀他好。他认为如果想使住民慑服而处刑,可能会激起他们的反感。
‘是吗?如果不是大傻瓜的话,就应该会褒奖你啰。’
‘对!我就是觉得太残酷了,所以才想把这女孩的尸体运回村庄葬了。这么一来,不只可以减轻甲州的罪孽,更可以使胜赖先生被称为有情的人。这样,百姓们大概才能安心地工作下去吧。’
‘原来如此。’
在胜赖内心里的交战终于平息了。他觉得这个农夫说得有理。
‘喂!你说你叫助右卫门吗?’
‘是的,日近村的助右卫门。’
‘你真是具有佛心啊。’
‘什么?’
‘你可以把这女子的尸体运回去,厚葬了她。’
‘那么,不杀我了?’
‘如果我杀了你,大概会招来怨恨吧。所以我要褒奖你。’
‘这……这……这是真的吗?’
‘你好好收拾一下再搬走。看在你献花的情义上,把这个拿去吧!如果中途有人找你麻烦,只要把这个拿出来给他们看,就可以通过了。’
胜赖说着,从腰间解下小药盒,丢到农夫的脚旁。
当农夫跪下去捡的时候,他说大炊,走!’
他们没有再看下去,马上离开了那里。
胜赖当晚梦见阿风嘲笑他的行为。
阿风对胜赖说──怎么样?我赢了吧?你以为这么做,我的怨恨就会消失了吗?
她骂胜赖说,如果他自夸是比父亲还好的猛将,为什么表现得不比父亲强,为什么他看不出已经增加了很多敌人,不只如此,阿风最后还说,要让胜赖最爱的十九岁的小田原夫人,也和自己遭遇同样的命运,说完才从他的梦里消逝。
这个梦令他五脏俱疲……
他全身流着汗水,一直到天亮才干。
(心里有病的父亲,也说过他经常在梦中流冷汗……)
这么想着,他觉得杀人者和被杀者的距离相当近,因而觉得相当恐怖。
(不是死于战场就是死于老病。)
(没有人能活过百年。)
天渐渐亮了,他这种思想也愈加强烈起来。当他起床时,已经又回到原来的胜赖了。
‘如果被德川妨碍,以致于无法继承父亲遗志的话,会被后世的人耻笑为不肖子……’
胜赖正在吃早餐时,大炊来了,对胜赖低声耳语着。他说今天早上大家的工作态度和昨天完全不同。
‘处刑还是大有功效了。’
‘是吗?’
‘还有,昨天晚上的事也很成功。’
他降低声音。
‘那个农夫带了一个人来。’
胜赖大力点头。
‘收拾一下餐饭。带他进来。’
他命令仆人和大炊。
太阳已经照进屋子的走廊了,可是雾尚未全消。为了警戒,在重重栅栏包围之下,院子里没有种一棵草木,光秃秃的土地显得相当杀风景。
不久,大炊伴着一个搬运工似的男人来了。一看就知道他是由别的地方来的,因为他的绑腿带和甲州的不同。
‘这个人是昨天那农夫带来的吗?’
‘是的,他感动于御大将的情义,特意拿药盒给这个人看,并把他带来。’
胜赖点点头,看着他。
‘大家退下!’他对左右说。
大家都退下后,只留下大炊一个人。
‘你说你是冈崎来的,有什么证据呢?’
对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他就是冈崎的大贺弥四郎的同志──小谷甚左卫门。
甚左卫门神经质地翻翻上眼皮,伸手进入怀里探索着。取出折得皱皱的纸片后,又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我叫小谷甚左卫门,送大贺弥四郎先生的密信来给您。’
胜赖在这之间,一直注视着对方,当大炊把密信取过来给他时,他没有打开就先发出尖锐的声音问道:
‘如果你是大贺弥四郎的密使,应该知道医师减敬现在如何了。’
‘这……是我想请问您的问题。’
‘什么?你想问的……’
胜赖这才打开纸片,默读了起来。
‘那么,减敬已经离开冈崎前往甲州啰?’
‘是的。’
胜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你叫小谷甚左卫门?’
‘是的。’
‘你一定要好好回答我胜赖的问题,不得有所隐瞒哦。’
甚左的身体颤抖着,因为他仍然被怀疑是不是弥四郎的使者。
‘家康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滨松。’
‘信康呢?’
‘在冈崎。’
‘甚左。’
‘是……是。’
‘信康的正室是谁?’
‘德姬夫人。’
‘侧室呢?’
胜赖一眨也不眨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叫做菖蒲。’
‘几岁?’
‘十五岁。’
‘那个菖蒲在减敬走了以后如何了?’
‘信康先生对她的宠爱与日俱增,听说她已经怀孕了。’
胜赖这才点点头,看来可以确信他是使者没有错了。
‘这密信上说,家康这家伙向织田家乞讨援军,要一举打垮我胜赖,可是却没有写对策。他有没有要你传口信呢?’
‘这件事……’
甚左说着,用手背拭去额上的汗水。
‘弥四郎先生交代我,如果您问起这个问题,我再回答您。’
‘说说看啊!援军如果来了,该怎么办?’
‘织田那边如果有事的话,也不能那么快的派兵去三河。而我们就在这其间使出计策,使他们双方疏远起来。’
‘离间他们双方的计策是?’
‘第一要先破坏信康殿下和德姬夫人之间的感情。’
‘先破坏夫妇的感情……’
胜赖说着,不快地皱起眉头。
因为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年轻的正室──小田原的美丽面貌。
‘大贺的计策是要破坏夫妻的情感吗?’
胜赖的表情阴黯了下来,因此甚左慌忙说:
‘大贺先生说,要利用最无法抹灭的骨肉亲情……’
‘可是这种力量还是很小啊!’
‘不,不小。为了得胜,我们把重点摆在最重要的地方。’
甚左愈来愈急,一直眨动着小眼睛。
‘筑山御前已经照大贺先生的计策行动了,她一直在折磨德姬夫人。如果德姬夫人把不满告诉了织田夫人……织田夫人一定会很生气自己的爱女被虐待……’
甚左抹干唇边的口水,正要开始说时,胜赖阻止了他。
‘够了。’胜赖皱着苦涩的脸说:
‘这种事不需要说明。’
‘是……是。’
‘筑山夫人好吗?’
‘最近比较软弱……,这也是大贺先生的计策,不让她了解这些重大的事,因此她显得疑惑而无精打采。’
胜赖嘴里啧啧发声,说:
‘大贺弥四郎是个很会出计策的男人,好了,你回去告诉他,胜赖接到密信,也了解内容了。’
接着,转头对身旁的大炊说:
‘招待这密使吃一顿饭,并送他到他要去的地方。’
‘是,那么,请跟我来。’
两个人走了以后,胜赖交叉双臂,又在嘴里啧啧出声起来。
大贺弥四郎的信上洋溢着不满的情绪,为什么上一次没有来武节,如果在长篠决战的话,信康当然也一定会上阵,就可以照以前商量好的,直接冲向冈崎……
他又写道,再怎么说,冈崎都是家康的谷仓,也是他的根。如果占领了这里,就可以吞噬织田的援军。
他写的倒很正确:不能给织田的援军侵入三河的机会。因此有好几个方法可以阻止,例如把中国、四国的兵调至京城,或者煽动本愿寺的信徒等。
(可是,弥四郎却认为由少君夫人身上下手最为有效……)
这么想着,一度在胜赖耳旁响着的人性呼声又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他原来斗狠的性格。
‘好!’
胜赖自言自语地站起身。
他想好好发挥家臣们经常挂在口里的父亲的武勇,因此才下定决心说‘好’。
送走小谷甚左的迹部大炊,这回带着山县三郎兵卫回来了。
‘四郎先生,您好吧?’
山县三郎兵卫弯下比一般人还矮小的身子,毫无顾忌地来到胜赖身旁坐下。
胜赖带着豪爽的笑容迎接三郎兵卫。
胜赖认为他是父亲死后士气锐减的人之一,因此准备好架势,要好好鼓舞这个矮小的武将。
‘三郎兵卫,长篠小城怎么办?’
‘您说怎么办,是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能攻下长篠呢?’
三郎兵卫了解胜赖要把他积极起来,就笑着说:
‘这只能说……是敌人太强了。’
‘哈哈哈……’胜赖再度发出声音笑了:‘我听说,甲州的山县三郎兵卫是个一见到强大的敌人,自己也就变得很强壮的人。’
‘四郎先生,今天我来,是有事相托。’
‘什么事?尽管说好了。可是,三郎兵卫,如果你是要来劝我直接撤回甲府的话,我想你会白来一趟的。’
三郎兵卫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说这种话,回答道:
‘我不是来谈这件事的,我知道你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意见。’
‘哦?那么是其他事啰?好!你说吧!’
他探身出去命令仆人端酸梅汤来。
一直到酸梅汤端来之前,三郎兵卫尽扯些无关紧要的话,例如他提到这屋子的院子很杀风景,以及如果下雨,谷间会积水而浸湿阵地等事。
‘其实这不关我的事,只因为您的父君,在病中也一直希望四郎先生要谨慎一些。’
‘哦?你是说布阵要谨慎?’
‘是的,作手的奥平父子向家康倒戈之后,不只是山家三方众,就连野武士和一般住民也……’
‘够了,我不要听。’
胜赖打断他:‘我就是察觉这种气氛,所以昨天才下令进行处刑的。你是要我保持力量,不要急着攻打对方吗?’
‘是的……’
三郎兵卫露出老鹰要扑向猎物般的眼神,看着比自己年轻的主君。
‘万一那里有了织田的援军,我方就会损失兵力。’
‘我知道,因此要趁援军尚未来到时……’
‘少君。’
这回是三郎兵卫打断他。
‘织田是近畿的霸者哦。’
‘这又如何?’
‘从越后到北陆是上杉,三河、远江是德川,还有近畿的织田,我们迎战这三个强敌,究竟准备把主力置于何处呢?’
‘那么,你是说不要管长篠,我们向别处进攻,是吗?’
‘少君,四郎先生,如果我们与这三大强敌为敌的话,您不认为连本来与我们为友的小田原都会倒向敌方吗?……光靠武力是不能打破敌我方的均衡的……,这句话不是我三郎兵卫说的,而是您父亲经常挂在口头上的话啊!’
胜赖又听到父亲的名字,很不高兴地掉过头去。
‘四郎先生。’三郎兵卫又很严厉地说:
‘不能树立三面敌人而战,必须要减到两面。’
‘什么?三个要减成两个……。’
‘是的,这样才均衡,我方也才能增加胜算。如果有了胜算,即使年轻的士卒们失去了勇气,也会纷纷向前冲。’
‘三郎兵卫。’
‘是。’
‘那么你是要我去向家康低头啰?’
‘我没有说要向家康……而且即使向家康低头,他也因畏惧织田殿下而不敢与我们同盟。’
‘那么,是不是要向他的后盾信长低头以求同盟呢?’
三郎兵卫慢慢地摇头。
‘信长也畏惧德川家,因此不会和我们同盟……’
‘三郎兵卫,你是在嘲笑我吗?’
‘您说这话毫无道理,我是为了新罗三郎以来的源氏名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