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作者山冈庄八完结-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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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来到家康的起居间。
家康为了在下午三时接见使者之事,现在正在起居间和本多正信、作左卫门重次讨论著。数正一进门,谈话猛然中止,本多和作左起来迎接他。
数正感到当场空气很冷!
‘我流了很多汗跑来,还好在引见前赶到。’
时间是下午一点左右。
‘辛苦了!’
数正对家康行过礼后,本多正信先开口了:
‘我们大概晓得使者的意思,因此商量了一会儿,刚刚才做决定。’
数正没有马上回答,拿出已经收下的手巾,再度擦拭着衣襟处:
‘相当冷,却流了很多汗。’
他不看作左卫门、也不看着家康,只是自言自语地说。接着才问:
‘决定如何?’
家康也没有直接回答,反问说:
‘那两个人绕到冈崎去了,是吗?’
‘是的,因此我才慌忙赶来。如果我所听到的和这里的不同,就是一件大事了。’
家康似有同感地重重的点了点头:
‘正信,把决定的事告诉数正。’
‘遵命。反正正月已经迫在眼前,暂且不直接答覆他们,等来春我方再回覆……就这样,我们在今天酒宴上拿出礼物,然后就请他们回去。’
数正听了,猛烈地摇头?
‘这样不好!’
‘您这么说,是不是听到什么……’
‘没有听到什么,不过心里有所担心。’
数正很快的封住正信的口,转向家康?
‘主公应该很清楚筑前的脾气吧!’
家康因对方的语气很尖锐,于是悄悄靠向肘靠子?
‘我知道,……不过,不直接答覆也好啊!’
‘这不是直接的回答。他们要求我们送出人质,我们已经延到今天了……’
‘哦--你说要怎么做呢?’
‘马上答应,叫他们正月在大阪城迎接,这样比较好。’
‘唔--’
家康发出一声后就沉默下来,不置可否。
‘数正……’作左卫门挺起上半身:‘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没有必要在言语上做修饰,主公啊,现在好像正对于义丸感受到做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责任……?’
‘对!过去,主公对于义丸也好,对他母亲也好,都没有尽到父亲、丈夫的责任,因此逐渐觉得不安起来。如果于义丸到了大阪,受到秀吉由衷的喜爱,他就会发觉生父的冷淡,因而反会诅咒起生父来……是吧?主公!因此,正月一过,打算好好疼爱他,想把他接来自己身边……也就是说,在他离开之前,必定要让他享受到父爱。这就是做父亲的苦心啊!’
说着,呵呵呵的耸耸肩、坏心眼似的笑了。
家康露出痛苦的脸色。正如本多作左卫门所说,他对于义丸和他的生母阿万夫人相当冷淡。
嫡子信康经常想替他们解开父子间的结。可是,当家康透过作左卫门,把于义丸从中村家接回来时,就把他寄托在池鲤鲋的神官那里,没有像爱阿爱夫人所生的孩子那样。
因此,家中也有个很奇怪的传闻。听说这是因为家康怀疑阿万的贞操。
事实上,当然没有这回事。
只是,家康担心,孩子不在自己的身边长大,将来会和信康一样。
(养孩子重于生孩子……)
不在自己身边成长的于义丸,有些地方不能和家康相通,会不会又像信康那样,招致意想不到的结果……
可是,现在却又非把于义丸送到秀吉身边不可……如此一来,家康突然自责起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来了。
作左知道这一点,才揶揄似地笑了。
‘数正!主公的心啊……’
作左依然讽刺的说:
‘要是正月让于义丸离开这个城,我想他会变成一个任性的人。你的话很奇怪啊!数正。’
数正静静的转向作左卫门:
‘那么,作左和我一样,认为要马上把于义丸遣送到大阪啰?’
‘唉!没这回事!’作左卫门摇头:‘我很气这次的事。我们怎么能够赞成人质变成养子的事呢?实在抱歉,我认为我们应该马上把使者赶走,准备一战……这是我们不变的立场。’
作左卫门说到这里,又微微笑了起来。
‘我再怎么主张一战,主公也不肯,说要让于义先生去当养子以讨好秀吉。我这老头子也没有办法……’
‘我懂了!’
数正阻止住作左卫门下面的话,说:
‘反正你是想骂我胆小鬼吧!’
‘对,我作左只要活着,就不会向秀吉这种人低头!’
‘主公!’数正再度对作左卫门用力点头
‘我数正要请求您。对方已经让一步,说要收为养子了……我们也应该马上决定才好。’
‘你说过了年就不好了!’
‘是的,而且这是御家的损失。’
‘损……损失!我不懂。’
家康这么说着,数正胸有成竹的说:
‘您难道不觉得一旦过了年后,家里的人的悔恨,会减半吗?’
‘什么?家里人的悔恨?’家康吃惊似的反问。
‘是的!’
数正向前伸出一膝,靠近的说:
‘现在送于义丸到大阪的第一效用,是要让家里人充满悔恨的心……就是这样。’
‘唔--’
‘请将这种悔恨心看做是更加强德川家团结的根基。现在,就照对方无理的要求做去……,家里的人如果不知悔恨,连作左也要笑了。’
‘喂!数正……’
这回轮到作左卫门慌了!
‘说到关键处,请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说出来也无所谓!’数正反弹似的说:‘现在马上送于义丸过去,当然秀吉的目的不只如此。接着一定会以护送于义丸为借口,要主公也去大阪城。对方的心里是希望主公在诸侯列座的大阪城内,向他低头……因此,这第二度来谈要收为养子的使者,他的口气会很强硬。’
‘数正!’
家康故做平静!
‘那么,你是说如果我们没有马上答应收养子的事,而不让于义丸去大阪……对方会断然拒绝的吗?’
‘是的!’
数正双眼闪闪发光的点头!
‘如果回答他说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因此答应马上派于义丸去。又,虽然您很想见于义丸,可是家中的人都认为他是去当人质而不谅解。因此,请暂时压抑住想见他的心,等待时机……如果这么回答,秀吉就不会勉强您去了。这是年内送于义丸去的第二个效用。’
‘原来如此!’
作左卫门又插嘴道:
‘数正是个了不起的策士!你以这种巧辩,也说动了秀吉吗?’
‘什么?说动秀吉……’
‘别生气,大家都在谣传你是德川家的家臣呢?还是羽柴家的家臣呢?’
‘这真遗憾……’
数正说到这里,马上停止了。
他曾经和作左卫门互表心意,双方宣誓要分别站在个人的立场,为家康殉死。
(作左大概不会让家康察觉这个誓言……)
‘主公!’数正第三次转向家康:‘请决定,时刻已经逼近了。’
家康用力抓住火炉中的火箸,闭上眼睛。
‘我有个很奇妙的问题,秀吉知道于义先生长什么样子吗?’
本多正信以耐不住沉默的口气,悄悄的说。
‘什么?你问他晓不晓得于义先生的长相……’
作左卫门责备正信。
‘如果不知道,你要怎么样,正信?’
‘如果完全不知道,如果以替身代替,或者……’他言辞闪烁的说。
‘闭嘴!’
作左卫门不在意地斥责他:
‘你还是注意一点,不要耍这种花招。这不是你这样的人会打的算盘,真是开玩笑。’
接着,作左又探身出去:
‘主公!必须要决定了。是要照我作左所说的,斩钉截铁的拒绝,然后准备一战呢?还是依数正所说的,马上答应要在年内把于义丸送去呢?’
数正听了,不由得心中一热。因为他认为……作左表面上装出反对他的意见,其实是从旁在帮助他。
‘唔--’
家康再度低吟,这回性急地拨着火炉里的炭火。
‘作左!’
‘什么事?’
‘如果我采纳数正的意见,马上派于义去大阪,你也会派出阿仙(仙千代)吗?’
‘您这话很奇怪?我会想派去吗?只是主公既然这么说了,我不得已,虽然不痛快,还是要把他交出来。不过,我会好好吩咐阿仙。’
‘唔--吩咐什么呢?’
‘我会吩咐他,秀吉本来就是德川家的仇敌,如果有机会,就砍了秀吉的头回来。’
作左再度微笑的看看数正和家康:
‘主公!这种场合,不论您采纳我的意见,或采纳数正的意见,家里都会有相当深的不满。如果采用数正的意见,硬骨的人就会咬牙切齿;如果采纳我的意见,看法和数正相同的人,又会觉得这是无益的战争,无可避免的在心中留下了不满。仔细考虑后再决断,这是主公的责任,如果不是经常有这种苦处,那么大将也就不称之为大将了。’
‘我知道了!’
家康这时才放下了火箸。
‘采纳数正的意见!’他慎重的说:‘采纳数正的意见,等使者回去后,马上把于义送到大阪。本来我可以带他去……并且也这么打算了,可是……最近,脖子长了个东西,整个脖子肿了起来。如果是恶性的瘤,就不能外出旅行了……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是派数正代替我去。并且,派作左的儿子仙千代和数正的二男胜千代当于义的随身侍从。这件事不得有误!’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回头看本多正信:
‘就这么决定,如果准备好了,就迎接使者进来吧!’
数正平伏下去,不由得轻轻掩住了眼睛欲流的泪水。
他本来就认为家康一定会采纳他的意见,但却没有想到家康要他送于义丸去……
对家康而言,这件事一定相当遗憾,心里又很难平静。
战争虽然胜利了,却受到实力之差的压迫。口里说著「为了天下’,其实是‘秀吉要代我统率诸大名’,这种被强力压迫的不快,是理性无法消除的。
而家康不只接纳数正的意见,还说:
‘--本来我想亲自把于义送去……’
这是比数正早一步想到的用心良苦的话。不仅如此,本来数正打算派长男康长陪于义丸去的,秀吉也是如此希望着,可是家康却指示要派二男胜千代。
这件事的发展,愈来愈感受到更深一层的意味。
(长男被派去后,以后你在秀吉面前就更苦了。)
家康若无其事的指示,隐藏着这样的涵义。
‘谢谢……’数正抑制着感情的澎湃抬起头。
‘数正!’这时,作左一面站起身说:‘这一回照你的意见,可是,我的不满却不会因此消失。你是软弱派,但别忘了,德川家中有硬骨的人正想对你挥拳泄恨哩!’
说着,气愤的出去了。这也令数正又痛苦又感激。(作左自己假装死硬派,想拦住大家的不平……)
如此,当秀吉的使者富田左近与津田隼人被正式引进大厅,传述秀吉的书信与口信时,四周已经开始昏暗下来了。
先接受书信、口信的,是本多作左卫门重次和酒井左卫门尉忠次,还有石川伯耆守数正以陪伴的身分也同席。
接着,家康在酒宴未撤去之前,交给使者回信,并述说了口信。
他那几乎是毫不考虑的回答,使得秀吉的使者吃惊的面面相觑。
家康对于不当人质,而当养子的诡辩,马上回答道:
‘为了答谢你们的好意,家康自己于年内带于义丸去拜见,就这么传达吧!’
这么干脆地堵住了对方的嘴,使他没有话说。
这天晚上,客人喝了很多酒,直到九点多才结束。秀吉的使者,于翌日四日早晨,在好久未曾出现的晴朗天空下,愉快地离开了滨松。
数正为了商量于义丸出发的事,走访本多作左卫门的家,这时于义丸已经被叫来了。
本多作左卫门看到数正,就说:
‘现在正在对于义先生说明大阪的事,你也来吧!’
数正依言来到书院。作左卫门叫于义丸和仙千代并列而坐,照例绷着脸,以叱责的口气在说教似的。
于义丸再过二个多月就十二岁了。不过他身材高大,已经长大到像是可以除去刘海、行弱冠礼的样子了。他的容貌愈来愈像生母阿万夫人,比家康以及去世的长兄信康的脸长一点,眼睛发出的光芒,令人联想到鹰的栗色光芒。
(脾气相当暴躁似的……)
但是,可能由于自小就被作左骂大的,因此很畏惧作左。
‘所谓人……’
作左等数正坐下后,立刻继续说:
‘有的人他们脸上虽然露出强硬的脸色,其实心里却怕得不得了。这一点要记住。’
‘世上有这种胆小的人吗?’
‘秀吉和他的公卿们就是这种胆小、容易猜忌别人的人。一看到家臣,就怀疑他会叛变,连睡觉都会做噩梦,流出鼻涕来……’
‘--’
‘那家伙表面上却露出完全不知害怕的脸色,装模作样,好像在说,世上只有我最强!结果大家就中了他的圈套。于义先生现在就胆怯的要流鼻涕哪?’
数正呆住了,看了看于义丸和仙千代。仙千代已经十四岁了,可是,他比父亲瘦小、又很神经质,体格与于义丸差不多。
这两个人都相当认真、坚定的侧耳倾听作左这段不寻常的训话。
‘因此,要从这里开始学习。首先,要认为害怕的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会害怕……而且,不能一看到秀吉和他的家臣就害怕,连睡觉都作噩梦,这是不行的!反正要早一点去掉害怕感才可以,知道吧……这是有方法的。’
作左卫门的身子逐渐往前倾,眼珠子闪闪发光:
‘例如,初次和秀吉面对面时,不能说:我是于义丸,多多指教……。要老实的说…于义是奉父亲之命,不得已才来的……’
‘老实的说?’
‘对,同时要说!我还不认为秀吉先生是我父亲,如果有一天这么认为了,就会好好孝顺您,但是如果一直不这么认为,可能还会砍下您的头呢?我是这么打算的。如果你光是客气地说多指教,那么和这种老实的说法,所获得的待遇一定不同。早点脱离害怕的秘诀就在这里,好好的让人憎恨吧,被恨了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就是胜过他人的方法。’
‘喂!’
数正忍不住插嘴。
‘于义先生年纪还很小,这些话说得太过分了吧!作左……’
数正一插嘴,作左卫门就慌忙眯起眼睛,做出要他闭嘴的表示。
‘不过,于义先生的个性是胜过千万人的。唔!于义先生,知道吧?自己感到害怕时,对方一定也很害怕。只是,天性优秀的人,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害怕。因此,对方看不出自己的害怕,反而佩服自己是远比他大胆、优秀的人。要学习到什么事也不怕的地步,是要忍耐的。忍耐力强的人,就可以早日成为不知害怕的胜利大将。知道吧?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秀吉的家臣看出自己的胆怯,而受侮辱哦!’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教育,可是,看来这个监护的教育,已经在于义丸身内萌芽似的。
‘会受侮辱吗?’于义丸昂然回答:‘不过,老公公!为慎重起见,我想问问看,父亲和秀吉,哪一位大胆?’
‘父亲和秀吉……’
作左咧开嘴唇:‘能相比吗?’
他呕吐似的说。
‘父亲是总大将,秀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