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作者山冈庄八完结-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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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恐怖,高山右近一定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而疏忽了四周,如今可能会重新查看四周才对。
到时,他们一定会发现光悦和与市在一帘之隔的隔壁侧耳倾听。
‘对,我们去看风评很好的女歌舞妓,老板、老板!茶资放在这里哦!’
他们慌忙下到河边。心里还扑通扑通跳着。
本来以为天下总算太平而可以安心了,可是仍然有骚乱之根残留下来。
可是,这是与光悦所最担心的‘粗野诸侯--’们性质完全不同的伏兵。
(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也有可能叫西班牙国的军舰来……)
光悦朝前走着,来到土堤附近的茶店前面,轻轻拍拍胸口坐了下来。
‘角仓先生,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
角仓与市其实并不像光悦那么吃惊。
‘我听到了,有人在大白天作着白日梦。’
‘虽然是梦,可是不能疏忽啊!’
‘哈哈……’
与市奇怪的笑着。
‘什么?我们这边也不是两手空空,即使西班牙、葡萄牙率大军蜂拥而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吗?’
‘我方不只有水夫,还有可以在船上作战的军人。而我更为欧洲分成两派势力,而替日本高兴着。’
‘唔--’
‘如果他们旧教国和新教国合而为一,联手逼了过来……那才真叫人担心呢!’
光悦并没有回答。
(年轻人总是往积极的方向思考问题……)
这或许也有道理……光悦这么想着,恐怖感还留在心里。
在战国总算要消失的时候,太合殿下想出兵大陆。当时,光悦也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因此他甚至僭越身份的坚决反对。
结果就如同他所想的,太合的生涯只烙印上苦闷和失败。
其后,家康把时代引向如今的太平方向……
可是,到处还是有不感谢这种太平的人……
‘角仓先生!我反对!我不能默默看着那些人进行……’
光悦以异常激昂的声调说着。
角仓与市似乎不明白光悦的不安,他只是想安慰他所尊敬的前辈。
‘那种梦是不需要担心的,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有支配英国和荷兰的方法。即使不是如此,他们自己也会在世界的各个海上争吵着……’
‘那是万不得已的方法。再也没有比战争的罪业更深恶的了!即使是英国人和西班牙人作战,我们也必须使他们和好才行,这是做人的责任。’
‘哈哈……我被骂了啊!’
与市笑着搔搔小鬓,接着马上把话题引到朱印船上。
欧洲的旧教国与新教国不断的交锋,而来到亚洲的海上。因此,与市热心的说,日本也要尽量增加船只,出洋到海上,与他们竞争而且不落后。
光悦并不是不赞同与市及茶屋四郎次郎这些年轻人的意见,可是如果日本国内的新旧教徒像过去一向宗作乱那样的对立,背后并分别有供给武器的国家,又会如何?光悦无法消除这种不安。
日本如果分裂成二,当然会形成一边是大阪、另一边是江户的对立乱世。这么一来,失业的武士们又会纷纷起来作乱…
(到时百姓们怎么办……)
光悦在河边与与市道别,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家为止,他实在不记得走过什么地方。
他脑子里浮现出日莲上人的影子,一面走一面想,《法华经》里可有教导这种场合该以什么心境来应对的章句。
‘你回来了。怎么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站在家门口的母亲妙秀,提着水桶担心的问着。
‘母亲怎么又在这种大热天……’
‘就是因为天气热,所以要泼水……如果你没有看见,可能这么走就过去了也不一定啊!’
妙秀飘飘眼的说着,用下巴指指内室,微微笑了。
‘进去吧,你最讨厌的客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光悦这时满脑子还是刚才的问题。
(这毕竟不是可以置之不理的事,要大家充分注意,防患于未然才行……)
他一进房间就觉得很凉快,虽然好像没有风,可是一来到阴凉处,始觉稍有空气流动着。
当光悦来到内室房间门口时:
‘啊……’
他叫了一声站住了。
里头有一个女子,正面向他拉开衣服,看到他时,慌忙把背转了过去,可是透过薄衣已经看透裸露的身体了。
‘啊!吓我一跳,怎么不作声就进来了呢?’
那就是谣传由佐渡来京城的表妹于幸。
于幸像是受不了暑热,刚刚沐浴过一般。
‘毕竟你还是出来了……’
光悦慌忙移开眼光,对自己生着闷气。
他站在房门口重新看着于幸。
‘向大久保先生告假的吧?’
于幸发出小姑娘似的笑声:
‘呵呵……不要站在那里,进来吧!这里是哥哥的家啊!’
‘什么时候自佐渡出发的?’
‘这是秘密,不能说,可是我不是告假来的,请安心。’
‘真是令人吃惊,简直像是妓女或歌舞妓似的装束。’
光悦说着,转向后面把鞋子脱掉,才进门去。
这时,于幸已经系上了带子,斜斜地坐着,膝上放着张开的扇子。
‘哥哥!你没有在都城碰见大久保长安吗?’
‘你不是和大久保先生一起出来的吗?’
‘不,我想让他吃一惊,因此偷偷来了。’
‘那么,大久保先生有没有来京城呢……’
光悦说着,眼神转向于幸。刚刚他一直想着高山右近和明石扫部的谈话,并浮现出大久保长安的脸。
‘于幸,大久保先生上一次没有陪忠辉先生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呢?’
‘他在伊豆的金山吧?四月末离开佐渡的啊!’
‘于幸!’
‘什么事?怎么露出那么可怕的脸?’
‘大久保先生喜欢……喜欢你吗?’
‘随你怎么猜……’
‘似乎很有自信。不,你和大久保先生一定会和得来的。’
‘既然这样,就不要露出那么恐怖的脸。’
于幸用扇子抵着丰满的胸部,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吃吃的叫了。
‘有什么奇怪的?对了,你从大久保先生那里听到过有关伊达陆奥守或索提罗传教士的话吗?’
‘呵呵……听过很有趣的话。’
‘是吗?那、那都是什么话呢?’
光悦又急急问着,这一回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所听到的话,大概都是随便说的。’
‘呵呵……看来那些话都传到都城来了。’
‘那些话……?’
‘对!伊达先生把南蛮女子强推给大久保先生的事。’
‘什么?伊达先生把南蛮女子……’
‘好像已经被断然的拒绝了。呵呵……南蛮女子相当好色,伊达先生也说过,索提罗所献上的女人,很难驾驭。可是,哥哥会对这种话感兴趣,实在很稀奇。如果你想要南蛮女子,我于幸可以帮你介绍。’
于幸以认真的表情戏弄着光悦。
光悦真想打于幸一巴掌。可是,仔细想想,终因谨慎而没有出手。好歹于幸现在是大久保长安的侧室。
‘呵呵……’于幸又笑了起来。
她好久没有到都城来,可能觉得很快活吧!
‘日本国的诸侯中,收南蛮女为侧室的,只有伊达先生而已。因此,最近大家都把太过好色的人称为“伊达者”。’
‘你所听到的是这些话吗?’
‘这种稀奇的话,在别的地方是听不到的。不受宠爱的那名女子,据说立即生病了。因此在三更半夜派仆人赶去浅草的医院,叫南蛮医生来,南蛮女子的病,用日本的药是医不好的啊!’
‘大久保先生这么说的吗?’
‘能不说吗?殿下是不对我隐瞒什么的。据说,伊达先生因为应付不了,所以问长安先生要不要。’
光悦呆呆地瞪视虚空。
这若无其事的话当中,也令人有索提罗与政宗接近的感觉。
可是,连太合都要怕他三分的伊达政宗,为什么要从索提罗那里接受女子呢……?
‘世间谣传是伊达先生主动要求女子的,对对!伊达先生向那个女子要面包,不,他为了要面包,就收下女子……也有人这么传说啊!’
‘什么?什么是面包?’
‘不是人名,是食粮……战争时所需要的兵粮。’
‘这么说,他为了要面包,所以收下了那个女子吗?’
‘那些女子知道制作面包的方法吧!总之,我的殿下笑着说伊达先生是欲望高涨的面包。’
光悦很担心这种欲望。
角仓与市也好、茶屋四郎次郎也好,都是因年轻而欲望高涨的。就某些意义而言,这是进步的根基,可是如果对方有什么企图,就有可能掉入陷阱。
(索提罗似乎是个骗子……)
可是,如果对方是个难以对付的人,也不太可能任意改变想法的。
‘于幸,事情是这样的。’
‘是!什么事呢?哥哥。’
‘我有一件事要秘密拜托你。’
‘哇!真稀奇,我本来以为哥哥是个不理睬我的金佛先生哩!’
光悦悄悄蹙眉,然后认真地说:
‘你可不可以接受祖师爷的命令当间谍呢?’
‘唔!日莲先生也派间谍吗?’
‘嗯!这是为了日本国啊……不是别的事,而是要你如果听到在大久保身边出入的人当中,有人提到有关江户和大阪不和的事,一定来通知我。可以吗?’
一时之间,于幸的眼睛露出紧张的表情,看着光悦。
一定是因为光悦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对她说过这种话。
‘哥哥,请再说一次看看,我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怕我听错了什么就不好了。’
‘好,我说!’
光悦的表情变得很僵硬,悄悄环顾四周。
‘我说要你替我注意一下在大久保先生面前出入的人。’
‘这么做,哥哥有什么好处……?’
‘于幸,这不是我个人得失的问题,我想使日本国免于战乱的忧患,以宣扬祖师爷的正义。’
‘这么说,这与安邦立国有关啦?’
‘对!安邦立国、安邦立国。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我突然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战云兴起,因而担心着。’
于幸注视着光悦、耸耸肩:
‘战争……是讨厌的事!’
‘明白吗?你好好牢记在心。现在日本国如果要发生战争,一定是由于三大对立的原因。战魔一定是由此潜进来的。’
‘其一是?’
‘不用说,当然是江户和大阪的不和。不过,这不是说大御所或将军与秀赖不和。可是,大阪城内有很多人以秀赖为天下之主,对现在的情形相当不满。江户那边也一样,自从旗本的八万骑当中,十之八九被调换国度去关东以来,就深深的对丰臣家起反感了。’
‘哥哥,这个我也知道。那么,第二个呢?第二个是什么?’
‘第二个是南蛮人和红毛人的对立。’
‘呵呵……红毛人在日本国的,只有三浦按针一人,认为这样就会兴起战事,未免太……’
‘不是的。’
光悦降低声音打断她。
‘你不知道,南蛮人和红毛人因天主教的教义而对立。对了,如果把南蛮人比做比睿山的天台宗的话,红毛人就是本愿寺的一向宗……此后,如果这两者的船,陆陆续续进来日本国的话,一定会成为争端之芽……’
‘呵呵……好了,这是哥哥过度担心,不过,就当做有可能好了。那么,第三呢?’
‘第三是……’
光悦说着,再度叮咛着:
‘明白吗?这些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这是祖师爷透过经文悄悄暗示我的……第三是德川家内部的对立……将军和他弟弟之间……你可能又会说没这回事了。对了,这些现在都还没有萌芽,可是,这些芽已经在地下酝酿了。’
10
于幸这一回没有笑,她也逐渐压低声音问道:
‘将军的弟弟……唔,是指松平忠辉先生吗?’
‘对!’
光悦点了点头。
‘其实,今天有人说,忠辉先生的器识非比寻常……’
‘这件事的话……’
于幸也低声说着,悄悄环顾四周。
‘我的殿下--大久保长安先生也经常说,现在长大成人的儿子当中,忠辉先生最像去世的嫡男信康先生。’
‘他毕竟这么说了啊!’
‘是的。他说,忠辉先生比将军更有器识,如果他先出世的话,长安先生就不会让本多正信和土井利胜把日本为所欲为了……’
‘你看你看,就是这样。’
光悦急急说着,突然噤口。他觉得比他过去所想的更不安。
‘于幸!’
‘是!’
‘如果让一个比将军、以及越前的结城先生更优秀的弟弟,当上日本第一的野心家的女婿,会如何呢?’
‘日本第一的野心家……’
‘对!连太合先生都认为对这个野心家不可疏忽,因而特地把他放在身边监视着。’
‘这么说,是伊达先生吗?哥哥!’
光悦没有直接回答,只说:
‘如果你是这个岳父,会怎么样呢?难道不会认为自己的女婿同为大御所的儿子,器识又超群脱俗,应该让他当天下的主人吗……?’
于幸屏息继续凝视光悦。
‘如果这个岳父发觉了刚刚所说的第一个对立、第二个对立的话,会有什么企图呢?’
‘……’
‘不会梦想要利用江户和大阪的不和,以及南蛮人和红毛人的对立吗……?’
于幸慌忙用扇子替光悦煽风。她自己的身体感到如此炎热,光悦的额头更渗出了汗水。
‘现在暂且离开这个问题……你想到索提罗和伊达,大久保和伊达,以及索提罗和大久保……你不会有点担心吗?’
‘真的啊!’于幸这才蹙眉叹息:
‘我好像开始明白哥哥的话了。’
‘于幸,我认为如果第三个尚未出现在地面上的芽,就此萌发茁壮的话,第一、第二的原因马上就会与之交缠,成为不可收拾的局面,因此非常担心。’
这时,泼完水的妙秀提着水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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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怎么啦?竟然没有拌嘴,还谈得这么投机啊!’
妙秀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虽然于幸与光悦不和……可是,她总是妙秀的亲外甥女。
‘看来佐渡岛的风似乎适合于幸的个性。好久不见了,我来蒸点好吃的东西请你。’
说着,妙秀往厨房走去,走了二、三步又折回来:
‘于幸今夜要住本家,还是留在我们家?’
可是于幸没有回答。
她和光悦之间的重大话题还没有结束,看情形,于幸可能必须回到现在在港的乳守宫附近游玩的大久保长安身边才行。
‘唔唔,你们还没有谈完吧?’
妙秀苦笑的走了。
‘哥哥!这么说,你要我监视大久保长安吗?’
‘说监视……就不够圆滑了,可是,如果让日本国再次陷于战乱的深渊的话,大家的生活又会乱七八糟了。’
‘这是不用说的,比起男人们,战争更是女人们的大敌……可是,长安不会被伊达先生利用的……’
光悦也很清楚这一点。大久保长安不是个会被别人利用的人,而是经常在利用别人的人物。这意味着他也绝不比伊达政宗差。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这两个具有强烈性格的人,彼此互相利用,是因为两个人有相同的利益点……这样的话,会形成什么情况呢?
‘于幸!我所害怕的,是大久保先生与伊达先生联合有利,而伊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