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议制政府-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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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当前福利即有关当代事务的良好管理的情形就是这样。如果我们现在转到政府形式对人的性格的影响问题,我们将看到平民政府之优越于其他政府形式,就更是确定无疑的了。
这个问题其实是以另一个更根本的问题为转移的,这个问题就是:为了人类的普遍利益,在两种普通的性格类型中以哪一种占优势为好——积极的性格类型还是消极的性格类型;是同邪恶作斗争的性格类型还是忍受邪恶的性格类型;是适应环境的性格类型还是努力使环境适应自己的性格类型。
从道学家的观点和人类的一般好恶说来,是赞成消极的性格类型的。富有活力的性格也许值得赞美,但是默从的和恭顺的性格则是多数人个人所喜欢的。我们邻人的消极无为增加我们的安全感,有利于我们的任性的举动。消极性格的人,如果不是碰巧需要他们活动的话,似乎是我们自己道路上的较小障碍。一个满足的人不是一个危险的对手。但是可以肯定地说,人类事务的一切改进都是不满足的人努力的结果;况且,积极的人学会忍耐比消极的人变得充满活力要容易得多。
在三种精神上的优点即智力上的、实践上的和道德上的优点中,就前两者来说哪一种性格更有利是毋庸置疑的。一切智力上的优越都是积极努力的结果。事业心,为我们自己或他人的利益不断前进和不断地尝试和完成新事物的愿望,甚至是思辩的才能,尤其是实践的才能之母。适合于另一性格类型的智力修养则是属于只凭一时高兴或只作简单思维的人那种软弱无力和模糊不清的东西。检验真正而有力的思维即探究真理而不是徒事空想的思维的标准,就是思维能成功地应用于实践。假如不存在这种目的,给思想以确实性、准确性和可以理解的意义,思想就不会产生比毕达哥拉斯学派(Pythagoreans)神秘的形而上学或是古代印度的吠陀经更好的东西。涉及到实际的改进,事情就更加明显。改进人类生活的性格是同自然力和自然倾向作斗争的性格,而不是屈服于自然力和自然倾向的性格。一切为自己谋利益的性格也都属于积极的和有力的性格,因为促进社会每个成员的利益的习惯和行为无疑至少是到头来最有助于整个社会进步的习惯和行为的一部分。
但是就道德上是否更可取这点来说,乍看起来似乎是有怀疑的余地。我所说的不是普遍存在的赞成消极性格的宗教感情,它把这种性格看成更符合对神意的顺从。基督教和其他宗教一样培养了这种感情;但是能够抛弃这一反常情况以及其他许多反常情况的唯有基督教。抽象地从宗教上的考虑说,消极的性格屈服于障碍而不是力求克服障碍,的确不论对自己或他人可能都不是很有益处的,但至少可以指望它是无害的。知足总是被算做道德上的一种美德。但是,认为知足必然地或自然地附随于消极性格则是完全的错误;而且这种看法是没有好处的,其道德上的后果是有害的。当人们希望得到自己所没有的利益时,凡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取得该项利益的人就容易对能这样做的人投以怨恨和恶意的眼光。而满怀希望为改善自己的情况而奋发努力的人,对从事同一工作或在该工作中取得成功的人却抱着善意。在多数人都这样从事工作时,那些达不到目的的人有了国家的一般习惯给他们的感情所定下的调子,于是把他们的失败归之于缺乏努力或机会,或者归之于他们个人的坏运气。但那些显然希望得到别人有的东西,却并不努力去争取的人,不是不停地抱怨命运未替他们做他们自己不试图做的事情,就是对那些拥有他们想要有的东西的人充满嫉妒和恶意。
生活中的成功愈被看做或相信是命运或偶然事件的结果而不是努力的结果,嫉妒就愈发展成为民族性格的一种特征。全人类中最嫉妒的是东方人。在东方的道学家中,在东方的故事中,嫉妒的人是异常突出的。在现实生活中,他对一切拥有任何可以想望的东西的人来说是一种恐怖,不管是一座宫殿也好,一个长得漂亮的孩子也好,或甚至好的健康和精神也好,他只要看一眼就有充满迷信的邪恶眼光的效果。在嫉妒上,和在活动上一样,仅次于东方人的是某些南欧人。西班牙人用嫉妒纠缠着他们的所有伟大人物,使他们的生活变得难堪,并一般地做到使他们的成功过早地结束。至于法国人,他们本质上是南方民族,尽管性情容易冲动,但专制政治和罗马天主教教义的双重教育使顺从和忍耐变成这民族的共同性格,变成他们一致接受的智慧和优秀的概念。如果说法国人彼此之间的嫉妒,以及对一切卓越事物的嫉妒,不比现实情况更厉害,这种情形应该归功于法国人性格中的许多可贵的起抵消作用的因素,特别是法国人的优异的个人能力。这种个人能力虽然不如自助的和奋斗的盎格鲁撒克逊人那样百折不挠和较少间歇,但是仍然在他们制度的实施上有利于这种能力的差不多每一个方面显示了出来。
毫无疑问,在一切国家都存在真正知足的人,他们不仅不寻求,而且不想望他们所没有的东西,这些人自然对显然有较好运气的人不怀恶意。但是大部分表面上的知足则是和懒惰或放纵结合一起的真正的不满足。这种不满足的人不采取提高自己的合法手段,却喜欢把别人降低到他自己的水平。如果我们仔细考虑一下甚至是无害的知足的情况,我们就会看到,只有当他们的漠不关心仅仅是对改善外部环境而言,而且努力在求取精神价值上的永久进步,或至少有裨益他人的无私热情时,知足的情况才赢得我们的赞许。一个毫无抱负,不想使任何别人幸福,不想促进自己国家或邻人的福利,或是改进自己精神上的美德的知足的人,或是知足的家庭,既不会引起我们的赞美,也不会得到我们的赞同。我们理所当然地把这种知足归于单纯的懦弱和无志气。我们所赞同的满足,是在没有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的情况下愉快地工作的能力,是对不同的想望对象的相对价值作出的正确评价,以及当二者不可得兼时舍小取大的意愿。然而这些对积极从事改进自己或他人命运的人说来是自然具有的优点。不断地对照着困难衡量自己能力的人,懂得什么困难是他所不能克服的,懂得什么困难他虽然可能克服但是得不偿失。其全部思想和活动为实际可行而且有益的事业所需要并习惯地将它们运用于这种事业的人,就是比所有其他的人最少可能让自己的思想在不值得得到或是对他来说不值得得到的东西上滋长不满情绪的人。因此,积极的、自助的性格不仅是本质上最好的,而且是最有可能得到相反的性格中一切真正好的或可想望的东西。
英国人和美国人的奋斗的、进取的性格,只是由于它通常把精力消耗在极为次要的对象上而受到批评指责。本质上它是人类普遍进步的最好希望的基础。人们敏锐地观察到,每当事情发生差错时,法国人的习惯冲动是说“不要着急”,英国人则说“多么丢脸”。当事情出错而认为是丢脸——急忙作出结论说坏事本来能够并应当避免的人,归根到底是为了使世界变得更好尽最大努力的人。如果愿望摆得较低,不超出物质享受和夸示财富,则精力发挥的直接结果将不外是把人力不断用于物质对象。但即使是这种情况,也为智力上和社会上的最大成就创造机会和准备好机械设备。有了旺盛的精力,有人将应用它,并越来越多地用来不仅仅完善外部环境,而且也用来完善人的内在本性。不活动、无志向、无愿望,对改进说来是比用错精力更为致命的障碍。当这种情况存在于群众中时,少数强有力的人的极可怕的错误领导才成为可能。使人类大多数人停留在野蛮或半野蛮状态的主要就是这种情况。
原来,不容怀疑的是,消极被动的性格类型是独夫的统治或少数几个人的统治所喜爱的,而积极自助的性格类型则是多数人的统治所喜爱的。不负责任的统治者们需要的是被统治者的默从而不是除了他们所能强迫去做的以外的任何活动。服从命令是一切政府对完全不参加政府的人们当做自然法则谆谆教诲的。上级的意志,以及作为上级意志的法律,是必须服从的。但在其余行动中具有意志或气魄或内心活动的动力的人们,决不是统治者手中单纯工具或材料。在他们显示这些特质时,不是得到专制君主的鼓励,而是必须为之求得专制君主的宽恕。即使当不负责任的统治者尚未足够意识到来自臣民的精神活动的危险想要加以压制时,统治者的地位本身就是一种压制。人们的努力因它本身的显然软弱无力而受到限制比任何积极的阻碍对它的限制更大。在服从他人意志和自助及自治的美德之间,存在着自然的对立。对立的程度视束缚大小而定。统治者们控制其臣民的自由机构的程度,或代之以替臣民管理其事务的程度各有不同。但这种不同只是程度上的不同,不是原则上的不同;最好的专制君主往往趋于将其臣民的自由机构束缚起来的极端。坏的专制君主,当他的个人纵欲得到满足的时候,有时可能愿意让人民自行其事;不过好的专制君主坚持为臣民做好事,使臣民按照比他们自己所知道的更好的方式各尽其职。将法国制造业一切主要部门限制在固定工序的规则就是伟大的科贝尔作出的。
如果个人感到他自己除自然法则或他参与规定的社会授权外不受任何其他的外部限制,而且如果他认为这种授权是错误的,他可以公开表示异议,并积极努力谋取将它改变,在这种地方人的能力的状态是很不同的。当然,在一个多少是得人心的政府下,即使是不享有充分公民权的人也可行使这种自由。但是当任何一个人都立足于平等的基础上,不须感到他的成功有赖于他在自己并非其中之一的一群人的感情和品质上所能造成的印象时,这对他的自助和自己依靠自己来说,就是一种巨大的格外鼓励。被排除在政体之外,不得不从门外向自己命运的主宰者恳求,而不是到里面去进行商谈,对个人来说是很令人沮丧的,对一个阶级来说是尤其会感到沮丧的。自由对性格的最大鼓舞效果,只有当受到影响的人成为,或者指望着成为和别人一样享有充分权利的公民时才能得到。甚至比这个感情问题更为重要的是从有时要求公民在一段时间内轮流行使某种社会职务所能得到的性格上的实际锻炼。人们未充分考虑到,在多数人的日常生活中,无论是对他们的想法或是对他们的感情所给予的伟大感是多么少呵。他们做的是日常工作;他们的劳动不是出于热爱,而是出于最基本的个人利益即满足每天的需要;无论是所作的事,或是做这事的方法,都不会把他们的精神引导到超出个人以外的思想或感情;若是能得到有教益的书,也没有促使他去读的因素;并且在多数情形下个人接触不到在教养上超过自己的人。给他们一些有益公众的事情做,就多少可以弥补所有这些缺陷。如果情况允许分派给他相当多的公共义务,就会使他成为有教养的人。尽管古代的社会制度和道德观念存在着缺点,但是古雅典的陪审员和公民会议的实践将普通雅典公民的智力水平提高到远远超过古代或现代任何其他群众曾有过的事例。这一点的证据在我们伟大的希腊历史家的记载中是显而易见的;但我们只要看看他们的伟大演说家们认为最适于有效地影响他们的理解力和意志的那些杰出的演说就够了。中等阶级较低阶层的英国人,由于他们负有担任陪审员和教区职务的责任,于是产生了性质与此相同的好处,尽管在程度上远逊于古雅典人。这种好处虽然不能和每个雅典公民从雅典的民主制度得到的公共教育相比,享受这种好处的人不那么多,也不是那样连续不断,也不引导他们达到那么多样性的高尚想法,但仍然使他们在思想的广度和能力的发展上变成同那些一生中只是拿笔杆子或站柜台售货的人们完全不同的人。更为有益的是普通公民参加公共职务(即使这种情况不多)所得到的道德方面的教育。当从事这种工作时,要求他衡量的不是他自己的利益;遇有相冲突的权利要求,应以和他个人偏爱不同的原则为指导;到处适用以共同福利为其存在理由的原则和准则;并且他常看到在同一工作中和他共事的人们比他更熟悉这些观念和实际运用,他们的研究将帮助他明白道理,并鼓舞他对普遍利益的感情。使他感到自己是公众的一分子,凡是为公众的利益的事情也是为了他的利益。没有这种培养公共精神的学校,几乎就不会感到,不处在显赫社会地位的普通人,除了遵守法律和服从政府以外,还对社会负有义务。不会有和公众同一化的无私的感情。每种思想或感情,无论是关于利益还是关于责任,都被吸收到个人和家庭之中。个人从不想到任何集体的利益,不想到和别人共同寻求的任何目的,而只是和别人竞争,并在某种程度上以邻为壑。邻人既不是同盟者或同事,因为他从来没有为共同利益从事任何共同事业,所以只是一个敌手。因此甚至私人道德也受损害,而公共道德实际上已不存在。假若这就是普遍和唯一可能的事态的话,立法者或道德家的最大愿望也就只能是使社会中大多数人成为一群无害地并排在一起啃着青草的羊罢了。
经过上述各种考虑,显然能够充分满足社会所有要求的唯一政府是全体人民参加的政府;任何参加,即使是参加最小的公共职务也是有益的;这种参加的范围大小应到处和社会一般进步程度所允许的范围一样;只有容许所有的人在国家主权中都有一份才是终究可以想望的。但是既然在面积和人口超过一个小市镇的社会里除公共事务的某些极次要的部分外所有的人亲自参加公共事务是不可能的,从而就可得出结论说,一个完善政府的理想类型一定是代议制政府了。
第四章 在何种社会条件下不能采用代议制政府
我们已经在代议制政府中看到最完善政体的理想类型,因此就人类的任何一部分来说,其一般进步程度愈高,就愈适于采用这种类型。他们的发展程度越低,一般说来,这种政府形式对他们就越不适合。尽管这一点并不是普遍地正确的,因为一国人民对代议制政府的适应性,与其说决定于他们在人类的一般尺度上所占的位置,不如说决定于他们具备某些特殊的必要的条件的程度。然而,这些必要的条件和他们一般进步程度如此密切相关,两者之间的任何不一致是例外而不是法则。让我们考察一下在下降的系列中到达哪一点上代议制政府就完全是不可容许的,或者由于它本身不适合,或者由于某种另外的制度特别适合。
首先,代议制政府和任何其他政府一样,在它不能持久存在的场合,即它完不成第一章中列举的三个基本条件的场合,都一定是不适合的。这些条件是:(1)人民必须愿意接受它;(2)他们必须愿意并能够做为保存它所必要的事情;(3)他们必须愿意并能够履行它加给他们的义务和职能。
人民接受代议制政府的意愿,只有当一个开明的统治者,或是取得了统治这个国家权力的一个或数个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