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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烽火恩仇录-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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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真是古物了,先去那里看看。”

张学良踱到香炉前,饶有兴致地说:“啧啧,文是好文,字是好字,刻得也颇见功夫。毛队长,明天叫人去买宣纸,拓下来,我要留着。”

毛人凤点头:“知道了,先生。”

张学良缓缓转身,正看见一个年纪约五旬,瘦骨磷峋的老和尚从后殿出来,便朝他招招手。那和尚是雪窦寺都院。这个职事仅次于方丈之下,坐寺宇的第二把交椅。他不知道此人是全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张学良,但晓得是一名大官,于是连忙走过来,合掌施礼,“阿弥陀佛!贫僧觉明向长官问候。”

毛人凤向张学良介绍:“这是雪窦寺都院觉明和尚。”

张学良点点头,客客气气道:“觉明法师,你是雪窦寺都院,当然是佛学专家了,本人想向你请教几个有关佛教方面的总是,不知是否方便?”

觉明法师道:“阿弥陀佛!这位长官过奖了,贫僧遁身佛门不过三十余年,佛学之道,浩如烟海,贫僧所学甚浅,‘佛学专家’四字,不敢当,不敢当!‘请教’二字也谈不上。长官既然有兴致,觉明有幸,斗胆以为这是个互相商榷的好机会。”

张学良笑笑,指指后殿侧面的石阶:“那么,我们坐那边去谈谈吧。”

“遵命!遵命!”

两人走到石阶那里坐下,毛人凤站在一旁,那两个宪兵,远远地站在石香炉那里往这边望着。

张学良天赋聪明,自幼又拜鸿傅名儒为师,研读《四书》、《五经》又学习外文和科技,博览群书,因此对佛学并非一无所知,开口便问:“我听念佛的人说有多门多宗,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请法师赐教。”

觉明法师说:“我佛释迦牟尼当初放弃迦毗罗卫国太子的荣华富贵,出家修行,忍饥挨饿,熬署避寒,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道成佛。我佛此后周游各地,所到之处,布坛说法,劝化众生,所言佛理共分五宗,曰:“禅、教、律、密、净。雪窦寺为禅宗名刹,天下皆知。”

“哦,原来如此!”张学良缓缓点头,状极虔诚。稍停又问:“那么,佛家‘三皈五戒’怎么说?”

觉明法师好似在布经讲道,摇头晃脑道:“皈者,皈依者,即如船依大海,小孩依母。三皈五戒为佛门弟子助行。三皈为皈依佛,法,僧,五戒为不杀生,不偷窃、不邪淫、不妄语、不饭酒。”

“领教了!”他又问法师:“六道轮回,四有轮转,又是什么?”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明言示众:‘人亡之后,其神识(灵魂)凭其生前行为优劣,或升天,或转世做人,或入修罗、畜牲、饿鬼、地狱诸道。这‘天、人、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即称为‘六道’。‘轮回’,就是此道受报完了,再转入彼道,道道轮转,永无止境。我佛又言:‘四有’为死有,中有、生有、本有。此四有次第相续,轮转不息,犹如辘轳,循环轮转,永不停止,故有‘四有轮转’之说。”

张学良又道:“我的父亲也信佛。至今梦中常常相见,使我无办法解脱?”

常明法师道:“人之灵魂,出三界,不越三界,离声闻缘常则妄想缘觉,淫浸而别具情思,一弹指闻事,是以菩提未泯,故有夜梦。”

张学良又道:“父帅皇姑屯事件壮烈仙逝后,一朋友送我一首《浮屠》诗:

信佛的父亲啊――你种下的菩提

就在那个梦的夕阳后,你突然在菩提树下

我们没有等到开花季节,天空就下起了细雨

潮湿的土地伸出无数的手掌,捻动花草露珠

晶莹透明的生灵啊,你们的祈祷

长在菩提树上,给世人多了一层信仰

人生一梦的夕阳后,才注意到前面道路

身后有余忘缩手谋眼前无路想回头

菩提的信仰,忏悔的记忆便是镜子打破了

据传说  那是一盏盏信仰的明灯

只有菩提树下的圣火点燃

许多的目光化成一泓泓平静湖水

许多行路人感到口渴――恬静的湖水

岸边鸟语花香便勇敢的跳下去

来到菩提树下,缅怀有太阳的日子

世上人的心却开了一种奇香的花

佛道:花并没有香,而是心香。

我的父亲一生菩提,为什么菩提不开花结果?

却有那么多无奈和意想不到的安排

诗人却心中有种奇香的花,常开不败。

于是绕过菩提在平静的湖中行走

佛道:你的父亲在前面菩提树下浇花

可是诗人仍然无法知道  此花浇到何时才能开

张学良虔诚道:“我想了很长时间,有些梵语还未理解透,后来明白这种花就不会开花,大师你说为什么?”

觉明大师道:“缘本菩提,大象轮回,施主指的心花何曾不开呢?只有心诚轮回菩提,那心花就会自然而然开了。”

这番对话,枯燥无味,毛人凤听得极不耐烦,却又不能发作。幸亏这时来了个十岁出头的小和尚,对觉明法师道:“阿弥陀佛,都院,方丈找你有事,让你马上去他僧房。”

寺宇规矩极大,等级森严,比起军队来毫不逊色。方丈为寺庙一把手,说的话就是最高命令,都院不敢违悖,站起来朝张学良合掌道:“长官,贫僧佛事缠身,恕不奉陪了。”

张学良也站起来,欠首道:“多谢法师指教!”

都院一走,毛人凤暗松一口气,准备请张学良去殿里看菩萨。他还没启齿,张学良倒先开口了,完全是意犹未尽的口吻:“毛队长,你把那个晒太阳的和尚叫来,我还有问题要请教。”

毛人凤暗呼“不妙”,却又不能反对,只好走到朱仁堂面前,他只认识雪窦寺方丈,都院等大头目,对底下的知客、僧值、维那、衣钵、汤钵、库头、清众僧等一个都不认识。又不晓得佛门情况。他见朱仁堂剃光头、穿僧衣,只道也是雪窦寺的,便粗声喊道:“那位先生叫你过去,有话问你呢!”

朱仁堂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之所以没有走拢过去,是相信少帅一定有法子对付宪兵监听的,他听见毛人凤粗声叫唤,心中窃喜,慢慢腾腾地站起来:“长官,贫僧这就过去。”

宪兵营长拍着朱仁堂的肩膀,面带笑容,说出的话却不中听,声音轻而凶狠,“和尚听着,过去少罗嗦,长话短说,快快走开。若不听召呼,回头没你好受的!”

朱仁堂道:“阿弥陀佛,贫僧遵命就是了。”

情况果真如张学良所预料的,先前那番索然无味的谈话对特别卫队队长起了麻痹作用。毛人凤以为接下来的谈话也是如此内容,懒得过来,便走到宪兵那里要了支香烟抽着,不再顾及张学良了。

朱仁堂走过去,先合掌施礼:“阿弥陀佛!”

张学良指指先前都院坐的位置,示意朱仁堂坐下,斜眼往毛人凤那里扫了一眼,小声问道:“你怎么啦?”

朱仁堂学着先前都院那副举止,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语:“少帅,自从你被委员长扣留后,东北军内部一片混乱,杨主任控制不住局势,我们要求一定要少帅回到东北军,可是王军长和何军长他们主占和谈,我们和苗、何、孔联合主战……落成了现在这个地步,无论如何都要营救你出去。笕桥航校、东北空军教官组成了敢死队,听说少帅被囚禁在这里,让我代表东北军来看望你。”

“多谢弟兄们的深情厚意。”张学良略一沉思,问道:“西安方面情况如何?”

“少帅,西安目前很乱。您离开西安以后,东北军没了头,少壮派与元老派为和与战的问题产生了严重分岐,王以哲将军被少壮派杀死了。”朱仁堂没有点明他与少壮派联合杀死了元老部分军政要员。

张学良震惊:“哦!”

“另外,东北军和十七路军也产生了矛盾,听说已经有冲突了。”

张学良浓眉紧蹙,半晌不语。

朱仁堂道:“少帅,东北军企盼您赶快回去,整顿秩序,领着大家跟日本鬼子干哪!”

张学良搓着双手,用耳语般的声音喃喃叹道:“去西安?我现在是身不由己啊!”

“少帅,我和空军方面的弟兄组织了一支敢死队,准备营救您……”朱仁堂把营救计划简述了一遍。

张学良以手抚额,沉思片刻,轻声道:“好吧,我同意你们的计划。为了西安方面的秩序,为了东北军内部的和睦和友军的友好关系,我应该回西安。”

少帅略一停顿,还想说什么,看见甄海林正从前殿往这边走来,赶忙小声道:“此人是复兴社戴雨农手下的,现在是我们“卫队”训导员,你留心些,别栽在他手里。”

朱仁堂不敢再说什么,站起来冲张学良施礼道:“阿弥陀佛!见笑!见笑!”

张学良说:“多谢师父指教!”

朱仁堂道声“阿弥陀佛”,扬长而去。

甄海林以异样的目光望着朱仁堂的背影,一直看到他走进前殿。回头看张学良,正往后殿踱去,他又招呼两个宪兵陪张学良去后殿,他自己走到宪兵特别卫队队长面前问道:“毛队长,张将军跟那和尚谈些什么?”

“谈什么?谈佛学!先跟都院扯了一阵,那老和尚被方丈叫去商量事情了,张将军谈兴正浓,临时扯了这个和尚来谈。”

甄海林嗔怪道:“宪兵为什么不在旁边待着?”

毛人凤粗声粗气道:“我让他们走开去的,有我待着就行了!”说完大步走开去了。

甄海林独自站在那里愣了一阵,正待往后殿去,一个宪兵匆匆走过来,小声道:“训导员,南京急电!”

甄海林连忙赶回僧房。特别卫队没配备电台,电报是发给奉化县邮电局转来的。甄海林拆开封袋,取出密码本对照着译出来,全文如下:“奉化雪窦寺甄海林  急电杭州联络站在张离开数小时后即遭歹徒突袭,初步判断其意图系劫持张。你自即时始须严防遭袭,并保证在任何情况下张不受伤害。如有意外,将按军法从事!

此令戴笠即日。”

看毕电文,甄海林失声大叫:“啊呀,刚才那个自称是镇海宝陀寺的和尚,可疑啊!”他扑倒窗前喊道:“喂,来人!”

一个宪兵奔进门问:“训导员,什么事?”

“传我的命令,马上出动十名弟兄,逮捕那个与张将军谈话的高个和尚!”

“是!”

但甄海林这步棋走得晚了,等到宪兵赶到溪口镇时,朱仁堂、张三贵早已走了。

柳蒙烟黎雪参差,犬吠紫荆,春语茅茨。恰离了绿水青山那答,早联络到虎将计划。风凄吹,雪直落,憔悴军统人物,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杭州西子湖畔东南侧,有一座山势起伏,绵亘数里的百米峰峦,名唤吴山。吴山虽不高,却是风景胜地。此处山石嵯峨,泉水淙淙。树木葱茏,花香鸟语,一年四季游人络绎不绝。戴笠发迹后,背着蒋介石找人在山上筑了一幢二层小楼,作为他在杭州的私人别墅。

这幢楼房和一般民房相比,并不高出多少,但由于筑在百米山峰上,便胜似嘹望塔。登楼远眺,左湖(西湖)右江(钱塘江),杭州全城,尽收眼底。戴笠每次来杭州,总要来这里待一会,哪怕半天也好。他喜欢站在窗前拿着军用望远镜观赏其景致,自得其乐。

朱仁堂乔装谒见张学良的次日,吴山脚下驶抵一辆草绿色军用吉普车,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米黄色风衣的男子,沿着登山小道拾级而上。他们来到小楼前,让警卫向戴笠通报,请求接见。这两人,一个是前面已出现过的复兴社特务处浙江站行动科长宋百川,另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姓李名千步,是宋百川的上司__浙江站上校处长,他们是奉戴笠之命前来晋见的。

戴笠在楼下会客室接见他的部下。李、宋行过鞠躬礼,李千步指着行动科长向戴笠介绍:“处座,这就是负责侦查‘屠寓所案件’的宋百川。”

戴笠看着宋百川:“哦,宋科长,坐吧,坐下来谈。”

三人在沙发上落座,警卫送上茶水,戴笠端起一杯:“喝茶”。

李千步、宋百川在下属面前飞扬跋扈,这会儿见了戴笠却战战兢兢、惶惶不安,只有拿着茶杯双手微颤的份,哪里敢喝?戴笠看都不看他们,喝了几口道:“这茶叶味道不错,茶叶是龙井,水是虎跑泉,呵呵,‘龙井茶叶虎跑水’,号称天下‘双绝’!”

特务处长看看两人,见他们正专注地聆听,似来了兴趣,开始卖腹中那点可怜的掌故知识:“虎跑泉水干冽醇厚,素有‘天下第三泉’之称,宋代苏东坡老先生曾经专门为虎跑泉水写过诗——”他摇头晃脑饮道:“‘道人不惜阶前水,借与匏尊自在尝。’”

李干步、宋百川知道此行绝不是来喝茶的,戴笠这里不是茶馆,也不是来听他讲掌故的,哪有兴致喝茶听讲?

戴笠讲了一阵,突然问:“你们怎么不喝茶?”

李千步陪笑道:“只顾听处座讲,忘记了。哈哈,处座的妙语比龙井茶虎跑泉水更有吸引力哩!”

两人刚呷了一口,忽见戴笠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那种浅浅的微笑隐去了,瞳仁中透出的是一种阴森叵测的目光,顿觉心惊肉跳。戴笠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开始说话,声音低沉,慢条斯理,却柔中藏刀,使人觉得提心吊胆,毛骨悚然:“宋科长,‘屠寓所案件’侦察工作进展如何?”

行动科长连忙站起来:“报告处座,案件正在侦察之中,目前尚无突破性进展。”

戴笠把目光转向李千步,死盯着他,仿佛要他把一个玻璃做的东西看穿似的:“李站长,当时我给你们多少期限?”

李千步站起来,声音只比蚊蝇声略大一些,而且沙哑:“48小时。”

“啊,你没有忘记哪!48小时?从案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48小时了?“

李千步、宋百川不敢吭声,垂目视地。

戴笠站起来,眼睛往四下里一扫,从门角落里拿了把鸡毛掸子,倒抓在手里,用柄端戳着宋百川的额头,每戳一下就在上面留下一个红色印记:“这个案件是委员长亲自过问的,关系重大,你们竟敢掉以轻心,玩忽职守!你们脖颈上多长了一颗脑袋?“

李千步哭丧着脸道:“请处长息怒,我们一定积极侦察,尽早破案。”

他的开口是引火烧身,鸡毛掸子转到他额上,狠戳了一下:“怎么个侦察法?”

“这个……”李千步语塞,他把任务交给宋百川后,除了每天催促,并没有过问具体事宜。

宋百川连忙承担责任:“报告处座,卑职全科出动,访查了杭州的各路黑道头目,目前正汇总分析情况。”

“混蛋!”戴笠咆哮道:“国家拿出了大量金钱,就是养你们这批衣架饭囊,造粪机器?”他丢下鸡毛掸子,疯子似的挥着手:“听着,这次,限期三天,必须摸清线索,过时未破,你——宋百川,就地枪决;你——李千步,撤职查办,军法从事!”

李千步、宋百川面面相觑,不敢声张。在复兴社内部,戴笠的话就是法律。这个案件三天侦破不了,一个要掉脑袋,一个要蹲大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掌握,要说“侦破”二字,谈何容易?他们哪敢轻易松口应诺!稍一停顿,宋百川壮着胆子道:“报告处座,敝职一定尽力尽职侦察。只是处座所定三天期限实在太紧,请求开恩宽限。”

戴笠冷笑道:“已经宽限过了,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你们的懒疏迟延,玩忽职守!若再宽限,本处长的性命倒要被委员长勾去了!”

李千步开口了:“请处座开恩!”

戴笠用锥子般的目光盯了部下足有三分钟,一直盯得两人额头沁汗、大腿打颤才开腔:“本处长看在你们为党国效命多年的份上,给你们一条生路……”他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根据本处长直接得到的秘密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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