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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烽火恩仇录-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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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李宗仁气疯了,第五战区的司令官,第五抗日大元帅,竟指挥不动一个汤恩伯集团军,简直让天下人笑掉牙!

他跃马驰入抱崮犊山,在卫兵的引导下,进了水帘洞,推醒了汤恩伯。

中将汤恩伯斜了李宗仁一眼,道:“李长官,我告诉你,不能胡乱拿我的军队来喂豺狼吃!”

李宗仁吼道:“汤军司令,我命令你!”

“命令……哈哈哈,天下只有一个人在我面前可用这个词。”

“你不怕军法?贻误战机,我要送你到军事法庭!”

汤恩伯翻了个身,道:“军法?嗯,我就是军法。你送我去军事法院,我正求之不得呢,哈哈哈。”

上将李宗仁真想拂袖而去,可是台儿庄危在旦夕,他不能走。只好压下火气道:

“你不火速赶到台儿庄,却让你的部队骚扰百姓。你知道百姓是怎么给你编的?‘宁愿日军来烧杀,不愿汤军来驻扎’。我要报告……”

“哼,随便你李长官怎么报告都行。”

“你……!”

“我怎么样?反正没有和日本人来往,更没有反对过蒋介石。”

懒散的眼光,盯着李宗仁一种挑战的眼神。

上将李宗仁此时的心疼,就象锥子扎到了心窝。凉酥酥地辣、刺、烧、沉……失败的痛苦比疼更难受。看了汤恩伯一脸蔑视,轻狂,心里的伤口上洒上了盐。

李宗仁心血翻涌,大吼一声,拔出了枪。

太阳又落下去了,台儿庄的炮火仍然未停。

副官叫道:“长官,太冷,你醒醒。”

上将李宗仁睁开了眼,霍然站了起来,对副官参谋命令道:“派一支机灵队伍,带两架电台,跟着汤恩伯,把汤部的情况随时报告我。”

黑夜又降临了,冷风吹来,使他反而觉得沉重。

黑夜怎么这个样子?白乌乌地亮,他猛地想起了豺狼,狼皮就象今夜的这个样子。

电话又响起,是委员长从重庆打来的。

“……台儿庄现在怎么样了?”

“报告委座,很紧张……”

“……此时放弃功亏一篑……民心,党心,军心,将失去许多许多……嗯,是要负责的。”

蒋介石用南腔北调说的话,很特别,李宗仁怎么不明白蒋介石要他的将。

“委座,孙连仲及东北军打出了水平,孙连仲却住在王妃墓里,矶谷打红了眼,也没有办法。”

那个声音吭哧道:“好,好。冯玉祥和张学良有福啊。”

李宗仁心道:有个屁福,卖命的福倒是有。却转过话题道:“委员长,守住是不成问题,问题是吃掉扑上来的饿狗,全靠仰仗校长的高足。”

“嗯,是不是汤恩伯不听调遣?”

“宗仁才学浅短,指挥无力。”

电话里便大笑起来,震得耳机嗡嗡响,笑过之后,又大声道:“你是帅,他是将。”

“那宗仁就要狐假虎威了——”

“哈哈,德公,你时刻想牵我的鼻子么!”

“委员长,我哪里敢触龙须呢?”

……  ……

上将李宗仁缓缓地吐了口气。心想,在中国干成一件事,是何等艰难!盘根错节,勾心斗角。互相擎肘,日本人之所以敢于进犯比它大了多少倍的中国,也许是看透了中国人的这个致命弱点?

他泡上云龙山的茶,开始品茶。

战火般狂乱的心开始宁静,眼前空气的流动可以看得见了。

忽然电话又叮铃铃,叮铃铃的叫起来。

他心猛地抖了起来,嘭嘭跳个不停。

他不愿去接又非接不可的电话,四十二军到底是打完了,还是溃退了,他不敢想象。

镇定自若的将军也是神经最脆弱,最敏感的人。他与一般人的不同点,仅仅在于他能用最快的速度把慌乱、激动、不安稳定下来。

“我找李宗仁!”

这样怒火冲天的、毫不客气的喊叫,李宗仁几乎没有听到过。

上将李宗仁努力应笑道:“我是李宗仁。”

“你品茶品得很自在呀!”

李宗仁大度地笑了。他想,你是一员骁将,却不是政治家。

“连仲兄,你受苦了。”

“你不要刘备摔阿斗。”

“连仲兄,战火正紧,有事你尽管直言!”

“李宗仁,你一个帅,欺软怕硬调不动一个将,你让我们这样不明不白的做屈死鬼。你良心将会受到谴责、审判。”

李宗仁一时语塞了,道:“孙司令,我理解你的苦心,我即令汤恩伯火速前进!”

“你办不到,你命中注定要吃那个王八羔子的亏。”

咔!孙连仲把电话压断了。

上将李宗仁却还拿着电话在缰着。他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有点怕?汤恩伯如果换成别的人,我还会这样子拐弯抹角吗?我***是帅,反倒让将来受命我?……

这样想着,气血翻涌,马上对话筒吼道:“接汤部!”

“汤军司令,我命令你火速前进,限明日拂晓前抵达!”

“长官,汤军日夜行军,已累成小毛驴了!”汤恩伯漫不经心地回答。与此同时,听筒里传来了抱犊岗山区的毛驴咴咴叫声……

他怒气未消道:“你听着,委员长已下了口令,违抗命令者军法从事!”

汤恩伯冷笑道:“军法,军法……老子累成了一头驴子了……是他妈连头猪也不如了么?哼!”电话便狠劲地压断了。

血色沉城,防御与争夺进行到四月三日,台儿庄这个古镇已被矶谷师团占去三分之二。

四十二军团仍据守南关运河一隅,死拼不退。矶谷师团红了眼调集重炮,坦克猛冲,志在必克,其日军电台且宣称已将台儿庄全部占领……

台儿庄东南运河南角。

春天应该来了,阳历四月,阴历三月,应该是遍野油菜花儿黄,田里叮叮咚响的时刻了。可是,血色沉城,春天硬是迟迟不来。加上战火纷飞,老百姓眼中落满漫天飞舞的叹息,这片肥沃的土地上今年春迟,似乎被春遗忘在冬天里。

天空阴沉沉的,白茫茫的象一张尸布,又象一块脏水结成的冰。阴云不雨,更不落雪,也就在流血的士兵心中更加沉重,沉闷。

朱仁堂眼里血丝,眼珠子碧黄幽幽地发着一种狼光,摄人心魄的寒!

他摇了摇头,王妃墓的掩体里走动着。

忽然道:“来,吴营长,干他娘的一盘棋!”

吴影子坐了起来,满脸黑森森地胡须,就象地狱里出来的鬼一样。

“师座,棋,没啥兴头!我正想着临去鬼门关,玩一次女人那玩意儿!哈哈……”眼里流露着淫荡的光。

“你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奴性。”

朱仁堂便想起了吴影子投军后的一段丑事,驻扎在河南的时候,吴影子半夜里摸人家一个很有风韵少妇的炕,爬到少妇身上糟蹋了个半死。

这件事很快被团参谋报了上来,朱仁堂集合队伍,命令卫兵把吴影子的衣服剥光,吊在一棵树上。他怒气冲冲地用鞭子抽,吴影子身上起了一道道血印子,嘴里还在骂:“师座,你他妈有个骚狐狸一样丰满的欧阳女记者;要是没有,你也会干的,你不一定还比我干的狠。你他妈专干年轻漂亮的女学生……”

朱仁堂铁青着脸吼道:“住口!成何体统,这里是有纪律有组织的抗日国军,不是你那乌合之众的绿林山寨!”

朱仁堂心想,压了一些火气,想到吴影子虽粗鲁野蛮,他却仗义疏财,为救少帅张学良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功大于过。他训完话原谅他的这绿林兄弟,如果按军法论处,又敢跟长官顶嘴,非枪毙不可。

兵将炮,炮将兵,棋子吧答吧答地响着。

“报告师座,日本鬼子……日本鬼子……”一名警戒的卫兵过来报告。

朱仁堂一行冲出了指挥部,来到院子外面的高坡上,朱仁堂的一颗心一下子落进了油锅里,被炸焦,又化作一缕烟,冒着黑油。

一群日本鬼子,把十几个中国妇女拖进了一座院子里。野兽般地狞笑着,两个鬼子一个女人,或有三个鬼子撕扯着一个妇人……衣裤都被撕光了,浑身赤裸裸地,细嫩的皮肤上被野兽们咬得抓挠得青一块,紫一块……大腿侧部位更是惨不忍睹……几个日本鬼子光着膀子,脱去裤子,野兽群嚎般地集体群奸……

朱仁堂眼中冒出一汪血来,他看清了那个川田队长赤裸裸地追逐着一个女学生,生殖器勃直得就象山炮筒一样……

朱仁堂变成猪肝的脸,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筷子般地暴突起来,他转过身,冲着身边的士兵大喊一声:“活剥了日本鬼子这群野兽!”

光着膀子挥了一下手,大吼道:“操他***给我上!”

吴影子一把拖住了朱仁堂,这条粗汉子挥舞起一把大刀,已是泪流满面,一根根钢针似的络腮胡子上珠光闪闪,低着头道:“师座,我的好兄弟,让我领着人上!让我……这只畜牲去对付这群畜牲!”

最后听到他一句话是:“……好兄弟,来年清明不要忘了给大哥烧些纸钱……”

朱仁堂浑身麻木着,泪水早已似小溪一样往下流。

此时他身边多了一个背着照相机的女记者。

“仁堂,这是日本侵略者的罪证,让我去抢拍下吧!”

朱仁堂大声道:“不行!”

欧阳霞差不多哭了:“我一生就求你这一次……记者的职业……”

朱仁堂擦去她的泪水,道:“霞,原谅我,危险……去不得。”

欧阳霞道:“前边已冲过去了我们的士兵,我离远些抢拍些镜头……”

朱仁堂轻轻擦去欧阳霞面上的泪水,点了点头道:“卫队长,她的安全我交给你了……如果她有什么差错,我宰了你!”

卫队长一个立正,回答道:“报告师座,请放心!”

四十多名光膀子,举着鬼头大刀,腰上挂着一圈手榴弹,跟着吴影子冲进了日军占领的防御区段。

卡,卡,卡……照相机照下了矶谷师团集体群奸的罪证……

矶谷师团川田队长没想到大白天里会有中国军队冲来,慌乱成了一团。有的找枪,有的找衣裤,有的抱着裸体的妇女当人质……但是,外围的机动队很快形成了包围圈,一场肉搏开始了。

这埸肉搏的残酷是战场上罕见的。

一个个血的光环舞动着,一颗颗人头滚动着,但是,仇恨形成的勇敢和力量也是有限的,四十多个士兵也一个个倒下了。只有吴影子营长挥舞着大刀,这一刀下去是第三十八颗人头,他虽伤势未愈,英雄豪杰毕竟也是有限的。

川田队长的刀砍在了吴影子的膀子上,鲜血溅了他的一脸,就在同时吴影子“飞仙摘果”、“力牛耕田”,一刀砍去了川田脑袋,又一刀划出了这日本军的五脏六腑……

枪响了,一阵密集的排子枪。

吴影子这英雄豪杰也就倒在了血泊中……

已是黄昏时分了,朱仁堂用望远镜看着吴影子最后倒下去的时候,还大睁着两只凶残的眼睛……

三十九比一,合算。

“报告师座,欧阳记者回来时,被流弹击中了……”

朱仁堂扔下望远镜,快步钻进王妃墓。

他蹲下身,欧阳霞苍白的脸,看到他泛起了一丝微笑。

孙连仲立在身旁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朱仁堂俯下身,突然哭了起来。

“欧阳……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让你去拍照……苍天啊——这是为什么?”

医官悄悄拉过长官朱仁堂道:“长官,小姐是被流弹头,击中肺部的……已很难挽救!”

朱仁堂大声吼道:“滚开!……”

卫生兵都退了出去,他俯下身解开她染满鲜血的衣衫,欧阳霞幸福的笑了,他看到她花蕾般的胸脯上,花开的正红,可却是血花。

泪水一滴二滴落在了她的苍白面颊上。

朱仁堂喊道:“欧阳,欧阳,你不能这样离开我……离开你的舅舅……”

欧阳霞苍白无力的手,柔弱悄声道:“我已给你怀了孩子……现在恐怕给你生不出来了……你摸摸这小东西还在跳……”

朱仁堂摸着她的肚子,泪水曾几何时枯干,滴落一星帘梦,魂离魄断,却又添新仇!

欧阳霞的手渐渐冰凉了……

轰隆隆,轰隆隆一阵炮弹爆炸后。

漫天火光灿烂,照明弹划过夜空,似流星又象彩虹,优美的弧。台儿庄庄内一片光焰,如同白昼一般。

光亮中肥头黑脸的矶谷,挥舞着战刀命令道:“台儿庄南端的阵地,统统地轧为平地!”

几十辆坦克排成 四列纵队,轰鸣着,吼叫着,卷起了一些青了的尸体,黑了的泥土,卷着一股血腥的风,向前推进。

一座座房屋被冲倒了——

一道道石墙被推坍了——

一株株幸存的树木被折断了。

朱仁堂擦去嘴角的血,道:“为民族而战,同归于尽!”

几百名士兵一起喊:“为民族而战,同归于尽!”……声音悲壮充满豪情,响彻云霄。

哗一下站出一些士兵,“把手榴弹都给我们捆上!”他们热血沸腾,视死如归。

几百名士兵把一束束手榴弹从身上解下来,捆在了站出的五十余名勇敢士兵的身上。

“我们只有手榴弹和血肉躯体!”

朱仁堂一阵心酸,泪水扑漱漱而落。

“再出来三十名!”他擦去嘴角的血。

哗,又站出来了三十名士兵。

马上,他们变成了三十捆手榴弹。

朱仁堂禁不住流出了眼泪,他在心里道:

“原谅我吧,婶子大娘,东北的父老乡亲,少帅,我把你们的儿子送进了狼口。”

他扑通一声,朝着七十余名士兵跪了下来,道:“我对不住你们,你们各自向着自己的家乡磕一个头,出阵!”

七十余名士兵一个个泪流满面,一齐跪下向着东北磕了一个头。向当年火牛阵里的火牛一样,狂喊着,冲向了对面冲过来的坦克群。

他们两个人瞄准一辆坦克,瞅准时机滚到坦克底下与履带下,一起拉响手榴弹。

血与火化作一缕烟,肉与泥化作一缕尘土。

轰!轰!轰!

惊天动地泣鬼神,一声声巨响。

哗啦啦,一条条履带象一条条死蛇,舒展开了身子,再也卷不起来了。

有十几辆坦克成了一堆堆钢铁。

后面的坦克被中国士兵的疯狂壮烈吓破了胆,掉转了头,拼命地逃了回去。

矶谷举着望远镜的手僵住了,喃喃道:“中国的士兵,大大地勇敢;真是了不起,听说这些敢死队是张学良的旧部,可惜可叹!中国的一员虎将,被蒋介石这个大大地混蛋,坏了事的干活!”

照明弹仍然一颗接一颗地在台儿庄上空划过,夜晚灿烂得如同白昼一样。

冒着硝烟炮火,朱仁堂来到了七十余名殉难士兵献身的地方,脱下军衣,捡起许多肉,许多烧黑了的骨头,包在军衣里,来到了运河边。

泪水划过面颊,把自己的军衣和那一包骨头抛进了运河里……

白惨惨白茫茫默默无语的古运河上,远行的士兵向他招手,风吹来象血一般红。

血光映着朱仁堂那张僵硬、苍黑的脸,如同夕阳照在深褐色的大地上。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的没有了悲伤,也没有了仇恨,什么也没有了,包括留存在心底的儿女情。

现在在血中澎湃的只有仇恨,家仇国恨,还有个人私仇。此时朱仁堂恨不得把矶谷活吞下去,砸成灰尘,再尿上尿方能解恨。

曳光灿烂下,孙连仲威严地立在朱仁堂身后,声柔轻微,道:“仁堂!”

朱仁堂没有转头却平静地回答道:

“东北军两个师打光了。”

孙连仲拍着他的肩膀道:“我的嫡系师,警卫营也光了。”

朱仁堂淡淡道:“汤恩伯吭我们了……”

“不,是蒋委员长。”

“李宗仁***是个草包,一个帅调不动一个将。”

忽然中将孙连仲脸上呈现出一副悲戚:

“仁堂侄,我不应该把你放到这里!”

“总司令!”

朱仁堂眼窝湿湿的低下了头,他看到脚下被人血浸透而变得成了黑色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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