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恩仇录-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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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中将孙连仲脸上呈现出一副悲戚:
“仁堂侄,我不应该把你放到这里!”
“总司令!”
朱仁堂眼窝湿湿的低下了头,他看到脚下被人血浸透而变得成了黑色的泥土,没有再说什么,心中已完全理解。
“我的外甥女,没开战前已打了电话求我,把你撤出去……可我没有合适的人选顶替,欧阳这孩子比我们爷俩早走了一步……”
朱仁堂忍住泪,道:“总司令,侄子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想把欧阳霞葬在王妃墓里。”
中将孙连仲默默点了点头,流泪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啊!
土地啊,我愿化作菩提,长守在你的身边化成风,化成雨,滋润这块血沉浸过的土地。
血愁的岸边唯有民歌做伴,任民歌自天国而来,阳光般泼洒,心中便有了母亲灶头的饭香;苍老的背影放飞满天飞舞的黑蝴蝶,我们就随母亲开始祈祷!
浮游的灵魂啊,喝一碗高粱粥,母亲在送你们回归故里……
二十六 烟水血沉
二十六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烟水血沉
血色沉沉,天空也沉沉,台儿庄沉重,徐州更沉……
血泡着两颗游动的蝌蚪,这是长官部。
什么都不是,而是上将李宗仁一双熬了十几个昼夜的眼睛。
几屡蚕丝,那么明显,特殊。好象黑夜里飘飞的白雪。
仔细一点,什么都不是,是上将李宗仁的头上突然出现的几屡白发。
快半个小时没有电话了,这种异常的平静,使李宗仁周围的空气都紧张得颤栗起来。
李宗仁浑身一抖,每一根神经末梢都绷紧了。
叮铃铃,他神经过敏般地抓起了电话。
“李长官,我的王妃墓叫日本人包围了,没有几个院子可守了,我也没有几个人可守了……我要撤出去!”孙连仲疯了一样吼道。
“孙司令,我刚收到委员长电谕;第四十二集团军剩下一兵一卒,也要守住台儿庄,违者军法从事!”
“放屁!他的婊子养的儿子在观山景,老子替他卖了十多天命,这王八蛋迟迟不来是为什么!……”
中将孙连仲气愤的怒骂,似乎发疯了。
李宗仁没有说什么,孙连仲骂了一阵放下了电话,李宗仁走出了指挥所。
他抬起头,看到了头顶上阴合的天。苍天是虚空的,它什么也没有,却又包罗万象。它最虚弱,它又是不可探知的。他站在天空下,看着天,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可笑。可是他不服气,恨不得一拳头把苍天捣个窟窿。
他沉闷的走进指挥部,把头埋进怀中,皮轮椅晃悠悠地颤动。
“长官……太太从上海打来的电话!”
李宗仁冷冷道:“告诉她,我很忙,不接!以后打私人电话,不能占用火线!”
“长官,委员长电话。”
蒋介石很可能正在紧紧盯着台儿庄,象一个奸商紧紧盯着一桩买卖。接二连三来电话,什么也不指挥,却什么都关心。
“德公……台儿庄只能打胜,不能打败!”
“胜败未卜呀,委员长。”
蒋介石用普通话道:“德公,别和我卖关子啦!”
李宗仁回答道:“不是,困难太大了!”
“要我为你解什么难,直说不妨。”
“委员长,我要你的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干什么?”
“对贻误战机者,先斩后奏!”
“哈哈……德公,别太急噪呀!”
“委员长不答应,宗仁打不赢了。”
“你别生气,一切你看着办,看着办!台儿庄一定要打赢!”
上将李宗仁放心了。他知道蒋介石十分需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打胜这一仗,很可能要利用这一仗,做一大笔政治买卖。
李宗仁放下电话,立即问机要战勤参谋。
“汤恩伯到了什么地方?”
战勤参谋回答道:“报告长官,枣庄镇!”
“接汤部!”
汤部电话很快接通了。李宗仁拿着话筒极其威严地命令道:“汤军司令,你想以身试法?”
“什么意思?”汤恩伯毫不在乎的答道。
李宗仁火了:“限你明日拂晓赶到台儿庄,如违反军令,按照韩复榘之前例严办。我得到委员长口谕:对贻误战机者,先斩后奏!”
“嘿嘿……你别拿军法压我。”
“汤军司令,执行命令!”
汤恩伯在电话里听出了沉重,叹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李宗仁觉得沉重的心轻松了些,结冰的情绪,也融化了。
副官把里查本带了进来,李宗仁手一指,道:“坐!”
里查本用同情、关心的目光望着李宗仁道:
“将军已为世界做出了贡献,不管台儿庄胜败如何!”
“谢谢你的宽慰!”李宗仁笑了,忽然道:“记者先生,请品一下云龙山的名茶。”
里查本焦虑地说道:“将帅先生,世界上的伟人大概都喜欢这样,实际上内心如焚,却故作轻松之态?请原谅,我不想品你们中国的名茶,最关心的是台儿庄战局……”
李宗仁不得不承认里查本说得对,他苦笑着,轻轻饮了一口苦涩的茶水,心中却有一股清凉,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中午,台儿庄下起了牛毛小雨,细细的雨丝,冰凉冰凉的,渗进这块土地里,和着人的血,把大地泡成了泥浆。
空气湿漉漉地,牛毛小雨忽然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漫漫,好一场三月桃花雪。农谚云:春雪贵似金,落得满街流。滑倒了大姑娘,笑倒一群人。
然而,这么浪漫的春雪,街上冷冷清清,却也没有人笑,各个都是愁眉苦脸。
矶谷司令官站在雪中,望着台儿庄前沿阵地,象一头铁笼里的饿虎,恨不得把这个世界撕碎。
当坂垣师团在临沂受到庞炳勋和张自忠的重创时,他除了对这位同仁表示遗憾之外,内心里还产生了一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豪迈感。他自信的是自己义不容辞地领受打通津浦线的首功。矶谷根本就没有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几乎是毫不顾忌地扑向了台儿庄,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汤恩伯的让路里有诈。
他计划两天内攻下台儿庄,跨过大运河,三天后向徐州进军。矶谷做梦也没有想到,台儿庄是一个巨大的泥潭,让他陷了进去,欲进一尺,竟比登天还难。
矶谷在台儿庄打了十几天了,精锐部队已经伤亡得差不多了。这才意识到,中国也有这么厉害的部队,丝毫不亚于日本“王牌”。矶谷亲眼在望远镜里看到七十余名士兵,身上捆着手榴弹,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坦克底下的时候,他心凉凉的没有感觉,感动得直落泪。
他的对手是冯玉祥将军的学生孙连仲,听说孙连仲是个狗熊,可是较量十几天下来,真正感觉到对手的可怕。
矶谷有点不敢相信,孙连仲这只土狗熊,竟能挡住他的铁甲坦克、山野大炮、空中轰炸……他几乎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也无可奈何。他牙咬得恨恨的,在拿不下台儿庄,以前的战功就被淹没了。
于是矶谷眼睁得大大的,一挥手道:“坦克的不行,大炮的干活!”
三十余门大炮,在台儿庄北镇一字排开了。
雪落得还是那么浪漫,沉重,盖住了血城。
此刻对面南镇的前沿阵地上,101师师长朱仁堂站在三月桃花雪中,脑子里只有一种浑浊状态:“死!拼!战――”
雪花落在了他的脸上,即刻化了,变成了水,顺着他的脖子流到了他的血红、灸热的胸脯上,使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有预感,迅速拿起望远镜,看到了三十余门大炮的模糊轮廓。
十万火急的下了这样的命令:
“撤!马上撤到运河南岸!“
103师师长道:“是不是请求孙司令?”
朱仁堂粗声大气道:“来不及了,快撤,违者就地枪毙!”
残部风卷残云般急速撤出四十二军前沿阵地。中将孙连仲坐在王妃椅上,仿佛是石雕的将军,他当然不知道部队已撤出阵地。
旁边的漆棺里,睡着她的外甥女――欧阳霞。那架照相机浸满了血,仿佛是他外甥女一 样。
忽然天地一起动了起来,矶谷的大炮开始了轰炸。
哐!哐!咣!轰隆――轰隆……
天和地一齐颤抖,空气和雪花一齐被撕裂。
台儿庄南关中街,矶谷师团的一部分阵地和四十二集团军占领的全部阵地,被一发连一发的炮弹抬上了天空,又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座座断垣残壁,更是狼狈,不一刻就被夷为平地,剩下一堆瓦烁。
矶谷看着表,三千发炮弹用了二十八分半钟,他十分满意,挖地三尺地翻过了,就是铁人也被烧化的,何况是你一个大活人。
矶谷手一挥,三大队饿狼般地扑了上去。
但是运河边上的那座王妃墓的地下宫殿,还完好无缺地存在。孙连仲坐在王妃石椅上,闭着眼睛,“完了,都战死了……***蒋委员长坑了我四十二集团军……”
炮火刚停下来,中将孙连仲挎着当年跃马北伐用过的大刀,喝退卫兵,钻出了王妃墓。他的对面,已经上来了几百名日本士兵,而他坚守的阵地上,却只有弥漫的硝烟和死一般的寂静,雪落下去很快就被融化了。
这时候,朱仁堂赤膊挥舞着大刀,突然从运河南岸飞一般跑了过来。
队伍上了阵地,突然大声唱道: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 ……
歌声伴着雪花,大刀不断地在鬼子脖子上开出了血花。显然,日军寡不敌众被劈下了头,成了无头鬼。矶谷的眼红了,他不敢相信,三千发炮弹攻进去了,难道中国士兵是神,炸不死?不相信又没有办法,他送上去的一个中队倾刻被做了刀下鬼!
朱仁堂擦去嘴角的血迹,同孙连仲对立着。
雪无声地落着,天和地又是一片白茫茫。
“谁叫你擅自撤到南岸?”
朱仁堂用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
“总司令,现在我正式要求把全部残余人马搬到运河南岸,等待汤部赶到南北夹击,现固守南关,要全军覆灭的!”
“不行!”
“总司令,你给张学良117师留点种子吧!”
“……”
“总司令!”
“101师师座,执行李长官命令!“
“姑父,舅舅!” 朱仁堂几乎是哀求了。
中将孙连仲转身走了,进了王妃墓,一把抓起了电话筒:
“李长官,我快完了,请允许101师残部退到运河南岸,等待汤军的来到,南北夹击。”
“不行!绝不许后撤半步!”
“李长官,我给你守的不错呀!四十二集团军打得差不多了,但是我也把矶谷消耗得差不多了……李长官,看在冯玉祥、张学良的面子上,你让四十二集团军留点种子吧,这也是您的大恩大德……呜呜……“孙连仲哭了,哭得很恸。
上将李宗仁心里不好受,但他的语丝是冷冰冰的:“我已严令汤部明日拂晓前抵达台儿庄。你部务须坚守至汤部到达!此时放弃台儿庄,功亏一篑!”
“这不是放弃,撤到运河南岸,照样可以和汤部合围。”
“不行!”
“李长官,你***是怕担当丢失台儿庄的骂名呀!你……想过四十二集团军是怎样打退矶谷的坦克,一次又一次的吗?……”
“我明天凌晨去台儿庄督战!孙司令,执行命令。违抗军令,军法从事!”
中将孙连仲在电话里连哭带骂:“汤恩伯他娘的靠不住,李长官,你坑了四十二集团军,我到阴曹地府也要和你算帐。”
上将李宗仁好久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又交给一个新任务。
“连仲兄,你不但要坚守到明天拂晓,今天夜里还要偷袭日军。”
“我的队伍伤残死亡多数,没有力量。”
“我悬赏十万,你组织敢死队。”
“哈哈……长官,在你眼里钱也比命值钱?”
“四十二集团军全体官兵,全是敢死队。校官级以上死了三十七个,他们不用你赏都是敢死队员。”
上将李宗仁哑然了,好久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嗓子沙哑道:“连仲兄……组织一下吧,赏还是要赏的!”
中将孙连仲扔下电话,却象一头受了致命伤的母狼,团团转起来。
这时候,朱仁堂赤着膀满脸汗水进来了。
“舅父,你快撤出去,这里有我”
“仁堂侄!”
“总司令!”
“哎――”孙连仲叹了一口气,眼窝湿湿地。
“我已经为你找好了马!”
中将孙连仲突然粗暴地打断了朱仁堂的话:
“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再来填。咱爷俩命中注定了……同一个忌日!”
“舅父!” 朱仁堂哭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总司令,舅父,求求您撤走吧!”
孙连仲听到,却象一头暴怒的雄狮,大吼道:“软蛋!没志气。”
任凭朱仁堂怎样求叫,他置若罔闻。
李宗仁在卧室里,打开了收音机,想听一下日军前线华语广播。自从台儿庄打响后,每天这个时间都要听日军前线华语广播,觉得大有收益。
日军同盟社前线华语广播的世界新闻:
“精锐矶谷师团,已全歼鲁台儿庄李宗仁守军万余人,并全部占领台儿庄;在枣临线上的坂垣师团已取得重大战果,破了临沂,齐头猛进。两日后会师台儿庄,徐州不日即克……”
李宗仁关了收音机,冷冷一笑,品了一口云龙山名茶,觉得矶谷,坂垣尾巴过于翘上了天,高兴得太早,到时候他们想哭也哭不出。
这时,卫兵副官报告,说有一群中外记者和外国武官请求见一见李长官。
李宗仁步伐稳健,微笑着进了会客厅。
记者们迫不及待要求回答问题。
李宗仁自豪道:“明天早八点前,我军即可全歼矶谷师团。午夜,我将亲临台儿庄督战!”
这时一名作战参谋走进来,附在他耳边报告道:“汤部已到大北洛,离台儿庄只有六十里了!”
“好!”李宗仁来了情绪,激动不及。
来访者当中,有一名美国武官,摇摇头道:
“李长官,同盟社已广播,矶谷师团已全部占领台儿庄,这又怎么解释?”
李宗仁笑道:“吹牛屁的人,往往会吹死一头大象的,你相信大象能被吹死吗?”
“我对你的前途持悲观态度,中国人是用筷子和日本人的大炮打仗的……”
李宗仁宽厚地笑了,胸有成竹的回答道:
“诸位贵宾,朋友,先生、女士们!
台儿庄,我将用筷子战胜日军王牌精锐陆军——矶谷师团……我倒有些想法,请您转告罗斯福总统,日军军阀很可能对美不宣而战,企图将美国在太平洋的势力驱回到西海岸去。届时,美国必然被迫与中国站在同一战线上。我们希望向美国政府建议,乘珠江和渡印支那半岛的海口尚未被日军封锁之时,贷款给国民政府,增加中国军队的作战力量。中国有句俗语是借刀杀人,实为美国政府对日本政府最高明的策略。”
美国驻华武官听了,大摇其头:“日本人的不敢!绝对的不敢!”
武官的判断没过多久,太平洋战争暴发了。日军空军轰炸大队利用星期日休息时间,偷袭了珍珠港。
正应证了李宗仁的判断。
上将李宗仁透过这些外国人的神情,看到了世界正处在失败主义和门罗主义的氛围中。忽然感到给外国人发表申明是对牛弹琴,不想说话了,他的政治讲话,便成了抒发自己的感情。
里查本问道:“李将军,我得到最新消息,在野的丘吉尔和我们总统罗斯福正密切关注着你的台儿庄大战。丘吉尔道:‘中国军队正在为世界制造一支情绪剂,但多半是失败的情绪剂。’”
上将李宗仁奇怪地回答道:“中国有句俗话是:是骡子是马,在战场上才能分出高低。”
里查本满意地夸奖道:“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