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梦幻与现实-未来主义与表现主义文学-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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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9日这位饱经忧伤的短命诗人身着少尉军服，手拿十字架，平静地离开了人世。他的重要诗集《意识的图象》是死后才出版的，收入了1913—1917年的主要作品。
阿波里奈尔生逢社会动荡时期，知识界层对社会现实普遍存在不满和苦闷情绪，加上他自己生性忧郁，个人生活从小经历种种挫折不幸，养成了他精神世界的抑郁和感伤，他“厌倦了这个旧世界”，他的诗主要表现失恋的痛苦及个人的不幸遭遇和苦闷，情绪基调比较低沉。
相比之下，阿波利奈尔的诗在形式上颇多创新。技巧相当纯熟，他十分注重诗歌的内在节奏与旋律，不用标点符号，而且在诗行排列上采用“楼梯式”，还有些排列成立体状的图像，在格律和诗行上进行大胆的实验。他还利用自己精于绘画与音乐艺术的特长，把诗与绘画、音乐以及书写结合起来。他还学作“谈话体”诗歌，模拟杂乱的谈话。他在诗歌艺术上的新探索既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其中比较优秀的作品对于诗歌技巧的灵活运用、诗歌节奏和韵律的加强及意象的鲜明都不乏新意和开拓性，但也有些诗只是形式上的游戏，缺少内在的深沉情感。下面我们介绍一下他的两首诗。
1。《多病的秋天》
此诗选自《酒精集》，写于1901年。全诗如下：
多病的受人膜拜的秋天
当玫瑰花园里吹起狂风
果园里飘着雪花的时候
你就死去了
可怜的秋天
你的死亡迎来了一片茫茫的白色
和熟透了的丰硕的果实
在天空深处
飞鹰翱翔
俯瞰披着绿发的矮小而天真的水神
她们是从未和爱情见过面的
在遥远的森林的边缘上
有群鹿的哀鸣
我是多么爱你呵节候
我是多么爱你那声音
你那无需采摘而自动坠落的果子
呻吟着的风呻吟着的树
它们在秋天一滴一滴滴尽它的所
有的泪珠
脚践踏着
树叶
滚动在铁轨上的
车轮
流逝的
生命
这是一首充满了感伤情怀的吟咏秋天的诗。诗人着意突出秋天的衰婉和凄清，以表现对生命的爱怜和无可奈何的感伤。秋天，是一个最富生命情调的季节：火热的、充满青春激情的夏天即将过去，而严寒凛冽的冬天就要降临，这是由盛而衰的转换季节。所以说“当玫瑰花园里吹起狂风／果园里飘着雪花的时候／你就死去了”。这里，诗人给秋天以生命，她的死是随着摧残生命的力量——“狂风”和“雪花”（这两个意象均有象征意味）——而到来的。秋天还是一个丰盛和收获的季节，秋天的死亡不仅迎来了茫茫的雪，而且还奉献出了丰硕的果实，它的死因不仅是死神的祭礼，而且也是丰收的祭礼，秋天的内含因此而显得充盈而厚实。诗的最后一节尝试运用新的文学排列表现生命流逝的动态直观性，树——生命的象征——在秋天坠落了它的果实，这果实不仅在形状上而且在含义上都相似于泪珠，所以诗人很自然而巧妙地在果实和泪珠之间架起了诗意联想的桥梁，使果实既含有丰硕之意，又添加了感伤色彩。树叶在地上的飘零纷飞，就像是在铁轨上滚动的车轮，车轮的飞驰则隐喻了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流逝。诗最后几行的垂直排列与果实、眼泪的坠落、轨道等可见的自然现象符合，又与生命的流逝这一不可见哲理意蕴暗契，非常有效地强化了主题，使哲理的深刻性与形象的直观性巧妙地统一在一起。
这首诗还体现出一种朴素自然的美，语言明白晓畅而又诗意浓厚，形式毫不雕琢，浑然天成，是一首难得的意境深幽的好诗。
2。《密腊波桥》
此诗收入《酒精集》，全诗如下：
塞纳河在密腊波桥下扬波
我们的爱情
应当追忆么
在痛苦的后面往往来了欢乐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我们就这样手拉着手脸对着脸
在我们胳臂的桥梁
底下永恒的视线
追随着困倦的波澜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爱情消逝了像一江流逝的春水
爱情消逝了
生命多么迂回
希望又多么雄伟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过去一天又过去一周
不论是时间是爱情
过去了就不再回头
塞纳河在密腊波桥下奔流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这首诗是阿波里奈尔最负盛名的抒情诗精品。诗把时光的流逝、爱情的悲伤、生命的感叹溶为一炉，借助于对密腊波桥下流水的反复咏叹而表现出来。诗人坐在塞纳河畔的密腊波桥下，不出声地看着河水随波逐流，不禁想起自己过去的爱情、生命，想起时光流逝、韶华一去不复返。爱情、时间、流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不停地逝去，永不复返地逝去 （“不论是时间是爱情／过去了就不再回头”），不禁感慨万千。黑夜降临——象征死亡的阴影和生命的消失，钟声回荡——时光流逝的隐喻，更增添了诗人的感伤情怀，为诗人的情感活动设置了一个极富生命情调的背景。诗的第一、五、七段是写的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第二、四、六、八段是重复，第三段是回忆过去与情人在桥下的情景。诗在节奏和韵律上的特点极为鲜明，句式齐整对应，反复循环，与流水的形与神非常契合，同时也暗合生命轮回的启示。尤其是“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两句三次重复，不仅在音韵上统帅全诗，起到了主旋律的作用，而且在语义上看，“我没有移动”可以理解为诗人以执着的主观的“静”去对抗流逝的时光的“动”，并使自己的爱情凭借回忆抗拒时间之流而成为永恒。这一语义与它在形式上的反复循环 （循环也是对变化的一种抗拒）共同达成了抵制变化的效果。
诗坛怪杰马雅可夫斯基
马雅可夫斯基（1893—1930），原苏联早期杰出的革命诗人，也是俄国立体未来主义的代表人物。他于1893年9月3日生于格鲁吉亚的巴格达季村的一个林务官员家庭，1905年革命后迁居莫斯科，1908年参加布尔什维克党，从事革命工作，多次被捕入狱。出狱后从事文艺工作，并进入绘画雕刻建筑学校学习。期间开始接触未来主义诗歌理论，并在其影响之下开始了诗歌创作。1912年12月，他与未来派作家布尔柳克一起出版了未来派的第一本文集《给社会趣味一记耳光》，文集中收入了他的两首短诗《夜》与《晨》。诗中用“一幢幢披着蓝色大衣”的楼房、“一道道像黄色创伤”的灯光等富有刺激性与力度的、新颖的、色彩绚烂的意象涂抹出一幅城市夜景，诗中写妓女“用衣裙召唤的爪子，硬往她的眼里钉进一个笑容”、写恶棍“头顶上插着鹦鹉翅膀。哈哈地笑着，吓人地敲着洋铁桶”、“分发着一张张燃烧的黄色纸牌。”这些诗句想象奇特、隐喻怪诞惊奇，浓墨重彩，崇尚力度，读后如“冷水浇背，徒然一惊。”体现出未来主义的创作原则与艺术理想。1915年他创作了著名长诗《穿裤子的云》，这首诗虽然仍体现了未来主义的特点，但充满了革命激情以及理想主义的积极进取精神。此诗共分4章，主要是叙述抒情主人公“我”与玛丽雅的爱情悲剧，并展开了对资本主义世界的丑恶与腐朽的广泛批判揭露。诗中的“我”（抒情主人公）感情充沛，在愤怒地批判现实的同时具有救世主式的悲剧英雄主义色彩，并流露出虚无主义的倾向，诗在艺术上仍带有未来主义的鲜明特点：比喻奇特怪诞、语言追求震惊效果、标新立异。如：
整个大地像一个女人似的躺着，虽然它已经屈从了，但肌肉还在抽搐；
所有的东西的嘴
都在唧唧地叫“唧唧，唧唧，唧唧！”
雷声变成了野兽，从乌云后边爬出。
巨大的鼻孔把鼻涕暴怒地擤一擤，天的脸上显出一副怪相，好像铁血宰相俾斯麦狰狞的面孔。
十月革命爆发后，马雅可夫斯基积极响应，称之为“我的革命”。革命对他的诗歌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创作了许多热情歌颂十月革命的诗篇，如 《我们的进行曲》（1917）、《给艺术大军的命令》（1918）、《一亿五千万》 （1920）等。其中长诗《一亿五千万》是诗人的一部重要作品。在把它首诗送给列宁时，作者在书上写道：“致共产未来派的敬礼！”可见马雅可夫斯基企图把未来派与无产阶级艺术革命结合起来，把它看作是与资产阶级对立的革命艺术形式。诗在艺术上保持和发展了未来主义的风格，大量动用声音模拟、夸张、怪诞惊奇的比喻与象征，遣词造句相当富有个性，往往出人意料，如
这些话
出自心灵的底层！
用我们的热、火、铁、光、去烤干、烧尽、杀死、毁灭他们！
把全世界创造物的登记簿查查
需要的东西——
好，留着用。
不需要的东西——
去他妈的！
黑色的十字架！
语言粗犷、有力，诗行短促、跳跃，十分口语化，体现了诗人“用呐喊代替吟咏，用战鼓的轰响代替催眠曲”的追求与理想，与无病呻吟的唯美主义诗风截然相反。此诗正像马雅可夫斯基的其他许多作品一样打破了旧的诗体与格律，创立了以台阶式、楼梯式为主体的立体诗歌格式。此外，诗中还常常使用声音模拟和极度的夸张手法，如：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喂，钢铁胸膛的人们！／意志坚强的人们，喂！／打呀，咚咚咚！打呀，／咚咚咚！”“楼梯一共有多少级，／脚掌也数不清—／这楼梯／真是高得鬼见愁！／要是徒步往上爬—／年轻人去爬吧！／等你爬上去／恐怕已经成了老头！”
1919年—1922年间，马雅可夫斯基看出未来主义的根本缺陷在于受格律束缚太死，便转向现实主义，1923年组织“列夫”文艺团体，其宗旨是“利用未来主义的一切手段来掌握伟大的社会主题，创作了长诗《列宁》、《好！》，喜剧《澡堂》，讽刺诗《开会谜》等，其特点是把现实主义与未来主义加以融合，以未来主义的一些技巧手法表现重大的现实社会主题，既开拓了无产阶级革命现实主义诗歌，又发展了未来主义诗歌。
下面我们从马雅可夫斯基的作品中选讲几首短诗，它们既体现了未来主义的艺术风格，使用了未来主义的技巧，又用以表现革命的思想主题。
1。《拿去吧》，此诗写于1913年，全诗如下：
你们这些长着人样儿的肥油，一小时后就从这儿流向空荡荡的街巷。
我为你们打开了诗歌的百宝箱，我挥金如土呀，浪费语言的宝藏。
瞧您，男子汉，您胡须上沾着白菜叶儿，您是在哪里没有把菜汤吃净喝光。
瞧您，娘儿们，脸上搽着厚厚的铅粉，您从物品的贝壳里看着，像牡蛎一样。
你们这些穿着套鞋和不穿套鞋的脏鬼，使劲儿爬呀，去捕捉诗人心灵的蝴蝶。
人们兽性发作，互相挤在一堆，像只一百个脑袋的虱子把脚竖起来。
如果今天我这个野蛮的匈奴，不愿在你们面前装模做样。
于是我就哈哈大笑，高兴地啐口唾沫，啐到你们脸上，——
我挥金如土呀，浪费语言的宝藏。
诗中全是大白话，幽默机智，不避粗俗，有一种坦率直露的美，它讽刺了资本主义的城市生活，讽刺了资产阶级的庸俗丑恶。
2。《快回答》
此诗最初发表于《新生活》杂志1917年8月9日第96号。全诗如下：
战争的鼓声响着，如雷鸣一般。
它呼唤钢铁来刺杀生灵。
他们从每一个国家
把一个又一个奴隶
投向刺刀的钢锋。
为什么？
大地在颤抖，啼饥
号寒。
他们把人类放在血腥的澡堂里熬煎。
仅仅是为了
让某人
在某个地方
把阿尔巴尼亚弄到手。
一群群人类的恶狗在咬架。
世界一次又一次挨打。
仅仅是为了
让某人的船只
免费通过
博斯普鲁斯海峡。
世界的
肋骨
很快就会一根根折断。
还要把灵魂拖出来
就地踩烂。
仅仅是为了
让某一个人
把美索不达米亚侵占。
为什么
皮靴
粗暴地践踏大地？
谁在战场的天顶飞舞——
是自由吗？
是上帝吗？
是卢布！
你何是才能昂首挺胸呀，你这
为他们卖命的人呀！
何时能向他们劈脸提问：
我们为什么作战？
这首诗是讽刺与批判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号召人民起来反对这场帝国主义之间争权夺利而置人民生命于不顾的血腥战争。在艺术上保持了马雅可夫斯基的一贯风格：幽默、诙谐、冷嘲热讽，喜笑怒骂诗成文章，常有出人意料的想象和比喻。
什么是“表现主义”？“表现主义”（ Express ionism）一词是由“表现”（Expression）加词缀— ism构成的。“表现”与“再现”相对，是一种特定的创作方法、思维方法和艺术观念，它重在表现作家艺术家的主观精神，而不是像再现那样忠实模拟外在客观世界。体现这种创作方法与艺术理想的是浪漫主义文艺。
但些处我们要介绍的“表现主义”不同于文学艺术史上的表现论，它是20世纪西方文学的一个重要流派。“表现主义”这个词的最早出现，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在1901年巴黎举办的马蒂斯的画展上，法国画家朱利安·奥古斯特·埃韦尔第一次使用了这个术语；一说是法国画家、艺术史家沃林格1911年在《狂飙》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最先使用了该词。
但不管这个术语始自何时，表现主义作为一种艺术倾向最先是出现于绘画领域。1905年成立于德国德累斯顿的一个画家集团“桥社”以及1911出现于慕尼黑的另一个画家集团“青铜士”是表现主义的先驱，“青铜士”集团中的康定斯基是表现主义绘画中的杰出大师。这两个画家集团是产生于欧洲绘画史上的自然主义和印象主义走入穷途末路之际。自然主义和印象主义都主张艺术要忠实地再现外在世界，忠实地记录画家对客观世界 （特别是光和影）的印象，主要是视觉印象。康定斯基等人则对这种受外部世界束缚、没有精神主动性的被动状态感到不满与厌倦，他们要求摆脱对自然界和感官印象的奴性依赖，要求突破事物的表相，探索人的内心与自我，昂扬主观精神力量，表现人的内在灵魂和力度。R·S·弗内斯指出：“表现主义者”一词的用法是，“指出这样一些画家的作品中特殊的强烈程度，他们力求超越印象主义，超越被动的印象记录，趋向更猛烈、激奋、更旺盛饱满的创造力。……传统形式的消解、色彩的抽象运用，强烈的情感的首要地位，最重要的是对摹仿的背弃，这一切预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