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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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也会有人谈起三年前的事,谈到那个当年让龙帝痴迷不已的男子,多是调笑,间或也有感叹龙帝当年“年少气盛”的,都是说说便过了。
很少人知道,这偶尔被提起的当事人,此刻就在这城中,整天忙于大批的文书之中,对这场婚事漠不关心。
有时冷相思会提起,司徒静颜也不回避,比如这样——
“二哥,龙坛把着长江下游水路这么长时间了,就是碍着洞庭王拿不下洞庭湖区,没想到竟然找了这么个法子。”
“嗯,龙坛和洞庭往势力相冲,不能战只能合,联姻也算是个法子。”
也就止于此,没有多说什么。仿佛他这次下江南就是专为处理这些文案而来的。
后来想起来,如果地狱司没有接到那份消息,如果那份消息没有被司徒静颜看到,也许当时他是真的打算处理完那些事便直接回北方去了。日后也许还有和邢傲见面的机会,也许会老死不相往来。而日后江湖的格局,也许也会因此大不相同了。
只能说也许,因为地狱司已经接到了那份消息,那份记载的密函此刻就在司徒静颜的手中,等待处理。
司徒静颜看到这份密函时,难得的皱了皱眉,随即决定交给冷相思处理。
“我不管!”冷相思看完密函,吐出了这三个字。
“不管?”
“管它做什么?龙坛也好碎梦楼也好,虽然势力大,生意上却和我们没有冲突。他们坐大也好灭门也罢,都不干我们地狱司的事,我们为何要管?”
说的虽在理,语气中却明显的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见司徒静颜不答话,冷相思又自言自语:“龙坛到时候要接待四方来客,要混进去肯定很容易,我还想找人混进去看看都来了些什么人呢,可惜手上没几个够机灵的,看也看不出个名堂来!”
司徒静颜仍不答话,转头开始翻阅其他信函。只是在冷相思起身出门时,忽而道了声谢。
冷相思也不推托,笑着默认了。
九月初一,晴,宜婚嫁出行,忌刀兵。
九月初一,洞庭王嫁女,龙坛迎亲。
龙坛这天张灯结彩,往来宾客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大喜的日子,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很高兴,至少表面如此。大堂之中,只有一个人没有笑。
便是今晚的新郎——邢傲。
没有人奇怪,邢傲素来严肃,不拘言笑。这大堂之中,若是其他人现出这样一副冷漠的表情,怕是会被视为不敬;邢傲露了这副表情,却没有人吱声,甚至有人小声的称赞道“年纪轻轻便如此稳重,不喜形于色,不愧为人中龙凤。”
吉时到,迎了新娘进来,身姿甚是柔美,一席红纱盖了脸,看不到相貌,更看不清表情。
礼官开始叫: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每念一声,龙坛的上空都会绽放一朵巨大的烟花,方圆百里均可见,大有普天同庆的意味。
城中不少人都兴高采烈的跑到街上观望,龙坛之中更是人人喜庆,笑颜绽放在每一个人脸上,除了面无表情的新郎和看不见表情的新娘。
没有人注意到,黑漆漆的夜空中每绽开一朵绚烂夺目的烟花,龙坛大堂不远处的小树林中便会划过两道蓝色的闪电。
同样美丽,同样寂寞,同样转瞬即逝。
龙坛本部是依山而建,三面环山。司徒静颜便是站在一处的小林中,远远望着那悬着大红灯笼的大堂。
只是站着,没有说话,没有动。
直至午夜时分,他的身后终于传出一声叹息。
有东西飞至,司徒静颜也不回头,伸手接了,却是一件厚厚的外衣。
愕然的回头,只听那人道,“夜深寒气重,夫人自己小心。”
说这话时,人已走远,只因那人内力颇为深厚,犹在耳边叮咛一般。
会叫司徒静颜“夫人”的,只有段风云一人。司徒静颜接到的那份密函,其实就是段风云进攻龙坛的计划。里里外外人手均已调配到位,安排甚是周详。
所以司徒静颜来了,进了龙坛,却没有跨进大堂一步,只是在这条路上堵着他们而已。
四下看看,身旁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那是在那烟花绽放的瞬间被他杀死的碎梦楼的杀手。之后对上段风云,司徒静颜自知段风云的厉害,段风云也知要想不惊动龙坛无声无息的拿下司徒静颜不大可能,结果两人都不愿先出手,就那么无声的对峙了两个时辰。
审时度势良久,段风云终于决意放弃这次机会,先转身离去了。
只是他走之前所做的事,倒是大大除了司徒静颜的预料。
夜深寒气重?刚刚一直和段风云对峙,神经绷得紧紧的,并没有注意这么多,现下一旦松弛下来,才发现身体早被山间寒气所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披上段风云留下的外衣,司徒静颜忽然觉得很好笑,邢傲大婚的晚上,自己却在这山林间独自为他守夜,最后竟是与他对峙良久的段风云给他送了一件外衣。
最后远远的望了那灯火通明的大堂一眼,司徒静颜自嘲的笑笑,也转过身飞速离去了。
回到相思楼,却见自己的房间还透着光。推开门,冷相思微笑着抬了头。
“二哥回来了?相思给二哥烫了酒去寒。”
那一刻,司徒静颜的确是笑出声来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7.
司徒静颜回到相思楼,已是丑寅交接之时。本想静静回房休息,却不期然的看到自己房中还透着光。
一愣,心中已猜到八分,推开门,预料之中的看到相思的笑颜。
“二哥回来了?相思给二哥烫了酒去寒。”冷相思从小炉上取下白瓷酒瓶,一面倒一面说,一双明眸中少了惯有的精明凌厉,添了份难得的娴静温柔。
“若是我不回来,你打算等一夜?”明明知道答案,仍忍不住要问。
冷相思略一抬头,反问道,“你不回来还能去哪?”
那一刻,司徒静颜的确是笑出声来了。也不推托,径直走到在桌边坐下,端起了酒。
酒过三寻,司徒静颜终于开口,“我没进大堂,今天来了何人我不知道。”
冷相思悠悠的给司徒静颜添了酒,“除了武当少林峨嵋三大门,你叫得上名字的几乎都来了人。丐帮、五岳、蜀中唐门、江西霹雳堂、金陵四大家、黄河五大帮、六大刀寨、七大剑庄、八帮九会十联盟,还有一些听都没听过的小帮派和一些游侠散人,二哥若想知道相思明天拿份详细的名单给你。”
“就知道你不放心我!”司徒静颜笑着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我喝多少了?该醉了罢?”
冷相思只是笑,“二哥说醉,便是醉了。”
“你这丫头啊……”皱皱眉,司徒静颜继续道,“还是这里暖和,龙坛那山上,冷死了!那龙坛也真小气!我给他们守夜守了两三个时辰都没人慰问一声,倒是段风云给我送了一件外衣,相思给我暖了几壶酒!”
冷相思也不答话,只是温和的笑着陪司徒静颜喝酒。
又是几盏下肚,司徒静颜忽然道:“我想练刀,相思陪我。”说罢也不等回答便起身走了出去。
冷相思无奈的吐吐舌,跟着起了身。
冷无心回到相思楼时,小小的别院之中正狂风大作,黑暗的夜空中一红两蓝三道亮光厮缠一团。冷无心在长廊中停下脚步,心中开始默数。
数到一时,只听哗啦一声,风势顿止,两道身影在院中停了下来,俱是喘息不已,正是司徒静颜和冷相思。
“哼!无聊!”冷无心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着两人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那边冷相思已开了口,“呵呵,二哥就是二哥,相思认输!”她内功较高,稍一调息呼吸已平稳下来,看看手中绯红的剑,相思又笑道,“我这红泪,一代绝世好剑,曾经不出鞘而挫天下七大好剑,如今出了鞘仍是敌不过二哥手上这一对夜岚。我这妹子输得心服口服!”
说话间的功夫,司徒静颜也调整过来,“我这地狱司秦广王的名号难道是白拿的?”说罢大笑道,“武林功夫,尽出少林,我已得其根基三分精髓;天下阵法机关,只有未所闻,没有解不了;若是论及天文地理,诗词曲赋,当今天下又有几人可叫我俯首称臣?年纪轻轻,无论单打独斗,排兵布阵,我均已胜敌无数,弱冠之年便已是黑道上排名第六的人物,试问天下几人能及?”
司徒静颜借醉难得的一番张狂,尽显江湖儿女的豪情快意,冷无心静静的听了,鬼面下不知是何表情,冷相思听了,脸上却显出了忧虑之色。司徒静颜也不理他们,收了夜岚,随手捡起一根长长的树枝,对着地面一边狂草一边顾自长吟道:“刀上走日月,指间定乾坤,登高处,但嫌江湖小,放眼天地宽!”
写完又读了一遍,笑得越发的张狂起来,“呵呵,登高处,登高处……都是笑话!武功高又如何?学识深又如何?战绩好又如何?别人是怎么看我的,他们不过把我当成一个女人!当成他邢傲的女人而已!我身为男子却处在这种位置,在很多人眼里我根本就是卑贱不堪的!就算是那些没有恶意的,那种看女子一般打量品评的目光,又有几个男子能受得了?”
“二哥!”
“其实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真的不在乎,可邢傲怎么看,我也可以不在乎吗?呵呵,我竟然一听到消息就下江南,想想真是可笑,我来干什么?真的像个后宫妃子一样跑到他面前去争宠吗?!”
司徒静颜觉得自己喝醉了,真的喝醉了,这样比较好,毕竟有些话,只有在喝醉时才能说得出口。
冷相思只是听,没有开口劝阻,于是司徒静颜自顾自的继续说,“我在那山上站了两三个时辰,呵,就为他守夜。他拜堂的时候,放的烟花是不是很漂亮?我没看,我只顾看那些杀手去了,那些杀手,他们的浣花剑舞的还算不错;他那大堂,他的新房,是不是很暖?我站在那山上好冷啊,可我不敢动,我一动段风云就会过去,他一过去碎梦楼就会动手。其实他过不过去关我什么事?那龙坛那邢傲又与我有何干……
“邢傲,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到底置我于何处?他如果对我不是那般感情,又为何要来招惹我?为何要抱我?呵,也许是我弄错了,他就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用这种方式来占有喜欢的东西……”
“我说你就是贱!”冷无心终于开口,仍是冷冰冰的。
司徒静颜微微偏了头,附掌道,“骂得好骂得好!继续!”
“哼!你被他抱过了又怎么样?你个大男人,还真把自己搞得跟个烈妇一样吗?”
“骂得好!”司徒静颜大笑,随即低下头,拿着小树枝在地上随意的乱划,轻声说,“我也知道,可是我心里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哼!既然敢想他,干吗不敢去找他?”
司徒静颜戳了戳地面,说:“不是不敢,是不能。那日徐扬问我,还记不记得习习?”
“习习”两字一出口,连冷相思都不由得滞了滞,司徒静颜顿了顿,继续说,“呵呵,我记得,我如何不记得,那个喜欢抚琴喜欢抱着我撒娇的家伙,那么单薄的身子……当日是他来救我,我没有保护他,反而连累了他。呵,那时邢傲被我制住穴道,习习本想废了他的,是我不准。其实是我私心作怪,我却抬了身份来压他。结果,结果他就在我面前,被邢傲生生断了一只手臂!”
司徒静颜说着,闭上了眼睛,“那么单薄的身子,又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到现在还下落不明,我好几次梦到他,都是血淋林的一片,我听见他叫,听见他叫‘二哥——’,叫得那么凄惨,那么让人心痛……”
冷无心听着,忽然脚下一点,平平飘到司徒静颜身后,伸手接住了他徐徐倒下的身子。司徒静颜闭着眼,眼角一片晶莹,“邢傲……他当日那般对我,不仅伤了我,还伤了习习,现在习习还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去见他,怎么可以去见他……”
“既然不能见,那就不要想。”
“呵呵,不行啊,我没有办法不去想……”司徒静颜的声音渐渐小了,说出的话冷相思冷无心两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俱是心头一跳——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我喜欢他啊,邢傲,我喜欢他啊……”
冷无心抱起司徒静颜回了房,在床上安顿好后给他把了把脉,对随后进来的姐姐说:“受了点凉,不过刚刚那一番激斗已经把寒气逼出来了,没有大碍。”
冷相思这才展颜,“换了别人还不定能在二哥手下走这么多招,看来今天这把红泪没有白白出鞘。”
“哼!江湖中多少人趋之若骛的绝世好剑,难得的出鞘只是为了陪人练功,传出去不知要令多少人心痛的吐血!”冷无心说着,忽而柔声道,“不过为了他,值。”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擦去司徒静颜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就像抚去一片娇嫩花瓣上的一点露珠。
冷相思看着弟弟难得的温柔,轻轻一叹,正要出声,冷无心已先开了口,“放心,我有分寸。”
冷相思只能摇摇头,扭头看着窗外,“二哥伤神至此,不知邢傲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邢傲现在不在大堂,不在新房,甚至不在房子里。
他在山上。
四周明晃晃的火把照了,亮堂堂的,四周景物在火光的照耀中分毫必现。
包括地上那几具尸首。
叶正在验尸,邢傲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等待结果。
“没有伤口,内里血脉尽断。”叶终于下了结论。
邢傲的脸上仍没有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刹那间划过了几丝情绪。
“他来了。
“他来了,却不来见我。三年了,他仍然不肯来见我。”邢傲说着,仰起了头,火光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跳动,“传令下去,各堂堂主马上到盘龙堂集合。”
龙堂里这时候其实还很热闹,还有很多人在喝酒在说话。
柳依依这时候也没有睡。她坐在布置得鲜红的新房中,自己扯下了头上的红纱。很干脆很利落的扯下来,那气势就像在出剑。
然后她走到桌边坐下,桌上放了几碟小菜,两杯酒。
交杯酒么?她笑笑,如同清风抚过的杨柳般动人。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好酒!”说着她端起另一杯酒,这回她没有喝,而是倒在了一把短短的匕首上。
就着酒,柳依依拿起那方红盖头开始擦她的匕首,一面擦一面漫不经心的说,“我不是说过他今晚不回来吗?白白浪费一支上好的散功香。”
屋里本没有人,柳依依说完话,却有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走了出来。“小姐,主人很急。”
柳依依也不抬头,只是继续擦自己的匕首,“他急就让他急去,一点耐性也没有,如何成大事?”
“几位先生也很急。”
“哼!”柳依依冷哼一声,忽而道,“鳞儿,你知道龙帝为何答应娶我吗?”
鳞儿恭恭敬敬的回答,“鳞儿只知小姐与他谈了几句话,他便应允了,想来是小姐样貌性格甚得他心。”
柳依依终于擦好了手中的匕首,对了烛光看了看,似乎很满意的笑了,“你回去叫他们放心,我自有办法。”
“是。”鳞儿点头,正待出门,又听柳依依在她身后道,“还有,你现在该叫我夫人了。”
柳依依说完,又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新房,自言自语的说,“这间房子,配红色真的很好看。”
8.
司徒静颜一觉醒来,天早已大亮,出了房门,依旧是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二哥!早,气色不错啊!”
“还早哪,都日上三竿了。”司徒静颜抿嘴一笑,依旧仰着头道,“真不明白为何那么多诗词写来都是伤秋悲秋的,看看这般宽广辽阔的苍穹,只消一眼便看得人心中一片坦荡,纵有多少烦心事也都豁然开朗了。”
冷相思在司徒静颜旁边站了,跟着仰起头,“秋本无意,奈何人却有心,平添几分愁思,其实都是红尘自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