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仍在-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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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兰廷放马踱前几步,银甲银盔在半沉的夜色中,反射出冷厉的寒光,周身散发的强大压力,排山倒海的倾压而出。骆休被他紧盯着,那无声的注视像蛇毒一样,一点一滴浸透着他勉励维持的意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强烈的恐惧使他紧张到了一触即溃的边缘,不得不狂喝:“不准过来!”
声尚未绝,司马兰廷闪电一般掠起,毒蛇已然吐信。
这一鞭凌厉至极又快又准,疾射骆休颈喉,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骆休便喷出一蓬血雾,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不过眨眼之间司马兰廷仍好端端的坐在马上,但左军统领骆休已经身首两处。
片刻后,众军士回过神来方认清统领被戮的事实。如此血腥的手段令人胆颤也激发了众人凶性,副统领张海带着几个兵士一跃而出举刀逼上。
司马兰廷身后却转出一人,手上拿的赫然是一面驺虞幡,喝道:“楚王矫诏杀后,尔等不可执迷盲从。”
驺虞幡与白虎幡是晋朝皇宫内非常之物。白虎威猛主杀,是督战之旗;驺虞是仁兽,以之解兵息战。两旗是皇权的至高体现,晋制最重驺虞幡,或用以传旨,或用以止兵,见之者辄慑伏而不敢动,乃一朝之令甲。
前殿军士见此旗一出,本就欲释仗卸甲,更见正门和侧门涌入数千人来,紫红色的兵士服外罩着雪亮的甲胄,执弓荷枪,步伐轻快,潮水般奔进,却不进击,沉着而坚定的形成合围之势。见这势头,左右军顿时慌了手,人人面色惨白,有的弃刀想逃,有的干脆跪下来投降,全无一丝抵抗。
长秋殿内,贾南风近卫虽然勇锐,但好汉也经不住人多,很快被斩杀一尽。司马玮指挥军士上阁,将其推扯下来,按住便要强行灌入鸩酒。贾南风只手后宫心毒手辣,不知毒杀过多少人,手底下有多少冤魂。何曾想过也有今日?
她虽蛮横但毕竟也是妇人,眼看今日不得善存满脸泪痕悲泣不休,正在拼命推拒,突听殿外有人高声道:“请楚王殿下暂且住手。”
司马玮闻声一震,挥手让兵士稍待,抬眼看去一人领着数百军士快步进来。紫衫罩细麟甲,腰间系一柄长剑,脚蹬乌皮六合靴,走路一摇一摆不慌不忙。
贾后见此人来到,尚未考虑他不合时宜的态度,只觉救星到了,眼睛陡然一亮,呼道:“快来救我。”
司马玮眼睛陡然瞪大,眼角一抽,目中凶光四射。和贾南风满心喜悦截然相反,此时决然不该出现于此的人,让他惊惧万端,泛起一身冷汗。
“你——是司马兰廷的人!?”
百十八 同室操戈(三)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此时本应被监管于御史台的中领军将军张邵,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贾南风犹不知情,只当抓住了救命稻草仍高声呼救不止。楚王底下两个侍卫把她提起来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几巴掌,用力摁在了地上,一头一脸的泥汗。可怜从来都高高在上的贾皇后只得由着侍卫们作践,再也不能挣扎反抗。
张邵见状皱着眉道:“殿下这也太过了,要命便也罢了,好歹还是该顾顾皇后的颜面。”
贾南风一震,不可置信的使命向张邵瞟去。
张邵优哉游哉的立在院中,一脸从容淡定,没有一丝担心顾虑,她想说什么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未明之声。这个从来俯首贴耳,不敢正眼看她的走狗,如今直直刺刺的看着她,淡淡的说:“皇后好走,齐王会为你报仇的。”
贾南风但觉胸中一擂,吐出一口血来,口里发疯似的胡嚷。
这时候她也明白过来了。
司马玮抿着嘴,眼中射出愤怒的火焰,他走过去挥开两个亲卫,一把拽起贾氏的头发反拧起她胳臂狠厉道:“你们别妄想坐收渔人之利!”
又招呼兵士:“儿郎们随我冲杀出去!”
士兵都没弄清现在的形式,只当张邵是来营救贾南风的,正欲呼应,宫墙上头“唰唰”站出层层叠叠的弓弩队,将整个院子围了个严严实实,那弓箭都上满了弦对准院中诸人。
“殿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司马玮气得发疯,他还算果敢,在士兵张皇四顾时断然下令退进殿内。这方一动,墙头上已经万箭齐发飞蝗般扑射过来,在“笃笃”的箭雨里,楚王的兵马倒下一大片,有被乱箭射死的,有被射穿了眼的,有伤到腿一时没死绝的,倒在地上哀嚎。
卫队护着司马玮向里躲避,进到殿内一看五百多人只剩下一半不到,大多负了伤身上脸上血迹斑斑。司马玮含恨咬牙:“想不到我司马玮会阴沟里翻船。”
“殿下,”旁边幕僚张司见他脸有绝望之色,安慰道:“咱们还有镇卫军和后置营的一万精兵……”
话音未落,殿外张邵高扬的声音传进来:“殿下这是何必,难不成还指望着其他人来解救?齐王带了翊军进宫勤王,另外许昌三万兵马此刻怕已经控制了镇卫军和后置营,我劝殿下还是莫要做多余动作才好。”
司马玮冷哼一声,他心里还有一个希望,后置营的一万精兵里编入了他武昌的子弟兵骁勇善战并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但张邵的下一句话完全打碎了他的希望:“只要王爷投降,咱们看在岐大人故主的分上也不会多做为难。”
司马玮头脑一黑:“岐盛!”
他突然觉得心里透寒,如果连岐盛都是司马兰廷的人,那么他策划这一切是在多久以前?这是场多深的阴谋?
如果有岐盛,那后置营岂不是拱手待戮吗!
外宫宣武殿外黑压压跪了一地,司马兰廷气宇轩昂地“扶着”一脸苍白的胖球皇帝,迎接地动山摇般的高呼:“万岁!”
做戏得做全套,出师有名,才好堵天下悠悠众口。一朝内外,皇帝始终才是名正言顺的统治者,宗法的最高代表,不管他是不是一个白痴。只要他站在你身边,你就成有理的,你就成了忠义。所以皇帝是一个白痴,其实是很方便的。
司马兰廷站着没动,他狭长的凤目微微瞟着后宫长秋殿冲天而起的火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杀人放火,放火杀人。如今真正是万人之上了。
过后张邵是这样禀报的:“……楚王冥顽不灵,绑缚了皇后退入殿内,下臣竭力好言规劝无果,楚王见大势已去竟然丧心病狂放火烧宫,好在此等恶行引起了士兵哗变将他绑缚出来投降……可惜皇后她……已经救治不得。臣等无能,请陛下治罪。”
司马哀坐在龙椅上面色惶恐,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张邵这番话本也不是说给他听的,司马兰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也是皇后日不存善该有此劫,张大人不必自责。”又向惠帝禀报了才方获得的太子一案新证,请追复太子司马遹位号,立司马遹侧妃所出的司马臧为皇太孙,既保存了贾氏其他枝系又安抚了司马宗室。
这场萧墙之乱司马兰廷最终成了大赢家。
次日,惠帝升殿曰:“拨乱反正,卿之力也。”拜司马兰廷为大司马,加封九锡,以贤王之名入策典籍。
楚王党羽,除战死者外,石崇关押在牢。
刚刚因“平乱”有功升上校尉一职的张守正请示时,司马兰廷特意嘱咐他:“不可用刑,不可为难。”但也不可放归,关得他想清楚了,把他的锐气磨平了再做打算。至于石府只是派兵守围,不准擅自骚扰,不准擅自出入,吃穿用度悉皆供给。
这样安排,照理来说本没有错。错就错在,司马兰廷太忙了,一时间万千事务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宫变之后连续多日不得还家,府里连苏子鱼都是奉明,奉勤在照顾。
给苏子鱼吃的药叫“绵眠”,为了减少用药的危害,从过年开始在素菜中就逐渐混入了此药。苏子鱼用菜素多荤少,并且绝对不碰牛肉,因此解药就放在荤菜里,让他慢慢熟悉药性,等到后来再加大计量。
宫变之后,不待司马兰廷吩咐奉明已经停用了“绵眠”,他还是心疼老王爷遗子的,总觉得既然大事已定,自然不能再让小少爷受苦。但长时间的用药后,清醒也有个过程,这期间苏子鱼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时偶尔也能认出人了,只是头脑还很浑沌,常常都是痴痴呆呆的坐一阵就模模糊糊的睡过去。
大家都以为他完全恢复还须得一段时间,可苏子鱼这人本来就不该用常理论,因此偏偏就出了意外。
百十九 花落人亡
第四天司马兰廷回府时,苏子鱼用了晚膳坐了一下才刚睡着,奉明向他禀报这几天府里的情况,把停药的事也说了。司马兰廷暗叹了声,不置可否。他一向精力充沛,如今也觉得疲惫不堪。
左右丞相已经借故贬出,从明天起三省主官,八公九卿凡有议事皆改在齐王府,想来少了来回折腾应该轻松一些,但等诸事理顺起码还需几个月时间。
此刻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卧室早从椒房搬了出来,苏子鱼仍然留在他哥的寝室方便司马兰廷就近照顾。
草草用过晚膳,司马兰廷坐在榻边给苏子鱼号脉。
脉象和前期服药时候的迟而无力已经有很大不同,洪大得多,隐隐尚有琴弦之势,司马兰廷皱起眉头心里浮出几丝疑惑,即使在每日服食解药脉动也不该如此有力,苏子鱼虽然个性易怒但这弦脉之象也太过了。正想去翻看苏子鱼眼皮,外面走廊响起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脚步沉重却焦躁不安。司马兰廷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轻轻放下苏子鱼的手迎向外间。
奉勇几乎是撞进来的。原本守在外面的奉祥瞪大了眼睛,被他这样急切慌张的样子吓到了,连声问着:“这是出什么事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奉勇抬头正看见司马兰廷从内走出来,“噗”地一下就跪了下去:“绿珠姑娘坠楼死了!”
司马兰廷心里一跳,下意识就往屋内望,拉门两边的青瓷骑兽烛台静悄悄的燃着,内里仍旧无声无息。司马兰廷转回头时一脸阴沉,随即跨过奉勇身边朝书房走去:“起来书房回话。”
“你亲眼见着没有?还有没有救?”
“绿珠姑娘从崇绮楼上摔下来是我亲眼见着的……大夫到的时候人已经去了……”奉勇身上血迹斑斑,容颜惨淡,声音异常凄楚。
“你们怎么办事的!我为什么派那么多兵守着护着?如此三令九申,怎么就闹出这种事了!”司马兰廷喝断一声,心里很是恼火,因为不知道弄成这样怎么跟苏子鱼交代。
奉勇面白如纸,涩声道:“王爷如此注重石府的意思,我们都知道。是我们疏忽了,只防着外人,没想到石府里有人会对姑娘不利。”奉勇本来没有守卫的责职,他会出现在石府纯粹是自己担心绿珠因为石崇下狱而伤心,但毕竟身份之别、男女之别让他不能靠得太近,只能在守卫中远远望几眼。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司马兰廷厉声道:“直接说。”
“石大人姬妾众多,绿珠姑娘自来后却几成专宠,早就引起诸人不满。石大人在时还好,如今石大人在狱中鞭长莫及,府里的大夫人便把大人获罪的事归责到了姑娘头上。今晚用膳后带了一众姬妾去崇绮生事,服侍姑娘的下人没看住,等外院的守卫赶到时姑娘已经坠楼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司马兰廷僵着脸,又是懊悔又是急怒。好啊!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女人还只知道争风吃醋,原本想保你石府满门了,现在红玉死了,还保你干什么!不如灭个干净。他冷冷地站起来眼神里全是凶狠的戾气。
“叫奉毅来!”
门外奉祥小心翼翼地回道:“殿下,小毅和正哥就在外面候着。”
司马兰廷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更加糟糕的事情,身上的气息越发阴鸷了。奉毅和奉正跨进来,低了头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司马兰廷把几人扫了个遍厉声喝道:“说!”
“是!”二人对视一眼,奉正微微迟疑方出列禀告道:“王爷日前交代的事已经查清了,的确有人用偷梁换柱的方法换出了楚王,在牢里的一直不是司马玮本人。”
“是谁?!”
“我们从日前参与长秋殿之围的士兵查起,查到了张大人身上……最后发现换人易容的是……岐大人。”
司马兰廷脑袋“轰”地一下,坐在几案前脸色一下子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他极力想平复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盏凑到嘴边,只觉得苦涩无比,气得“砰”一声掼得粉碎。司马兰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即使生气也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作出此等动作可见痛恨至极,比起方才绿珠坠楼之事不知震怒了多少倍。
从张邵禀告司马玮被缚投降开始,他就隐隐觉得事情有异。明明适时杀了司马玮是最一劳永逸的方法,为什么张邵要接受所谓的投降?
前日他去天牢看望这位堂兄弟,发现司马玮神不守舍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比服了药的苏子鱼更显得意识不清,狱卒回报说是楚王因为打击过度,一下子得了失心疯,司马兰廷却立刻觉出了不对。张邵本人是歧盛借着身份恩威说服过来的,他马上就联想到了岐盛身上。
查出结果的和他预料的一样。
司马兰廷虽然预料到了,却仍感到震惊。
在心里面,一直觉得自己是了解岐盛的,即便他三番四次想离间自己和苏子鱼,即使他对自己怀了异样的心思,司马兰廷仍觉得岐盛是自己身边最可靠的人,比之苏子鱼更胜。如今被这“最可靠”的人背叛了,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搅成一团,整个人如中雷劈似的,气得五官都错了位,那张白皙若玉的脸如即将落下倾盆暴雨的天气黑沉得吓人。
奉祥换了一杯热茶进屋,奉勇接过来无声无息的放在司马兰廷手边。司马兰廷看着奉勇的动作眼光有些茫然,他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空虚,唯一的弟弟,至亲至爱的人不能理解他;从小的知交好友现在也彻底的背叛了他,他第一次生出人世苍茫异变的无力感。
这种情绪很快被他压制了下去,他喝了一口热茶沉稳住心性瞬间做出指令:“第一,立刻查抄石府;第二,从现在开始,都城方圆十里内全程戒严,城外驿站官道不准任何人来往走动,明日正午公开处决司马玮一干人犯。第三,一炷香后奉毅、奉正着董艾、张守正点齐栩军人马,等我号令准备全力收捕。”
他这么一说,奉正三人都懂了。
不管真假,只要“司马玮”被处决掉就会绝了很多人的念头,这时候消息不好散发出去,即使真的司马玮出来树立反旗也得等着验明正身,等他潜逃回楚地去,司马兰廷的人马早就携圣旨去往楚地接管了剩余势力。
等三人退后司马兰廷冷声唤出了灰狼,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方问道:“我让你现在去唤岐盛来,你知道怎么做吗?”
灰狼全身一震,双手据地咚咚碰了叩了几下头,灼热的目光含着一汪泪水。他没有看司马兰廷,只向前膝行了两步,仿佛用尽了气力,沉重地又叩了下去,大声道:“我相信他不是真的叛变,请主上也一定要相信他。”
百二十 满目成空(一)
司马兰廷浑身颤抖,眼光像出鞘的刀子,雪亮:“灰狼,连你都要悖逆我吗?都是些大胆妄为的东西。我留你们何用?”他倏地站起来,话音一落却突然呆了一呆,脸上先是一阵发白,接着血涌上来,筋绷得老高,双手也微微发抖。
似乎突然间就怒气全退了。慢慢重入坐中,居然对灰狼轻言道:“算了。你去给我叫奉明过来。”
灰狼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