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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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风轻,这荒废的后院长满过膝的杂草,林立的几座孤零零的假山,在夜色下化成一团模糊的黑影,就象久不见光日的坟茔。一阵微风吹过,就可以听到萧瑟的呜咽之声,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估计无人会跑到这里来受罪!
我弓身躲在假山后面,尽量缩紧身子,将身上的汗衫裹紧,还是冷的瑟瑟发抖,象是全身被浇了一桶凉水,然后被捆手绑脚丢进了千年冰窖,永无天日。
好冷啊!
悄悄跺着几乎麻木的双脚,不耐烦的从夹缝中窥视十几米开外的亮光处。
终于,那盏摇曳的烛光熄灭。
我猫下身子,只听的一串拖拉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没了一丝声响。
头顶一声不知名的鸟叫,哭丧一般,甚是难听,我抬眼,从怀里摸出自制弹弓,单眼瞄准,只一下,便将那冤家打了下来。
又可以让九歌吃到一顿肉汤,我暗喜。
此时没了远处那点烛光,四周更是黑暗,我蹑手蹑脚冲到那座临湖的房前,顺手折断一根纤细的萱草,望锁眼里一拧,黑漆漆的大锁啪嗒一下应声而开。
开锁,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不,是连小菜半碟都算不上!
三两步窜进去,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周围物品的摆放,谢天谢地,还有些残羹剩汤——
不用怀疑,我进的这间屋子,就是一间厨房。
而我,是来「窃」东西的——「梁上君子」。
靠墙的篦子上码着一叠一叠的蒸笼,里面估计是这家戏班子近一个月的伙食,我从几个明显已经动过的蒸笼里各拿一个,然后在闷肉坛子里捞块猪肝,竟然还是热的!我吹吹被烫红的手,小心的用油纸抱好,一起放在准备好的袋子里,封口扎好,往后背一搭,掠出房去。
不着痕迹的锁好门,闪身冲进杂草。直跑向厨房对面的灰色小阁楼。
说它是阁楼那是对它客气,其实就是一堆棱角分明的石头搭建而成的乱石堆。不过从外形看,想必数百年前曾有过一段光辉历史,因为从小段残垣断壁还可以看出一丝华而不实的桃红颜色。但经过风雨洗刷之后的现在,也仅剩下骨瘦嶙峋的框架而已,不能挡风不能遮雨,几处石头缝隙挣扎出一两颗枸杞,红灿灿的倒是惹人恋爱。我曾摘了几颗给九歌熬药,新鲜的绿色产品,天生地养,绝对没有一点化学原料污染,这是在二十一世纪所不可想象的。
哎!
说来不可思议,我本是二十一世纪风华绝代前程似锦聪明绝顶可爱伶俐的一代神偷——候选,结果在一次合伙行动中,我误认了地图,和同伙失散,一个人端枪闯进了银行附近的警察局,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却一头栽在了一辆卡车下面,从头到脚,就这样被碾压了过去(我可怜啊!)。
等我醒来,已经身处某个古代,变成了一家名不见经传戏班子的一员小伙计,而且是被丢弃在后院,和一个名叫九歌的人一起等死的,没人疼没人爱的小伙计。
原因据说是九歌得了一种可怕的传染病,班主一声令下采取了「隔离措施」。
而「我」,这个叫小宝的人,自愿要求跟来照顾九歌。
就这样,两个人被扔在了这鸟不生蛋,没粮没水的地方。
平日里连个胆敢靠近这阁楼百米的人都没有,更勿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
无奈之下,可以下床的我,现在的小宝我只好重操旧业,施展我那现代的手艺——窃!俗称为偷,不偷别的,只偷吃的!
古时候的戏子本就命贱,地位低廉,而我们这种尚未经过打磨的,上不了台面的所谓小小下手,更是半文不值,与那班主竟没一丝情分可讲,没有可利用的价值就没有可生存的权利,活着就逼死的练功,死了麻袋一系,郊外护城河一扔,坑都省下挖一个,比那阿猫阿狗还可怜!
真真活活气死人!
你说好不容易还个魂,找个什么皮囊不好?到个什么地方不成?偏偏要死不死,找个戏子来做?!
我懊恼加委屈,蹲在炉子旁煽火熬药,破旧的芭蕉扇子被我挥的啪啦啪啦直响。
黑色的药坛子顶着一块被我洗干净的瓦片,冒出大片大片的白烟,药味浓重却并不难闻,却呛的我「啊请!啊请!」的请个不停。
索性把破扇子一丢,青布衫子一扬,我半靠在窗下,临窗高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呵,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成对儿燕莺呵!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呖呖莺歌溜的圆……」
「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阿——阿嚏——」
这些戏曲是九歌教的,在几日之内我被告知了很多小宝的事,顺便学了几只曲子。
其实九歌就是我们通俗说的重感冒,头疼发热咳嗽加轻微的呕吐,吃不下东西,手脚冰凉。如果在现代,一片白加黑就可以了事。放古代反而这么大费周折,早知道我就先不去抢银行,先到药店抢些感冒药了!不过还好我曾为了活命而多少认得一点草药,而这杂草丛生的荒原子竟可以采到一些清热解毒的东西,万幸!
「九歌,能坐起来吗?喝药了。」我把熬好的药水倒在瓷碗里,习惯性的吹一吹,把床上苍白的人抚起来,靠在枕头上。坐在床边,小媳妇一样奉上汤药。
九歌真是美啊,天仙一般。
我活了十六年,还真没见过这种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电视电影上经过包装抹了几十斤粉的人不算,这样清水芙蓉一般的男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近看更是精雕细刻一般的细腻如玉,总之,就是美!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可能不妥,但九歌简直太适合这个词了!
我暗自想这小宝不怕死的要跟来照顾他,想必就是因为这副让人心动的美貌吧?
不知这小宝——现在的我长什么模样,这里一没有镜子,我只在打水的时候临水瞧见过一张绿油油的脸,随着水波一起摇晃,扭曲的厉害。
我问过九歌,为什么单单我要跟来?他只是笑,怎么看都有些复杂有些暧昧有些不厚道,然后伸出他一只白皙修长得手拍我的肩膀,可怜的孩子,什么都忘了……不是把那个人也忘了吧?
那个人?哪个人?
他笑,竟显得有些邪气。
看来这小宝的背景还有些复杂,但九歌不说,我也不便再问。船到桥头自然直,慢慢来吧!
「你看人就象吃人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九歌开口,薄唇轻挑「口水要滴到药碗里了。」
我慌忙擦擦嘴角,哪里有什么口水……
九歌哪里都好,就是嘴巴毒辣,把戏弄人当饭吃!
「说起来,小宝睡了一觉竟象是变了一个人呢。」
听九歌说,小宝「我」昏迷,在床上躺了三天,然后突然醒过来,但却把什么事情都忘记了,包括「小宝」这个名字。
「哪里变了?」我慌,呼的站起来。
「不是被我传染了,然后脑子烧傻了吧?」
「你才是傻了呢!」
「呵呵……」他笑,风一般。「看,现在你这象咬人的模样就是证明!」
不再理会他,我端出尚热乎乎的包子和猪肝「生病的人给我少说话,吃!」
「一起吃吧。」他挪娜身子,拍拍床板让我坐下。
我摇头「我早吃过了,四个包子我吃两个,一块猪肝我分成了两份,没你的也不可能少我的啊,哼!」
「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啊?」他边吃边问。
最近九歌的病开始有些好转,精神头也大了些,欺负人的时候底气明显也见长,我——无比欣慰!
因为这说明我还是有做土医的潜质的,偷是我的主业的话,闲来无事我还可以搞个副业赚取外快!嘿嘿……
「别人给的,没毒,你放心吃吧。」
好饿啊,我转身去洗药碗,尽量让自己忽略枣泥包子和油脂的香味。
奶奶的,早知道就冒险在厨房多拿些了!
两个包子对我这十六岁的大好青年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些。
不过还要给九歌准备下顿下下顿,他是病人,本就没的什么营养来补,让他早康复了也好反过来照顾我。哼!
我将炉子通了通,准备把那死鸟用泥巴包了焐炉子下面。顺便焐了只老鼠。
吃的,只要恨下心,哪里都可以找到!
吃老鼠怎么了?缺油少盐,但味道纯正,和鸡肉有的一比。
说起来,貌似前院中堂供桌上还有些供品,明天偷点来应该没有问题。我思量。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呵,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成对儿燕莺呵!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呖呖莺歌溜的圆……」
「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
恩,目前的我,戏文,就学会了这两句来着。
第二章
前院大厅神龛里供奉的,据我有限的历史知识估计,是梨园的行业神「老郎神」。
神像高不过一尺左右,是个小白脸,英俊少年模样,身穿黄袍。这位就是戏曲行所祀的老郎神,也是就梨园神。
这位梨园神是谁,有些不同说法,但一般认为是唐玄宗李隆基。
据说李隆基是个有名的风流皇帝,他曾挑选最优秀的乐师三百人,又从宫女中挑选了能歌善舞的几百人,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皇家歌舞团,在梨园排练,李隆基亲自担任指挥。谁要是弹错或唱错了,他马上就会听出并加以纠正。
而且玄宗还善于打羯鼓,常常亲自为乐队击鼓。一次梨园排戏,玄宗看得兴起,也换戏衣,参加表演。在李隆基的参与下,歌舞戏剧排演得很成功。唐玄宗是个文艺全才,兼演员、作曲、指挥、导演于一身,如在现代真是名人才啊!
但具体是不是玄宗大人?因为我对眼下所处的朝代时空一概不知,所以到底也只是猜测而已。
此时,貌美如花的梨园神像正端坐在层层迭迭的鲜果糕点面前,身披一缎上好的红绸,目不斜视,炯炯的眸子刚好直戳向我身上来。
他瞪着我,我瞪着他。
我两人对视,互抛媚眼,悻悻相惜已不是一时半刻。
我从凌晨便坐在这根横梁上,专等班主一众人例行上香完毕,就去拿那些吃食。
反正泥人也不会张嘴巴吃饭,不会肚饿,这不明摆着是铺张浪费?
对人力物力财力岂不都是一种亵渎?
对戏班子来说岂不是一桩被不小心忽视掉的罪过?
还好,有小宝我来得以弥补。
而且菩萨不都是积德行善,普渡众生?
小宝我又怎么好意思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地下饿的饥肠辘辘甚至饿死过去?
那岂不是给菩萨栽上了见死不救的罪名?
罪过!罪过!
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
所以,那供品,我是该拿的。
而且,如果可能,绝对肯定是应该多多拿些的!
紫灵灵的葡萄,金灿灿的鸭梨,挂水披叶的荔枝,桂林米糕,夹了豆沙的小饼……
我咽咽口水,使劲瘪紧肚子,以免让脚底下路过的人听到我尴尬的咕噜噜肚响,声音固然美妙,但毕竟不合时宜。
左等右等不见一个人影,我背靠墙面,半挂半坐在枣红色的梁柱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全是烧鸡烤鸭猪蹄子鹅肝米力乃麦当劳,油渍渍的烧鸡朝我挥动小翅膀,猪蹄子一步一个脚印军队巡礼一样冲我致敬,我左抹一下口水右抹一下口水,口水直落三千尺,笑的春光灿烂(注:我不是猪八戒!)。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马上要晒到屁股。我忙向下搭眼一望,除了桌面上摆放了几样新鲜物品,香炉里的香柱已经燃烧过半,这说明人已经来过,此时,已经走光。
还好,来时已经给九歌备下了吃食,不然,还不和我一样饿出两眼星星?!
饿死我事小,饿死美人事大啊!
我暗中使劲,脚轻轻一蹬,燕子一般从梁上跃下,悄无声息的闪到菩萨的帷帐后面,蹲下,四周看了看,只木棱窗口一只红嘴黄毛的鸟朝我挤眼,除此之外,貌似只有我一个活物。
整顿下睡眼朦胧的精神,掏出怀里早先准备的特大口袋,开始有条不紊的搜罗东西。
水果,挑最大最鲜的。
点心,挑最酥最脆最漂亮的。
肉食,挑最瘦最精最新鲜的。
不是我挑肥拣瘦,而是我知道,认谁在吃东西的时候必定先吃最好的,菩萨应该也不例外。而我,现在所拿的这些当然应该就是菩萨大人刚刚已经用过的早餐。
看我多懂事?
所以让我多拿些也没关系对不对?
啊!那个荔枝!九歌最喜欢吃荔枝!
我半个身子探过去,张牙舞爪在桌子上趴着,象只蜘蛛,如果有尾巴,毕竟翘的老高,还会左右摇啊摇,摇个不停。
好东西太多,看的有些眼花缭乱。我左伸手右伸手,一个不小心,把苏州脆饼旁边的酒杯打翻,酒水洒了出来,旁边的一张纸顿时湿了个彻底。
补救不及,反而把另张酒杯碰倒,把那张纸唯一一点干燥消灭殆尽……
有些慌乱,凑上脑袋细看,晕开的字迹貌似是几行诗句,笔迹力劲爽快,好字!
仔细辨认,心中大释,只见其中一句写到: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以下字迹已经辨认不出,但这诗太熟悉了,虽然忘记了出处,但后面我还是记得的!
我决定「拷贝」一张出来。
造假?我最在行!
第三章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议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书罢,将大白云一丢,拿起纸张抖了抖,自我陶醉一番。真是足以羞活柳公权的好字!
小心翼翼的压在果盘下面,掂掂布袋,顺手再从桌子上拿几块西点匆匆塞嘴巴里,闪身躲到门后,然后悄声出去。
这座院子里种满了芭蕉,宽大的叶子刚被撒了水,葱葱郁郁的,甚是好看。旁边种了几棵樱桃树,刚脱了绒毛的樱桃探出头来,光嫩嫩的鲜红,在水滴下异样的耀眼,风一过,便可以感到一丝新凉,很是舒服。
远处有人,我连忙猫身蹲在芭蕉树下。
两个大人,一个少年。
那少年俊俏单薄,十几岁模样,却天仙一般。青衣青裤,站的笔直。
水葱样的小手将一块红砖猛敲自己的脑门子,旁边那两个中年人一个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身穿缎袍,身份很特殊的样子。另一个站在一旁,粗陋的布衣,满脸狰狞。
那孩子在哭,却不敢发出声音,泪水滑落白皙的脸颊,被炎凉冻僵,如彻骨寒风中悬于屋顶的晶莹透明的冰柱,冷凝在小小的心檐。
「唱一段听听。」坐着的人说。
少年丢下手里的砖头,细声清唱「小尼姑年芳二八,正值青春芳华,却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男儿郎,不是那女娇娥……。」我没听出哪里不好,而那站着的人却突然气愤地窜到他面前,狠狠煽他的嘴巴……。
少年跌坐地上,嘴角流血。挣扎爬起后,继续唱道:小尼姑年芳二八,正值青春芳华,却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
我突然想起了电影里的程蝶衣,然后想起里面的某个男孩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戏子而泪如雨下,他说:「要成为他们这样的角儿,要挨多少次打啊?……」
我再次感到心寒,懊恼这还魂,一还还到一小戏子身上,不入九流,乞丐不如不说,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前途黑暗,而且渺茫!
哭啊!
那两个中年人开始对话,隔的远,听不太清楚,隐约是什么:
不成啊,这样怎么能……
又不是一般的场合,一不小心会掉脑袋的……
但说回来了,对你们戏班子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原来那个挺不错的孩子呢?什么?他这么不怕死?你们是吃白饭的……
不管怎么说……急着……
后面的话越来越低,我没耐性再听下去,肚子饿的翻江倒海,刚才不吃那几块点心还好,现在干瘪的胃尝了鲜,搅的我冷汗直冒,眼前发黑。而且后背口袋里的东西时时刻刻散发出诱惑的香味,让我精力分散,再待下去,非休克不可!
走!
蹑手蹑脚的从树下窜过,差点踩到一只猫身上,那猫就趴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