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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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身像从服装杂志里走出来的外国模特儿般的造型,加上有贺浅色的发色和瞳孔,非常适合他那张受女人欲迎的俊脸。不过,在公家机关能够作这身打份的,也只有他任职的外交部了。
〃你还是一样夸张。〃
司马的讽刺只让有贺轻撇了一下嘴角。
〃你那件西装不也是保罗.史密斯的?〃
有贺伸手把司马西装内袋里的标签翻出来坏笑着说。
司马苦笑着把西装脱下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他身上的西装的确是保罗.史密斯的新款,但是跟有个有力政党撑腰的妻子,赚的钱全都进了自己口袋的有贺比起来,只是一介公务员的司马当然无法花太多西装费。
从以前就相当注重穿着的有贺,就是讨厌财政部保守的风气,才会选择进入符合自己气质,也比较充满流行感的外交部。
脑筋灵活、个性开朗又好交际,野心也不比一般人小的有贺,是个如果可以的话,宁愿不想与他共事的强劲对手。
幸好两人虽然同在霞关工作却分在不同单位,交情也只是有空出来喝喝酒的程度而已。
〃纯马丁尼。〃
有贺也脱掉上衣,对着吧台里的美女酒保微笑。
一看到美女就蠢蠢欲动是这个男人的天性吧!
有贺是司马从求学时代认识到现在的朋友,他从没见过有贺有一刻不在追求女人的。司马虽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但可远远不及这个恶友。
即使对方是个对男人不假辞色的女人,他也会像执行自己最忠实的使命似地,努力称赞对方,使之心情愉快。
更别说是喜欢的典型了。
婚后的有贺仍不好色本性,身边还是充斥着美女。
既然是利用裙带关系一步登天,有贺起码要在表面上当个爱妻族。而且,他原本就是个巧言令色的男人,绝不会蠢到破坏跟妻子间的和谐关系。不过,他的女性经历可是多到如果他老婆知道,可能会昏倒的地步。
夜路走多终遇鬼,偶尔有贺也会遇到难缠的女人,司马都懒得去算帮过他多少次了。不过,比起见儿子出生后,和妻子的关系就完全冷却的司马,有贺的家庭是要圆满多了。
〃好久不见了,你太太好吗?〃
喝着马丁尼的有贺明知司马家的状况还眯着眼睛问。
〃没什么好不好,我这几天都在加班没看见她,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睡…?〃
明知故问……司马耸耸肩。有贺从鼻腔里笑了声。
〃离婚只是迟早的事。〃
〃那是因为你没有维持家庭和谐的意愿啊!财库那些家伙几乎都不努力维持家庭圆满,打着反正不和就离婚的念头。像我这种靠裙带关系出头的男人,才不可能像你们这样糟蹋爱妻呢!〃
故意用财库两个字来形容财政部,有贺揶揄着一天到晚自以为是政府菁英的财政部官僚。
不过,也只有有贺才敢用这种黑色幽默来批评政府单位。
有贺说得没错,财政部中的离婚率确实比其他省厅高。每天加班到半夜的丈夫怎么留得住老婆的心?
〃我又不是在玩,工作都累得半死,谁受得了回去还要听抱怨?〃
叫了一杯掺水酒的司马扭曲着表情说。
〃像你这么聪明的男人,不可能不懂得如何讨老婆欢心吧?只是你有没有心而已。〃
对于有贺的批评,司马只是笑笑带过。
司马对于什么温暖的家庭完全不执着,如果要崩溃就越早越好。
他想回家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看儿子。
他最近真的对妻子越来越不耐烦了。
都已经为人妻了还虚荣地执着于名牌,为了买名牌贷还跟娘家要钱,简直无耻。
妻子的手艺之差也让司马不满,她既无心改进也没有维护家庭的认知。最无可救药的是,听到她怀孕,而为了孩子答应娶她的短视的自己。
司马住在奈良新兴住宅区的双亲,当初也为了妻子对未来的公婆态度不佳而反对这桩婚事。
两方父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像暴发户又品味不佳……司马的父亲就发表过这样的意见。
娶到恶妻是百年来恶业,跟婚后行到强而有力后盾的桐原比起来,司马无疑是抽到了下下签。尤其是明知道结果还去做才是无可救药。
〃要是没有孩子……要是没有克弘的话,我早就离婚了……。从小父母就离婚对小孩今后的成长,一定会有不好的影响。〃
〃是啊,你的儿子还真是可爱。你要是好好把他养育成为人的话,我可以考虑让女儿嫁过去?〃
一说到孩子的话题,溺爱女儿的有贺口吻就严肃多了。
有贺的女儿继承了父亲华丽的美貌,有一张就像混血儿般的天使面孔,有贺可是疼到骨髓里去了。
同是身为人父,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有贺总是会对司马寄予同情。
〃……那一天应该是安全期才对啊……〃
〃……安全期?〃
有贺不解地反问,不过下秒钟他就立刻会意而笑了出来。
〃你相信她说是安全期就在里面射精吗?你真是蠢得可以。你绝对是被你老婆给设计了。什么安全期,我看是排卵期还差不多。〃
有贺笑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虽然这是司马看过有贺大笑中最没品的一次,但也无话反驳。想到妻子当初打的原来是那种算盘的司马,不禁厌恶了起来。
〃我要是女人的话,为了引你上勾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说不定还会偷偷在保险套上开个洞呢!你是不是太没有自觉啦?你是代书的儿子,又是东大法学系出身的政府官员,再加上你那出色的外表,谁都想做你老婆啊!不过,任性和长男身分是你最大的败笔就是了……〃
有贺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还继续没品的评价。
〃你要是女人话,一定是那种妖艳,然后整天以荼毒男人为乐的坏女人。〃
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司马嗤之以鼻地想。
〃别担心,我要是女人话,绝对是你的头号目标。你不是最喜欢那种个性扭典,完全无法自由控制的美女吗?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保险套开个大洞,然后再骗你今天是我的安全期,让你死无全尸。来个通宵缠绵怎么样?”
终于停止狂笑的有贺这次给了司马一个意味深长的眨眼,然后从喉头里挤出充满磁性的轻笑。
司马从鼻子里哼出两声。
〃要不要真来一次?别说我没警告你,小心隔天站不起来。〃
〃那可不一定,我的技术肯定比你好。〃
单肘撑在桌上的有贺好色的嗤笑。
在讲到这类话题的时候,平常高贵得跟名犬一样的恶友,却能毫不在乎地脱口而出一些猥亵的字句。
或许就是因为他这种粗线条才跟司马合得来吧!
〃对了,你那个部门不是有个入赘桐原家的同事吗?〃
才过度地夸耀完自己的性爱技巧,有贺突然冒出一句。
他除了精通女人之外,对其他八卦传闻也如数家珍。
像哪个大使馆官员跟公主不伦,或者哪个大企业家在港区高级别墅里金屋藏娇等等,司马所知道的绝大部分八卦,都是从有贺这里听来的。
〃桐原跟我是同期……〃
奇特的预感瞬间掠过司马的脑海,他放下杯子。
就像有大收获或有好机会来时那种具体成形的预感。
看到表情骤变的司马,聪明的有贺立即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扬起嘴角微笑。
〃告诉你一件好事,不过你得请客。〃
有机会就想占值便宜的恶友。司马点头承诺。如果是无聊的传闻的话到时再反悔就好,他也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我老婆和桐原家的独生女从学生时代就是朋友……〃
司马依稀在哪次喝酒的时候听过这件事。
有贺经常笑说自己的老婆因为出身直升式的贵族学校,简直不解世事到极点。
〃你那个同事不是因桐原英辅没有儿子可以继承家业,才入赘他家当种马吗?〃
目前仍是操纵财界生杀大权的桐原英辅,有贺对于他当然有些基本认识。
〃桐原家的大小姐因为结婚二年还没有怀孕,常跑来跟我老婆诉苦?〃
在几个月前司马也听过,桐原夫妇一直没有好消息的传闻。
〃桐原英辅当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用各钟方法之后,最后终于走上检查这条路……〃
好戏就要上场了……有贺的眼神闪着狡狯的光芒。
人家的不幸对身为第三者的有贺来说,只是多了一个茶馀饭后的话题,故事越精采,讲的人和听的人也越过瘾。
〃结果检查报告出来了,那个被寄予传宗接代任务的驸马爷居然得了无精症。〃
〃无精症!?〃
这个极少听过的医学名词让司马皱起眉头。
〃简单的说就是没种啦!听说还很严重,老婆受孕的机会几乎等于零。没有就是没有,怎么挤也挤不出来啊……〃有贺事不关己地笑说。
前一阵子有贺才刚帮独生女儿过了一岁生日。
有些不想要小孩的人生个不停,想要的人却一个子儿也蹦不出来,真是讽刺到极点。
司马想起桐原那白皙而神经质的侧脸。
他的五官虽然端正,但论起精力的话,连岳父桐原英辅比他都要来得生龙活虎多了,怎么看桐原都像是个生命力相当薄弱的男人。
司马试着想像那样一个神经质且有洁癖的男人,是用怎样的表情去做精液检查和面对高压岳父。
如果自己与当事者易地而处的话,司马也没有把握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无法生育的事。
〃不用说桐原英辅当然勃然大怒了,还宣称不管用什么方法,即使用AID也不能让桐原家绝后……。所以啰,那位驸马爷现在在家里地地位可是岌岌可危。当初他就是为了当种马才入赘桐原家,事到如今一句生不出来,可没那容易打发桐原家那个老爷子。〃
〃你知道什么叫AID吗?〃有贺笑着问。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意思是非配偶间的人工受精。简单的说,就是用别人的精子来让自己的老婆怀孕。对男人来说等于面子被狠狠践踏。〃
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状况的有贺,半揶揄地望着杯中的橄榄。
如果桐原的妻子真是有贺老婆好友的话,那这件事就中能有假。桐原的妻子向好友倾诉烦恼,而有贺的妻子则不经意地透露给自己的老公知道。
桐原大概连作梦都没想到,自己这种不名的事居然会透过这种方式让司马知道。
最后可能是离婚吧……以桐原家的势力及名望来判断的话。
站在桐英辅的立场来说,与其找陌生人的精子来传宗接代,还不如让女儿另觅良夫来得适当。
即使会让女儿留下离婚的污点也无可奈何。
然而,对桐原来说,这却会变成他仕途上最大的致命伤。
财政税官员的离婚率虽高,但是绝大部分限于像司马这类恋爱结婚者。
像桐原这种跟有力的政治家或财界人士的女儿结婚的例子,相对于婚后的仕途顺畅,要是离婚的话就会变成致命的负面影响。
无隙可乘的优秀劲敌、入赘豪门的驸马爷、借桐原之力在同僚间快速出人头地的男人……这些都是司马贴在桐原身上的标签。
不过,一切即将化为乌有。
与工作能力和个性无关,只是与生俱来的生殖能力而已。桐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来结束自己的晋升之路吧!
又少了一句劲敌……司马心想。
活该。他不禁在心底满足地嘲笑。
这时司马心中的桐原只不过是一块绊脚石而已。
从汝谷站乘坐京王井头线只要一站距离的松涛,突然变得分外寂静起来。
包括附近的瑞士大使和都知合公馆等,在午夜近二点的这个时间被一股死寂所包围着。在离家还有二十尺处下了计程车,拖着被办公室和车里的冷气冻得近乎冰冷的身体,桐原脚步沉重地瞳在往松涛的路上。
从高墙里探出的树枝纹风不动。连白天叫得烦人的蝉鸣也都安静了下来。
穿过中央警备森严的大门踏上玄关的楼梯的时候,发现客枯的灯还亮着的桐原不禁皱起眉头。
早就打电话告诉妻子会加班晚归,她不可能还等到现在。
到这种时候还醒着的人就只有岳父英辅了。
知道桐原罹患了连治疗都不可能的重度男性不孕症后,就没有过好脸色的英辅,在这种时间会特地不睡等着,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吧!
终于到了,桐原伫立在石阶上呆望着客厅的灯光。
活了三十二年,他从没有如此诅咒过自己的能力。一生与挫折无缘的自己,却在这些日子尝尽了煎熬。
提不起勇气自动说出连带毁了自己前途的离婚二字,也无法劝说妻子接受最后手段、也就是AID受孕的桐原,每天都战战兢兢地等着岳父一句话。
即使英辅决定要让弥生接受AID受孕法,这个家也不再需要桐原的存在。
所以桐原只能像胆小的野猫般小心翼翼地不去招惹英辅,过着就算在家里也尽量不去面对他的生活。
明知不管早晚,该来的还是会来,但是期望这天最好不要来的桐原,只能过着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
桐原的人生虽然顺利,但也不是没有经过努力。
别人努力一分的话,自己就要花上三倍的时间。
面对耸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墙,桐原总是抱着要怎么样才不会摔下来的心情,战战兢兢地攀登着。跟轻松就能爬到顶点的司马根本不能比。
他不是没有自觉的人。
前几天他才被主计官山冈激励,告诉他九月的审查要好好努力,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山冈是个有眼光的男人,不会平白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所以,桐原才以为最近低潮的自己终于要开始转运了。
他认为在桐原家这二年来的低声下气终于要有回报了。然而,面对岳父的等待,桐原知道自己还是要跟那个,被兄弟和朋友所羡慕的高级官僚之名说再见。
岳父会一直不提离婚的事,除了不想让女儿有污点之外,桐原想不到任何理由。
他绝不是顾虑到桐原身为男人以及在工作上的立场。
在这个家里,桐原从最初到最后都只不过是个女婿而已,从来没有被岳父当作儿子看待。不管原因为何,有一次离婚经历对于如果想要再婚的弥生总是不利的条件。
所以,岳父会犹豫提出离婚,只是基于疼爱女儿的心态而已。
有些问题不是靠努力或才能就能解决的。桐原下意识地抚摸自己平板的下腹部。
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想要一个孩子。
不只是畏惧岳父的压力,在知道自己无法生子之后,桐原打从心底想要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存在。
他想要一个能无条件奉献爱的存在。
桐原在心中甩开了黏附在自己颈项和手腕上的沉重空气,踏入了有着岳父等待的家门之中。
全馆都有舒适中央空调的桐原邸,光在玄关就可以感受到人工的空气。
〃晃司,今天也工作到这么晚真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