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巴格达-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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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冒出的念头把季文正吓了一跳,他做人的原则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现在却在为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国哀鸣。他既不可能阻止战争,更没能力推动战争,竞争日益激烈的亚太市场由他坐镇,扩张业务都还来不及呢,哪还有闲心伤感这事?
目睹暴行的时候,大多数人选择漠视,精英如季文正也不例外。
他刚想合上书本,扉页上几行漂亮的手写体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细看过之后,笑容如风般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绝少表现在脸上的凝重。
欢爱过后,路修远和陈唯林均是筋疲力尽,好像两个患有重度肌肤饥渴症的病人,只有相依相偎才能缓解病痛。
陈唯林紧闭着眼睛,汗水在额头密布,胸部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激情褪去后的样子尤为帅气。路修远侧身看着身边的人,痴态毕露。
他向陈唯林爬去,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亲吻着他的鼻尖:“唯林,我要去巴格达。”
陈唯林睁开眼睛,要理不理地扫了他一眼:“随便你,只有你会去那种把炸弹当鞭炮放的国家。”
路修远呵呵笑着,抓起他脑袋就亲:“谢谢你!”每当他开起玩笑,就知道他已经不那么生气了。
陈唯林修长的胳膊环住路修远,叮咛着:“你一定要小心!那里马上就要打仗了,你千万不可以逞强,实在不行就到其他国家躲一躲,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可以因为害怕躲起来呢?那不是成了逃兵了?”路修远不满道,在看到爱人的怒气又有抬头的趋势,马上改口道:“我服从组织安排,接受你的领导!”
“放屁!从认识你到现在,哪次不是我迁就你?你从来都不肯听我话!”
“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我才对你死心塌地不是?”路修远肉麻兮兮地笑着,堆了一脸幸福。
陈唯林实在对他无可奈何,一件往事涌上心头:“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公司给了我一个去美国进修的机会,你说你舍不得我走,于是我第二天就把机会让给了别人……”
路修远点点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记得?
“……现在那人回来了,领导极为重用他,立刻把他提升到重要职务上。”
昔日的同事成为上级,而且还是因为自己主动放弃的机会,怪不得他辞职不干了,可以想象他那段屈于人下的日子。
“两年前你执意要去耶路撒冷,还说了一大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没有拦你,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梦想……这次我也一样不会拦你……刚才我说话冲了点,不要放在心上……”
路修远低着脑袋,拼命摇着头,想要说什么却哽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爱你,修远。”陈唯林捧起他脸颊,深情地说道。
“我也爱你……”他带着哭腔地回应,似乎要把满腔的爱恋付之于口。
陈唯林终于笑了,紧紧抱住他,像安慰孩子似地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激动的情绪。
安慰人是陈唯林的长项,一番甜言蜜语再加荤素笑话很快把路修远逗笑了,两个人在床上闹了好一阵才睡下。
刚睡着迷迷糊糊,悦耳的和弦把他们吵醒了。
“是我的手机,谁啊,半夜三更打电话。”路修远埋怨着摸到手机,“喂,您好。”
“路先生吗,我是季文正。”
“啊?季总,您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您不是留了张名片给我吗?”
“哦……”路修远发现老是问他弱智的问题,“您有事吗?”
“谁啊?”陈唯林没好气地问,路修远忙示意他禁声。
季文正似乎是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沉默好一会才道:“对不起,打扰您睡觉了吗?”
“没有没有,我还没睡呢……”立刻变身为匹诺曹•;路。
“是这样的,我能有这个荣幸,请您吃顿饭吗?”他的声音依然是温文尔雅。
路修远一听便知这话大有深度,莫非是赞助的事情有了转机,顿时兴奋不已:“当然可以了,是我的荣幸才对,但是……”好奇怪啊,他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季文正又笑了:“路先生,您丢了一件东西在我这里,我想可能是珍贵的东西,所以想亲自送还给您。就这样吧,我明天定了餐厅再给您电话,不打扰您休息了。”
路修远挂了电话,几乎是跳到了床上,早就睡意全无。
“什么事情啊?开心成这样?”
路修远近乎诡异地笑着:“不告诉你,等我事成了再跟你说!”
季文正挂上电话,合起书本,扉页上的记录了一段诗:
“多谢命运给我的宠爱与诅咒
我已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天使还是魔鬼
是强大还是弱小
是英雄还是无赖
如果你以人类的名义将我毁灭
我只会无奈地叩谢命运对我的眷顾……”
季文正记得这首诗,是雕刻在巴比伦花园墙砖上的,他去那里旅游时看到过。
也不知什么情绪促使他匆匆邀约,回想起路修远执着的表情,如同誓言般说:我热爱巴格达!那种倔强是对理想的执着。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理应比一般人看到过更多的人情冷暖,是什么还能让他保有这份热情和勇气?
或许,真该给他一次机会……
不过这都是明天要处理的事了,季文正只拿了一串钥匙走出办公室,考虑着今天晚上该去哪个酒吧找新情人。
七
第二天下午,路修远准时赴约。可他实在是不习惯进这种高级餐厅,过于安静的氛围,昏黄的灯光,幽亮的烛火,以及优美的小提琴声,怎么看都像有钱人谈情说爱的地方,哪里是来谈公事的?季文正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一个侍应生都认识他,而他预定的位置也是全餐厅幽静的。路修远扯了扯衣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季文正一边点菜,一边用眼角观察路修远局促不安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玩:“路先生,硬把您拖到这里来,真不好意思,因为我很久没有来这里吃了,非常想念这里的鹅肝排,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您原谅。”
“呵呵……”路修远用傻笑掩饰尴尬,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只要你掏钱,就什么都周到了。
季文正哪里知道他那些鬼头鬼脑的心思,优雅地举起香槟道:“路先生,我先敬您。”
“你能不能不要用先生,还有您这个词了?我听着好别扭。”
“我们这不是还不熟嘛。”季文正歪着脑袋笑,“小路,我敬你。”
碰杯之后,路修远抿了一小口,然后向季文正伸出手。
“干什么?”搞得像人家季文正欠他钱,他来讨债似的。
“我的书啊,还给我,拾金不昧是美德。”
“急什么,美好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季文正居然搬出了对情人说的话,连忙打住,“你去过巴格达吗?”
“没有,那里是我一直向往的城市。”提及巴格达,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仿佛他在说的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人,“我想那里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不,曾经是个美丽的地方……”
古老的美索不达米亚,古老的人类文明,巴格达,在波斯语中意为“神赐的地方”。那里曾经是真主最宠爱的地方,有最肥沃的土壤,丰富的石油和清澈的河流,那里曾经有一座通天的高塔,那里曾经有一座空中的花园,那里有着金色塔尖的清真寺,和茂密的椰枣林。
可现在战争的洗礼让这座城市疲惫不堪,天空被战火点燃,曾经的辉煌变成废墟,记忆变成黑色成为灰烬……
季文正默默的听他描绘那座城市,与其说是在听他说话,不如说是在欣赏面前的人。他专注的神情,低沉的语调,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眼神时而缥缈时而忧郁。视线勾出他的轮廓,从低垂的睫毛,到微黑的脸颊,在到凸起的喉结,那一刻,季文正几乎想用性感来形容他,如同品味一杯原味的咖啡,低调而回味无穷。
“你说你爱巴格达?可你根本都没有去过那里。你宁可爱一个陌生的城市也不爱你长大的地方?”季文正忽然问道。
“我当然爱上海,可和巴格达不一样!爱上海就像对母亲一般爱,是深深的眷恋和扎根之处!而巴格达,则像是我爱慕的……少女……”因为性向问题,他一度想把少女改为少男,“可现在这位美丽的少女就要惨遭蹂躏,我怎么忍心呢?”
“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的,你是和平主义者?”
“我不是,我只想亲口告诉大家那里发生的一切。记者是人们眼睛的延伸,我想用我的眼睛来代替所有华人去看。你不是去过巴格达吗,应该是你为我描述那是个怎样的城市才对。”
“巴格达……”季文正思绪飘散,那个城市的容貌逐渐清晰,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说不上来,每次想到巴格达都会心疼,忍不住质问这真的是水手辛巴达曾经住过的城市吗?“也许一个少女太过美丽,反而是一种悲哀,一个城市也一样……”
路修远咧嘴一笑:“季总怎么不说,如果一个男人太过优秀,也是一种悲哀呢?”
“哦?你也觉得我是个优秀的男人吗?”
路修远故作惊讶:“季总以为我是在说你吗?我只是说一个优秀的男人啊,有提到过你吗?”突然想耍耍他,对付自大的人,这招最管用。
在季文正看来,路修远就像一只偷吃到鸡的小狐狸,他从容一笑:“原来你是想我赞美你啊?你尽可以直说,我季文正从来不会吝啬溢美之词。凡是人都喜欢听好话,你也不用因此害臊。”
“我可没害臊……”
路修远刚要反驳,季文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点头致歉后接起了电话,听对方在电话里说了好一阵才道:“今天晚上我没空,改天再陪你,乖乖在家里不要闹了。”
“原来是女朋友找你啊,季总为了亲自还书给我,爽了佳人的约,真不好意思。”待他挂上电话,路修远道。
“约会每天都可以有,可和路大记者吃饭的机会就不是每天都有了。”季文正不置可否地一笑,“赞助的事情我改变主意了,纪录片的想法我很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仔细讨论一下细节问题。”
“你不再顾虑什么政治问题了?”
“做事的是人,只要是人就有通融的余地,我从来不是一个死板的人。而且……”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你的热情让我很感动,所以我期待你会用什么视角来展现那个城市。”
他们商量了细节,并约定三日后在天筹大厦签合同。其实这些事情大可派助理来谈,但季文正出于尊重,亲力而为了。
很快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相谈甚欢,到结束晚餐时,季文正拿出了《一千零一夜》。
路修远笑眯眯地伸手去拿,可在手触到书本的刹那,书突然被收了回去,抓了个空。
季文正眯起眼睛审视他,怎么看这只小狐狸都笑得可疑,莫非……
“这本书该不是你故意留在我办公室的吧?”
见诡计被拆穿,路修远讪笑:“季总您明察秋毫,我也是想再争取一下嘛。”
小崽子,差点就栽在他手里了!季文正皱起眉头:“不行,我要惩罚你!”
八
“这本书该不是你故意留在我办公室的吧?”
见诡计被拆穿,路修远讪笑:“季总您明察秋毫,我也是想再争取一下嘛。”
小崽子,差点就栽在他手里了!季文正皱起眉头:“不行,我要惩罚你!”
“啊?你该不会反悔赞助的事情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可以出尔反尔的!”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别往我脸上贴金。”季文正奸笑着,用威胁的口吻说道:“罚你把这本书送给我,否则三天后你也不要来了。”
路修远瘪了瘪嘴:“好吧……你要好好收藏哦,这个版本的《一千零一夜》外面已经没有卖了。”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他黄世仁,剥削劳动人民血汗钱。
季文正乐到不行,胜于签了一份大合同,他翻到扉页部分说:“这段诗也是你新写上去的吗?你那么有信心,我看了之后会重新考虑赞助的事?”
“我也只是赌一把,赌你和我一样,是爱着那个城市的,愿意为她付出。至于那段诗,是好几年前写的。”路修远得意道,“看来我赌赢了。”
“字写得很漂亮。”季文正夸道,觉得他那小狐狸样甚是好玩,可忽然发现他脸色不对劲,“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有吗?”路修远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没感到什么不对啊。”
季文正端详了他一阵:“你不能喝酒?”
“不能,我喝沾一点就晕。可是喝香槟不会啊……”
“这菜里有酒啊,难道你闻不出来?”季文正被他击败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路修远忙推却:“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我很清醒,就是……就是……”就是有点脸红,他只觉自己脸丢大了,还没喝酒呢,就顶了一张关公脸。
“好吧,路上小心。”季文正也不勉强,一同离开餐厅。
三天之后,是路修远最忙碌的一天,上午陪母亲逛了一上午的街,顺便听了一大堆关于娶媳妇抱孙子的明示暗示。下午去解放军部队买了一套防化服和头盔,一看时间来不及了,大包小包地赶到天筹大厦。
因为是周末,大厦里的人较少,路修远熟门熟路地来到总经理办公室。他大致看了看合同就要签,季文正出声道:“也不仔细看看?不怕我骗你?”
“我没财没色,有什么好被你骗的。而且你是专家,我是外行,你要是想在这些法律性的条文上做什么文章,我也看不出来。我是没时间,否则就请个律师来看。”
“你还说上瘾了,真以为我要害你啊。”季文正又气又笑,“其他条文不看不要紧,看一下违约赔偿吧,这可是赔钱的哦。”这时候,他的商人本色毕露。
路修远仔细看了一遍,却提出另一个问题:“这份赞助是以你个人名义赞助?不是以天筹的名义?”
季文正狡黠一笑:“不好么,反正对你来说没有区别啊。”如果以公司名义还需开会审批,自己出钱的话程序就简单多了,况且他也愿意出钱,纯粹只是为了自己。
“唉……”路修远摇头大叹,“有钱人就是拽啊,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那一刻,季文正有要去揉他头发的冲动。“什么时候动身去巴格达?”
“后天,27日的飞机去北京,然后再转机。”路修远把签好的合同递给季文正。
“真是忙碌啊,连春节都不能在中国过。今晚有空吗,我给你饯行。”
“好啊!哦,不行……”路修远想起和陈唯林约好晚上要一起吃饭,也是在去巴格达之前最后一次约会了。
“已经有约了?看来要留下遗憾了。”
“等我从巴格达回来再向你汇报吧。”路修远笑道,与季文正握手告别。
回到家里,陈唯林还没有回来。他把买来的东西扔在地上,躺在沙发上假寐。
不知是累了还是什么,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他到了巴格达,又像回到耶路撒冷。陌生又熟悉的建筑重叠到一起,爆炸的隆隆声回荡在耳边,飞溅的血液染红了镜头,石头和子弹在天上乱飞,每一次采访都像历险,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他梦到自己在奔跑,后面有人举着枪在追,他一个劲地跑,明明前面还是平坦的大道,可突然脚一扭,跌进了水池里,水冷得像冰,他冻得发抖。
这么一冻,他被冻醒了,原来是在沙发上冷着了。
他抱着一个抱枕取暖,一看时间七点半了,陈唯林还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不会是忘了吧?”他拨通陈唯林的手机,响了很久才接通,“喂,你在哪里啊,怎么还没回家啊?不是说好一起吃晚饭的嘛。”
“修远啊?我今天加班,公司很忙忘记告诉你了,你自己随便吃点吧,明天晚上我们出去吃。就这样,不跟你多说了。”
电话啪地一声挂断,屋子里顿时静寂无声,因为回来时天还亮着,所以没有开灯,现在更加黑得看不清东西了。
刚才的梦扰得他一阵胸闷,陈唯林的晚归更是让他跌进了低谷。
九
“修远啊?我今天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