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偷欢-长生传(虐心+经典+让人郁闷的结局~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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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生微讶,“恋尘,没想到会是你来了。”
“是啊,就是我这苦命人来了。”女子笑意盈盈,“为你把石漆送了过来。”
“东西在哪里?”
“已经在这庄内藏好了。”
“藏好了?”
“是啊。”
“怎么藏好的?”十三奇道。季家庄戒备如此森严,这女子是如何进来的?又能将石漆藏在哪里?
“高欢已有妥善安排。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女子虽是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一切,又何等坚难。当下十三不由对高欢心生佩服。
恋尘自怀中取出一个灰蓝色,高约三寸,以蜡密封住瓶盖的小瓶。
灯火下,竖立于恋尘掌心处的小瓶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笑咪咪的盯牢手中小瓶,恋尘从容道,“你不要小看它。它无色无味,只一滴,就可以把数十人毒倒,且是在中毒后二十四个时辰方发作。中毒者手足无力,茫茫然只欲昏睡。即使是功力高强者,也会大幅度削减战力,非常厉害哦。”
“这就是这回我所要的毒?”
“不错。”恋尘淡淡道,“进你屋之前,我已把毒下在内庄的井水里了。”
十三忍不住问道,“没有被人看到吧?”不要怪他有此疑问,实在是眼前这名为恋尘的女子太过美丽,美丽到让人完全不认为她有任何攻击力。
恋尘傲然一笑,“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这还难不倒我。”
将一切交待妥当,欲离去之际,恋尘笑道,“高欢让我告诉你:此次行动,找石漆的是她,将石漆运入庄内藏好的是她,一切苦差都是她在忙,所以,她决定此次分成时,她占八五,你只得一五。”
顾长生抗议道,“主意是我出的,怎也该占四成!”
恋尘笑道,“她早知你会这么说,她托我转告你:就算主意是你出的,一切是你策划的,但是,若没有她的执行,哪能成功?她要你自问能去西域重金求得石漆再不远千里的运回中原吗?再问你能否无人察觉的将石漆运入季家庄?”
“这奸商……”
恋尘轻笑道,“谁叫你不先找我?”
“找你?”
“对啊,找我。”恋尘喜孜孜的笑道,“找我也成啊。由我去和高欢做生意啊。”凑近顾长生耳旁,她呵气如兰,“你若来找我,不须付出任何钱财,只须在一个月内任我亵玩就好——如何?这生意划算吧?”冲顾长生抛个媚眼,恋尘娇笑道,“你该知道,我对你是垂涎已久的。”
笑声中,恋尘自二人身旁的窗中逸去。
而顾长生则苦笑着,喃喃道,“无奸不商,无奸不商……”
元宵夜。
夜深。
为贺新年,季家邀来戏班子,外庄之人,十有八九去看戏喝酒。而内庄之人,因为恋尘于二日前所下之毒延至此刻方生效,所以都陷入了昏迷之中。
顾长生一身夜行劲装,黑布罩蒙头,将自己完全隐没入黑夜中。他抱住同样装束的十三,足尖轻点,跃上早已选定的可俯瞰内庄情况的老树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没有弄出半点声响。
内庄里乌灯黑火,静悄无声,不见有人巡逻,只有风灯在风中摇曳闪明。
这自是因恋尘所下之毒生效的原因。趁着无人,二人早把藏匿在庄内的石漆淋遍整个内庄。
顾长生以传音入密的功力将声音束成一线,悄声对十三道,“你在这里守着。别出声响。若有人接近,你记得示警。”
因为早得顾长生吩咐,十三不敢开口,只得点点头,算是回答明白。
顾长生笑骂道,“你看你,还说什么大话,现在不就成了我的累赘?!把扔你在这里,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十三眨眨眼,目中是一片委屈之色。
“还敢扮委屈!”顾长生伸手赏了他一个爆粟,“你看你除了帮我洒洒石漆外,其他还能做什么?连话也不能开口说一句!——乖乖在这里守着。等我信号!”
顾长生腾身而起,斜冲夜空,横过近七丈的距离,无声无息的落在季沧浪所居的小楼外,破窗而入,挥剑直取季沧浪。
仓促间,季沧浪全力接招。这季沧浪不愧是天下知名的豪杰,临危不乱,双手幻化出无数手印,紧护全身,让顾长生无隙可寻。
而顾长生攻势不减,剑如闪电般凌空下击,剑气锁紧季沧浪,毫不留情的全力攻剌。
季沧浪右手变拳,直击顾长生,左手一指点出,真力锐不可挡的冲向顾长生。
顾长生右手中的剑斜斜剌向季沧浪右手,左手舞起千万手印,挡住攻势。
季沧浪厉咤一声,凝起十成功力,运起双掌疾劈而下,掌势快若闪电,经雷霆万钧之势直击顾长生。
顾长生后退数步,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每一步均脱出了季沧浪意欲锁紧他的真气,令季沧浪连连变招,重新厘定攻守的最佳应敌方法,完全拿他没有办法。
顾长生横剑后扫,砍中季沧浪全力攻至的一拳。左手往季沧浪来袭的左手劈去,劈中季沧浪后,顾长生的掌势再生变化,斜斜一转,漫天掌影劈头劈脑的罩住季沧浪,刹那间季沧浪连中数掌。
季沧浪惨呼一声,全身剧颤,踉踉跄跄的连连后退,最后跌坐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来。
点了季沧浪周身大穴,再挑断他手足筋脉,顾长生低笑道,“季大侠,你义弟秦无暇着我问候你。”
挥手弹出烟火,静侯于树上的十三一见信号,立刻将火折点亮,运功扔向早已准备妥当的引火物上。
火舌照着淋有石漆的地方蜿蜒而去,顷刻间,内庄已燃起大火。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季大侠,好生享受你义弟送你的这份厚礼吧。”将身上携带的石漆取出,打开皮囊,淋在季沧浪身上后,顾长生点起火折,扔在季沧浪身上……
武功尽失,经脉俱断,全身穴位被制,无法动弹的季沧浪只能静静躺在地上,忍受烈火焚身之苦……
冲天的烈焰燃亮了季家庄的夜空。
救火声,呼骂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白烟火焰中,回头看了一眼熊熊燃起的大火,搂住十三,顾长生腾空而去……
第七章
芳草茵茵,绿树扶疏的美景中,座落着石墙青瓦的寻常小屋。
顾长生轻车熟路的走至屋前,打开屋门,拂去椅上积灰,将背上的十三放在椅中。
十三仍紧闭双眸,乌黑的睫,苍白的唇,触目惊心。
拍拍少年的脸,半昏睡中的少年眨眨眼,有些茫然的问道,“到了?”
“嗯。”
“你一直背着我过来的?”
“嗯。”
十三自内心发出一朵笑,背着他过来的,不远呢。迷迷糊糊的,在他背上也醒了好几次,又睡了好几次,只记得最开始闭眼时,是近黄昏,而如今,已是夜深。
“你一直背着我,真好。能背我一辈子,就好了。”
顾长生失笑,“孩子话。一辈子,是好漫长的——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
“可是,我就想陪你一辈子。”
揉揉十三的发,顾长生只是笑,没有说话。
十三打量着屋子。小屋里陈设极为简单,除了生活必备品,没有其他任何多余之物。屋中家具上皆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久已无人居住,不由好奇道,“你从哪里找来了这间废弃已久的屋子?”
顾长生眼中波光一闪,淡淡道,“这是我娘以前住的地方。”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却又似笼着层淡淡的忧伤。
十三却没有注意到,他叹道,“你娘和你爹住在这里,当真是对神仙眷侣。”顾门本代家主,是不世英豪,没想到他居然会放下俗务,与妻携手隐居于此。
“她一个人住在这里。”
十三有些难以置信,“你娘独自住在这里?为什么?”
顾长生一僵,“你有不愿说出的来历,我也有不欲提及的过去。”见十三噤若寒蝉,忽又笑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娘受不了我爹妻妾无数,在我爹纳回第十一房小妾时,便搬出了顾家,来了这里。”
“……你娘性子真烈。”
顾长生慢慢说道,“当年向我娘提亲者无数,她却独独钟意于当时在顾家并不得志的我爹,不顾亲人反对,毅然嫁与了他。开始时他们倒也恩爱,但随着我爹在族里掌权愈重,两人的关系开始起了变化……”父亲为了巩固权势,也因为贪恋美色,迎回了一个又一个女子。而痴心刚烈的母亲哪会默默忍受?于是从争吵不休变为大打出手,直至心灰意冷,不再眷恋的离开。
少年时代,他只能在每年生日那一个月陪在母亲身边,其余时间,他全呆在顾家空旷的大宅子里习武修文。
说话的时候,顾长生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眸深处却隐隐透着种说不出的忧伤无奈。
十三怔怔的听着,想像着年少的顾长生独自在深院幽落中黯然神伤,不禁默然。半晌,方问道,“既是你娘住的地方,怎么也不叫人来时时打扫?”
“我娘向来不喜欢外人进入,所以,一应杂事,统统是她自行动手。她过世后,我也不想有外人来扰她清静,自然没有叫人来打扫。”
十三咋舌,“如此说来,这里岂非除了你娘和你,就再没别人来过?”
摇摇头,顾长生的声音低不可闻,“……除了娘和我,你是第二个来这里的人。”说这话的时候,顾长生的眼睛锁在虚无的空气中,带着种说不出的空寂与感伤。
“……谁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
“……”顾长生没有回答,但那一刻里,十三看到他的眼睛中,有着一种无法言明的孤绝伤痛。
顾长生负手走到窗前,向外凝望。
十三问他,谁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
第一个来这里的人,是上官清明。
母亲离世后,他曾对自己许过诺:若有一日,找到欲携手相伴一生的爱侣,定会带到这里让母亲知道。
爱上明媚后,无数次想带她到这里,而明媚总有忙不完的事,也总忙着躲避自己。那年天门袭击三帮九派盟,他下了决心:事情一处理完就带明媚回故居。可惜人算永不如天算。当他处理完所有事心急如焚的赶赴如意岭时,明媚却失了信,没有赴约。失意伤怀的他游荡在如意岭上,上天让他邂逅了上官清明。只一眼,便种下一生情孽……
他以为对上官的心动不过是寂寞成疾后的莫名情愫,他以为分开后就会一切归入常规,上天却让他们被困山中。天崩地裂那一刻,他才霍然醒悟:人不能跟自己的心作对,爱就爱了,还去计较什么?!所以,那一刻,他放下一切,抱住了上官……
以为自己会和上官困死山中,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他们终是逃出生天。握着上官的手,他一路狂奔,将他带回这里……
被上官舍弃后,他潦倒江湖,也曾回来看过,曾以为今生今世是再不会有第二人踏足此处了,没想到,自己会带了十三来这里……
见他久久不语,十三道,“想必第一个来这里的人,对你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吧。”话语中全无猜测,是一片了然。
虽微惊于少年的敏锐,但他仍老实承认,“不错。”
十三笑问,“那带我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怔了怔,顾长生方道,“你是个意外。”带十三来这里,倒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在他们谋杀季沧浪成功后,二人便返京。一路行走,他一路授武于十三。十三重伤初愈,偏又心急学成,至阳与至阴的二道功力在他体内蹿流,让他练岔了气,伤了经脉。途经如意岭时,不忍十三拖着虚弱的身子在阴冷的山林间受煎熬,便背了他,回到这里。
“意外?”
迎视着十三探寻追究的眼,顾长生平静说道,“不错,意外。”
似喜似忧的情绪瞬间盈满十三心头,他低语喃喃道,“我只是个意外吗?”
“……”
顾长生没有回答,因为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此时的顾长生尚不知道,他今后的人生,将因这名他以为是意外的少年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所以,他也并不知道,他原本应该一帆风顺的人生中,在有了上官清明这样的劫数后,又有了这个自己无意间救下后与自己生命有着丝萝藤缠般牵绊的十三这种可以被称作冤孽的存在……
吃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后,两人准备就寝。
故居小,当年修筑时原就没打算过要款待外客,除去书房,就寝的房间只有两间,一间是顾长生的,一间是他母亲居住的。不欲入住母亲那间房,顾长生便和十三同睡他自己的房间。
看着矮榻,顾长生笑道,“这榻要睡咱们俩,是有些小。加上我一向不习惯与他人同卧一榻——十三,小心夜里被我踢了下去!”
“你怎会不习惯跟我同榻共枕?”十三不服气道,“都睡这么久了,还不习惯?而且你什么时候把我踢下榻过了?”
想了想,顾长生突然失笑,“是啊,从认识你开始,我们就一直睡在一起。”
救起十三后,在赶回浮生偷欢坊途中,两人自然同住同食。回到坊中,高欢唐明媚她们救治十三后,为方便照顾十三,两人仍是同卧一室。到季家庄时,两人谎称兄弟,自是同居一室。杀了季沧浪后,两人返京,幕天席地,依然同睡同住。算来近半年时间,竟没有一天没有同睡。
旅途劳顿加上身体虚弱,十三很快安然入睡。睡姿一如既往,头靠在顾长生胸际,手足将他牢牢缠住。
在少年低低细细的鼻息中,顾长生却睁着眼,完全睡不着。
长长吐出一口气,轻挪开十三的手足,顾长生悄无声息的起了身。
月光自窗口洒进来,视线所到之处,都是一个影子:冷漠的,微笑的,倔强的,温柔的,残酷的,伤心的……
环视着屋子,顾长生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与疲惫:这里,他拥有了最深刻的记忆,最深爱的人,和如今,最伤痛的结局……
不该回到这里的,当母亲已经去世,当一切已经结束,再回到这记载了一切的地方,不过是徒劳伤情而已。
眼睛开始痛了……
一咬牙,他抓起佩剑,走到屋外。
痴绝出鞘,顾长生人随剑走,刹那间,剑光漫天。
剑举半空,闪电般劈下,回旋横削,一切若行云流水,千变化万尽寓其中,全无半丝斧凿痕迹。
狂热的舞动手中剑,将心中的伤痛、怨恨、不甘、和,思念,一应发泄出来。
是的,他思念,思念那个欺骗背叛舍弃他的人!
这些年里,他一直在思念!
思念那个可以温柔可以冷酷可以绝情可以伤心的任性自私残酷的人!
剑啸声让酣眠中的十三惊醒,醒来时枕畔空荡荡的,没有熟悉的体温与味道——那人去了哪里?
起身,走出屋门。
月下,他看到那人正在舞剑。
结合着多日来那人所传授的心诀,他如痴如醉的看着:
剑指夜空,那人腾空而起,凌空劈下一剑,“轰”的一声,地上出现一道长长深深的裂缝。
剑法如其人,这男子,当真如阳似火!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他看到的是一个细心的温和男子,他以为那如烈火一般激烈的顾长生已经死了,他以为那不顾一切跳下悬崖摘花的多情青年已经消散在风中,他以为那提剑带血冲入礼堂的愤怒男子已经湮灭在时间中,他以为磨难已经把那人的锐气尽磨、光华尽折,没想到,那如阳似火的男子仍存在,仍不死!——他只是,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不让人碰触。
空气的波动让顾长生惊觉有人,扭头便看到十三。
“醒了?”收剑回鞘,他释出笑容,“天冷,回房继续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