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破城2-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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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傍晚的阳光带了一种柔和的光彩,周离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苹果树下的人,一身皂色的衣衫,如晨星般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有半分的退色,一如记忆中的人那般。
是龙泱,那个本应该死去的人活生生的站在周离的面前。
梁氏领了孩子走,临出门地时候还说让他们晚上到李家吃晚饭。
本来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两个人变得很沉默,还是周离后来轻轻叹了口气,道了一声,来了。
是呀,终于找到你了。
是终于等到我了吧。周家祖宅的那些兵,还有永嘉的关防,……
龙泱揽住了周离,扣在怀中。
你知道我一直在永嘉这里等你,而你终于肯出现在这里,我可以理解成你愿意原谅所有的过去吗?
他低低的笑了。
有些话可以说,可是有些话周离不想说。他把衣服的带子系好,笑着说,你来得真是时候,今天是七夕,一起吃个饭吧。
还有酒,这些可是二十年的陈酿状元红,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喝过了,……
很多年后龙泱一直想问周离,那天是真的想和他一起过七夕,还是周离随口说的一个日子,只是为了找一个借口大家喝酒,不过他没有问,他知道,周离一定笑一笑,然后闭口不语。不过他到是问了周离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让周离回心?
这次周离笑得很缥缈。
因为有的时候,当我回头看到你的时候,如同我站在悬崖的顶端看着远山,……
当年那个站在我身后的于桥仿佛又回来了,而我们,只不过又到了生命轮回的开始,一切都是刚刚开始而已。
——完——
最后的番外
破城•;永嘉
楚空推了一下他的眼镜,拿起手中的稿子对我说,“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把手边已经装订好的文件递了过去,里面包含着所有有关郑王朝最后时刻的研究。从整个社会的军事,政治,经济,科技,甚至还有一些处在萌芽状态的宗教,到当时一些比较重要人物的个体研究,他们的价值观,生存状态,受到的教育,以及作为背景人物的群体研究。我对他说,“楚教授,这是我整理的资料,其中有我们小组完成的作业。”
“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故事呢?”楚空又问了一句。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一个朋友曾经说过,楚空的所谓《破城》这个故事和我们的研究是并行的,他们有一些交叉,可是更多的却是不同的方向。我们所做的事情是力图构建一个相对真实而具体的宫殿,而我们的导师,楚空教授给我们的故事就如同在午后陈旧的宫殿中看到残卷。
“周离,故事中的主角有着和你相同的名字。”楚空站起来,把那本他打印出来的文稿放在我面前,“算是对你出色完成课程的一个礼物吧。”
“楚教授,如果你真的看重我,那么请给我最后的成绩记成优等,这是我希望看到的。”我这样说着,不过还是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东西。外面是黑色丝绸包裹着硬纸做的封面,翻开它,看见里面是打印纸上面印着标准微软宋体汉字。我的手指摸在上面,油墨已经沁入纸张之中,什么也感觉不到。“楚教授。”我抬头看着他,“你总是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淡笑一声,没有说话。然后他把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右手食指和拇指掐住鼻梁骨,缓慢地按摩了几下。
“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讨论一下你的前程问题。周离,你是我最好的学生,而三年PHD的机会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的,你好好想一想。”
眼前这个优雅的中年男人,他的名字叫做楚空。二十多年前伦敦帝国理工大学的物理学博士,回国后执掌远东大学历史系,并且专门从事郑朝历史全面研究。当时我报这个专业的研究生只是因为他同意免除我三年全部的学费,而那个时候,我父亲的生意出了一些问题,他不能负担我学习别的课程的费用。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个课题,因为,无论楚空多么本事,无论他时候拥有最好的实验室,最充沛的资金,他所做的课题其实就和一个空中楼阁没有任何区别。一个不存在二十五史中的郑朝,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承认它的存在。
“楚教授,我很高兴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可是,我今后的工作也许和真正的历史并没有太多的关联,所以,我想如果我继续进修下去的话,我会选择一个实用的课程,比如经济或者会计什么的。”
“哦,这样,那真的很遗憾。不过,……”楚空习惯性地向后靠去,他拥有一个非常大的黑色皮靠椅,据说Winston Churchill是在楚空之前最后的拥有者。他的这个动作在我看来有些隐隐的压力,尤其是现在,他的双手手指相抵,中间是一个空白的弧度,然后手指放在鼻间下面。他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我,他说,“这样吧,现在离你毕业还有六个月的时间,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做我的助手。下周一有新的学生要过来,你去安排一下。”
“谢谢您,现在我正需要一份工作。”我合上他给我的那本勉强可以算是书的本子,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这几天需要更换住的地方,我要收拾东西。”
“对了,周离,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故事呢?”
“怎么说呢。”我仔细想了想,“我和那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即使我们有着相同的名字。”
“哦?”楚空表现出很有趣味的样子。
“我想,如果我是他,我会完全换一种生活,我只对自己的生命忠诚。”
“恩,不错。你们的区别在于你们受到的教育的不同。其实研究教育在价值观形成中所起到作用,也是一个不错的论题。怎么样?”
我哑然失笑,楚空总是无孔不入地企图说服我。而他看我笑的样子,他也笑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几乎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一种貌似惋惜的表情。他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等毕业之后,先找一家公司打工,以后估计可能会自己做吧。”
“也许你的专业不是很合适做生意。”
我们握了手,我回答说,“慢慢来吧,事情总是人做出来的。”
“为什么要拒绝研究这样的机会呢?”
“恩。”我想一想,“怎么说呢,我想过一种繁琐而真实的生活。”
周一开始,新生的注册,课程的设置,还有帮助他们尽量争取到学校的宿舍,这些工作都需要耐心,并且仔细去做。我从楚空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石板路旁边的操场上有几个男生在踢球。我站在路旁边,把书本和文件夹在胳膊下面,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盒子,抽出一支点上,叼在嘴里。刚想继续走,忽然眼前飞过来一颗足球,我躲了一下,它擦着我的眼镜飞了出去,把我的眼镜一起打到了地面上。我的眼睛是七百度的近视,没有眼镜眼前就是一片模糊。
我刚想蹲下把眼镜拾起来,眼前有脚步声,似乎从操场那边过来一个人。路灯的光线是混黄色的,我又看不清楚,就感觉在光影之间一个摇曳的身影,似乎走过了很遥远的距离才走到我面前的。
他弯下身子,拿起了眼镜,仔细看了看说,“幸好是树脂的镜片,没有碎。刚才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见这边有人。”
我接过眼镜重新戴好,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苏见蹊,今年十八岁,他曾经作为一年级的学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身为优秀学生本身很吸引人的目光,不过这些与他的家庭背景相比又会有一些黯然失色。他是苏氏家族的三公子,据说在这个国家中,只凭苏家这个名头,就有超过一亿美金的银行信用。
眼前的人还是一个少年,虽然他的个子比我还高一些。修剪精致的头发,清俊的脸,消瘦却强健的身材隐藏在白色球服下,他的一举一动之间都显示他自幼受到的良好教育和自身的修养,也许任何人都不会苛责这样的少年。
我扶了扶眼镜,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冲着他笑了一下说,“没事。”
说完我转身要走,他拦了一下,问我,“我们是不是见过?”
“没有。”
“是吗?”他温和优雅地一笑,“不好意思,我只是忽然感觉你很熟悉,却忘记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了,我想如果不问清楚,就是我失礼了。”
“苏少太客气了。”我侧身从他面前走过。
脚步声轻微而迟缓,而背后则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话,“……三少,他就是楚空教授最看重的学生,楚教授曾经为了他专门申请了一个经济研究的项目,……”
我理解他的吃惊,楚空出身豪门,性情古怪自傲,从他出掌远大历史系以来,不曾动用自己资金以外的任何财力支持,也没有向别人要求过什么,所以当他向另外一位同样高傲的经济系教授提出申请之后,别人会对这样一件原本非常平常的时候诸多猜测。
“是吗?”少年回答了两个字,却听不出情绪。
清晨刚睁开眼睛,就听见耳旁的电话铃大响,我非常不情愿地拿起手机刚喂了一声,里面的声音稀里哗啦地传出来,“喂,小离吗,我是扶溪,……”
这个女人本来的名字叫做李扶溪,有一个笔名或者说马甲叫做姬泱,她是楚空朋友的女儿,专门负责郑朝历史的故事编写,我手中那本《破城》就是她写的。她和我同岁,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我带着行李离开家到远大来上学的火车上,那个时候她自己翘家去西部旅行,火车在永嘉的时候遇上了沙尘不得不停了一天,她换了一张卧铺票正好是我对面的下铺。相当活泼的一个女孩子,一来就很热情地让我分享她在永嘉买的肉包子,而直到现在我依然后悔当时告诉她我的名字和我的家乡的故事。
“喂,小离,你有在听吗?”
“小姐,你的中文语法错误。你应该问我,你在听吗?那个‘有’是个动词,可以做谓语,所以不能这样用。”
“得了得了,小离,……”
“小姐。”我摸摸自己早上起来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冰橙汁倒在玻璃杯中,接着说,“首先我比你大三个月,就是你对我没有任何尊重,也请你不要小离小离地叫我,还有,最重要的是,你居然拿我的名字去做你故事中的主角,而那个被你蛊惑的可怜的楚教授居然拿那本书作为我毕业的礼物。”
她在电话那边干笑两声,这才用一种腻腻的声音说,“离哥哥,……”
我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就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彻底投降,“好吧好吧,小姐,你究竟有什么事情。”
“哦,是这样的,我准备再陪你回趟永嘉。”
“是你自己想去而叫我陪你去吧。”
忽然门铃响了,我过去开门。
“别这样说,离哥哥,……”电话中的女孩子依然喋喋不休。
门一打开,外面的阳光透过草地照射了进来,我一时间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样子。于是我退后了一步,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少年,似乎刚晨跑完的样子,及肩微长汗湿的头发勒到脑后,脸颊上薄薄的汗让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光洁红润起来。
苏见蹊,那个似乎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Honey,那么就这样了,今天晚上我去找你,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你知道吗,楚叔叔的科考队在永嘉那里挖出一些稀奇的玩意,……”
眼前的少年一直站在门外,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好奇怪的眼神,深黑色瞳孔,有一种可以穿透我思绪的伤感和熟悉。
“哦,好的。我六点在学校门口等你。”我说完这些折上手机。
少年忽然笑了,他向我的屋子里面看了看说,“真是个不错的房间,我可以进去坐一下吗?”说完不等我回答他自己绕过我走了进去。“在和你女朋友讲电话吗?”
“不是。”我关上了房间的门,顿时屋子由于失去了阳光而黯淡了下来。“是一个好朋友。”
“周离,你有过交往的女朋友吗?”
“对不起,那是我的私事。”
“周离,为什么不尝试谈一场恋爱?”少年理所应当地坐在我凌乱的床上,手中拿着我的杯子喝着橙汁。我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他现在的样子,让我以为前些天看到的优雅还有方才他的忧郁都是我自己的幻觉。
“苏少,这些都是我的私事。”我又一次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牛奶并且算计着我还有几颗鸡蛋,早上吃些什么。
“哦,我要吃煎鸡蛋,要七成熟,还有两片烤土司面包。”身后是少年小声嘟囔的声音,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抓了抓头发,四周看了看我的屋子说,“嗯,你这里怎么这么小,还有浴室在哪里?”
“苏少,我们似乎还没有熟悉到这样的地步吧。”我拿出来鸡蛋,面包袋,走到外面的厨房间,把切片面包放了两片在面包机当中。身后忽然靠过来一个人,还带着一股青草般的味道。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别那么小气。”他说完,自己又拿了两片面包放了进去,这才按下了加热的按钮。
“我们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我靠在厨房的桌子旁边,关上了窗子旁边的烟雾报警器,拿过一支烟,点上后我看了看,打开了窗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似乎只见过一次。”
“我认识你很久了。”
我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想重新确定一下他的表情,这个时候面包片弹了出来,他从碗橱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盘,把那四片面包夹了进去。
“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自己动手做这些的。”我把烟掐灭,打开瓦斯炉上的火,放上平底锅准备煎鸡蛋。
“事实上我一直自己住,并且所有的东西都自己动手,我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他为面包抹上植物黄油和草莓果酱。
“为什么?”我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似乎在想些什么,手中的黄油刀停了一下,“因为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对我说过,他什么事情都自己做。换句话说,亲力亲为。”
我一笑,“那是别人,那不是你。”
“也许。不过我这样做,可以让自己离他的距离近一些吧。”
锅热了,我放了一些油进去。“那个人是你以前的恋人?”
“不。”我看见少年笑了,非常好看,“他是我前世的恋人。”
我并不相信,我把他的话当成了一种拒绝回答时候的转移话题,并且说了一句,“苏少你很有幽默感。”
“叫我见蹊。”
我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油热了,我煎了两个荷包蛋。
那天早上,一个原本只见过一次面的世家公子苏见蹊闯进了我的宿舍,我做了两个人的早餐,并且让他分享了我的面包。
“这么说,你认识的人叫做苏见蹊?”对面的女孩子有一双狡黠的眼睛,她正在大口大口吃着意大利番茄鲑鱼,我把自己盘子中没有动过的盐渍橄榄还有一块龙虾用刀插到她的盘子中。“离哥哥你还记得吗,我小说中的那个永离的爱人叫做子蹊。”
这也许是我此生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情。当时在火车上,她说她是一个采风的学生,而我被她表现出来的纯真还有她从永嘉买的肉包子迷惑了,居然对她说起了我的名字,还有永嘉周氏的一些传说的故事。可是她一回到远东大学就写了一本小说,就是那个破城,以我的名字为主角,再加上楚空提供的一些所谓的真实资料。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