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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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死了。”流川寒着脸,眼里有暴风来临前的危险预兆。
仙道直起身,不是不知道流川的怒气正在爆发边缘,但偏偏回答了五个字。
“这样子不好。”
他正视他的眼。
一句话,点燃风暴。
拳头,飞了过来。
接住。握紧。
挣脱不开。
对峙。僵持。
——海面可以很平静,只要没有风。
流川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有慌乱的时候,是因为那平静的眼,还是那眼中深沉的探究?
很危险。
“真危险。”仙道突然开口。放开流川,扶正台面上差点被撞落的披萨饼,“你想让我们的早餐泡汤吗?”玩笑似地说。
流川咬唇。
危险的,是谁?
“干脆再去买两份好了。”仙道兀自考虑,然后问流川,“一起去吧?”
说完,拖上流川就走。
“你干什么?”流川甩开他。
“吃早饭啊,”仙道回答得理所当然,“我饿了嘛,难道你就不饿吗?走啦走啦。”一路念叨着硬是把流川往门外推。“反正比赛已经结束了,干脆逃一天课好了。”他才不要吃什么没营养的泡面。
“你很烦。”流川极度不爽。
“是啊,”仙道笑得一脸阳光,“谁让你害我缺席的,所以你要负责。”
——无聊的借口。
流川不屑,但,终是被拽了出去。
(五)
是谁说过夕阳下的大海最是美丽?
是因为那光,还是那起伏的微波?或者,只是因为那天他的心情最不错?
此刻正值傍晚,夕阳慵懒地散落光晕,眼前一片深邃的蓝正朝着天那边缓缓舒展,融在淡淡的暮蔼水气中,那蓝竟像是织锦的天宇般跃动着星星点点的璨灿亮芒,衬着左岸一排褐顶白墙的房屋,还有屋间的绿荫芳草,暖暖地映入眺望的人眼里,宛如一幅中古世纪的油画,浓郁的色调下是质朴得令人忘记呼吸的静谧。
这样的景色不能说不美,即使流川的心情并不太好。
明明只是出来吃个早饭而已,他怎么就跟仙道耗了一整天,还被拖来这种地方?!而且仙道给的理由竟然是“两个人总得找点事做”。
就算是这样,也总有别的事可做吧,比如说打篮球,虽然他们已经打了一个下午,可流川还是忍不住开口,“喂。”
“嗯?”
“你还要看多久?”
“怎么?”坐在栏杆上的仙道侧过脸,“你讨厌这个地方?”
流川移开眼,回答不出“是”的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表示自己的不悦。
仙道笑了,只是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仙道,很狡猾。
而流川,不知该如何应付。
于是,索性跟他一起看海。然后,看仙道。
但,看不明白。
四周很静,连风也敛去声息,只有夕阳仍柔柔地映着大海,紫橙色的海面平静无波。衬着暖色的背景,仙道如天边流云般的眉悠悠地扬着,唇边依然带笑,不是很明显那种,却让人清楚感受到他的悠闲自在。
为什么总会这样?流川不喜欢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想要冒出来,但下意识地又想把它按住。
这情形已经出现过太多次,并且一次比一次强烈,流川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在嫉妒,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他既不讨厌仙道,也不讨厌仙道所拥有的一切。
只是单纯的,想靠近而已。
这是他给自己的答案。
可靠近以后又怎样呢?
流川回答不出。
身旁刮起了风,再暖的夕阳也终有沉入海底的时候,随着光线渐渐黯淡,身体开始感受到寒意。
“仙道。”流川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被风扯得像四下飞散的羽毛。
“嗯?”仙道回头。
流川突然觉得焦躁。
“怎么了?”仙道问。
沉默。
“想什么呢?”仙道笑着。
“没什么。”
“是吗?”仙道的眉眼间分明写着不信二字,“不老实。”他的口气笃笃定定。
流川白他一眼。
“不要老是把话憋在心里。”仙道跳下栏杆。
“我没有。”
“可是流川看上去像是有很多话想说。”
呼吸一紧,“不关你的事。”
“是这样吗?”仙道反问。
“是!”
仙道的笑容敛了一下,“是啊——”他微微眯眼望向海天交接处。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咬住唇,流川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真的面无表情,为什么仙道总是一副能轻易把他看透的模样?
仙道则轻轻叹气,“实在不想说的话——”
“仙道,”流川突然出声,“我有话问你。”很蹩脚的开场白,但真的很想知道答案,所以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你想打败我吗?”他问。
仙道愣了下,“怎么这么说?”
“你想打败我吗?”流川固执地重复。
仙道扬起眉,沉静的眼中看不到波澜。
“你呢?”仙道反问,“你一直都想打败我是吧?”他说。
流川抿紧唇。
打败你?是的。
可是就这样吗?只是这样吗?!
“如果我输给你了,你会怎么样?”
怎么样?
这次换成流川怔住。
“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抛在身后吗?”仙道问。
把你……抛在身后?
流川不禁咽了口唾沫。
而仙道只是冲他微微笑着,身后的海上风轻吹过,乳白色的泡沫涌上沙滩。
流川有些后悔。
眼前的仙道,很诡异。
“或者,要我指点你该如何打败我?”仙道笑问。
说什么胡话?流川开始恼恨最先提起这个话题的自己。
“不过,我不会再指点你什么。”仙道说。
流川垂下的眼中幽暗的光一闪而过。
“因为你几乎已经达到了所有要求。”
几乎?
那么,还差什么?
流川等待仙道告诉自己答案,然而仙道却不再说下去。
这算什么?逗着他好玩吗?
一股怒火蓦地从心头窜起,仙道那张温和的面容此刻却令人有种想揍他的冲动。
流川冷着脸。
“还有什么?”
仙道微微侧头,“什么还有什么?”
话音未落,眼前那双清澈淡漠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暗流,仙道刚意识到危险,流川的拳头便直冲他面门飞来。
这一次来不及闪躲,仙道极仓促地用手挡了下,流川的拳头狠狠砸在他右手臂上,饶是仙道的力气并不输于流川,他仍是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仙道抬头,“我说流川——”
剩下的话因了流川的眼神停在喉间。
流川倔强的身体站得笔直,如负伤小兽般狠狠瞪着他。
假如仙道是为了试探流川忍耐的底限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是不曾被流川瞪过,然而此时此刻,那双一向没有感情波动的双眼却如同裂开了缝隙的冰面,底下是止不住的澎湃汹涌、水流湍急。
仙道的唇张了张,然后哑然。失笑。
这样轻易便发怒的流川,他在同一天里已领教了两次。
无奈的浅笑宛如添火的薪柴,令流川的怒意更深。
仙道摇头。
这一次,他的笑容敛去。
“对不起。”他说。“我讲错话了。”
这样的道歉真心诚意,却无法让流川的心情稍有好转。
随时随地都能和颜悦色的仙道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爱闹别扭的小孩,而刚才的行为更如无理取闹般毫无意义,这比当着他的面嘲笑他“还是一个国中生”更叫人难以忍受。
如果温暖只是代表随时随地的迁就,那他宁愿不要。
别开脸,流川转身就走。
“等等!”仙道一把拉住他。
“放开。”流川头也不回。
“不放。”仙道的口气虽未见得有多严肃,却带着明显的强硬。
流川用力挣了下,仙道紧紧抓住他。
“既然想听,为什么不听到底?”仙道说。
流川恨恨道,“放开我。”这样的纠缠只令他更想揍人而已。
但是他显然忘了同样身为王牌的仙道有着同他一样不可低估的固执与坚持。
“还想揍我是吗?”仙道问,然后松手,“好,我奉陪。”
谁……谁要你奉陪!
流川冷然回头。
“如果不想动手的话就听我说。”仙道接道。
流川面无表情地回视。
谁要听你说?!
这个念头甫升起,流川又不禁厌恶地皱眉,这样的自己,真像一个孩子。
仙道却静静瞧着他,半晌没有开口。
沉默良久。
“你不是有话要说?”率先沉不住气的是流川。
不喜欢被人探究,不喜欢被人挖掘,不喜欢被仙道看出自己的心事。
仙道的笑再度倦倦地扬起,“我很会替自己找麻烦是吧?”他像是询问又像是自问地说了一句,然后道,“其实你没必要生气,因为你想要的答案正是我想要的。”
流川顿了顿,没听明白仙道的意思。
“能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打球令人很愉快吧?流川。我一直都这么想呢。”仙道笑着,“可是,你不认为我很自私吗?”
自私?
流川不懂。
“和你打篮球让我觉得快乐,但是你呢?你真的快乐吗?”
快乐?
怎么会提到这个?
“如果一直都只是我一个人在快乐的话,这对你不公平。”仙道说,“它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利用你。”
利用?
有这么严重吗?
“所以,我一直很矛盾。”
有什么可矛盾的?
“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快乐,那样就没意思了。”仙道说,“如果只是为了胜负的话,要不要第一又怎样呢?”
又怎样?
流川一时间愣得有些回不过神,仙道用的字眼太陌生,太遥不可及,什么快乐、自私、利用……假如仙道是这样的话,那么作为一对一中另一方的他而言,又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快乐吗?他自私吗?他也是在利用吗?
太多问题一下子涌上心头,像千年藤蔓般在脑海里纠葛交缠,流川茫然又惘然地立在当场,仙道明明是在自说自话,却为何每一句都让他觉得自己有回答的必要?
两道原本不驯的眉紧紧皱在一起,想了好久也不知该怎样说。
“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扰,”仙道看着他,“但是,我们这样打球真的有意义吗?”
怎么会……没有?
流川动动嘴唇,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看你打球会让人感到绝望,”仙道淡淡说道,“如果连北泽也无法让你真正高兴的话……”
流川愣住。
仙道刚才说了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笑呢?”仙道的话响起在耳畔。
流川回过神。
他……知道?!
仙道知道他没有笑!
唯一一个看出他并非在笑的人竟是他!
心跳声,变了节奏。
为什么仙道知道?
难道他……早就发现了——
自己不知该怎样笑的事实。
流川怔了半晌。
思维,紊乱。
奇怪的是,竟没有挣扎。
“是泽北。”极低的,从齿缝间迸出这三个字。
仙道静静看他一眼,“……是啊,泽北。”他自嘲地笑起。
两人同时静下来,不知为何,原本低沉的空气好像明朗了一点。
“想打败我的话,就笑一个吧。”仙道的表情很认真,“不过,我没那么容易输的。”
这是挑衅!
流川微侧着脸,瞪着他,“白痴”两个字就抵在唇边,却没有出口。
“呵呵,”仙道笑得甚开怀,拍拍流川的肩膀,“我饿了,去吃饭吧。”
无人回应。
唯有潮水一波波浮上海岸,将沙滩上渐行渐远的两双脚印轻轻掩埋……
仙道果真是天才么?
若拿这句话去问陵南诸人,譬如福田,他肯定会眯缝着双眼回答说“是”,如果再去问那个经常在场边活跃出现的小个子彦一,他更会非常非常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没错!”
而唯一一个会对这种问题表现出不屑的人,只有那位与仙道相交数年,名义上是陵南的副 队长实则比队长更有管家精神的越野宏明。
记得曾有一次被人这样问起,当时的他只极平淡地应了句,“仙道?他只是爱耍些小聪明罢了。”
不过叫人奇怪的是,一向理直气壮的越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正视提问者的双眼。
所以,当仙道在缺席比赛后第二天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便让田岗教练的脸色由阴转晴后,全队上上下下再次肯定了这一原本就不必置疑的事实:仙道,是天才。
虽然接下来的几天,陵南的队长被陵南的副队长用眼神追杀了不下数十次,但,最大的危机已过去,要应付那小小的余震又有何难?
“越野呀,你最近心情不好?”
“哼。”
“因为我的关系?”
“哼。”
“别这样嘛,人家可是刚刚大病初愈呢。”
“骗谁?”
“哟?这么说你知道我那张医院证明是假的罗?”
“……”我只知道你母亲曾是神奈川综合病院的主治医生,我还知道你这家伙没病没痛精神好得可以吞下三碗白米饭。
仙道四下瞅瞅,“教练知道吗?”
“——仙道彰,你以为我是那种背地里打小报告的人吗?”
“可是你知情不报的话,岂不就成了我的共犯?我怎么好意思连累你。”
“仙——道!”
“哎哎?怎么又生气了?我说越野,操心太多头发掉光了怎么办啊?”
“谁有空管你!”
“可是最近我都有努力练习啊,”扳起指头,“你看,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没有迟到过。”
“鬼知道你哪根神经又不对了!”
“越野啊,好歹我也是队长,你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吼我我很没面子呢。”委屈。
大家?!!!!
“仙道彰!你还不赶快把这几只猫给我弄走!”越野直起眼吼,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胳膊上冒出的小红疹子。
“啊,抱歉!我忘了你对动物过敏。”然后皱眉,“可是它们被丢在这里很可怜呢,难道你忍心看他们活活被冻死?”
说着把纸盒子往越野面前一递,越野猛地一缩身,“不关我的事!你发现的你负责!”
“啧啧,不要这么无情嘛。人家都说你越野老弟是天生的菩萨心肠,生平嫉恶 如仇专管人间不平事,眼下天赐良机正是让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你怎么可以屁股一拍两手一摆说走就走……”
“停!”见仙道每说一句那盒子就离自己更近了一寸,越野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同时身手敏捷地退到五米之外。
“你给我待在那儿别动!”越野一手挡在身前,另一手单握成拳,整个一快要被人侵犯的模样。
仙道倒是乖乖地,捧着装猫的盒子站在原处,“要不你说怎么办?”很乖很老实地问。
越野狠狠一咬牙,挡在身前的手往位处东北方的篮球馆一指,“马上就要练习了,你先给我拿去休息室,咱们放学以后再说!”妈的,怎么每次都要躲得这么狼狈?!
“哦,好。”陵南的队长非常听话地跟上了陵南的副队长。
越野宏明是笨蛋!
坐在休息区内,越野一边喝水一边很不甘心地骂自己。
他仙道彰到底有什么可怕,怎么自己一遇上他就完全没辙了呢?操心他的练习操心他的比赛操心他的迟到早退也就罢了,毕竟自己是半个队长,说起来也算是关心队员的成长,可是干么连他的猫也要管?!他的猫又不会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