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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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间突然透出一道冷峻的声音:“自然要等到对方全体发动后,才一举破之,这方是天下第一高手的气度!”
泰亲王与高德言不知功涤尘正运起“虚空大法”,听他这句话不但语音变得低沉,更有一种威凌天下的豪气,大违平时低调谦和的个性。他俩互视一眼,微觉惊诧。
泰亲王问道:“何处方是刺客最佳的出手时机?”这句话本应是高德言回答,但他却不知不觉被宫涤尘的气势所慑,眼望宫涤尘,想听听他的意见。
宫涤尘沉声吐出儿个字:“第二个桥洞黄旗处!”
飞琼大桥共有五孔,第三个桥洞正处于大桥正中,那艘行船亦正停于桥洞中。此处不但风势最大,急湍的水流声亦掩盖了一切响动,那一方八尺宽的黄旗横卷而过,犹如一条在桥面上起伏不休的黄龙。
明将军步伐虽慢,再踏出五步便将行至第三桥洞的黄旗处。三人不由皆在心底默算:五、四、三、二……这一场杀局虽在数里外,却比亲身经历更令人心底紧张。
明将军踏出最后一步,黄色大旗蓦然中裂,一道迅疾的刀光从黄旗中飚出,直劈向明将军后颈。这一刀平实无奇,没有任何花巧,既无风雷之势,亦无炫目之光,但无论角度、力量、准确皆是妙到毫巅。更是窥准了黄旗遮掩明将军视线的那一瞬稍纵即逝的时机!刀光虽不明亮,但在三位观战者的心中,却灿然如日。
与此同时,桥下行船中一条黑影旋转冲天而起:人尚在半空中,已有无数暗器向桥上的明将军射去。那暗器又细又密,在灯火掩映下散发着诡异的黑光,乍看去就似从桥底砰然绽开了一朵死亡之花。
明将军仍是不疾不徐地走着,对那刀光与暗器视若不见,而更令人惊讶的是,看似必中的刀光与暗器全都落在他身后,刀劈在一柄由桥底船中发出、透桥而上的银枪枪尖上,暗器则全然击向空处。明将军意态从容,头也未回一下,仿佛面对的不是精妙的杀局,而是一场早早排练好的演习罢了。
泰亲王与高德言齐齐发出一声抑不住的低呼,浑然不解。宫涤尘却是全身一震:只有他看出了在刺客出手的一刹那,明将军的步伐节奏蓦然改变,一掠而过最危险的地方,所以方有如此局面。可怕的不是明将军的行动快捷,而是他竟能提前判断对方的行动,在刺客已然出手无法变招的瞬间方才改变步频。试问若换上自己在桥上,或出招抵挡,或闪避腾挪,却万万不能如明将军这般不露声色地将刺客天衣无缝的行动化于无形。方才那电光石火的一刻,行动稍迟一步不免陷人包围,而稍早一隙却又令对方未出手前留有余力变招,这种集料敌先机与后发制人于一体的武功,莫非就是名动天下的“流转神功”?
桥头积云亭与桥尾叠翠亭上的四名守卫大呼“有刺客”,两人执短刀厚盾,两人执长枪,由桥两端往桥中会合。而明将军手下那八名护卫却仍是纹丝不动,亦不见丝毫惊慌失态,瞧来事前曾得到过明将军的命令。
“春花秋月何时了”见惯各种场面,一招受挫并不气馁,反而激起他们的凶性。袁采春一刀落空,弹身高跃人半空,雁翎刀映着月华,撩起一道弧线,追袭明将军背影;旋身而上的郑落月足尖点在桥栏上,身法由冲天之势改为沿桥横掠,数十道暗器再度如雨洒下;而那使枪的上官仲秋本是算准了明将军的步伐,一枪透桥欲钉在明将军足尖上,不料十拿九稳的一枪刺空,长枪亦不收回,顺桥面横移,木屑纷飞中桥面上现出一道数丈长的枪痕,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青白色巨龙,直追明将军脚步而去……
最先袭来的是郑落月的暗器。悠悠前行的明将军骤然驻足,双掌抬于胸前,吐气开声,左右手如抱球般各画出半个圆弧。刹那间,明将军两只手掌宛似化成了千手千掌,组成一个圆圈,那无数袭来的暗器被他掌力所引,在空中微微一滞,尽皆改变方向聚在他胸前只尺之内,却不落地,而是化为一团不停旋转的黑光,场面诡异至极。
明将军低喝一声,右掌牵、左掌引,他的掌力中似含有极其强大的粘力,那团暗器如一条黑带般蓦然飞出,直撞向袁采春面门。袁采春大叫一声,他处于空中根本无法闪避,雁翎刀徒劳地磕飞了几枚暗器,身上顿时被无数暗器钉满,如断线风筝般直坠入桥下。
峰顶三人瞧得目瞪口呆,只怕从古至今,亦从没人能以如此方式收发这许多的暗器。宫涤尘虽知明将军乃是借取郑落月发射暗器之力,但那些暗器或直射、或斜击,明将军竟能在刹那间将所有力道皆化为己用,其应变之迅速、施力之巧妙皆可谓是惊世骇俗,莫说自己万万做不到,纵是师父蒙泊国师与誉满天下的暗器王林青亲至,怕也不过如此!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仲秋的银枪已至明将军脚底。明将军右足飞踢,看似闲庭信步,整个飞琼大桥却因这一脚而微微震动了一下。原本无坚不摧的银枪霎时倒蹿回桥底,一条银线犹如电光般由明将军脚底弹射而出,却是明将军一足踢断银枪的枪头,反射向郑落月。
郑落月方才全力发出七八十枚暗器,却尽被明将军变戏法般收人怀中射杀袁采春,心惊胆战之余,忽见银光急速袭来,尚不及决定应用何方法去接那暗器,银枪枪头已瞬间穿颅而过!
与此同时,桥底一条似直的黑影斜斜落入水中,原来是上官仲秋受不起明将军那一脚的反震之力,竟被银枪由头顶至会阴笔直穿透。他的身体尚在半空,全身已似开了无数小洞般迸出万千条血雨,盖因刀下枪上附有明将军霸道至极的内力,将他全身经脉尽数炸开,江水顿时染为一片血红。
※※※
泰亲王与高德言皆面色大变,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虽然对此局面早有预想,但亦料不到明将军的武功竟然霸道如斯,仅仅一个照面间三名杀手尽皆送命!
凝秀峰顶一时静闻针落,隔了良久,唯有宫涤尘低低一声长叹:“流转神功威凌天下,果是名不虚传!”
泰亲王勉强保持镇静:“‘春花秋月何时了’一共五人,剩下两人为何还不出手?”
高德言颤声道:“叠翠亭两名守卫中右边那人步伐故作虚浮,分明隐瞒了武功。应该是杀手所扮。而积云亭树顶那名杀手尚未有所行动,想必也会配合再度出手。”
宫涤尘眼望战局,沉声道:“叠翠亭那名守卫是了了大师所扮,积云亭边树顶上那名杀手想必是擅使流星的穆观花,但其人心志已散,并不足虑。”
高德言奇道:“刺客尚未出手,宫先生何以如此肯定他二人的身份?”
宫涤尘淡然道:“因为我闻到了了大师身上的一股死气。”泰亲王半信半疑,惑然望了宫涤尘一眼。心中奇怪宫涤尘隔了数里之远,却何以能瞧出对方心志涣散,又闻到什么死气,莫非是危言耸听?他却不知,虚空大法最擅察知对方心态变化,感应到穆观花战志涣散,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听说了了大师来自苗疆身怀异能,极精易容与下毒之术……”高德言微一皱眉,“不过既然连宫先生都可看破他的易容,明将军必然亦能察觉,他有所防范下,了了大师岂不是自投罗网?”
宫涤尘心中早有此疑问,眼望飞琼大桥,静观其变。
※※※
叠翠亭与积云亭四名守卫这时才奔到明将军身边,皆翻身拜倒请罪。
明将军目光炯炯,看着那原本被鲜血染红的江水渐渐转淡,轻轻挥手令四人起身。叠翠亭两名守卫中一人忽长身而起,大叫一声,手中短刀直刺明将军胸膛!与此同时,一团黑光从积云亭边那棵大树顶上射来,撞向明将军的后心,正是穆观花的铁流星。
泰亲王与高德言皆不暗叹一声,看“春花秋月何时了”的前三人出招气势凌厉,而剩余两人显是锐气已尽,这一刀一锤虽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却如何可伤得了天下第一高手?只有宫涤尘面色不变,料想刺客必定另有奇招。
明将军果然对那执刀守卫一早有防范,待短刀近身二寸时猛然侧身,不但避过短刀锋芒,亦令击往后心的流星锤收势不及,直向执刀者撞去……
那使流星锤的穆观花眼见将伤及同伴,却不收力,砰的一声,流星锤轰然击在执刀守卫的前胸上,那执刀守卫结结实实中一锤,全身蓦然一震,竟如木偶般四分五裂,黑红色的血雾四溅,旁边一名积云辛守卫正欲上前替明将军挡招,一时闪避不及,被那血雾沾上,顿时捂面惨叫,声如夜狼长嚎,令人闻之心惊!
这一下变生不测,连明将军亦未想到“春花秋月何时了”竟会以身体为武器。那团血雾中显是蕴有巨毒,沾染不得。明将军右手闪电般探出,食中二指横剪在流星锤银链上,银链应指而断。同时他足尖点地,双手提着余下的两名守卫往后疾退。
另一名翠亭守卫被明将军提在右手中,此刻,忽转过脸来面朝明将军诡异地一笑。随着这一笑,竟有一股青气从他口中喷出,如蛇信般舔向明将军面门。
原来,方才那名守卫执刀攻击明将军不过是疑兵之计,此人方是真正的了了大师,这一口毒气,才是“春花秋月何时了”的真正杀招!此刻明将军的双手各提一人,根本不及格挡,加之相距如此之近,面门霎时已被那股青气罩住!
眼见明将军已避无可避,他却蓦然启唇开口,大喝一声“咄!”一道气箭发出,将那股青气尽数迫入了了大师口中,同时右手疾抛,将了了大师远远掷了出去。
了了大师惨叫一声,人在半空已是鲜血狂喷,鲜血方一出口,已尽化为黑色……他虽一生浸淫于毒物之中,但明将军那一口纯阳真气何等霸道,不但将那一股巨毒的青气尽数反迫入他腹中,更将他五脏六腑全都震得粉碎,纵是没有那一股倒入腹中的毒气,亦难以活命了。
积云亭边树顶上的穆观花眼见四名同伙尽皆丧命,心魂俱裂,他不敢往明将军所在的方向逃窜,反朝紫禁城中掠去。谁知身形方从树间现出,明将军八名护卫中的最末一人忽然弹身而起后发先至,在半空中迎住穆观花,两人乍合即分,穆观花一声惨叫落在地上,而那人双手箕张如虎爪,竟拎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原来在那空中交会的一刹,穆观花的右臂已被此人硬生生撕了下来。几名护卫立刻上前,将昏死过去的穆观花缚牢。
峰顶三人看得真切,高德言脸色大变,低呼一声:“鬼失惊!”
众人都没想到,名慑黑白两道的绝顶杀手鬼失惊竟化身为明将军的护卫。明将军于瞬息间击毙四名杀手之举固然令人动容,但相较之下,鬼失凉出手之狠辣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泰亲王勉强按住心头震惊,对宫涤尘呵呵一笑:“看到飞琼桥上的这一幕,不知宫先生有何收获?
泰亲王问道:“那驱尸之术是怎么回事?‘青天重睹’又是什么?”
高德言解释道:“所谓驱尸之术乃是苗疆秘传的一种邪功,施术者并非是令死者还阳,而是先给被害者服用药物,令其全身呼吸顿绝,不饮不食,与死尸无异,更兼力大无比,功力暴涨,并且只听从驱尸者的命令。此法极为歹毒,为武林中人所不齿,刚才那鬓翠亭守卫想必已被了了大师以药物控制,不但故意暴露破绽以吸引明将军的注意,更以碎尸毒血相攻……”他说到此处,念及当时诡异莫名的情形,心头不寒而栗。
泰亲王啧啧而叹:“如此异术若能用于两军对垒,岂不是所向披靡。”
宫涤尘漠然道:“此法先伤己再害人,若是千岁舍得麾下子弟的性命,自可成就一支征战无敌之师。”
泰亲王脸上一红。高德言连忙转开话题:“至于那‘青天重睹’之气,我却知之不详,还请宫先生解释一二。”
宫涤尘道:“驱尸之术残忍歹毒,被害者虽受控制,但冤魂不散,极易反噬施术者。而驱尸之术的最高境界便是将这无数冤气化为己用,名为‘青天重睹’。此气极难修炼,一旦大成,可谓是见神杀神,遇佛杀佛。当时的情形下,明将军只要内力再稍差半分,必然难逃此劫!”他轻轻一叹,续道,“看似明将军胜得轻松,其实亦仅高一线而已。若是早知‘春花秋月何时了’有如此惊人的实力,鬼失惊必不会在最后时刻才出手。”
泰亲王闻言精神一振:“看来宫先生已瞧出明将军武功的弱点了?”
宫涤尘摇摇头:“流转神功名动天下,涤尘何敢妄言其强弱。不过我必会将这一战的情形原原本本告诉国师,以国师的无上智慧,或有所悟。”
泰亲王点头大笑:“宫先生能如此说,可知本王这份大礼果然没有送错人。本王明日便入宫面圣,吐蕃求粮之事绝无问题。不知宫先生打算几时回吐蕃?”
宫涤尘微笑道:“涤尘在京师还有一些杂务,尚要耽搁十余日。”
泰亲王奇道:“不知宫先生有何事要办,若需要本王协助,尽可开口。”
“不劳千岁费心。”宫涤尘欠身道:“不过是些区区小事,涤尘自可处理。”
泰亲王淡淡“哦”了一声,面露不快。他见宫涤尘见识高明,本有心收买,不料却被对方婉拒,显然对堂堂亲王的恩威齐施并未放在心上。
高德言转转眼珠:“听宫先生之言,此战明将军仅是险胜而已。而那鬼失惊与虫大师更在‘春花秋月何时了’之上,若是由他们暗中出手行刺明将军,可有胜算?”
宫涤尘心中暗忖:若非有泰亲王的授意,高德言何敢问出此言?看来京师几大派系果然已势成水火。他注意到高德言提到虫大师时神情稍有蹊跷,却也未放在心上,昂然答道:“鬼失惊与虫大师虽被誉为近百年来不世出的天才杀手,却绝非完美无缺,亦有各自的弱点。何况杀手行刺,天时、地利皆会增加许多不可预知的变数,涤尘不敢断言。”
高德言略一思索,拱手道:“却不知在宫先生眼中,鬼失惊与虫大师有何破绽?”不知不觉他已对这个莫测高深、出语隐含深意的年轻人暗生佩服之感,态度上亦是十分恭敬。
宫涤尘淡淡一笑:“那无非是涤尘个人的一些看法,说出来贻笑大方,不提也罢。”
高德言听宫涤尘卖个关子,虽是心痒难耐,但宫涤尘乃是吐蕃使者,难以如审犯人般追问个水落石出,只好悻悻作罢。
宫涤尘对泰亲王深施一礼:“时辰不早,涤尘告辞。多谢千岁大礼。”说完不待回答,转身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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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宫涤尘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中后,泰亲王沉声问道:“穆观花被将军府擒下,会否有什么后患?”
高德言恭声道:“属下早已安排了左飞霆等人在附近,一旦刺客失手,便由刑部之名押解犯人。但……但就怕明将军并不买刑部的面子。”他口中的左飞霆亦是刑部五大名捕之一。
见泰亲王面色似乎不善,高德言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将军府不肯放人,是否需要……”他说着,举手做了个刀劈的姿式。
泰亲王沉声道:“纵然明将军知晓其中内情,也不敢把本王如何。何况此事如此机密,应该不会有任何破绽,将军府的内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
他目光炯炯盯住高德言,冷哼一声,“不过本王却不明白,鬼失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这一问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