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风豪-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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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乐迁信步走处,忽地风儿送来一声清磬,循声寻去,见岭上一块大崖石之后边隐约现出一座禅院。地处隐秘,如果没有磬音,绝难发现。
这座禅院被松竹隐蔽着。何乐迁疾步行去,但见几棵苍松,古枝盘虬,两行绿竹,风中摇曳,洒下了一泓清韵。
穿过竹间小径,见禅院外有一片花圃,嫣红姹紫,鹅黄乳白,散发着清香。一列三间禅房,帘拢低垂,隐隐的透出旃檀古香,间歇送出一声钟磬之声。
何乐迁暗诧道:“目前大凉山魑魅横行,怎有此一片清净乐土,这倒是奇事一件,我倒要瞧瞧这座禅院是何人主持的!”
突然,居中禅堂帘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叱声:“站住!清音庵内不容外人涉足,你这狂徒竟蔑视山主的严令么?”说着,竹帘一掀,走出一个头戴束额圆帽的妙龄女尼,年约十八九,轮廓甚美,脸色苍白,似大病初愈。
何乐迁笑道:“在下新近来大凉,不知山主曾有严令,只因贪苍雨中的山景,为磬音所引,不觉信步来至贵庵之前!”
妙龄女尼冷笑道:“利口狡舌,竹林小径之旁竖有一方木牌,上书邱山主禁令,为何谎称未见,分明别有居心。”
何乐迁时才注视着掸房,竞忽略了一方木牌,内心歉然,笑道:“在下实是未见有木牌示禁,但不知小师父说别有居心,居心何在,请示其详!”
那妙龄女尼顿时语塞,讷讷说不出话,狠狠瞪了何乐迁两眼。
这时,禅堂内又走出一妙龄女尼,嘴角生着一点小痣,凤目合威,脸色也是一般苍白,肩后斜插着一柄古剑。
“师姐。”那头一个女尼道:“小妹看此人鬼头鬼脸,言不由衷,一定不是好人,我俩与他留下一点记号,驱之出林!”
何乐迁冷冷一笑道:“清音庵内就是你们两人么?”说着身子向前迈了一步。
嘴角生有黑痣的女尼,秀目一瞪,叱道:“狂徒,好大的胆!”说着素手一挽,肩后长剑脱鞘而出,青光闪射,一式“回风舞柳”挥出。只见森森剑景中托出三朵碗大寒星,涌向何乐迁胸腹三处重穴。剑未到,寒气已自逼人。
何乐迁禁不住赞了声:“好剑!”脚下一撤,脱出了剑势之外,心中惊疑道:“清音庵内有此好剑,邱道岭何必向外图谋?”
女尼一剑走空,不禁怒叱道:“再接我一剑试试!”右腕一旋,手中剑斜斜挥出,劲贯剑梢,青芒如轮。不用说这是内家剑学,但似嫌真力不足,不能发挥全部威力。
何乐迁目光锐利,从两妙龄女尼苍白面色来看,知身负暗伤,真力不足。他微微一笑,身向左挪右臂疾探,曲指一弹,“当”的一一声,金铁震鸣,那妙龄女尼只觉右臂酥麻,长剑几乎脱手飞去,不禁惊呼一声,倒退数步。
何乐江微笑道:“清净佛地,哪有仗剑出手伤人之理,小师父不怕造大孽么?”
妙龄女尼激怒得面色铁青,倏地探入怀中,忽听禅堂传出一声苍老的叱音:“玄慧不可!”从帘内走出一个银鬓如霜的清癯的老尼,手持一串象牙佛珠,白袜云履,神色庄重。看着何乐迁道:“两位小徒年幼无知,冒犯檀樾,请勿见罪!”
何乐迁道:“不敢!”
老尼又道:“贫尼清音,请问檀樾,如何称呼,此来有何赐教?”何乐迁深深打量了清音两眼,察觉清音那清癯的脸上,隐隐透出苍白,不禁暗暗诧异,并答道:“在下何乐迁,无意发现宝庵,不禁信步来此,非有所为而来,大师必是武林前辈神尼,有幸能瞻仰,幸甚幸甚!”
清音老尼听得何乐迁之名,惊道:“贫尼何敢当前辈神尼之称,原来是何坛越,风闻檀樾才华出众,深得邱山主信任,贫尼失礼。”
何乐迁歉道:“谬奖,”说时目光向四外望了一眼,赞道:“好一片清净土,超脱物外,与世无争!”
清音老尼问道:“檀樾此语莫非别有用意!”
何乐迁道:“大凉一片乌烟瘴气,几无一寸干净土,宝庵如一朵青莲,出污泥而不染,超然卓立,令在下大感意外!”
清音老尼望了何乐迁一眼,长叹出声道:“檀樾之来,贫尼也大感意外,照理来说,清音庵檀樾不能来,也不该来!”
何乐迁诧道:“为何在下不能来到宝庵,神尼请道其详!”
清音老尼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道:“檀樾真不知?老尼在大凉已度过十五个凄凉岁日,与小徒玄慧、玄芬日夕为伴,菇素礼佛,足迹未履出竹林一步,往事虽如烟,但不堪回首……”
玄芬忽道:“师父,交浅不可言深,这姓何的面相凶恶,已依附邱老贼,显然不是好人,哼!”
清音老尼面色一沉,叱道:“胡说,何坛越如是凶恶之徒,你师姐方才能留得命在?”
玄芬虽然默然不语,但脸上还怒气未消。
何乐迁望了玄芬一眼,微笑道:“令高足说得不错,交浅莫可深言,在下何能穷根究底,不过,在下发觉神尼师徒三位似有暗伤甚重,心中好奇,故不禁动问。”
清音老尼脸色微变,点头道:“檀樾好眼力,不错,贫尼三人,身负内伤甚重,均受邱道岭之赐……”
玄芬急道:“师父……”
何乐迁突然脸色一变,全身仰射而起,身子一个急翻,投入竹林而去。
这时,林中一声大喝,只见何乐迁一鹤冲天,提着一黑衣轻装汉子,飘身落在清音老尼面前。
那黑衣轻装大汉蛇目鹰隼,神态丑恶,被何乐迁挟持在手,痛得汗流满面,歪鼻裂嘴。何乐迁松手一甩,叭哒一声,将大汉摔跃在地。那汉子怪叫一声,久久不起。
何乐迁忽喝道:“起来回话,你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一坛下,为何来这清音庵窥探?你是蔑视山主禁令么?”
汉子挣扎爬起,目光闪烁道:“小的身属银鼠坛,名叫李健,奉了李坛主之命,暗暗监视何坛主,小的诚然犯了山主之禁,何坛主也是明知故犯。”
何乐迁微微一笑,伸掌拂向汉子面门,那汉子闷哼了声,倒毙尘埃。
清音老尼不禁一怔道:“檀樾为何不问问清楚,就出手击毙,想那银鼠坛李良在,人最狠毒阴谲,檀樾倒要提防一二。”
何乐迁道:“不妨事,在下自有道理应付,神尼之言在下心感。”说着,将李健抓起,身于一晃,人已跳到两丈开外,穿林而去。
玄慧向清音老尼道:“师父,你与姓何的倾言托衷,未免不智。”
清音老尼清癯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道:“此非你等所知,为师的岂能看错人,何况为师易理推爻甚准,推出何坛主就是你们麒麟福星,十五年来多亏了你们,也苦了你们二人……”
说时,何乐迁已疾掠返回,清音老尼倏然住口,向何乐过合十,道:“风雨飘摇,请至禅房一叙,贫尼有事奉托。”
何乐迁抱拳答道:“在下正要恭聆教诲。”
随着清音老尼入定落座,玄慧、玄芬侍立清音老尼两侧。
只听清音老尼说出往事:“十五年前,大凉山本是一片净土,但自邱道岭一到,即起愁云惨雾、大凉山广袤数千里,方圆隐藏不少草莽奇士,江湖豪客,短短半年间,不是被邱道岭网罗门下,就是惨遭诛戮,最后寻到清音庵,邱道岭狂言,命贫尼投效其门下,不然低头受死,贫尼道:‘佛门中人,与事无争,只求清音庵一片净土,两不相碍,各行其是。’邱道岭坚决不允,并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贫尼先还不知他就是十方阎罗,及至他通名报姓,不由心头暗生斟酌,若弃清音庵他去,邱道岭心辣手黑,必不让自己师徒生离大凉,忖明利害后,遂出言相激,道他无容人之量,清音庵不过是方寸弹丸之地,奈何有芒刺在身之感?空负黑道第一高手之称。
邱道岭果然中计,激动得须发飞动,道他言出无悔,本难应允,他不愿有无容人之量丑誉,只要贫尼挡得住他十招之外,便可容贫尼长久隐居此庵……”
何乐迁道:“神尼想必与邱道岭老贼动手过了招?”
清音老尼微微叹息一声,答道:“正是,老贼果然武功卓绝,贫尼虽侥幸过了十招,却已负极重内伤,老贼遵诺言,故示大方,允贫尼师徒三人留住庵内,以竹林为限。
但也立了一方禁令,不准属下闯入,违者处死。临去之际,乘贫尼不防在身后钉了七只‘坎离七绝钉’,连一个稚龄徒儿也未幸免……”
何乐迁暗惊邱道岭心机歹毒,自己不可不防。
只听清音说下去:“老贼‘七绝钉’手法歹毒无比,不能拔除,要拔一支,其他六支立生感应,气血逆窜,喷血而亡。贫尼武功也非凡俗,十多年来对此也无计可施。”说着,面现一丝苦笑,道:“贫尼是风前之灯,瓦上之霜,死已无妨,只放心不下这一双苦命小徒,无奈苟延……”说到这,玄慧、玄芬眼里珠泪莹莹,只有吞声饮泣。
何乐迁心中恻然,道:“神尼为何向在卜倾腹真言,不怕在下吐露给邱山主知道么?”
清音老尼道:“贫尼易理爻数,推知檀樾为清音庵救厄福星,坛越虽外貌闪恶,其实心地良善,更谁知檀樾是有所为而来。范蠡在吴,志在复越。”
何乐迁大吃一惊,细想往事,他把问卜术数认作旁门之学,不屑一顾,遂道:“在下也习过周易卜筮之学,始终认为‘枯茎朽骨’……”
清音老尼微笑道:“檀樾之言差矣,古时蓍龟之说,教民卜筮,以辨吉凶,而定民志,乍看似藉此诈财,以神鬼愚人,其实万物莫不与有阴阳交易之理,而随物皆寓吉凶悔吝之机,蓍卜虽是小数,然精则难,精则可见造物之端倪,测人事之吉凶……”
玄芬嗔道:“师父,你老是说这些无中生有之事,说个不完。”
清音老尼微笑向何乐迁道:“十年来,师徒相依为命,未免宠溺太甚,遂养成不惯礼性,请坛越勿见怪。”
何乐迁笑道:“不敢,请问神尼卜知在下有所为而来,可卜知为了什么?”
清音神尼沉吟须臾,目光落向帘外,口中低吟道:
“拣到名花着意裁,
园林次第看花开,
春风有意催花急,
报列棠梨二侯才。”
何乐迁聪颖绝顶,听出诗中涵意,不由一怔。
但听清音老尼又道:
“缧绁非其罪,
无辜羡里囚,
欲免网罗累,
秋深始自由。”
清音老尼说完目注何乐迁脸上,道:“檀樾是否为着搭救一人而来?”
何乐迁至此深信清音老尼,卜蓍如神,遂黯然一笑,道:“诚如神尼所言,但在下还志在寻得血海大仇,不知事可有望么?”
清音老尼微微一笑道:“檀樾来时,老尼已卜而卦,前卦已明,次一卦象,断云:
一树梅花花满枝,
暗香浮动影参差,
风欺雪压谁曾见,
但说黄昏月上时。”
“贫尼求得其解,得人相助,方能有为。”
何乐迁证了一怔,道:“但不知需何人来相助?”
清音老尼微笑道:“此人远在天边”
何乐迁立时喜得跃起,目露愉悦神光,道:“莫非就是神尼么?”
清音老尼点点头道:“贫尼虽足不出户,然自有耳目,邱道岭十五年来一切施为,贫尼纤细俱知……”说时长叹一声:
“无奈贫尼为‘坎离钉’所制,功力半废,有心相助,力不从心!”
何乐迁沉吟片刻,道:“在卜略擅医理,谅可治愈神尼师徒三位,但……”话音未落,反手推出一掌,劲风涌起竹帘,人已飞射而出。
只见一个身高八尺,面如淡金,怀捧一柄外门兵刃“狼牙芒杵”,气宇威武的华服老头,正落足于花圃中。
斜风细雨依然,天色晦暗如暮。
这老头衣衫半湿,眼光如电,一见何乐迁飞身跃出,不由发出阴沉的笑声。
何乐迁沾声落地,目光投在那老头脸面上,四目交接,那老头如受重击,瞧见何乐迁眼中含着杀机,心底冒上一股寒气,面色微变。
何乐迁鼻中浓哼一声,冷森森、慢吞吞,出声道:“哦,李坛主,你是本山老人,当知山主禁令。”
原来,这老头就是本山银鼠坛主李良在,他始终对何乐迁来历不明,抱有疑心,而且嫉妒何乐迁被邱道岭重用,后来居上,于心不平,他从李健口里得知,何乐迁潜入清音庵,认为正是除去何乐迁的良机,急命李健先去监视何乐迁,自己随后就到。不料,自己到了清音庵外,却不见李健,惊疑之下,忖出何乐迁身手高绝,李健自己不慎,被何乐迁发觉,已遭毒手。李良在又料何乐迁七分已离庵而去,心存万一之望,腾身一纵,翻空掠过竹林,岂知何乐迁耳目灵敏,察觉衣袂破空之声,急由庵内扑出。
李良在一见何乐迁掠出,心中一喜,正思忖除去何乐迁之法,却不防何乐迁有此一问,不禁呆住,半晌狞笑道:“李某职司巡山,有触犯本山禁令者,一经查获,立即交刑堂处死。”
何乐迁微微一笑,道:“但何某未听山主说过李坛主是唯一例外准许干犯禁令之人!”
李良在的脸色转为铁青,强喝道:“李某职司所在,虽误犯禁令,仍情有可原,但何老师则罪无可恕。”
何乐迁哈哈大笑,笑声宏烈,李良在的脸色不禁又一变。
何乐迁笑完,倏地面色一沉,大喝道:“山主闭关之前,事无巨细,悉交由何某代行,不要说这小小清音庵可任意来往,就是李坛主,也可夺坛主之位,发交刑堂待罪。”
李良在冷笑道:“你不过是一客宾,李某就不信山主以生杀大权付托。”
何乐迁本想现出阎王令,逼使李良在就范,但峰虿有毒,无人见证,难塞悠悠之口,脑中想出一计,抬眼沉声道:“李坛主不必多说,何某身虽为客宾,就不受贵山禁例羁束,武林之事,大都以手中艺业以明高低。”
李良在一听,心里暗惊,何乐迁获知于山主,自然武功卓绝,心计过人,虽然如此,却又不甘示弱,狂笑道:“你要动手不难,你我离此请一人证,然后拼搏,免你丧命在李某之手,山主反怪李某故意陷害。”
何乐迁微笑道:“李坛主你别枉费心机,就在此决一死战,何某性命如草芥,纵然身亡,李坛主系山主左右臂,还要你担当什么?”
李良在知道不动手是不行了,便硬着头皮冷笑道:“你要送死,李某就成全你。”倏地托开掌中外门兵刃“狼牙芒杵”,只见杵影千万,猛力攻出。
岂料何乐迁不耐烦与他缠斗,心想不如速决速战。他知道李良在手中的兵刃暗贮多种绝毒暗器,怎可让他施放,冷笑一声,右掌呼地一招攻出,直击李良在拿杵的右臂。
李良在只觉杵势被对方强劲的掌风荡了开来,虎口酸麻,接着右臂如受大斧重击,沉逾千斤,痛得一声狂嗥,右臂生生断臼骨折。手里的“狼牙芒杵”脱手飞向半空,向翠竹林中飞坠而去。
何乐迁身形迅快绝伦,人却落在李良在背后,两指戮在“魂门”、“志堂”两穴上。只听李良在又是一声狂嗥,踉跄冲出几步,晃了几晃,强行稳住身子。回身狞笑道:“何乐迁,李某与你何怨何仇,废却李某一身功力,你我去见山主理论。”说着,人已跨出一步。
何乐迁微笑道:“你能走得了么?”声未落,李良在只觉两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何乐迁伸出两指点在李良在的昏穴上。
清音老尼此时掀帘出外,道:“檀樾武功旷绝,贫尼目睹不胜钦佩,但李良在之事恐檀樾不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