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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残歌-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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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越发令人难堪的,就是那些迁去南方的妇孺老幼不少已在南方安定了下来,不愿再回北方,还叫了儿子丈夫跟过去。北方经多年战乱,本就人口稀少,这一来劳力更是不足,不得不遣散了大批军士。    
  袁兆周有时心中暗自庆幸云行天没有依自己的话杀了沐霖,否则不要说沐家打过来谁胜谁负,单是不再售粮这一条,就能把他急死。    
  不过沐家权衡轻重后还是不敢完全断了粮路。成千上万为饥饿所迫之人,若是不顾一切冲向远江,沐家也是决计消受不起的。何况冲过来的并非一般饥民,而是数十万在与蛮军之战中存活下来的精兵悍将。    
  终于,由嬴泌和与沐家总理粮秣的高总管一起商议了个条款,以云行天这边的兵器箭支和精铁换南粮。    
  沐家晓得若是运粮过去,待云行天缓过劲来定要南征,云行天也未尝不知这些送到南方的兵器箭矢终将落回到自家头上来,交给南方的大量精铁足以让所有尚可开工的铁矿一刻不停地开采数年,但在现今的情形下,两边的人都只能勉勉强强接受了。    
  这年初雪落下之时,西京已重修得堪可住人,百姓渐渐的回来,城里开始有了些人气。    
  进了腊月里头,云行天居然在街上听到了年糕、腊肠、炮仗的叫卖声,他精神一爽,想道:也该把他们接回来了。    
  腊月二十日开始,通往西京的大道上突然热闹了起来,地上的积雪日日都来不及堆起就被踩化,许许多多车马日夜不停地往西京赶来。    
  在西京的城头,云行天手下的将官们焦急地挤在一起等待着各自的亲眷归来。战前退到远禁城以南的文官们也回来了。    
  最让云行天高兴的是,嬴氏一族在赢淆的带领下回归北方,他们不但将数千嬴氏族人带回,更有数万的百姓跟随他们回了久违的家中,他们带来了粮食、绸缎、油盐、佳果、美酒……足以让西京过一个像模像样的新年。    
  腊月二十八,云行天在元帅府设宴为赢家头面人物接风洗尘,这也是一个有力的宣告,雪田嬴氏,五十年来蛰居不出的北赢,投向了云行天,中洲的天命所归已是再清楚不过了。    
  席间,赵子飞与赢淆谈起去年在噍城下的那一番晤谈,叹道:“沐二公子的推断与战情居然八九不离十。可叹,末将未能守住噍城,才将战情弄得如此之僵……”    
  杨放一拉他,低声道:“你喝多了吧?”赵子飞浑身一激灵,立即醒起——他提了沐霖。沐霖走后,这个名字在云行天面前几成了禁词。    
  众人偷眼看云行天,他只是淡淡地道:“赢老先生的见识果然广博。”但场面已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云行天恍若未觉地说道:“先生的二公子在袁军师身边料理民政,听说先生有家训,不许子弟出仕,不知能否通融一下呢?先生如肯同意,只要我云某能做到的,请尽管提。”    
  众人心知,赢家这么快就回北方,已经是表明了心迹,云行天这话不过是让赢家要价而已。    
  赢淆放杯道:“我赢家自此后愿为云帅效力,只求云帅一诺。”    
  云行天正色道:“老先生请讲。”    
  赢淆道:“我嬴氏一族并不靠朝廷,耕读传家也可过日,并不想求云帅格外恩典。只是……老朽此生最悔之事,便是将小女嫁入皇家,老朽只想求云帅给她留下一条退路。”    
  云行天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他边笑边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指着在座众将道:“云某怎敢冒犯太后,若是我敢动太后一根毫毛,只怕连我身边的这几位也要和我拼命的。”    
  赢淆笑道:“云帅说笑了。”但堂上将军俱正襟危坐,不敢言语,全无当做笑话听的意思。    
  嬴泌和见状忙举杯道:“云帅英雄襟怀,自是不会亏待有功之人的。”    
  他这话指的自是嬴雁飞助守西京之事,又暗暗地摆正了位置,是嬴雁飞对云行天有功,而不是云行天对嬴雁飞有功,在座诸人自然心领神会。    
  云行天举杯道:“云某自然会给太后一个交待,干,为赢家重归朝堂!”    
  就在云行天与嬴氏一族欢呼畅饮之时,在他的内院里,四个女人隐隐地围成一圈,她们的目光聚在那个金发碧眼的奇怪女人身上。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怪物跑到府里来了?”    
  一边的侍从弓身道:“这是云帅的新夫人。”    
  “什么?我,我们……哼,是蛮族女人吧。”    
  “是,漆雕夫人是蛮族可汗的格格。”    
  “原来云帅这一年多不单在和蛮族的男人打,和蛮族的女人也打得火热呢。”    
  “呵,我想云帅这一年多也不会没有新人儿的,谁知他连蛮族女人都要了,呵呵……”    
  “亏你还笑得出来,云帅日后若打下了南方,我们定也少不了几个姓沐的妹妹。”    
  侍从肃然道:“请各位夫人小心些说话。”    
  “怎么,你要告到云帅那里去么?”    
  侍从见到最后一辆小车中走下一名二十来岁,长脸的妇人时,终于松了口气,行礼道:“董夫人。”    
  董氏早已在车里听到议论,下来叹道:“你们何苦难为人家。大家的来历原也差不多。”    
  女人们一下子住了声,原来云行天的女人除了董氏是云代遥做主跟了云行天以外,其他几个都是云行天手下败将的姬妾女儿。女人们听了这话,面上都是一寒,不再说什么,    
  董夫人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府里就安分点吧。回自己的房里收拾一下,前面的宴席散后,大家都聚到雨晨堂里,迎候云帅。”    
  女人们悻悻地各自散去。董氏过来拉着漆雕宝日梅的手道:“妹妹住哪里?”    
  侍从道:“漆雕夫人在梦华轩暂住。”    
  董氏皱了皱眉头道:“那地方好些年没人住过了,如今更不知破烂成什么样子。这些日子服侍你的只怕都是亲兵什么的,是不会整治的,我身边几个丫头倒还手脚麻利,我带她们去,给妹妹收拾一下吧。”说着就唤了几个丫头过来,拉着漆雕宝日梅随侍从而去。    
  漆雕宝日梅却把手抽了回来,生硬地说:“不必了,我住得很好。”    
  董氏吓了一跳,道:“原来妹妹会说中洲话呀!”想起方才那几个女人说的话漆雕宝日梅定听在了耳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妹妹不要听她们几个的闲话,其实她们也就是嘴上厉害……”    
  “你们恨错人了。”    
  “什么?”董氏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怔了一下。漆雕宝日梅的眼睛看向远处,宫禁的墙堞,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恨错人了,你们的敌人不是我,是她……”    
  前堂传来太监拖得长长的公鸭嗓子:“太后懿旨到……”    
  重光三年正月初一,嬴雁飞在宫中大宴群臣,并颁下圣旨,封云行天为项王,这是幸朝史上继沐氏安王外的第一个异姓王,其余诸将功劳皆由项王谕旨颁奖。幸朝的外壳下,云氏王朝已然呼之欲出。路人皆知,云行天就等平定南方的那一天了。    
  重光二年的好年景让老人们一直说到了重光三十年。好像是老天爷终于过意不去了,多灾多难的北方真个是风调雨顺,万事顺遂,去年肆虐整个北方的蝗虫没有见着半点踪影,就连常见的小虫小害都没有。    
  麦苗儿疯了似的往上长,七八岁的娃儿藏进去也见不着,麦穗有高粱米大小,收割的时节,天上连一丝云彩都不见。那些金灿灿的麦子收进库房时,所有的人都几疑身在梦中。    
  南方这一年却遭了数十年不遇的大水,远江泛滥,千里汪洋。虽说南方的底子比北方厚得多,沐家还拿得出足够的粮食赈济,但两边因粮食而致的微妙平静悄悄打破了。    
  八月,北方的新麦一收,就停了向南方购粮,当然也同时停了送到沐家的精铁兵刃。    
  九九重阳,正是登高会友的好日子,袁兆周与一干好友遨游于枫山,清朗晨光下漫山的红叶之美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他们堪堪爬到山巅,已是将午时分,几人坐下来执杯畅饮。    
  “听说原先留在南方的百姓近来纷纷北返,袁兄,这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当初他们留在南方也不过是贪图个温饱,如今北边的日子好过了,到底还是自家乡土好。”    
  “那么,项王近日好似不在西京呀,只怕日子到了吧?”    
  “兄台真是神机妙算呀,项王离了西京,连我也是不知的,你怎就断定了。”    
  “袁老三啊,你这套说辞去哄别人吧。项王若留在西京,你哪儿有闲来这儿。早些日子我还道你这回寻了个好主公,不过瞧你如今这骨肉支离的样子,那云行天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哈,哈,你老七这条舌头……不过我怎么听着就有些酸溜溜的味儿呢?”    
  “就是就是,老三,我算是佩服你瞧人的眼光,当初云行天就那么三四万人,不起眼得很,你居然就看上他了,如今项王一登基,你就要是封侯拜相了吧?”    
  “各位各位,这种话咱们还是少说点吧,这可是谋逆之言呀!”    
  “算了吧,拿这种话到我们面前说,也亏你好意思。说点实在的,项王是不是准备和南边开战了?”    
  “那说实在的,项王确是不在西京,不过平南之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反正直到今日,这事还没有正儿八经地提过。”    
  “为何?不是说如今没了后顾之忧,南下易如反掌么?”    
  “你这话问得袁老三没法回。不过我倒是猜到一点,说给你听听——这要紧的还是粮食。前些年北方是淘空了的,今年大丰年,可明年后年呢?粮食不够,人丁不旺,如今南边人口是北方的三倍,那边又不都是酒囊饭袋,有个沐二公子在那里,一时战事不顺僵住了,打上个一年两年的,军粮怎么办?若是就地征粮,南边百姓定恨项王入骨,战后的安抚难呀!项王又不是蛮族,抢了就走,项王想的是一统中洲,哪能不在意?”    
  “也是……那是谁?好像是你身边的那个嬴泌和!”                                   
 第八章 袁兆周    
  袁兆周站起来,心头咚咚的乱跳了起来,他此来前已交代过,没有突发的要紧事,不要来找他。这时看嬴泌和带着几个人急急地策骑冲上来,满头大汗,头巾也歪在一边。嬴泌和是世家子弟,在仪容上向来在意,如此惶急,自然是出了大事。    
  果然嬴泌和一见袁兆周就高声叫道:“各位大将军请军师回去,有紧急军情!”竟没有下马行礼。袁兆周片刻也不敢耽搁,向同行的各位行了一礼,道了声:“兆周早走一刻,见谅!”便上了马,奔下山去。    
  “出了什么事?”看着下山的人影,山上的各人不由感到了些风雨欲来的气息。    
  云行天的王府议事堂上,云代遥坐正中,令狐锋、杨放、赵子飞端坐两侧。    
  “军师怎么还没来?”杨放有些坐立不安。    
  “坐下!”云代遥斥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来了,来了。这消息确实了吗?”袁兆周一边掀帘子,一边道。    
  云代遥道:“是秦前发过来的,确是反复找过了,没有发现项王的踪迹。”    
  袁兆周犹自有些不信,道:“项王不过是到噍城看看新造出来的神机大船,走时都说了眼下还不是开战的时机,怎会……”    
  云代遥摇摇头道:“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云代遥在桌上摊开一份地图,是在座各位都熟悉的雪拥关以南至远禁城的地图。他指着远禁城与雪拥关之间的一个小山包,道:“那些难民就是在这里被杀的。”    
  赵子飞道:“沐家的人也真是太过分了,百姓们战后回归北方,这是当初就说定了的。去年我们也没要他们强行遣返,眼下人家自愿回来,他们居然不许带走一粒粮食。那些难民从小道上翻出来,他们还追出来把人全杀了。”    
  令狐锋亦道:“就是,我们不打上门去就不错了,竟还敢犯我边境,换了我在,也定要教训一下那些远禁城的家伙们。”    
  “教训他们一下是应该的,项王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妥,先令一些小队的人马穿上南方的衣着,背着麻袋引那里面的人出来,然后把他们困在这处的山谷。”    
  云代遥的手指在图上滑动:“然后有意放走几个人,诱了沐家的那个守将陈庆率军出来,项王本想把这一支沐家的骑兵灭掉。他身边有五百铁风军和五千步卒都是在那一带打了多年仗的,想来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就算是一时不察,把项王救出来总是可以的吧。可秦前得了消息前去,只见满山的尸首,怎么也找不到项王。”    
  “这还不说,还被人趁他出城之机烧了刚刚完工的神机大船。这是效你的故智呀,令狐将军。”赵子飞苦笑道,失噍城的那一夜,对他来说着实太难以忘却了。    
  令狐锋摇摇头道:“说这个人效我的故技我是不敢当的,戏法人人会变,各人门道不同。能在项王的眼皮子底下玩出来,我是自愧不如的,沐家那边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众人互望一眼,并没有半点怀疑,一定是他,沐霖!    
  “项王眼下到底在哪里?”杨放到底忍不住提了这个问题。众人默然。    
  云代遥缓缓道:“要么是逃出来,一时还没联系上;要么是被沐家抓了;要么是……尚未找到遗体。”    
  “决不会!项王洪福齐天,怎会这般轻易遇难?”杨放高声叫了起来。    
  云代遥道:“将军难免阵上亡,哪儿有什么洪福齐天,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在阴沟里翻了船的多得是。要紧的是我们眼下该如何料理。”    
  袁兆周理了理思绪道:“依晚生的看法,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多派人手去那一带山原里搜索,晚生信得过铁风军的战力与忠心,那是杨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请杨将军也要对鲁成仲他们有信心才好。不过这事秦前他们一定已在加紧做了,倒不用我们再去督促。若是项王落在了沐家人的手里,我们就只有先等沐家那边开价,只要有得谈,不论什么条件都是可以答应的,只是依他的性子是绝不会要我们为他而听命于沐家的,万一……嗯,谁能主持大局?”他环视在座的四人,四个人都别开头,连云代遥都似无法面对这个问题。    
  袁兆周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想道:八年的心血呀,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这个局面,难道又要重来?可惜了董夫人生下的那个大公子,若是活下来,也有十岁了。不过那又怎样,幼主在位,少不了权臣作乱,便如今日的小皇帝一般。    
  小皇帝?袁兆周突然想到了嬴雁飞,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会议之后,众人在西京坐不住了,纷纷跑到了雪拥关去,只留下了袁兆周稳着西京的人心,但各等小道消息却是传得纷纷扬扬,搞得西京人心惶惶。    
  十多天过去,却始终没听到云行天的半点消息,起初几天,袁兆周还生怕有沐家的信过来,到后来,却是盼着沐家的消息,可一天天过去,找的人固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沐家那边也是毫无音信,袁兆周一天十多封信传到雪拥关,雪拥关那边的回信愈来愈简略无礼,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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