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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台湾通史 下册-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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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阿枣

  阿枣姓吕氏,新竹北门街人。父障生三女,皆美,而阿枣尤丽。性贞洁,不苟言笑。母刘氏倡也,家虽中资,就以二女为钱树。富人大贾,出入其门,酣饮高歌,自暮达旦。阿枣心弗善也,独处一室。邑有魏某见而说之,以巨金赂刘,欲为梳栊。阿枣泣谏曰:“女子虽愚,孰无廉耻。其忍为此态者,为衣食尔,今吾家幸得稍温饱,奈何犹为此事,以贻邻里羞。必欲儿效两姊,虽死不从。”刘怒鞭之,又阴与魏谋,欲强之。阿枣微知其计,防之甚密,然犹恐被辱,剪发毁容,茹斋奉佛,屏不见人。一日有尼自远方来,状貌魁伟,使人谓阿枣曰:“闻汝有志修行,而苦无师,倘能从吾游,密授秘法,则成佛不难也。”阿枣正色曰:“吾守吾身尔,何行之修?又何法之授?寄语野尼,无诈吾也。”其人惭而去。刘见其志坚,务必挫之,诱之以利,临之以威,终不动。阿枣虑难免,遂以光绪十九年二月二十有六日,沐浴更衣,焚香礼佛,夜深自缢。年二十有三。葬之日,邻翁李祖琛世家也,令子弟具瓣香送之,且扬言曰;“女子守贞,国有旌典。而今出自倡门,尤足以为坊表,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者也。”众闻之,执绋者数百人。墓在治东蜂窼山。

  许裕妻

  林氏澎湖人,许裕之妻也。年二十而寡,遗孤翰冲、翰宾,食贫抚育,备尝辛苦。翰冲及长从戎,以平朱一贵功,加都司;翰宾亦克自成立,乡里以为母教。雍正十三年覃恩,貤封恭人。卒年九十有四,祀节孝祠。

  蔡钦妻

  谢氏澎湖奎壁澳人。适蔡钦,十八寡,遗腹生一子又殇。家贫屡空,里妇以其少,多劝之醮,谢氏不从,指天而誓曰:“妇人不幸夫亡,命也。有子守之,无子死之,亦命也。吾处今日,有死而已。”里妇知不可夺,始止。后立一子,以存夫祀,人钦其节。

  郭克诚妻

  林氏澎湖东西澳人,年十九适郭克诚。姑李氏性严厉,子妇四人,唯林氏得其欢心。克诚兄弟析居后,姑以林氏孝顺,仍就养。克诚亦仰体母意,澳中咸以孝称,内外无间。及克诚死,林氏年方三十,遗孤仅十龄,勤操女红,以供衣食。姑年老,多病善怒,诸妇少有近者,林氏奉事益谨,疾革,执其手曰:“尔事我如此,可谓孝矣。我无以报汝,唯愿尔妇事尔亦如此,我心始慰。”林氏能以妇职而兼子职,以母道而兼父道,可谓贤矣。

  吴循娘

  吴循娘澎湖港尾乡人。少为萧春色养媳,已而春色病没,翁姑以家贫,欲配少子。循娘正色曰:“媳妇平日与小郎以嫂叔相呼,名分已定。今若此,是乱伦也,宁死不从。”而翁姑持之坚,至加箠楚,卜日备物,将强合之。循娘见事急,中夜仰药而死,年二十,时光绪十二年某月日也。

  刘正娘

  刘正娘澎湖水垵澳人。幼字许天俊,及长丧明。天俊守约,介媒议婚礼,正娘不可,依母以居,撤其环珥,守贞至老。卒年七十有六,人称孝女。

  高悉娘

  高悉娘澎湖东卫社人。少为吕旺养媳,未婚而旺死。丧葬既毕,翁姑怜其稚,欲嫁之。悉娘恻然对曰:“吾为吕氏妇,不为吕氏女。傥不见谅,当从亡夫于地下。”家人悲其志,许为立嗣。辛勤执妇道,邻里称孝。卒年五十有七。

  黄广生妻

  林氏澎湖赤嵌澳人。字黄广生,未聘而广生死,遂告父母,至其家,躬视含殓,孝事翁姑。三年之丧既毕,自缢以殉。

  刘氏女

  刘氏台湾镇总兵廷斌之女也,随任台阳。父没,眷属十七人,以道光八年春,买舟内渡。至海遇盗,尽杀之,女以丽免。一客附舟哀求,盗挤于岸,虏女及橐,至安海,买巨宅居之。凡十余年,生四子,无有知者,盗亦不疑。一日女赴观音寺礼佛,仪从烜赫,僧以富家妇也,躬自献茶,女顾之,辄愕眙。及归,省遇害事,知为附舟客。越日复往,命僧导观寺内,屏人与语,即授一牒,戒毋洩。僧夜走数十里,入泉州,投牒知县,且告群盗聚饮期。遣役捕之,尽得,一鞫而服,悉诛之。并絷四子,问何以处之,女曰:“吾忍辱十数年,为仇未报尔,若岂子哉!”遂手刃之,而后自经。有司以闻,奉旨旌表。

  连横曰:吾读史,每至复仇之事,未尝不慷慨起舞。豫让之义,聂政之武,人多称之,而求之巾帼,则庞娥以后数人而已。呜呼!若刘女者,可谓能智能勇者矣,身陷盗穴,从容不惊,卒能亲报大仇,而刃其孽,何其烈耶!世之懦夫,可以立矣。


卷三十六 列传八

  邱逢甲

  邱逢甲字仙根,又字仲阏,彰化翁仔社人。后隶台湾,社处大甲溪之旁,土番部落也。粤籍居之,故其俗尚武负气,而逢甲独勤苦读书,年十三入泮。时吴子光设教吕氏之筱云山庄,藏书富,逢甲负笈从,博览群籍,遂以诗文鸣里中。灌阳唐景崧以翰林分巡台湾道,方奖掖风雅,岁试文生,拔其尤者,读书海东书院,厚给膏火,延进士施士浩主讲。于是逢甲与新竹郑鹏云、安平汪春源、叶郑兰肄业其中,未几联捷成进士,授兵部主事,为崇文书院山长。及景崧升布政使,邀其至,时以文酒相酬酢,台湾诗学为之一兴。光绪二十年,朝鲜事起,沿海筹防,景崧署巡抚。二十一年春三月,日军破澎湖,北洋亦师熸舰降,议割台湾以和。时台湾举人会试在北京,上书都察院,请止,不听。绅士亦群谋挽救,逢甲为首,函电力争,皆不报。四月,和议成,各官多奉旨内渡,而景崧尚留,誓与台湾共存亡。逢甲乃议自主之策,众和之。五月朔,改台湾为民主国,建元永清,旗用蓝地黄虎。奉景崧为大总统,分电清廷及沿海各省,檄告中外,语甚哀痛。当是时,义军特起,所部或数百人数千人,各建旗鼓,拮抗一方。而逢甲任团练使,总其事,率所部驻台北,号称二万,月给饷糈十万两。十三日,日军迫狮球岭,景崧未战而走,文武多逃。逢甲亦挟款以去,或言近十万云。

  连横曰:逢甲既去,居于嘉应,自号仓海君,慨然有报秦之志。观其为诗,辞多激越,似不忍以书生老也。成败论人,吾所不喜,独惜其为吴汤兴、徐骧所笑尔。

  吴汤兴、徐骧、姜绍祖、林昆冈

  吴汤兴粤族也,家于苗栗,为诸生。粤人之居台者,多读书力田,负坚毅之气,冒危难,不稍顾,而汤兴亦习武,以义侠闻里中。乙未之役,台湾自主,各乡皆起兵自卫,汤兴集健儿,筹守御。及闻台北破,官军溃,祃旗纠旅,望北而誓曰:“是吾等效命之秋也。”众皆起。遂与生员邱国霖、吴镇洸等募勇数营,就地取粮,富家多助饷。架一橹,置大鼓其上,有事击之以闻,立法严明。当是时,徐骧起于苗栗,姜绍祖起于北埔,简精华起于云林,所部或数百数千人,汤兴皆驰书合之。徐骧者苗栗诸生也。绍祖世居北埔,家巨富,为一方豪,年方二十,散家财募军,得健儿五百,率以赴战。夏五月二十日,日军略新竹,至大嵙崁,庄民伏险击,退据娘仔坑。栋军统领林朝栋援台北,次新竹,知县王国瑞请以前队卫城,而汤兴亦集提督首茂林、总兵吴光亮、栋军傅德升、谢天德所部,各调五百,与绍祖北进。二十有三日,次杨梅坜,途遇日军,并力攻之,日军稍却。二十有五日,邱国霖以七百人战于大湖口,无援而归,日军追之,迫新竹,王国瑞逃。绍祖力战不屈,所部多死伤,被俘,日军囚诸庭,问谁姜绍祖。其家人猝应曰:“余。”推出斩之,故绍祖得生。骤归北埔,再集佃兵,又赴战,遂死。

  日军既得新竹,将南下,苗栗知县李烇与汤兴谋战事,遣徐炳文赴台中告急,而徐骧力守头份,故军不能进。闰五月初五日,日军分三路而下。一由新竹大道,一出安平镇,一援三角涌。新埔人邱嘉猷扼守竹围,回环重叠,炮不能击,死伤百数十人。其援三角涌者,又为黄晓潭、苏力、蔡国梁、黄国添、张龙安等沿途伏击,掘地窟以陷马足,日军苦战,又没百数十人,得援始免。降将余清胜道由小路以攻,拒战数日,而三角涌始破。日军至老嵙崎,徐骧之兵又伏击之,追至新竹城外数里而回。当是时,苍头特起,士气颇盛,台湾府知府黎景嵩遂欲进规新竹,以副将杨紫云率新楚军二营,傅德升一营,郑以金一营,会师往战。而葫芦墩人陈瑞昌亦募勇五百,愿为前锋,富家助以饷械,踊跃而进,分攻新竹,环其三门,炮及城中,徐骧所部尤奋勇,日军力守,故不陷。初,汤兴以饷事,与李烇龃龉,且互黠,帮办军务刘永福命苗绅解之,不从。前敌又告急,永福不能往,命幕僚吴彭年率黑旗兵七百名,副将李维义佐之,至彰化。景篙请以维义援头份,而彭年亦趣赴苗栗。六月十八日,日军大队至新竹,合攻笔尖山。二十日,又由香山头份之后夹击。徐骧力战,紫云阵没,维义败回,日军乘势攻苗栗。苗栗无城,不足守,黑旗管带袁锦清、帮带林鸿贵皆战没。彭年收余兵,退大甲,汤兴、徐骧俱入彰化。七月初五日,日军涉大甲溪,破葫芦墩,略台中。捒东堡庄豪林大春、赖宽豫设国姓会,集子弟千人,拒战于头家厝庄。庄人林传年少,精火器,潜伏树上,应弹而踣者二十余人,终被杀,放火焚庄。彭年檄彰化知县罗树勋赴援,相持一日夜,日军复至。台中遂破。初七日,彭年誓师,分署各队,以汤兴、徐骧合守八卦山。越二日黎明,日军攻山,别以一队扑黑旗营。汤兴拒战,徐骧亦奋斗,而炮火甚烈,不能支。汤兴阵没,其妻闻报,亦投水死。徐骧奔台南,彭年战死山麓,黑旗将士多歼焉。

  先是,云林知县罗汝泽募简精华、黄荣邦、林义成援彰化,方至而城破,遂归故里。初十日,日军陷云林,进据大莆林,锋锐甚。永福檄副将杨泗洪往取,精华、义成各率所部助。日军却,泗洪追之,中炮死,管带朱乃昌夺尸归。酣战至夜,荣邦、义成伏蕉林中以击,遂夺大莆林,杀伤过当,乃昌亦血战死,永福以都司萧三发代领其众,又檄简成功统义军。成功精华之父也,骁勇能战,遂合官军克云林。日军入山遇覆,歼焉,其由大道者退据北斗。十六日,三发趣诸军取彰化,阻于日炮,分驻村仔脚,连战俱捷,而饷绌,请济。永福无策,仅括千五百两以与之,附近庄民多蒸饭供军,故不馁。方彰化之陷,徐骧走台南,永福慰之,命入卑南募兵。得七百人,皆矫健有力者,趣赴前敌,驻斗六溪底。十五日,日军大队猛攻树仔脚,诸军开壁出,互杀伤,徐骧复从间道夹击,乃退据北斗,以是不能越溪而南。方是时,风雨暴作,山水泛滥,黑旗诸军辄乘夜奇袭。海丰仑人陈戆番谋内应,以防备严,未敢动。彰化诸军攻围久,弹药将罄。八月初六日,荣邦誓师决战,中弹死。义成再进,亦殊伤。十三日,日军大举,以击三发之营。徐骧、精华援之,相战数日,弹丸尽,退于他里雾。日军复迫之,徐骧方食,趣诸军出。回顾曰:“今得弹丸千,犹足以持一日夜,顾安所得者。”奋刃而前,左右数十人从之,欲伏险以击,中弹踣,跃起而呼曰:“丈夫为国死,可无憾。”诸皆受伤莫能兴。云林复陷,嘉义亦破,而林昆冈起焉。

  昆冈字碧玉,沤洪庄人,嘉邑诸生也。设教乡中,素好义,能为人排解。至是闻前敌叠败,集曾文溪以北庄人而告之曰:“台湾亡矣,若等将何往?吾欲率子弟,卫桑梓。若等能从吾乎?”应者百数十人,推新营庄生员沈芳徽统之,而己为佐。遣人赴台南,请军器,仅得旧铳数十杆,邀战于铁线桥。昆冈持棉牌,握利刃,勇士数人从之,踊跃而进,日军稍却。复战于沟仔头,杀一中尉,沿途庄民亦持械拒战,忽合忽逝。二十有三日,日军大进,昆冈指天而誓曰:“天苟不欲相余,今日一战,当先中弹而死。”众皆感泣。鸣鼓出,弹贯其胸,握刃坐,长子亦战死。越五日,庄人乃收其尸,倔强如生。年四十有五。

  连横曰:乙未之役,苍头特起,执戈制梃,授命疆场,不知其几何人。

  而姓氏无闻,谈者伤之。昔武王克殷,殷人思旧,以三监叛,周公讨之。读史者以为周之顽民,即殷之义士,固不以此而泯其节。晋文定王,王赐阳樊,阳人不服,晋师围之,仓葛大呼曰:“德以柔中国,刑以咸四夷,宜吾之不服也。”晋师乃去。读史者以为仓葛之知义,而晋文之秉礼,复不以此而讳其言。夫史者天下之公器,笔削之权,虽操自我,而褒贬之旨,必本于公。是篇所载,特存其事。

  死者有知,亦可无憾;后之君子,可以观焉。

  吴彭年

  连横曰:乙未之役,台人建国,奉巡抚唐景崧为大总统,布告内外,一时豪杰并起,枕戈执殳,慨然有卫桑梓之志。洎景崧逃,台北破,南中又奉刘永福为主。永福固骁将,越南之役,以战功著,至台以后,碌碌未有奇能。唯其幕僚吴彭年,以一书生,提数百之旅,出援台中,鏖战数阵,竟以身殉,为足烈尔。

  彭年字季籛,浙江余姚人。年十八,为诸生。工诗文,赋气豪迈、欲追傅介子、班定远之志。流寓广州,遂家焉。乙未春,以县丞需次台北,刘永福闻其才,延为幕客。当是时,军书旁午,彭年任记室,批答文移,多出其手。暇又为诗歌,与士大夫唱和,多慷慨悲壮之语。及台北破,永福持残局,所部日黑旗,以善战闻。夏五月,台湾府知府黎景蒿集北归散勇,编为新楚军,与苗栗义民吴汤兴、徐骧力战,图恢复,而饷绌,电请永福接济,永福困无以应。既而汤兴以争饷事,与苗栗知县李烇龈龉,兵愈败,且互诘。永福虑台中有失,议提兵往,彭年慨然请行,率七星旗兵七百,副将李唯义佐之。闰五月二十九日,至彰化,景嵩以唯义统新楚军,分旧部之半,赴苗栗。六月十五日,彭年亦从苗栗人之请,率屯兵营管带徐学仁、黑旗兵管带袁锦清、帮带林鸿贵提兵往,翌日,驻大甲。十八日,新楚军前统领杨紫云在头份庄战死,唯义败回。时部下兵薄,方召募未成,日军猝至,不能战,又不得不战。彭年骑马略阵,马悲鸣不行,易马再出,躬自陷阵。吴汤兴、徐骧助之,奋呼力战,弹如雨下,袁锦清、林鸿贵皆战死。彭年收兵,归大甲。二十三夜,苗栗破,吴、徐率勇入台中,彭年回彰化,电台南告急。永福檄坚守,援且至。初,鹿港绅商议筹饷助军,及闻苗栗破,台中危,恐彰化难守,遂多走避。亡何败兵索饷,环府门而哗,景嵩不能解,请彭年兼统之。彭年张军幄,朝将校,晓譬大义,军心稍定。再电台南,不应,复哀之,复曰:“气盛即胜。”

  八月初日军已渡大甲溪,募勇亦多至,然悉无饷械,不能战,城僚议弃城走。彭年力止之,曰:“公等固无恙,其如土地何?且吾又何面目以见台人乎?”遂誓死,叠电告,永福疑惧。复曰:“兵来御之,死守无恐。”彭年双曰:“吾与台事毫无责守,区区寸心,实不忍以海疆重地,拱手让人。今刘帅谕我死守,诚知我也。”是日移营,负险面溪,附近庄民蒸饭供军。次日,放兵巡哨,遇日军结筏渡,却之,而台南援兵踵至,气稍振。已而谍报葫芦墩危。初五日,日军绕溪而至。捒东堡庄豪林大春,赖寮豫设国姓会,集子弟千人,拒战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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