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之二-国命纵横上-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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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恭谨,让奉阳君觉得舒坦。 “你以为如何?”奉阳君脸上却是威严持重。 “臣有一问:苏秦劝戒主君急流勇退,主君打算听从么?” “不能。”奉阳君犹豫片刻,还是吐出了这两个字。 “如此臣则可言。臣观苏秦谈吐,其辩才博学皆过主君。此人入赵,所图谋者终为自己功业,主君只是他建功立业的垫脚石罢了。惟其如此,此人将对主君大为不利。” “赶走苏秦,开罪天下名士,谁还来投奔我门?” “主君勿忧。我有一计,可使苏秦乐而去之,不累主君敬贤之名。” “噢?说说看!” 家老凑近,一番低语,奉阳君哈哈大笑。 次日晚上,苏秦悠然而来。奉阳君小宴款待,酒罢肃然求教。苏秦格外真诚,剖析了奉阳君的危局,提出了一举解脱危局的根本谋略——由奉阳君出面联合六国抗秦,拥戴赵肃侯出任盟主,化解君臣猜疑,既建立真实功业,又不露痕迹的回归臣子本职,如此奉阳君便可如土埂般永生。最后,苏秦慷慨言志:“苏秦本风尘布衣,不忍中原诸侯受强秦欺凌,愿奋然助君以成大业,愿君力挽狂澜,做天下砥柱!赤子之心,愿君明察。” 奉阳君两眼一直看着苏秦,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起初,苏秦只以为此人机谋深沉,自是江河直下滔滔不绝,说了一个时辰,奉阳君竟仍是正襟危坐,丝毫不为所动。苏秦觉得蹊跷,便停了话头,端详着奉阳君神情,等待他的发问。谁知奉阳君依旧木然端坐,竟是一言不发! “苏秦告辞。”情知有异,苏秦拱手一礼,径自去了。 “先生留步。”身后传来沙沙柔柔的声音,李家老轻步追了上来:“老朽代主君送先生了。” 苏秦淡淡一笑:“敢问家老:昨日粗谈,奉阳君尚且动容,今日精谈,奉阳君却木然无动于衷,其中缘故何在?” 家老神秘的笑了笑,将苏秦拉到道旁大树下,先深深一个大躬,又幽幽一叹:“先生机谋大,策划高,我家主君才小量浅,不能施展。老朽恐先生有不测之危,便请主君棉花塞耳,无听谈说。老朽惭愧,惭愧!” 苏秦大是惊愕,愣怔片刻,却纵声大笑起来:“奇也!奇也!当真大奇也!” 待苏秦笑声平息,家老又是幽幽一叹:“虽则如此,先生游历诸侯,跋涉艰难,无非图个锦衣玉食。老朽定然请求主君,资助先生以高车重金。老朽惭愧,惭愧!” “噢——?”苏秦更加笑不可遏:“还有此等事?不听我言,却赠我钱?” “还请先生明日再来。老朽惭愧惭愧。” “好好好,我明日再来便是了。” “老朽惭愧惭愧。” 苏秦觉得大是滑稽,想忍也忍不住满腔笑意,竟是大笑着扬长去了。 回到馆舍,苏秦竟忍不住大笑了半日,惹得邻居客人伸头探脑啧啧称奇。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然则自春秋以来,如此塞耳使诈者,当真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一篇精心构思的宏大说辞,竟做了聋瞽塞听,当真的对牛弹琴!名士游说有如此滑稽奇遇者,五百年也就我苏秦一人耳!既遇如此滑稽偏狭之徒,何不顺势而下,成全了这个滑稽故事? 次日午后,苏秦如约前往,李家老肃然迎出请入。奉阳君在正厅隆重设宴,连说一番“昨日受教,如醍醐灌顶”云云。李家老便急忙对着苏秦使眼色。苏秦又是一通大笑,也就势说了一通“水土不服,便欲归去”云云,虽都是口不应心,竟也是其乐融融。 酒宴之后,奉阳君“赐赠”了苏秦许多贵重物事,除了黄金百镒,轺车一辆,有三样珍宝倒确实是苏秦所没有见过的:一是一颗明月珠,在幽暗中竟能光照丈许!二是白玉璧一只,李家老特意叮嘱说这是楚国的荆山璧,与和氏璧齐名呢。三是黑貂裘一领,能化雪于三尺之外。 “老朽惭愧惭愧。”李家老指点交代完毕,毕恭毕敬的看着苏秦,生怕生出意外。 苏秦却大笑着接受了。 三 燕山脚下的古老城堡 一过易水,便是燕国地界。苏秦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老国君病倒,蓟城戒严了! 这个消息使苏秦生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不安。燕文公在位已经二十九年,是中原战国中以“明智”著称的老君主。苏秦离赵赴燕,就是想从这个明智的老国君身上打开目下的僵局,若燕文公突然病逝,一个国丧至少耽延数月,再加上新君往往要忙于理顺朝局,一年内能不能见到新君都很难说。 但苏秦丝毫没有改变目标的念头,反倒是快马加鞭,力图早一天赶到蓟城。 北上燕国,苏秦还有一个朦胧的梦,就是见到那个至今还在他心目中保持着几分神秘的天子女官。苏秦原本的打算是:说燕成功,就正式请求拜见国后,能得片时交谈,他就了却夙愿了。当然,若说燕不成,这个梦想也就只有永远的埋在心底了。可听到燕文公病倒的消息后,苏秦陡然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见到她!老国君病危,正是年青美丽的国后即将失势的尴尬时期,官场宫廷最是冷酷,一旦失势便有可能发生各种的危险。此时正是她独木临风之际,苏秦既然知晓,自当义无返顾的助她一臂之力。 昼夜兼程,古老的城堡终于遥遥在望了。时当盛夏日暮,雄伟的燕山横亘在蔚蓝的天际之间,山麓的城堡竟显得那样渺小。就在轺车向着山麓城堡疾驰的刹那之间,苏秦突然感到了一阵凉爽!燠热的空气河流顿时消失,仿佛从蒸笼跳到了清凉的山溪,习习山风徐徐拂面,竟是凉爽宜人,当真与中原盛夏不可同日而语。 古老的城堡果真是戒备森严,城外五六里便有马队巡视,喝令一切车辆走马缓行,在城门外验身后方可入城。苏秦到达护城河前时,正逢闭关号角吹响。按照寻常规矩,闭关号角半个时辰内吹过三遍,便要悬起吊桥关闭城门,未入城者便要等到次日清晨开关。苏秦已经验身,便匆匆走马,向吊桥而来。 “大胆!找死你!”一声呵斥,便见一个军吏猛冲过来挽住马缰,竟硬生生将轺车拉得倒退几步。再看面前,吊桥正在轧轧启动,湍急的卷浪河水就在面前翻滚! 苏秦一时懵懂,及至清醒过来,气咻咻喊道:“一遍晚号就关城,岂有此理?” “咳!脾气比我还大?”军吏不禁噗嗤笑了:“你这先生从天上掉下来的?戒严半月了,早关晚开,不知道吗你?没淹死算你命大了,还喊?” 苏秦粗重的叹息了一声:“哪,今晚不能进城了?” “今晚?”军吏又气又笑:“你就看着月亮做梦吧。” 苏秦顿时沮丧,坐到石墩上痴痴的盯着护城河湍急的流水发呆。眼看月亮爬上了山头,苏秦依然痴痴的坐着,想到自己事事不顺,不禁一阵长长的叹息。 “哎?我都巡察几圈了,你还在这儿守啊?”那个军吏提着马鞭走了过来,一番端详,低声笑道:“说说你入城原由,看我能不能想个法儿?” 苏秦精神一振,连忙拱手一礼:“我乃洛阳士子苏秦,为燕公带来重大消息。小哥若肯帮衬,我当为小哥请赏。” “与国事相干,有转圜。随我来!”军士上马,苏秦上车,绕行到另一座城门前。军吏扬鞭向城楼高喊:“东门尉听了——,有洛阳士子与国事相干,请放入城——!”但闻城楼答话:“南门尉不必客气。放吊桥——!”苏秦拱手道:“将军原是南门尉,苏秦失敬。”军吏大笑:“先生一言,我就做了将军,痛快!”眼见吊桥轧轧放下,军吏一拱手:“先生请。告辞。”苏秦未及答话,军吏已经飞马去了。 由于是单独放行,东门尉没有开启正门,而让苏秦轺车从便门进入。苏秦进得便门瓮城,道谢之余颇感好奇:“既是国事相干,为何东门可进?南门不可通融?”年轻的东门尉郑重其事的拱手回答:“国师祈天,南门夜开,不利国君病体。”苏秦不禁想笑,可看着东门尉一脸肃然,也连忙郑重点头:“上天佑燕,国君无恙。” 正在此时,瓮城 外军士高喝:“国后车驾到——!” 东门尉忙道:“先生稍等,国后车驾过去再出。”便疾步匆匆的走出了瓮城。 听得“国后”二字,苏秦的心一阵猛跳!是她么?肯定是!国后能有几个?从瓮城幽暗的门洞看出去,一队火把骑士当先,一片风灯侍女随后,一辆华盖轺车辚辚居中,车中端坐着一个女子,绿衣白纱,美丽肃穆……苏秦一阵心跳,死死的抓住了车辕! “啧啧啧!国后当真贤德,每日都要去太庙祈福。” “那是,国君痊愈,国后平安嘛!” “难说呢。真正平安,要天天祈福?” “嘘——不许乱说!”东门尉低声呵斥。 车马过完,苏秦不待东门尉点头,便跳上轺车辚辚出街。一阵疾驰,竟追上了国后车马,尾随到宫室街区,苏秦轺车不能前行,只好看着那队风灯侍女簇拥着华盖轺车迤俪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宫殿群落里。 燕国自来贫弱,除了五六百年将宫室营造得很是气派之外,商市民居都无法与变法之后的中原战国相比。蓟城国人居住的街区大都简陋破旧,石板砌的房屋极多,偶有高房大屋,不是官署,便是外国商人开的客寓。月亮尚在山头,城中已经是灯火寥落,行人稀少了。与咸阳、大梁、临淄的繁华夜市相比,蓟城的夜晚的确是一片萧瑟。加上燕山清风毫无暑气,竟使人在盛夏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寒凉。苏秦满腹感慨,信马由缰的在蓟城转悠,最后来到一家客寓门前,见风灯上大字赫然——洛燕居!店名儿很是雅致,一问之下,竟是洛阳商人开的,便欣然住了下来。 萧瑟夜晚竟有客人投宿,店中顿时一片欣然。片刻之间,店东便出来相见,却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虽白发苍苍,却矍铄健旺。几句寒暄,老店东得知苏秦乃故里客官,竟是倍觉亲切,立即亲设小宴为苏秦洗尘。老人数十年未回过洛阳,殷殷请苏秦详说洛阳变化。及至听苏秦说了一番,老人却感慨唏嘘:“赫赫王城,今不如昔,我辈愧对祖先了。” “敢问老人家,可是老周王族?”苏秦知道,洛阳国人大抵都是周室部族。除了苏家这样的殷商后裔,经商之人极少。老人显然不是殷商后裔的那种商人,倒很有可能是因某种变故逃离洛阳的王族子弟。 老人却是沉默不语,良久,慨然一叹:“洛阳蓟城,俱都式微,周人气运尽了。” “燕为大国,如何式微?愿闻前辈教诲。”苏秦很想听燕国目下情势,连忙恭敬请教。 “先生当知,燕国乃周武王始封,召公姡鳌D肯拢庋喙闶翘煜挛ㄒ坏募罩詈盍恕H粞喙笳裥耍苋嘶蚩捎型H谎喙彩俏ㄖ怖郑凰颊裥耍驯徽怨牍返搅吮呲镆挥纾胁恢D选9√邂踊⑹禹耥瘢甲踊袒滩豢芍杖眨即蠹怀牵刮抟恢辛黜浦闭媸且谎阅丫∫病!薄 ∷涨鼐鹊目醋爬先耍酉嘈爬先司茄俺I倘耍尖馕实溃骸胺讲湃氤牵笪砀6椋私栽匏獭G氨惨晕绾危俊薄 奥逖粑ù似媾樱Ш趼衩谎嗌搅恕!崩先舜种氐奶鞠⒘艘簧骸肮蟊臼峭踝骞鳎笠甯卟牛郧爰扪啵踝逯詈钺绕穑怪苋酥厣?扇胙嘁岳矗蠖喾角笙筒怀桑从肴ǔ紥I格,竟至一筹莫展。燕公病倒,国后更是举步唯艰了。国人唯知其贤,不知其难也。说到底,还是天不佑周人啊。” 苏秦心头一阵发热,不禁脱口而出:“前辈可是国后同支?” 老人默然良久:“先生何有此问?” “烦请前辈告知国后,洛阳苏秦入燕。” 老人看看苏秦,默默点头,竟是什么也没有问。 苏秦一夜难眠,心中闪过与燕姬两次不期而遇的情景,许多疑惑顿时明白,许多疑惑又丛生心头。燕姬不是寻常的女官,竟然是王族公主,这是他始终没有料到的。作为公主,自请嫁燕救周,更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在他心目中,一个天子女官嫁给诸侯国君,无论命运如何,都是无奈的悲凉的。那个绿衣白纱的美丽身影,其所以深深烙在他的心头,不能说与他深深的为之扼腕无关。现下想来,燕姬原是自己走上祭坛,要以自己的毁灭来拯救衰落的王室部族的。一个女子有如此超乎寻常的情怀,确实令苏秦怦然心动!春秋战国多慷慨悲壮之士,苏秦如同任何一个名士一样,对那些孤忠苦愤的英雄,无不抱有深深的敬意。如今,一个隐藏在古老宫墙里的女子,竟然就是这样一个孤忠苦愤的名士女杰,岂能不让他感慨万千?如此说来,当初在函谷关巧遇,燕姬请他入燕,当是她有意求贤了?可为什么只是那么轻轻一问,甚至连正面的请求都没有呢?敬重他的选择么?为何她没有将他当做一个有用贤士那样不惜一切手段的争取甚至强迫过来?惊鸿一瞥,任君而去,这是一个兴邦才女的作为么?也许,只有一种理由能够解释……可是,苏秦不愿意那样去想——那只是虚无缥缈的幻象,只是残存在自己心底的依稀旧梦。 次日,苏秦还是到宫室去了。宫廷多诡谲,不管外面如何传闻,总是要亲自尝试一下才塌实。谁知他尚未报名求见,就被宫门将军正色挡回:“国君有疾,朝野皆知,如何能见中原士子?若有国事,请到太子府处置。” 无可奈何,苏秦怏怏回了洛燕居,思忖一番,便开始埋首开列早已成竹在胸的《说燕策》纲目。他相信,无分迟早,衰颓的燕国总是需要他的。贤者守时,他就要等待这个机会。日暮时分,店仆送来燕国名吃胡羊葱饼,苏秦胡乱吃了两块,便又埋首灯下了。 “嘭嘭嘭”,随着轻轻的敲门声,房门便无声的开了,一个面垂黑纱的白衣人已经站到了屋中。苏秦丝毫没有觉察,犹自埋首灯下。 “季子别来无恙?”白衣人轻轻的声音。 苏秦蓦然回首,惊愕间心头电闪:“你?你?是……”却终是没有说出。 “季子,你?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白衣人声音有些颤抖,说着便摘掉黑纱,脱去长大的士子白衣,一个秀发如云绿裙白纱的美丽女子宛然便在目前! “燕姬……实在没有想到。”苏秦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别动,我看看。”燕姬将苏秦扳到灯下亮处,端详有顷,竟是泪光荧荧。 苏秦心念一闪,肃然躬身:“国后,苏秦入燕,多有唐突,尚望鉴谅。” 燕姬眼波一闪,释然笑道:“季子请坐吧,能说说为何选择了燕国么?” “我有改变天下格局之长策,需要从燕国迂回入手。”说到正事,苏秦顿时坦然。 “燕国只是棋子?” “不,首要便为燕国谋利。不安定燕国,何显长策?” 燕姬静静的看着苏秦的眼睛:“季子,你是天下大才,我没有看错。可当年在函谷关,我没有强拉你来燕国,知道原由么?” 苏秦略一思忖:“国后,你知道苏秦当日尚在稚嫩,不足以担当大任。” 燕姬叹息了一声,摇摇头:“我没有那样的远见……季子,听听我的心里话吧,我们都不要欺瞒自己了。洛阳王城初识君,便知君为天下英杰。燕姬固想挽回王族危难,心中也自知难为。周室衰微,根在久远,时势已过,灭亡难免。三皇五帝,夏商至今,谁曾见过万世不朽的王室王族?燕姬身为王族之后,自当为王族之苟延残喘尽孤愤之力。这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幽幽穷途,燕姬不想将一个天下英才拉着殉葬。你看中强国,要在那里实现辉煌的功业,燕姬心里很是清楚。鲲鹏展翼九万里,燕姬岂忍将你当做蓬间雀?凭